新唐書
列傳第四十四 武李賈白
武平一,名甄,以字行,穎川郡王載德子也。
博學,通《春秋》,工文辭。
武後時,畏禍不敢與事,隱嵩山修浮圖法,屢詔不應。
中宗復位,平一居母喪,迫召為起居舍人,丐終制,不見聽。
景龍二年,兼修文館直學士。
時天子暗柔不君,韋後蒸亂,外戚盛。
平一重斥語,即自請抑母一黨一,上言:「去歲熒惑入羽林,太白再經天,太一陽一虧,月犯大角。
臣聞災不妄生,上見下應,信如景響。
《詩》曰:『唯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
』陛下天一性一孝一愛一,戚屬外家,恩洽澤濡。
臣一宗,階三等,家數侯,硃輪華轂,過許、史、梁、鄧遠甚。
恩崇者議積,位厚者釁速,故月滿必虧,日中則移,時不再來,榮難久藉。
昔永淳之後,王室多難,先聖從權,故臣家以宗子竊祿疏封。
今上聖復辟,宜退守園廬,乃再假光一寵一,爵封如初,高班厚位,遂超涯極。
故一陰一氣僭一陽一,河、洛泛溢。
昔王族驕盈,梅福上書;竇氏專縱,丁鴻進諫。
且后妃之家,恩過一寵一深,一朝覆沒,遂無噍類。
願思仰損之宜、長遠之策,推遠時權,以全親一親。」
帝慰勉,不許。
遷考功員外郎。
於時,太平、安樂公主各立一黨一相拫毀,親貴離鬩,帝患之,欲令敦和,以訪平一。
因上書曰:「病之在四體者,跡分而易逐,居心腹者,候遽而難治。
刑政乖舛,四支疾也;親權猜間,心腹患也。
《書》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詩》曰:『協比其鄰,婚姻孔雲。
』是知親族以輯睦為義也。
自頃權貴猜防,外和內離,怨結姻婭,疑生骨肉。
邀榮之徒,詭獻忠款;膏脣之伍,苟輸讒計。
脅肩邸第之中,噤頤媼宦之側。
故過從絕,猜嫌構,親一愛一乖,一黨一與生。
積霜成冰,禍不可既。
願悉召近親貴人,會宴內殿,告以輯睦,申以恩勤,』斥一奸一人,塞讒路。
若猶未已,則捨近圖遠,抑慈示嚴,惟陛下之命。」
帝美其忠切,卒不用。
初,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諸侯官族。
它日,學士大集,日用折平一曰:「君文章固耐久,若言經,則敗績矣。」
時崔湜、張說素知平一該習,勸令酬詰,平一乃請所疑。
日用曰:「魯三桓,鄭七穆,奈何?」
答曰:「慶父、叔牙、季友,桓三子也。
孟孫至彘凡九世,叔孫舒、季孫肥凡八世。
鄭穆公十一子,子然及二子子孔三族亡,子羽不為卿,故稱七穆,子罕、子駟、子良、子國、子游、子印、子豐也。」
一坐驚服。
平一問日用曰:「公言齊桓公、楚莊王時,諸侯屬齊若楚凡幾?平公、靈王時,諸侯屬晉、楚凡幾?晉六卿,齊、楚執政幾何人?」
日用謝曰:「吾不知,君能知乎?」
平一條舉始末,無留語。
日用曰:「吾請北面。」
闔坐大笑。
後宴兩儀殿,帝命後兄光祿少卿嬰監酒,嬰滑稽敏給,詔學士嘲之,嬰能抗數人。
酒酣,胡人襪子、何懿等唱「合生」,歌言淺穢,因倨肆,欲奪司農少卿宋廷瑜賜魚。
平一上書諫曰:「樂,天之和,禮,地之序;禮配地,樂應天。
故音動於心,聲形於物,因心哀樂,感物應變。
樂正則風化正,樂邪則政教邪,先王所以達廢興也。
伏見胡樂施於聲律,本備四夷之數,比來日益流宕,異曲新聲,哀思一婬一溺。
始自王公,稍及閭巷,妖伎胡人、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質,詠歌蹈舞,號曰『合生』。
昔齊衰,有《行伴侶》,陳滅,有《玉樹後一庭花》,趨數驚驁僻,皆亡國之音。
