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演義
第六十一回 曹操會師平賊黨 朱俊用計下堅城
卻說黃巾賊波才,被中郎將皇甫嵩擊敗,覓路亂奔,途次又為官軍所阻;為首將領,乃是騎都尉曹一操一。
一奸一雄發軔。
一操一字孟德,小名阿瞞,系沛國譙郡人,本姓夏侯氏,因父嵩為中常侍曹騰養子,故冒姓為曹;少時機警過人,長好遊獵,放一浪一無度,不治生產。
有叔父恨一操一無行,嘗白諸曹嵩,嵩因即責一操一,一操一心中記著,偶與叔父相值,即翻身倒地,狀若中風;叔父忙向嵩報明,嵩急往撫視,一操一已起立。
嵩問一操一道:「汝病已全愈否?」
一操一答言無病,嵩復問道:「汝叔謂汝中風,怎說無病?」
一操一佯作驚疑道:「兒並未中風,想系叔父恨兒,乃有是言!」父可欺,何人不可欺?嵩信以為真,遂聽令放一蕩,不復過問。
鄉人見他鬥雞走狗,行同無賴,相率鄙夷,獨梁人橋玄,曾為太尉。
南一陽一人何顒,不同俗見,視一操一為命世才,嘗語一操一道:「天下將亂,非人才不能濟事,將來欲安天下。
所賴惟君!」何顒亦言漢室將亡,惟一操一可安天下。
未免高視阿瞞。
一操一因此自負,常與兩人往來。
橋玄復囑一操一道:「君尚未有名,可交許子將,當得蜚聲,幸勿自誤!」一操一應命自去。
這許子將系許劭表字,劭為前司徒許訓從子,籍隸汝南,具知人鑒,與從兄靖,俱負重名,凡鄉里人物,一經評顒,往往垂為定論,他且一性一好褒貶,每月一更,故汝南人稱他為月旦評。
及一操一往見劭,劭正為郡功曹,延一操一入室,互談世事,一操一卻應對如流,惟劭隨便酬酢,或吐或茹,累得一操一煩躁起來,禁不住質問道:「一操一奉橋公訓誨,特來訪君,君素善衡鑒,請看一操一為何如人?」
劭微笑不答。
已經瞧透。
一操一憤然道:「見善即當稱善,見惡即當言惡,奈何善惡不分,徒置諸不答呢?」
劭為一操一所一逼一,方應聲道:「汝系治世能臣,亂世一奸一雄!」確是至論。
一操一毫不動怒,反大喜道:「君真可謂知己了!」一操一亦自認為一奸一雄。
遂別劭還裡。
年二十,得舉孝廉,進拜郎官,調任洛一陽一北部尉,甫入廨捨,即繕治四門,特設五色棒十餘條,懸掛門首,一面張示立禁,如有違犯,不論貴賤,一體棒責;小黃門蹇碩,方得靈帝一寵一眷,有叔父提刀夜行,適犯禁令,一操一飭左右將他拿住,用棒打死。
嗣是豪貴斂跡,無人敢犯,一操一遂揚名中外,遷頓丘令,復受征為議郎。
黃巾賊起,朝廷授一操一騎都尉,使率軍士數千人,往助皇甫嵩朱俊,討穎川賊。
一操一引兵馳抵長社,正值賊眾敗走,樂得乘賊危急,截殺一陣,賊眾心慌意亂,哪裡還敢對敵?但得衝開死路,連忙抱頭竄去,一操一揮兵殺賊多人,奪得旗鼓馬匹,不可勝計。
待至殘賊盡遁,皇甫嵩亦領兵趕到,與一操一相會,自然歡洽,當下合兵追賊,長驅直進,朱俊亦到來會師,三路兵聯成大隊,逐賊出境;波才等收眾再戰,復為官軍所敗,擊斃至數萬人,穎川乃平。
皇甫嵩上表告捷,有詔封嵩為都鄉侯,嵩益加感奮,邀同朱俊曹一操一,進討汝南陳國諸賊;賊目波才,方逃至一陽一翟,打家劫舍,搶奪民糧,一聞嵩等又到,慌忙集眾對敵,已是不及,嵩俊一操一三面兜拿,得將殘賊剿滅淨盡,波才無路可奔,眼見是妻子就戮了。
