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列傳第三十四 崔楊竇宗祝王
崔義玄,貝州武城人。
隋大業亂,往見李密,密不用。
河內賊黃君漢為密守柏崖,義玄見群鼠度河,槊刃有華文,曰:「此王敦亡兆也。」
因說君漢以城歸,乃拜君漢懷州刺史、行軍總管,以義玄為司馬。
王世充將高毘寇河內,義玄擊走之,多下屯堡。
君漢以所掠子女金帛分之,拒不受。
以功封清丘縣公。
太宗討世充,數用其謀。
東都平,轉隰州都督府長史。
貞觀初,歷左司郎中,兼韓王府長史,與王友孟神慶志趣不同,而俱以介直任。
永徽中,累遷婺州刺史。
時睦州女子陳碩真舉兵反。
始,碩真自言仙去,與鄉鄰辭訣,或告其詐,已而捕得,詔釋不問。
於是姻家章叔胤妄言碩真自天還,化為男子,能役使鬼物,轉相熒惑,用是能幻眾。
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為僕射,破睦州,攻歙,殘之,分遣其一黨一圍婺州。
義玄發兵拒之,其徒爭言碩真有神靈,犯其兵輒滅宗,眾兇懼不肯用。
司功參軍崔玄籍曰:「仗順起兵,猶無成;此乃妖人,勢不持久。」
義玄乃署玄籍先鋒,而自統眾繼之。
至下淮戍,擒其諜數十人。
有星墜賊營,義玄曰:「賊必亡。」
詰朝奮擊,左右有以盾鄣者,義玄曰:「刺史而有避邪,誰肯死?」
敕去之。
由是眾為用,斬首數百級,降其眾萬餘。
賊平,拜御史大夫。
義玄有章句學,先儒疑繆,或音故不通者,輒采諸家,條分節解,能是正之。
高宗詔與博士討論《五經》義。
武氏為皇后,義玄贊帝決,又以後旨按長孫無忌等誅之。
終蒲州刺史,年七十一。
贈幽州都督,謚曰貞。
後持政,贈揚州大都督,賜其家實封戶二百。
子神基襲爵。
神基,長壽中,為司賓卿、同鳳閣鸞台平章事。
為酷吏所構,流嶺南。
中宗初,稍用為大理卿。
弟神慶,舉明經,武後時,累遷萊州刺史。
入朝,待制億歲殿,奏事稱旨。
後以歷官有佳政,且其父於己有功,擢拜并州長史,謂曰:「并州,朕鄉里,宿兵多,前長史皆尚書為之,今授卿,宜知所以委重者。」
乃親為按行圖,謀日而遣。
神慶始至,有詔改錢幣法,州縣布下,俄而物價踴昂,百賈驚擾,神慶質其非於朝,果豪猾妄為之。
後喜,下制褒美。
初,州隔汾為東、西二城,神慶跨水聯堞,合而一之,省防禦兵歲數千。
神基既下獄,馳赴都告變,得召見,後出具獄示之,神慶為申理,得減死,然用是貶歙州司馬。
長安中,累轉禮部侍郎,數上疏陳時政。
轉太子右庶子,封魏縣子。
是時,突厥使者入見,皇太子應朝,有司移文東宮召太子。
神慶諫曰:「五品以上佩龜者,蓋防徵召之詐,內出龜以合之,況太子乎?古者召太子用玉契,此誠重慎防萌之意,不可不察。
凡慮事於未萌之前,故長無悔吝之咎。
今太子與陛下異宮,非朝朔望而別喚者,請降墨敕玉契。」
詔可。
尋詔與詹事祝欽明更日侍讀東宮。
歷司刑卿,劾張昌宗獄,頗闊略不盡。
神龍初,昌宗伏誅,坐流欽州,卒。
五王得罪,緣昌宗被流者皆詔原雪,贈神慶幽州都督。
神慶子琳,明政事,開元中,與高仲舒同為中書舍人。
侍中宋璟親禮之,每所訪逮,嘗曰:「古事問仲舒,今事問琳,尚何疑?」
累遷太子少保。
天寶二年卒,秘書監潘肅聞之,泫然曰:「古遺一愛一也!」琳長子儼,諫議大夫。
其群從數十人,自興寧裡謁大明宮,冠蓋騶哄相望。
每歲時宴於家,以一榻置笏,猶重積其上。
琳與弟太子詹事珪、光祿卿瑤俱列棨戟,世號「三戟崔家」。
開元、天寶間,中外宗屬無緦麻喪。
初,玄宗每命相,皆先書其名,一日書琳等名,覆以金甌,會太子入,帝謂曰:「此宰相名,若自意之,誰乎?即中,且賜酒。」
太子曰:「非崔琳、盧從願乎?」
帝曰:「然。」
賜太子酒。
時兩人有宰相望,帝欲相之數矣,以族大,恐附離者眾,卒不用。
楊再思,鄭州原武人,第明經,為人佞而智。