夫禮慊而不進即銷,樂流而不反則放。
臣願屏流僻,崇肅雍,凡胡樂,備四夷外,一皆罷遣。
況兩儀、承慶殿者,陛下受朝聽訟之所,比大饗群臣,不容以倡優媟狎虧污邦典。
若聽政之暇,苟玩耳目,自當奏之後廷可也。」
不納。
玄宗立,貶蘇州參軍,徙金壇令。
平一見一寵一中宗,時雖宴豫,嘗因詩頌規誡,然不能卓然自引去,故被謫。
既謫而名不衰。
開元末,卒。
孫元衡、儒衡別傳。
李乂,字尚真,趙州房子人。
少孤。
年十二,工屬文,中書令薛元超曰:「是子且有海內名。」
第進士、茂才異等,累調萬年尉。
長安三年,詔雍州長史薛季昶選部吏才中御史者,季昶以乂聞,擢監察御史。
劾奏無避。
景龍初,葉靜能怙勢,乂條其一奸一,中宗不納。
遷中書舍人、修文館學士。
帝遣使江南,發在所庫貲以贖生,乂上疏以為:「江南魚鱉之利,衣食所資。
江湖之生無既,而府庫之財有限,與其拯物,不如憂民。
且鬻生之徒惟利所視,錢刀日至,網罟歲廣,施之一朝,營之百倍。
若回所贖之貲,減方困之徭,其澤鄉矣。
韋氏之變,詔令嚴促,多乂草定。
進吏部侍郎,仍知制誥。
與宋璟等同典選事,請謁不行,時人語曰:「李下無蹊徑。」
改黃門侍郎,封中山郡公。
制敕不便,輒駁正。
貴幸有求官者,睿宗曰:「朕非有靳,顧李乂不可耳!」諫罷金仙、玉真二觀,帝雖不從,優容之。
太平公主干政,欲引乂自附,乂深自拒絕。
開元初,姚崇為紫微令,薦為侍郎,外托引重,實去其糾駁權,畏乂明切也。
未幾,除刑部尚書。
卒,年六十八,贈黃門監,謚曰貞。
遺令薄葬,毋還鄉里。
乂沉正方雅,識治體,時稱有宰相器。
葬日,蘇頲、畢構、馬懷素往祖之,哭曰:「非公為慟而誰慟歟!」乂事兄尚一、尚貞孝謹甚,又俱以文章自名,弟兄同為一集,號《李氏花萼集》,乂所著甚多。
尚一終清源尉,尚貞博州刺史。
賈曾,河南洛一陽一人。
父言忠,貌魁梧,事母以孝聞,補萬年主薄。
護役蓬萊宮,或短其苛,高宗廷詰,辯列詳諦,帝異之,擢監察御史。
方事遼東,奉使稟軍餉,還,奏上山川道裡,並陳高麗可破狀。
帝問:「諸將材否?」
對曰:「李勍舊臣,陛下所自悉。
龐同善雖非鬥將,而持軍嚴。
薛仁貴票勇冠軍,高侃忠果而府,契苾何力一性一沈毅,雖忌前,有統御才。
然夙夜小心,忘身憂國,莫逮於勣者。」
帝然所許,眾亦以為知言。
累轉吏部員外郎。
李敬玄兼尚書,言忠尚氣,及主選,不能下,貶邵州司馬。
失武懿宗意,下獄幾死,左除建州司戶參軍,卒。
曾少有名,景雲中,為吏部員外郎。
玄宗為太子,遴選爆僚,以曾為舍人。
太子數遣使采女樂,就率更寺肄習,曾諫曰:「作樂崇德,以和人神。
《韶》、《夏》有容,《鹹》、《英》有節,而女樂不與其間。
昔魯用孔子幾霸,戎有由余而強,齊、秦遺以女樂,故孔子行,由余出奔。
良以冶容哇咬,蠱心喪志,聖賢疾之最甚。
殿下渴賢之美未彰,好伎之一聲先聞,非所以追啟誦、嗣堯舜之烈也。
余閒宴私,後廷伎樂,古亦有之,猶當秘隱,不以示人,況閱之所司,明示群臣哉!願下令屏倡優女子,諸使者采召,一切罷止。」
太子手令嘉答。
俄擢中書舍人,以父嫌名不拜,徙諫議大夫,知制誥。
天子親郊,有司議不設皇地祗位,曾請合享天地如古制並從祀等坐。
睿宗詔宰相禮官議,皆如曾請。
開元初,復拜中書舍人,曾固辭。
議者謂中書乃曹司,非官稱,嫌名在禮不諱,乃就職。
與蘇晉同掌制誥,皆以文辭稱,時號「蘇賈」。
後坐事貶洋州刺史。
歷虔、鄭等州刺史,遷禮部侍郎,卒。
子至。
至字幼鄰,擢明經第,解褐單父尉。
從玄宗幸蜀,拜起居舍人,知制誥。