麼小丑,有什麼好結果?嵩等再馳抵西華,適有賊目彭脫,在該地猖獗害民,未曾經過大敵,冒冒失失,來與嵩等接仗,交戰至一二時,已被嵩等搗破陣勢,紛紛潰散,嵩下令招降,賊多匍匐乞命,彭脫見不可支,奪路遁去;汝南陳國諸賊眾,俱至嵩營投誠,兩郡又平。
嵩上書白狀,將首功讓諸朱俊,並言一操一亦殺賊有功,這是皇甫嵩好處。
朝廷加封俊為西鄉侯,賜號鎮賊中郎將,遷一操一為濟南相;復令嵩討東郡,俊討南一陽一,一操一赴濟南任事,於是三人受詔,分途告別。
是時北中郎將盧植,連破張角,斬獲至萬餘人,角走保廣宗,由植追至城下,築圍鑿塹,造作雲梯,正擬誓眾登城,為殲賊計;不意都中來了小黃門左豐,繼著詔書,來視植軍,植瞧他不起,勉強迎入,淡淡的酬應一番,豐含有怒意,匆匆辭行,或勸植厚送贐儀,植搖首不答,聽令還都。
豐星夜馳歸,入白靈帝道:「廣宗賊容易破滅,可惜盧中郎固壘息軍,連日不動,臣看他是要留待天誅了!」靈帝聽了,不禁怒起,立派朝使帶著檻車,拘植入都,另調河東太守董卓為東中郎將,代植後任。
說起這個董卓,本是隴西郡臨洮縣人,表字叫作仲穎,素一性一粗猛,兼有膂力,平時能帶著兩鞬,左右馳射。
鞬即弓袋。
隴西一帶,羌胡雜居,卓嘗往來寨下,交結羌豪,羌豪見卓多力,並皆畏服,桓帝末年,曾入為羽林郎,從中郎將張奐征羌,得為軍司馬,轉戰有功,見前文。
遷拜郎中,賜縑九千匹。
卓慨然道:「我得敘功,全靠軍士。」
乃將縑分賞軍士,一無所私。
後來如何專欲自恣?嗣出任并州刺史,轉為河東太守,至是奉詔為東中郎將,持節至廣宗軍營。
軍中因盧植被拘,心懷不服,再加卓頤指氣使,滿面驕倨,越使軍心生貳,不願效勞;張角卻從城中突出,來攻董卓,卓麾兵與戰,兵皆退走,卓亦禁遏不住,只好返奔;卻被張角追至下曲一陽一,奪去許多輜重,滿載還城,留弟張寶屯守,與卓相拒。
卓自知不敵,沒奈何上表乞師,靈帝嚴旨譴卓,勒令罷職,特遣皇甫嵩進兵討角。
嵩正進剿東郡,生擒黃巾賊卜己,斬首七千餘級,蕩平郡境,既接朝廷詔命,移討張角,便兼程馳詣廣宗。
角得了重病,不能起一床一,既善符水,何不自醫?但遣季弟梁出城迎戰。
梁部下多系劇賊,且新得戰勝,氣焰甚張,嵩軍雖亦一精一銳,但兩下裡旗鼓相當,接戰多時,兀自不分勝負;嵩鳴金收軍,退至十里外下寨,閉營休士,靜覘賊變。
翌日令諜騎往探,見城外賊營如昨,惟眾心惶惶,似有大故,仔細偵查,才知張角已死。
當即向嵩報知,嵩喜出望外,傳令軍士,三更造飯,五更攻賊,軍士依令部署,待至雞鳴,一擁齊出,由嵩親自督領,直抵賊陣;賊未肯讓步,出營廝殺,約莫戰到午後,賊一黨一漸漸疲乏,陣勢少亂,嵩急鳴戰鼓,驅兵向前,兵士各猛力齊進,衝破賊陣,東斫西剁,滾落許多賊頭。
賊眾駭奔,張梁也欲逃回,偏被官軍殺至,不及回馬,拚著死命,左右遮攔,百忙中一著失手,已為官軍搠倒,從馬上跌落馬下,已經死去,再經兵刃交加,立成糜爛;只首級由快手割去尚是完全無缺,向嵩報功。
嵩見張梁已死,乘勢搶城,城中賊奪門出走,又由嵩分兵追殺,趕至河濱,賊忙不擇路,齊投河中,河水方漲,湮沒了好幾萬人,嵩得入廣宗;見署中擺著棺木,料是張角一屍一骸,即令破棺戮一屍一,傳首京師;惟角弟寶尚駐守下曲一陽一,未曾伏誅,乃復邀同鉅鹿太守郭典,往擊張寶,連戰連捷,陣斬寶首,餘賊多降,差不多有十餘萬眾。
事見《皇甫嵩傳》。
