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列傳第一百二十八 文藝下
李華,字遐叔,趙州贊皇人。
曾祖太沖,名冠宗族間,鄉人語曰:「太沖無兄。」
太宗時,擢祠部郎中。
華少曠達,外若坦蕩,內謹重,尚然許,每慕汲黯為人。
累中進士、宏辭科。
天寶十一載,遷監察御史。
宰相楊國忠支婭所在橫猾,華出使,劾按不橈,州縣肅然。
為權幸見疾,徙右補闕。
安祿山反,上誅守之策,皆留不服。
玄宗入蜀,百官解竄,華母在鄴,欲間行輦母以逃,為盜所得,偽署鳳閣舍人。
賊平,貶杭州司戶參軍。
華自傷踐危亂,不能完節,又不能安親,欲終養而母亡,遂屏居江南。
上元中,以左補闕、司封員外郎召之。
華喟然曰:「烏有隳節危親,欲荷天子一寵一乎?」
稱疾不拜。
李峴領選江南,表置幕府,擢檢校吏部員外郎。
苦風痺,去官,客隱山一陽一,勒子弟力農,安於窮槁。
晚事浮圖法,不甚著書,惟天下士大夫家傳、墓版及州縣碑頌,時時繼金帛往請,乃強為應。
大歷初,卒。
初,華作《含元殿賦》成,以示蕭穎士,穎士曰:「《景福》之上,《靈光》之下。」
華文辭綿麗,少宏傑氣,穎士健爽自肆,時謂不及穎士,而華自疑過之。
因著《弔古戰場文》,極思研鶴,已成,污為故書,雜置梵書之庋。
它日,與穎士讀之,稱工,華問:「今誰可及?」
穎士曰:「君加一精一思,便能至矣。」
華愕然而服。
華一愛一獎士類,名隨以重,若獨孤及、韓雲卿、韓會、李紓、柳識、崔祐甫、皇甫冉、謝良弼、硃巨川,後至執政顯官。
華觸禍銜悔,及為元德秀、權皋銘、《四皓贊》,稱道深婉,讀者憐其志。
宗子翰,從子觀,皆有名。
翰擢進士第,調衛尉。
天寶末,房琯、韋陟俱薦為史官,宰相不肯擬。
翰所善張巡死節睢一陽一,人媢其功,以為降賊,肅宗未及知。
翰傳巡功狀,表上之,曰:
臣聞聖主褒死難之士,養死事之孤,或親推轜車,或追建邑封,厚死以慰生,撫存以答亡,君不遺於臣,臣亦不背其君也。
自逆胡構亂,據雒一陽一,引幽、朔以吞河南,故御史中丞、贈揚州大都督張巡,忠誼奮發,率烏合,守雍丘,潰賊心腹。
及魯炅棄甲宛、葉,哥舒翰敗績潼關,賊送盜神器,鴟峙二京,南臨漢、江,西一逼一岐、雍,群帥列城,望風出奔,巡守孤城不為卻。
賊欲繞出巡後以擾江淮,巡退軍睢一陽一,扼東南咽領。
自春訖冬,大戰數十,小戰數百,以弱制強,出奇無窮,殺馘凶丑凡十餘萬,賊不敢越睢一陽一取江淮,江淮以完,巡之力也。
城孤糧盡,外救不至,猶奮羸起病,摧鋒陷堅,三軍啖膚而食,知死不叛。
城陷見執,卒無橈詞,慢叱兇徒,一精一貫白日,雖古忠烈無以加焉。
議者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竊痛之。
夫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
巡握節而死,非虧教也;析骸以爨,非本情也。
《春秋》以功覆過,《書》赦過宥刑,在《易》遏惡揚善,為國者錄用棄瑕。
今者乃欲議巡之罪,是廢教絀節,不以功掩過,不以刑恕情,善可遏,惡可揚,瑕錄而用棄,非所以獎人倫,明勸戒也。