初,調玄武尉,使至京師,捨逆旅,有盜竊其衣囊,再思遇之,盜窘謝。
再思曰:「而苦貧,故至此。
囊中檄無所事,幸留,它物可持去。」
」初不為人言,但假貸以還。
累遷天官員外郎,歷左肅政御史中丞。
延載初,擢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加兼左肅政御史大夫,封鄭縣侯,遷內史。
居宰相十餘年,阿匼取容,無所薦達。
人主所不喜,毀之;所善,譽之。
畏慎足恭,未嘗忤物。
或曰:「公位尊,何自屈折?」
答曰:「世路孔艱,直者先禍。
不爾,豈全吾軀?」
於時水沴,閉坊門以禳。
再思入朝,有車陷於濘,叱牛不前,恚曰:「癡宰相不能和一陰陽一,而閉坊門,遣我艱於行!」再思遣吏謂曰:「汝牛自弱,不得獨責宰相。」
張昌宗坐事,司刑少卿桓彥范劾免其官,昌宗訴諸朝,武後意申釋之,問宰相:「昌宗於國有功乎?」
再思曰:「昌宗為陛下治丹,餌而愈,此為有功。」
後悅,昌宗還官。
自是天下貴彥范,賤再思。
左補闕戴令言賦「兩腳狐」以譏之,再思怒,謫令言為長社令,士愈蚩噪。
易之兄司禮少卿同休,請公卿宴其寺,酒酣,戲曰:「公面似高麗。」
再思欣然,翦谷綴巾上,反披紫袍,為高麗舞,舉動合節,滿坐鄙笑。
昌宗以姿貌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蓮華,非也;正謂蓮華似六郎耳。」
其巧諛無恥類如此。
俄檢校右庶子。
中宗立,拜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京師留守,封弘農郡公,加兼揚州長史,檢校中書令。
改侍中,鄭國公,賜實封戶三百,為順天皇后奉冊使。
武三思誣陷王同皎,再思與李嶠、韋巨源按獄,希意抵同皎死,眾以為冤。
復拜中書令,監修國史。
遷尚書右僕射,仍同三品。
卒,贈特進、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謚曰恭。
弟季昭,中茂才第,為殿中侍御史。
武後誅駙馬都尉薛紹,紹兄顗為齊州刺史,命季昭按之,不得反狀,後怒,放於沙州。
赦還,為懷州司馬。
竇懷貞,字從一,左相德玄子。
少詭激,衣服羸儉,不為輿馬豪侈事。
仕累清河令,有治狀。
後遷越州都督、揚州長史。
神龍中,進左御史大夫兼檢校雍州長史。
會歲除,中宗夜宴近臣,謂曰:「聞卿喪妻,今欲繼室可乎?」
懷貞唯唯。
俄而禁中寶扇鄣衛,有衣翟衣出者,已乃韋後一乳一媼王,所謂莒國夫人者,故蠻婢也。
懷貞納之不辭。
又避後先諱,而以字稱。
世謂媼婿為阿赩,懷貞每謁見奏請,輒自署「皇后阿赩」,而人或謂為「國赩」,軒然不訴,以自媚於後。
時政令多門,赤尉由墨制授御史者眾,或戲曰:「尉入台多,而縣辦否?」
對曰:「辦於異日。」
問其故,答曰:「佳吏在,僥倖去,故辦。」
聞者皆笑。
又附宗楚客、安樂公主等以取斌位,為素議所斥,名稱盡矣。
韋後敗,斬妻獻其首,貶濠州司馬,再徙益州長史,乃復故名。
景雲初,以殿中監召,閱月遷左御史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中山縣公。
再遷侍中。
方太平公主干政,懷貞傾己附離,日視事退,輒詣主第,刺取所欲。
睿宗為金仙、玉真二公主營觀,費鉅萬,諫者交疏不止,唯懷貞勸成之,躬護役作。
族弟維鍌諫曰:「公位上袞,當思獻可替否輔天子,而計校瓦木,雜廁工匠間,使海內何所瞻仰乎?」
不答,督繕益急。
時語曰:「前作後國赩,後為主邑丞。」
言事公主如邑官屬也。
在位半歲,無所事,帝引見承天門,切責之。
俄與李日知、郭元振、張說皆罷。
為左御史大夫。
於時,歲犯左執法,術家又言懷貞且有禍,大懼,表請為安國寺奴,不許。
逾年,復同中書門下三品,兼太子詹事,監修國史。
又以尚書右僕射兼御史大夫,軍國重事宜共平章。
玄宗受內禪,進左僕射,封魏國公。