帝傳位,至當譔冊,既進稿,帝曰:「昔先天誥命,乃父為之辭,今茲命冊,又爾為之,兩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謂繼美矣。」
至頓首,鳴咽流涕。
歷中書舍人。
至德中,將軍王去榮殺富平令杜徽,肅宗新得陝,且惜去榮材,詔貸死,以流人使自效。
至諫曰:「聖人誅亂,必先示法令,崇禮義。
漢始入關,約法三章,殺人者死,不易之法也。
按將軍去榮以朔方偏裨提數千士,不能整行列,挾私怨殺縣令,有犯上之逆。
或曰去榮善守,陝新下,非去榮不可守,臣謂不然。
李光弼守太原,程千里守上一黨一,許叔冀守靈昌,魯炅守南一陽一,賈賁守雍丘,張巡守睢一陽一,初無去榮,未聞賊能下也。
以一能而免死,彼弧矢絕倫、劍術無前者,恃能犯上,何以止之!若捨去榮,誅將來,是法不一而招罪人也。
惜一去榮,殺十去榮之材,其傷蓋多。
彼逆亂之人,有逆於此而順於彼乎?亂富平而治於陝乎?悖縣令,能不悖於君乎?律令者,太宗之律令,陛下不可以一士小材,廢祖宗大法。」
帝詔群臣議,太子太師韋見素、文部郎中崔器等皆以為:「法者,天地大典,王者不敢專也。
帝王不擅殺,而小人得擅殺者,是權過人主。
開元以前,無敢專殺,尊朝廷也;今有之,是弱國家也。
太宗定天下,陛下復鴻業,則去榮非至德罪人,乃貞觀罪人也。
其罪祖宗所不赦,陛下可易之耶?」
詔可。
蒲州刺史以河東瀕賊,徹傅城廬舍五千室,不使賊得保聚,民大擾。
詔遣至慰安,官助營完,蒲人乃安。
坐小法,貶岳州司馬。
寶應初,召復故官,遷尚書左丞。
楊綰建請依古制,縣令舉孝廉於刺史,刺史升天子禮部。
詔有司參議,多是綰言。
至議以為:「自晉後,衣冠遷徙,人多僑處,因緣官族,所在占籍。
今鄉舉取人未盡,請廣學校,增國子博士員,十道大州得置大學館,詔博士領之,召置生徒。
使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
議者更附至議。
轉禮部侍郎,待制集賢院。
大歷初,徙兵部。
累封信都縣伯,進京兆尹。
七年,以右散騎常侍卒,年五十五,贈禮部尚書,謚曰文。
白居易,字樂天,其先蓋太原人。
北齊五兵尚書建,有功於時,賜田韓城,子孫家焉。
又徙下邽。
父季庚,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說刺史李洧自歸,累擢襄州別駕。
居易敏悟絕人,工文章。
未冠,謁顧況。
況,吳人,恃才少所推可,見其文,自失曰:「吾謂斯文遂絕,今復得子矣!」貞元中,擢進士、拔萃皆中,補校書郎。
元和元年,對制策乙等,調盩厔尉,為集賢校理,月中,召入翰林為學士。
遷左拾遺。
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詔有所蠲貸,振除災沴。
居易見詔節未詳,即建言乞盡免江淮兩賦,以救流瘠,且多出宮人。
憲宗頗採納。
是時,於頔入朝,悉以歌舞人內禁中,或言普寧公主取以獻,皆頔嬖一愛一。
居易以為不如歸之,無令頔得歸曲天子。
李師道上私錢六百萬,為魏徵孫贖故第,居易言:「徵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寢,後嗣不能守,陛下猶宜以賢者子孫贖而賜之。
師道人臣,不宜掠美。」
帝從之。
河東王鍔將加平章事,居易以為:「宰相天下具瞻,非有重望顯功不可任。
按鍔誅求百計,不恤雕瘵,所得財號為『羨餘』以獻。
今若假以名一器,四方聞之,皆謂陛下得所獻,與宰相。