且祿山背德,大臣將相比肩從賊,巡官不朝,宴不坐,無一伍之士,一節之權,徒奮身死節,以動義旅,不謂忠乎?以數千卒橫挫賊鋒,若無巡則無睢一陽一,無睢一陽一則無江淮。
有如賊因江淮之資,兵廣而財積,根結盤據,西向以拒,雖終殲滅,其曠日持久必矣。
今陝、鄢一戰,犬羊駭北,王師震其西,巡扼其東,此天使巡舉江淮以待陛下,師至而巡死,不謂功乎?古者列國侵伐,猶分災救患,諸將同受國恩,奉辭伐罪,巡固守亦待外援,援不至而食盡,食盡而及人,則巡之情可求矣。
假巡守城之初,已計食人,損數百眾以全天下,臣尚謂功過相掩,況非素志乎?夫子制《春秋》,明褒貶,齊桓公將封禪,略不書;晉文公召王河一陽一,書而諱之。
巡蒼黃之罪,輕於僭禪;興復之功,重於糾合。
今巡子亞夫雖得官,不免饑寒,江淮既巡所保,戶口充完,宜割百戶俾食其子。
且強死為厲,有所歸則不為災。
巡身首分裂,將士骸骼不掩,宜於睢一陽一相擇高原,起大塚,招魂而葬,旌善之義也。
臣少與巡遊,哀巡死難,不睹休明,唯令名其榮祿也。
若不時紀錄,日月浸悠,或掩而不傳,或傳而不實,巡生死不遇,誠可悲悼。
謹撰傳一篇,昧死上,儻得列於史官,死骨不朽。
帝繇是感悟,而巡大節白於世,義士多之。
翰累遷左補闕、翰林學士。
大歷中,病免,客一陽一翟,卒。
翰為文一精一密而思遲,常從令皇甫曾求音樂,思涸則奏之,神逸乃屬文。
族弟紓,自有傳。
觀,字元賓。
貞元中,舉進士、宏辭,連中,授太子校書郎。
卒,年二十九。
觀屬文,不襲沿前人,時謂與韓愈相上下。
及觀少夭,而愈後文益工,議者以觀文未極,愈老不休,故卒擅名。
陸希聲以為「觀尚辭,故辭勝理;愈尚質,故理勝辭。
雖愈窮老,終不能加觀之辭;觀後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質」雲。
孟浩然,字浩然,襄州襄一陽一人。
少好節義,喜振人患難,隱鹿門山。
年四十,乃游京師。
嘗於太學賦詩,一座嗟伏,無敢抗。
張九齡、王維雅稱道之。
維私邀入內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一床一下,維以實對,帝喜曰:「朕聞其人而未見也,何懼而匿?」
詔浩然出。
帝問其詩,浩然再拜,自誦所為,至「不才明主棄」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
因放還。
採訪使韓朝宗約浩然偕至京師,欲薦諸朝。
會故人至,劇飲歡甚,或曰:「君與韓公有期。」
浩然叱曰:「業已飲,遑恤他!」卒不赴。
朝宗怒,辭行,浩然不悔也。
張九齡為荊州,辟置於府,府罷。
開元末,病疽背卒。
後樊澤為節度使,時浩然墓庳壞,符載以箋叩澤曰:「故處士孟浩然,文質傑美,殞落歲久,門裔陵遲,丘隴頹沒,永懷若人,行路慨然。
前公欲更築大墓,闔州搢紳,聞風竦動。
而今外迫軍旅,內勞賓客,牽耗歲時,或有未遑。
誠令好事者乘而有之,負公夙志矣。」
澤乃更為刻碑鳳林山南,封一寵一其墓。
初,王維過郢州,畫浩然像於刺史亭,因曰浩然亭。
鹹通中,刺史鄭諴謂賢者名不可斥,更署曰孟亭。
開元、天寶間,同知名者王昌齡、崔顥,皆位不顯。
昌齡,字少伯,江寧人。