與太平公主謀逆,既敗,投水死,追戮其一屍一,改姓毒氏。
然生平所得俸祿,悉散親族無留蓄,敗時,家惟粗米數石而已。
一性一諂詐,善諧結權貴,宦者用事,尤所畏奉,或見無須者,誤為之禮。
監察御史魏傳弓嫉中人輔信義,欲劾奏其一奸一,懷貞曰:「是安樂所信任者,奈何繩之?」
傳弓曰:「王綱壞矣,正坐此屬。
今日殺之,明日誅,無所悔!」懷貞猶固止之。
傳弓者,鉅鹿人,忠謇士也,終司農丞。
懷貞從子兢,字思慎,舉明經,為英王府參軍、尚乘直長。
調郪令,修郵捨道路,設冠婚喪紀法,百姓德之。
宗楚客,字叔敖,其先南一陽一人。
曾祖丕,後梁南弘農太守,梁亡入隋,居河東之汾一陰一,故為蒲州人。
父岌,仕魏王泰府,與謝偃等撰《括地誌》。
楚客,武後從姊子,長六尺八寸,明皙美鬚髯。
及進士第,累遷戶部侍郎。
兄秦客,垂拱中,勸武後革命,進為內史,而弟晉卿典羽林兵。
後兄弟並坐一奸一贓流嶺外。
歲余,秦客死,而楚客等還。
俄檢校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
與武懿宗不協,會賜將作材營第,僭侈過度,為懿宗所劾,自文昌左丞貶播州司馬,晉卿流峰州。
稍為豫州長史,遷少府少監、岐陝二州刺史。
久之,復以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
坐聘邵王一妓一,貶原州都督。
神龍初,為太僕卿、郢國公。
武三思引為兵部尚書,以晉卿為將作大匠。
節愍太子敗,逃於鄠,被殺,殊其首祭三思等柩,楚客請之也。
俄同中書門下三品。
韋後、安樂公主親賴之,與紀處訥為一黨一,世號「宗紀」。
景龍二年,詔突厥娑葛為金河郡王,而其部闕啜忠節賂楚客等罷之,娑葛怨,將兵患邊。
監察御史崔琬廷奏:「楚客、處訥專威福,有無君心,納境外交,為國取怨;晉卿專徇贓私,驕恣跋扈。
並請收付獄,三司推鞫。」
故事,大臣為御史對仗彈劾,必趨出,立朝堂待罪。
楚客乃厲色大言:「一性一忠鯁,為琬誣詆。」
中宗不能窮也,詔琬與楚客、處訥約兄弟兩解之,故世謂帝為「和事天子」。
尋遷中書令。
韋氏敗,與晉卿同誅。
楚客一性一明達。
武後時,降突厥沓實力吐敦者,部落在平夏。
會邊書至,言吐敦反,楚客為兵部員外郎,後召問方略,對曰:「吐敦者,臣昔與之言,其為人忠義和厚,且國家與有恩必不反。
其兄之子默子者,狡悍,與吐敦不和,今言叛,疑默子為之,然無能為。」
俄而夏州表默子劫部落北奔,為州兵及吐敦所擒。
後張仁亶請築三城,議者或不同,獨楚客言:「萬世利也。」
然冒於權利,嘗諷右補闕趙廷禧陳符命以媚帝,曰:「唐有天下,當百世繼周,陛下承母禪,周、唐一統,其符兆有八:天皇再以陛下為周王,是在唐興周,則天立陛下為皇太子,是在周興唐,一也;天後立文王廟,二也;唐同泰《洛水圖》云:『永昌帝業』,三也;讖曰:『百代不移宗』,四也;孔子曰:『百世繼周』,五也;《桑條韋歌》,應二聖在位九十八年,而子孫相承九十八世,六也;乃二月慶雲五色,天應以和,七也;去六月九日,內出瑞蒜,八也。
起則天為一世,聖朝為二世,後子孫相承九十八,其數正滿百世,唐之歷乃三千餘年。」
帝大喜,擢延禧諫議大夫。
識者以楚客等欺神誣君,且有大咎。
又嘗密語其一黨一曰:「始,吾在卑位,尤一愛一宰相;及居之,又思天子,南面一日足矣。」
雖外附韋氏,而內畜逆謀,故卒以敗。
晉卿髭貌雄偉,聲如鐘。
雖不學,然一性一倜儻。
垂拱後,武後任之,宮苑、閒廄、內外眾作無不總。
開中岳,造明堂,鑄九鼎,有力焉。
紀處訥者,秦州上邽人。
為人魁岸,髭長數尺。
其妻武三思婦之姊,縱使通三思,繇是款暱,進為太府卿。
神龍元年夏,大旱,谷價騰踴,中宗召問所以救人者。
三思知之,一陰一諷太史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微,近帝坐,此天子與大臣接,有納忠之符」。