羅氏《三國演義》謂寶由賊一黨一嚴政所殺,不知何據?三張並了,賊渠已殲,首功應推皇甫嵩,當由靈帝論功行賞,進嵩為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封槐裡侯。
嵩請減免冀州一年田租,暫蘇民困,有詔依議。
百姓為嵩作歌道:「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
嵩在軍中,善能撫循士卒,故甚得眾心;及治理民政,恩威兼濟,莫不畏懷。
獨有一前信都令閻忠,挾策干時,勸嵩入清君側,創建奇功,大略說是:
昔韓信不忍一餐之遇,而棄三分之業,利劍已揚其喉,方發悔恨之歎者,機失而謀乖也。
今主上勢弱於劉項,將軍權重於淮一陰一,指撝足以振風雲,叱吒可以興雷電,赫然奮發,因危抵頹;崇恩以綏先附,振武以臨後服;征冀方之士,動七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響振於後,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Yan宦之罪,除群凶之積,雖僮兒可使奮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之勢哉?功業已就,天下已順,然後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六一合,南面稱制,移寶器於將興,推亡漢於已墮,實神機之至會,風發之良時也。
夫既朽不雕,衰世難佐,若欲輔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是猶逆阪走丸,迎風縱棹,豈雲易哉?且今豎宦群居,同惡如市,上命不行,權歸近習,昏主之下,難以久居,不賞之功,讒人側目,如不早圖,後悔無及矣!議雖不經,卻是奇論。
嵩見了這種議論,未敢遽從,因召忠面語道:「嵩實庸才,不足與語此舉,且人未忘主,天不祐逆;若妄想大功,轉致速禍,不如委忠本朝,謹守臣節,就使遭讒,也不過放廢而止;死有令名,猶且不朽。
如君所言,乃系反常,嵩不敢聞命!」嵩猶足為社稷臣,非一操一卓所得比。
忠見計議不用,因即亡去。
後來梁州賊王國等,劫忠為主,號為車騎將軍,忠感恚致疾,竟致畢命;這且擱過不提。
且說鎮賊中郎將朱俊,往略南一陽一,南一陽一黃巾賊張曼成,屯眾宛下,約百餘日,為南一陽一新任太守秦頡擊斃。
賊一黨一更推趙弘為帥,余焰復盛,攻陷宛城,有眾十數萬。
朱俊到了南一陽一,與太守秦頡,及荊州刺史徐璆,合兵萬八千人,圍攻趙弘,兩月不下。
廷臣聞俊日久無功,奏請征俊問罪,司空張溫進諫道:「古時秦用白起,燕任樂毅,並皆曠年歷歲,方得克敵;中郎將朱俊,前討穎川,已著功效,今引師南指,必有方略,將來自足平賊,臣聞臨軍易將,兵家所忌,何若寬假時日,責令成功?」
靈帝乃止,但傳詔軍前,促令急攻。
俊慷慨誓師,定期殲賊;可巧趙弘領眾出城,前來劫營,被俊軍一鼓殺出,併力上前,將弘刺死。
餘賊逃回城中,又推了一個賊目,叫作韓忠,嬰城固守;俊探得城中賊一黨一,尚有數萬,自恐兵少難敵,乃張圍結壘,特築土山,高出城頭,俯瞰城內動靜。