第進士,補秘書郎。
又中宏辭,遷汜水尉。
不護細行,貶龍標尉。
以世亂還鄉里,為刺史閭丘曉所殺。
張鎬按軍河南,兵大集,曉最後期,將戮之,辭曰:「有親,乞貸余命。」
鎬曰:「王昌齡之親,欲與誰養?」
曉默然。
昌齡工詩,緒密而思清,時謂王江寧雲。
崔顥者,亦擢進士第,有文無行。
好蒱博,嗜酒。
娶妻惟擇美者,俄又棄之,凡四五娶。
終司勳員外郎。
初,李邕聞其名,虛捨邀之,顥至獻詩,首章曰:「十五嫁王昌。」
邕叱曰:「小兒無禮!」不與接而去。
劉太真,宣州人。
善屬文,師蘭陵蕭穎士。
舉高第進士。
淮南陳少游表為掌書記,嘗以少游擬桓、文,為義士所訾。
興元初,為河東宣慰賑給使,累遷刑部侍郎。
德宗以天下平,貞元四年九月,詔群臣宴曲江,自為詩,敕宰相擇文人賡和。
李泌等請群臣皆和,帝自第之,以太真、李紓等為上,鮑防、於邵等次之,張濛等為下。
與擇者四十一人,惟泌、李晟、馬燧三宰相無所差次。
遷禮部,掌貢士,多取大臣貴近子弟,坐貶信州刺史,卒。
邵說,相州安一陽一人。
已擢進士第,未調,陷史思明。
逮朝義敗,歸郭子儀,子儀一愛一其才,留幕府。
遷累長安令、秘書少監。
大歷末,上言:「天道三十年一小變,六十年一大變。
祿山、思明之難,出入二紀,多難漸平,向之亂,今將變而之治。
宜建徽號,承天意。
而方謁郊廟、大赦各一,誠恐雲雨之施未普,鬱結之氣未除。
願因此時修享獻、款郊廟、褒有德、錄賢人,與天下更始,振災益壽之術也。」
不聽。
德宗立,擢吏部侍郎。
說因自陳:「家本儒,先祖長白山人貞一,以武後革命,終身不肯仕。
先臣殿中侍御史瓊之,逮事玄宗。
臣十六即孤,長育母手,天寶中始仕。
會喪,客河北,祿山亂,喪紀當終,臣不褫衰絰又再期,懼終不免,一陰一走洺、魏。
慶緒遁保西城,搜脅儒者為己用,以兵迫臣,遂陷丑逆。
俄而史思明順附,欲間道歸北闕下,肅宗拜臣左金吾衛騎曹參軍,許留思明所。
會烏承恩事,路絕,不得歸。
朝義之敗,欲固守河一陽一,臣知回紇利野戰,一陰一勸其行,以破賊計。
朝義已走,臣西歸獻狀,先帝詔翰林索臣所上言,與王胄偕召。
先帝謂誠節白著,故擢胄侍御史,臣為殿中侍御史,使者宣旨制詔盡言其狀,則疇昔本末,先帝知之。
今又擢以不次,雖自天斷,尚恐受謗輿人,傷陛下之明。
今吏員未乏而調者多,益以功優,准平格以判留,人去者十七,彼且鼓讒說以投疑於上,此臣所大懼也。」
因薦戶部郎中蕭定、司農卿庾准自代,不許。
說在職以才顯,或言且執政,金吾將軍裴儆謂柳載曰:「說事賊為劇官,掌其兵,大小百戰,掠名家子為奴婢不可計,得宥死而無厚顏,乃崇第產,附貴幸。
欲以相邦,其能久乎!」建中三年逐嚴郢,說與郢善,微諷硃泚訟其冤,為草奏,貶歸州刺史,卒。
於邵字相門,其先自代來,為京兆萬年人。
天寶末,第進士,以書判超絕,補崇文校書郎。
以下崔元翰、於公│、李益、盧綸、歐一陽一詹、李賀、吳武陵、李商隱、薛逢、李頻、吳融等資料約四千多字漏,等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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