帝信之,下詔褒美,賜處訥衣一副、彩六十段。
與楚客並同三品,進侍中。
後伏誅。
祝欽明字文思,京兆始平人。
父綝,字叔良,少通經,頗著書質諸家疑異;門人張後胤既顯宦,薦於朝,詔對策高第,終無極尉。
欽明擢明經,為東台典儀。
永淳、天授間,又中英才傑出、業奧《六經》等科,拜著作郎,為太子率更令。
中宗在東宮,欽明兼侍讀,授太子經,兼弘文館學士。
中宗復位,擢國子祭酒、同中書門下三品。
進禮部尚書,封魯國公,食實封戶三百。
桓彥范、崔玄、袁恕巳,敬暉等皆從受《周官》大義,朝廷尊之。
以匿親忌日,為御史中丞蕭至忠所劾,貶申州刺史。
入為國子祭酒。
景龍三年,天子將郊,欽明與國子司業郭山惲一陰一迎韋後意,謬立議曰:
《周官》天神曰祀,地祗曰祭,宗廟曰享。
《大宗伯》曰:「祀大神,祭大祗,享大鬼,王有故不預,則攝而薦。
追師掌後首服,以待祭祀。
內司服掌後六服,祭祀則供。
又九嬪,凡大祭祀,後一裸一獻則贊瑤爵。
然則後當助天子祀天神、祭地只。
鄭玄稱:闕狄,後助王祭群小祀服。
小祀尚助,況天地哉?闕狄之上,禕、俞、狄,三服皆以助祭,知禕衣助大祀也。
王之祭服二:曰先王兗冕,先公冕。
故後助祭,亦以禕衣祭先王,俞狄祭先公。
不言助祭天地,舉此以明彼,反三隅也。
《春秋外傳》:禘郊,天子親射其牛,王后親春其粢。」
世婦詔後之禮事,不專主宗廟。
《祭統》曰:「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所以備內外之官。」
哀公問孔子曰:「冕而親迎,不已重乎?」
答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主,君何謂已重焉?」
則知後宜助祭。
臣請因經誼,制儀典。
帝雖不睿,猶疑之,召禮官質問。
於是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對:「欽明所引,皆宗廟禮,非祭天地者。
周、隋而上,無皇后助祭事。」
帝令宰相參訂,紹、欽緒又引博士彭景直共議曰:
《周官》所云祀、祭、享,皆互言。
《典瑞》:「兩圭以祀地。」
《司幾筵》:「設祀先王昨席。」
《內宗》:「掌宗廟祭祀。
傳曰:「聖人為能饗帝。」
「春秋祭祀,以時思之。」
此祀天稱享,享廟稱祭也。
禮家凡稱大祭祀,不獨主天。
《爵人》:「大祭祀,與量人受舉斝之卒爵。」
祭天不祼,則九嬪贊瑤爵,容廟稱大祭祀也。
欽明據《大宗伯》之職,以謂後有祭天地之禮。
按經:「凡祀大神、祭大祗、享大鬼,帥執事而卜宿,視滌濯,蒞玉鬯,省牲鑊,奉玉盥,制大號。
若王不與祭祀,則攝位。」
自凡而推,兼言王祭天地宗廟也。
下言:「凡大祭祀,王后不與,則攝而薦。」
直王后祭廟一凡耳。
若當助祭天地,應不列重凡。
且內宗、外宗所掌,皆佐王后廟薦,無佐祭天地語。
有如助祭天地,誰當贊佐者?是則攝薦為宗廟明甚。
內司服掌後祭服,無祭天服。
禮家說曰:「後不助祭天地五嶽,故無具服。」
又言:「後有五輅,以重翟從祭先王先公,以厭翟從饗諸侯,以安車朝夕見王,以翟車採桑,以輦車游宴。」
按此,後無祭天車明甚。
然後助王祭天地,古無聞焉。
時左僕射韋巨源助後掎掣帝,奪政事,即傳欽明議,帝果用其言,以皇后為亞獻。
取大臣李嶠等女為齋一娘一,奉豆籩。
禮成,詔齋一娘一有夫者悉進官。
初,後屬婚,上食禁中,帝與群臣宴,欽明自言能《八風舞》,帝許之。
欽明體肥丑,據地搖頭睆目,左右顧眄,帝大笑。
吏部侍郎盧藏用歎曰:「是舉《五經》掃地矣!」景雲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欽明、山惲等腐儒無行,以諂佞亂常改作,百王所傳,一朝惰放。
今聖德中興,不宜使小人在朝,請斥遠之,以肅具臣。」