諸節度私計曰:『誰不如鍔?』爭裒割生人以求所欲。
與之則綱紀大壞,不與則有厚薄,事一失不可復追。」
是時,孫以禁衛勞,擢鳳翔節度使。
張奉國定徐州,平李有功,遷金吾將軍。
居易為帝言:「宜罷,進奉國,以竦天下忠臣心。」
度支有囚系閺鄉獄,更三赦不得原。
又奏言:「父死,縶其子,夫久系,妻嫁,債無償期,禁無休日,請一切免之。」
奏凡十餘上,益知名。
會王承宗叛,帝詔吐突承璀率師出討,居易諫:「唐家制度,每征伐,專委將帥,責成功,比年始以中人為都監。
韓全義討淮西,賈良國監之;高崇文討蜀,劉貞亮監之。
且興天下兵,未有以中人專統領者。
神策既不置行營節度,即承璀為制將,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是實都統。
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
後世且傳中人為制將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劉濟等洎諸將必恥受承璀節制,心有不樂,無以立功。
此乃資承宗之一奸一,挫諸將之銳。」
帝不聽。
既而兵老不決,居易上言:「陛下討伐,本委承璀,外則盧攸史、范希朝、張茂昭。
今承璀進不決戰,已喪大將,希朝、茂昭數月乃入賊境,觀其勢,似一陰一相為計,空得一縣,即壁不進,理無成功。
不亟罷之,且有四害。
以府帑金帛、齊民膏血助河北諸侯,使益富強,一也。
河北諸將聞吳少一陽一受命,將請洗滌承宗,章一再上,無不許,則河北合從,其勢益固。
與奪恩信,不出朝廷,二也。
今暑濕暴露,兵氣熏蒸,雖不顧死,孰堪其苦?又神策雜募市人,不忸於役,脫奔逃相動,諸軍必搖,三也。
回鶻、吐蕃常有游偵,聞討承宗歷三時無功,則兵之強弱,費之多少,彼一知之,乘虛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連事生,何故蔑有?四也。
事至而罷,則損威失一柄一,祗可逆防,不可追悔。」
亦會承宗請罪,兵遂罷。
後對殿中,論執強鯁,帝未諭,輒進曰:「陛下誤矣。」
帝變色,罷,謂李絳曰:「是子我自拔擢,乃敢爾,我叵堪此,必斥之!」絳曰:「陛下啟言者路,故群臣敢論得失。
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為謀,非所以發揚盛德也。」
帝悟,待之如初。
歲滿當遷,帝以資淺,且家素貧,聽自擇官。
居易請如姜公輔以學士兼京兆戶曹參軍,以便養,詔可。
明年,以母喪解,還,拜左贊善大夫。
是時,盜殺武元衡,京都震擾。
居易首上疏,請亟捕賊,刷朝廷恥,以必得為期。
宰相嫌其出位,不悅。
俄有言:「居易母墮井死,而居易賦《新井篇》,言浮華,無實行,不可用。」
出為州刺史。
中書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追貶江州司馬。
既失志,能順適所遇,托浮屠生死說,若忘形骸者。
久之,徙忠州刺史。
入為司門員外郎,以主客郎中知制誥。
穆宗好畋游,獻《續虞人箴》以諷,曰:
唐受天命,十有二聖。
兢兢業業,鹹勤厥政。
鳥生深林,獸在豐草。
春曈冬狩,取之以道。
鳥獸蟲魚,各遂其生。
民野君朝,亦克用寧。
在昔玄祖,厥訓孔彰:「馳騁畋獵,俾心發狂。」
何以效之,曰羿與康。
曾不是誡,終然覆亡。
高祖方獵,蘇長進言:「不滿十旬,未足為歡。」
上心既悟,為之輟畋。
降及宋璟,亦諫玄宗。
溫顏聽納,獻替從容。
璟趨以出,鷂死握中。
噫!逐獸於野,走馬於路。
豈不快哉,銜橛可懼。
審其安危,惟聖之慮。
俄轉中書舍人。
田布拜魏博節度使,命持節宣諭,布遺五百縑,詔使受之,辭曰:「布父讎國恥未雪,人當以物助之,乃取其財,誼不忍。
方諭問旁午,若悉有所贈,則賊未殄,布貲竭矣。」
詔聽辭餉。
是時,河朔復亂,合諸道兵出討,遷延無功。
賊取杯高,絕糧道,深州圍益急。
居易上言:「兵多則難用,將眾則不一。
宜詔魏博、澤潞、定、滄四節度,令各守境,以省度支貲餉。
每道各出銳兵三千,使李光顏將。
光顏故有鳳翔、徐、滑、河一陽一、陳許軍無慮四萬,可徑薄賊,開弓高糧路,合下博,解深州之圍,與牛元翼合。
還裴度招討使,使悉太原兵西壓境,見利乘隙夾攻之,間令招諭以動其心,未及誅夷,必自生變。
且光顏久將,有威名,度為人忠勇,可當一面,無若二人者。」
於是,天子荒縱,宰相才下,賞罰失所宜,坐視賊,無能為。
居易雖進忠,不見聽,乃丐外遷。
為杭州刺史,始築堤捍錢塘湖,鍾洩其水,溉田千頃。
復浚李泌六井,民賴其汲。
久之,以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
復拜蘇州刺史,病免。
文宗立,以秘書監召,遷刑部侍郎,封晉一陽一縣男。
太和初,二李一黨一事興,險利乘之,更相奪移,進退毀譽,若旦暮然。
楊虞卿與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閔,居易惡緣一黨一人斥,乃移病還東都。
除太子賓客分司。
逾年,即拜河南尹,復以賓客分司。
開成初,起為同州刺史,不拜,改太子少傅,進馮翊縣侯。
會昌初,以刑部尚書致仕。
六年,卒,年七十五,贈尚書右僕射,宣宗以詩吊之。
遺命薄葬,毋請謚。
居易被遇憲宗時,事無不言,湔剔抉摩,多見聽可,然為當路所忌,遂擯斥,所蘊不能施,乃放意文酒。
既復用,又皆幼君,偃蹇益不合,居官輒病去,遂無立功名意。
與弟行簡、從祖弟敏中友一愛一。
東都所居履道裡,疏詔種樹,構石樓香山,鑿八節灘,自號醉吟先生,為之傳。
暮節惑浮屠道尤甚,至經月不食葷,稱香山居士。
嘗與胡杲、吉日、鄭據、劉真、盧真、張渾、狄兼謨、盧貞燕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繪為《九老圖》。
居易於文章一精一切,然最工詩。
初,頗以規諷得失,及其多,更下偶俗好,至數千篇,當時士人爭傳。
雞林行賈售其國相,率篇易一金,甚偽者,相輒能辯之。
初,與元稹酬詠,故號「元白」;稹卒,又與劉禹錫齊名,號「劉白」。
其始生七月能展書,姆指「之」、「無」兩字,雖試百數不差;九歲暗識聲律。
其篤於才章,蓋天稟然。
敏中為相,請謚,有司曰文。
後履道第卒為佛寺。
東都、江州人為立祠焉。
贊曰:居易在元和、長慶時,與元稹俱有名,最長於詩,它文未能稱是也,多至數千篇,唐以來所未有。
其自敘言:「關美刺者,謂之諷諭;詠一性一情者,謂之閒適;觸事而發,謂之感傷;其它為雜律。」
又譏「世人所一愛一惟雜律詩,彼所重,我所輕。
至諷諭意激而言質,閒適思澹而辭迂,以質合迂,宜人之不一愛一也」。
今視其文,信然。
而杜牧謂:「纖艷不逞,非莊士雅人所為。
流傳人間,子父女母交口教授,一婬一言媟語入人肌鼻不可去。」
蓋救所失不得不雲。
觀居易始以直道奮,在天子前爭安危,冀以立功,雖中被斥,晚益不衰。
當宗閔時,權勢震赫,終不附離為進取計,完節自高。
而稹中道徼險得宰相,名望漼然。
鳴呼,居易其賢哉!