乃貶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刺史。
欽明於《五經》為該淹,自見坐不孝免,無以澡祓,乃阿附韋氏,圖再用,又坐是見逐,諸儒共羞之。
後徙洪州都督,入為崇文館學士,卒。
贊曰:「欽明以經授中宗,為朝大儒,乃詭聖僻說,引艷妻郊見上帝,腥德播聞,享胙不終。
蓋與少正卯順非而澤,莊周以詩書破塚者同科。
獨保腰領死家簀,寧不幸邪!後之托儒為一奸一者,可少戒雲。
山惲者,河東人。
善治《禮》。
景龍中,累遷國子司業。
帝暱宴近臣及修文學士,詔遍為伎。
工部尚書張錫為《談容一娘一舞》,將作大匠宗晉卿為《渾脫舞》,左衛將軍張洽為《黃獐舞》,給事中李行言歌《賀車西河曲》,余臣各有所陳,皆鄙黷;而出惲奏:「我所習,惟知誦詩。」
乃誦《鹿鳴》、《蟋蟀》二篇,未畢,中書令李嶠以其近規諷,止之。
帝嘉其直,下詔褒咨,賜服一稱。
其後與欽明僻論阿世,不能終其守。
久之,復拜國子司業。
王璵者,方慶六世孫,少為禮家學。
玄宗在位久,推崇老子道,好神仙事,廣修祠祭,一靡一神不祈。
璵上言,請築壇東郊祀青帝,天子入其言,擢太常博士、侍御史,為祠祭使。
璵專以祠解中帝意,有所禳祓,大抵類巫覡。
漢以來葬喪皆有瘞錢,後世裡俗稍以紙寓錢為鬼事,至是璵乃用之。
肅宗立,累遷太常卿,又以祠禱見一寵一。
乾元三年,拜蒲同絳等州節度使,俄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時大兵後,天下願治,璵望輕,無它才,不為士議諧可,既驟得政,中外悵駭。
乃奏置太一壇,勸帝身見九宮祠。
帝由是專意,它議不能奪。
帝嘗不豫,太卜建言祟在山川。
璵遣女巫乘傳分禱天下名山大川,巫皆盛服,中人護領,所至干托州縣,賂遺狼藉。
時有一巫美而蠱,以惡少年數十自隨,尤憸狡不法。
馳入黃州,刺史左震晨至館請事,門鐍不啟。
震怒,破鐍入,取巫斬廷下,悉誅所從少年,籍其贓得十餘萬,因遣還中人。
既以聞,璵不能詰,帝亦不加罪。
明年,罷璵為刑部尚書,又出為淮南節度使,猶兼祠祭使,徙浙東。
召入,再遷太子少師。
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簡懷。
始,璵托鬼神致位將相,當時以左道進者紛紛出焉。
李國禎者,以術士顯,廣德初,建言「唐家仙系,宜崇表福區,招致神靈,請度昭應南山作天華上宮、露台、大地婆父祠,並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女媧等各為堂皇,給百戶掃除」。
又即義扶谷故湫祠龍,置房宇。
有詔從之,乃除地課工,方歲饑,人不堪命。
昭應令梁鎮上疏切諫,以為有七不可:「天地之神,推之尊極者,掃地可祭,一精一意可享。
今廢先王之典,為人祈福,福未至而人已困。
又違神虐人,何從而致福邪?宗廟月無三祭,此不宜然。
婆父之鄙語,不經見,若為地建祖廟,上天必貽向背之責。
夫湫者,龍所托耳,今湫竭已久,龍安所存?不宜崇去龍之一穴一,破生人之產。
若三皇、五帝、道君等,兩京及所都各有宮廟,春秋彝饗,此復營造,是謂瀆神。
夫休咎豐凶本於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明矣。」
即劾國禎等「動眾則得人,興工則獲利,祭祀則受胙,主執則市權,營罔天聽,負抱粢糈,道路相望,無時而息,人神胥怨,災孽並至。
臣昨受命,有所安輯,陛下許以權宜,今所興造臣謹以便宜悉停」。
帝從之。
鎮慷慨有名士也,仕至司門郎中。
璵曾孫摶,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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