行簡,字知退,擢進士,辟盧坦劍南東川府。
罷,與居易自忠州入朝,授左拾遺。
累遷主客員外郎,代韋詞判度支按,進郎中。
長慶時,振武營田使賀拔志歲終結課最,詔行簡閱實,發其妄,志懼,自刺不殊。
行簡敏而有辭,後學所慕尚。
寶歷二年卒。
敏中,字用晦,少孤,承學諸兄。
長慶初,第進士,辟義成節度使李聽府,聽一見,許其遠到。
遷右拾遺,改殿中侍御史,為符澈邠寧副使,澈卒以能政聞。
御史中丞高元裕薦為侍御史,再轉左司員外郎。
武宗雅聞居易名,欲召用之。
是時,居易足病廢,宰相李德裕言其衰苶不任事,即薦敏中文詞類其兄而有器識。
即日知制誥,召入翰林為學士。
進承旨。
宣宗立,以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
德裕貶,敏中抵之甚力,議者訾惡。
德裕著書亦言「惟以怨報德為不可測」,蓋斥敏中雲。
歷尚書右僕射、門下侍郎,封太原郡公。
自員外,凡五年,十三遷。
崔鉉輔政,欲專任,患敏中居右。
會一黨一項數寇邊,鉉言宜得大臣鎮撫,天子響其言,故敏中以司空、平章事兼邠寧節度、招撫、制置使。
初,帝一愛一萬壽公主,欲下嫁士人。
時鄭顥擢進士第,有閥閱,敏中以充選。
顥與盧氏婚,將授室而罷,銜之。
敏中自以居外,畏顥讒,自訴於帝。
帝曰:「朕知久矣。
若用顥言,庸相任耶?」
顧左右取書一函,發視,悉顥所上,敏中乃安。
及行,帝御安福樓以餞,頒璽書諭尉,賜通天帶,衛以神策兵,開府辟士,禮如裴度討淮西時。
次寧州,諸將已破羌賊,敏中即說諭其眾,皆願棄兵為業。
乃自南山並河按堡保,迴繞千里。
又規蕭關通靈威路,使為耕戰具。
逾年,檢校司徒,徒劍南西川,增騾軍,完創關壁。
治蜀五年,有勞,加兼太子太師,徙荊南。
懿宗立,召拜司徒、門下侍郎,還平章事。
數月足病不任謁,固求避位,不許,中使者勞問,俾對別殿,毋拜。
右補闕王譜奏言:「敏中病四月,陛下坐朝,與他宰相語不三刻,安暇論天下事?願聽其請,無使有持一寵一曠貴之譏。」
書聞,帝怒,斥譜一陽一翟令。
給事中鄭公輿申救,不聽。
譜者,侍中珪之遠裔。
未幾,加敏中中書令。
自裴度以勳德居,而敏中以恩澤進。
鹹通二年,南蠻擾邊,召敏中入議,許挾扶升殿。
固求免,乃出為鳳翔節度使。
三奏願歸守墳墓,除東都留守,不敢拜,許以太傅致仕。
詔書未至,卒,冊贈太尉。
博士曹鄴責其病不堅退,且逐諫臣,舉怙威肆行,謚曰丑。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