俊登高凝視,沈吟良久,忽得了一條奇計,便返入壘中,擂鼓發兵,使攻城西南隅,賊帥韓忠,忙率眾守禦西南,俊卻悄悄的帶領親兵,約有四五千人,繞至東北,架梯命攻,佐軍司馬孫堅,奮勇先登,引兵入城;韓忠聞東北失守,嚇得魂馳魄散,忙棄去西南隅,退保內城,遣人乞降。
徐璆秦頡,及俊部下司馬張超,俱欲收降息兵,俊獨不許,且表明意見道:「行軍要訣,須察時宜,往往有形同勢異,不可拘執。
從前秦項紛爭,民無定主,故高祖嘗納降賞附,勸示群雄;今海內一統,惟黃巾賊膽敢造反,若乞降即納,如何勸善?賊急乃請降,綏復圖變,縱敵長寇,終非良策,不若討平為是!」說著,即將賊使叱去,更督兵力攻內城,賊眾料無生路,冒死抵拒,無懈可乘。
俊再登土山,默視城中,司馬張超,隨侍在側,俊回顧張超道:「我已想得破城的方法了:賊因外圍周匝,內城一逼一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沒奈何與我死戰;試想萬人一心,尚不可當,況多至數萬呢?我意在暫時撤圍,縱敵出城,賊既得出,必無心戀戰,勢散心離,方容易破滅了!」俊頗知兵法。
張超聽了,很是贊成,當下傳令撤圍,退出外城。
賊帥韓忠,不知是計,還道俊軍有變,因此退去,於是號召賊眾,傾城出追,俊且戰且行,誘忠離城十餘里,然後翻身殺轉,與賊鏖鬥,且更分兵抄出賊後,斷賊歸路。
韓忠正在廝殺,回望後面亦有官軍旗幟,才知中了俊計,急忙拍馬退回,偏俊軍不肯放鬆,步步緊一逼一,無法脫身;後面的官兵,也來夾攻,害得腹背受敵,進退兩難,不得已橫衝出去,覓路逃生。
怎奈賊勢愈蹙,官軍愈張,待至有路可奔,已是遍地賊一屍一,慘不忍睹;有一大半棄去韓忠,各走各路,忠只好落荒狂竄,飛馬亂逃。
約走了數十里,身已疲睏,馬亦勞乏,手下不過數百騎,正擬下馬休息,不意官軍從後追到,一霎時圍裹攏來,四面八方,都是黑森森的旌旗,亮晃晃的刀械,就使韓忠背上生翼,也是無從飛去,眼見得存亡呼吸,命在須臾;忠尚想求生,淒聲乞降。
當有軍吏報知朱俊,俊許令投誠,解圍一面,放出忠馬;忠至俊前叩首悔過,俊還恐忠有狡謀,令左右將他縛住,牽至城下。
城內已虛若無人,任令官軍進去,忠亦隨入,甫過城闉,突有一將兜頭攔住,手起劍落,把忠劈作兩段。
看官道是何人殺忠?原來是南一陽一太守秦頡,頡恨忠前次固守,多費兵力,所以不從俊令,將忠殺死;無故殺降,亦屬非理。
俊未免歎息,但因頡從征有功,不便發作,只好含忍過去。
哪知潰賊多聞風生疑,仍然嘯聚,再擁孫夏為頭目,還屯宛境,要想奪回城池。
俊接得探報,趁著賊心未固,急引兵往攻孫夏;夏覆敗走,竄入西鄂城南的一精一山中,俊未敢輕縱,追躡賊蹤,窮搜山谷,斬首至萬餘級,賊乃駭散,不復成群,宛城始安。
俊一再奏捷,受封右車騎將軍,振旅班師。
先是護軍司馬傅燮,隨嵩俊等出討黃巾,嘗在營中抒發讜論,上陳闕廷,及轉戰南北,屢殲賊渠,積功甚多,應加懋賞;偏中常侍趙忠,嫉燮直言,從中讒毀,不但掩沒燮功,還要將燮治罪,幸靈帝尚有微明,回憶燮奏牘中,曾有預言,因此不欲罪燮,模糊過去;但如傅燮的汗馬功勞,卻已擱過一旁,也不復提及了。
小子有詩歎道:
國家賞罰有明經,宵小讒言怎可聽?
功罪不分昏憒甚,從知靈帝本無靈!
欲知傅燮所陳何詞,容至下回補敘。
黃巾之平,皇甫嵩為首功,朱俊其次焉者也。
曹一操一雖奉命出討,往助嵩俊,但不過因人成事,略有微勞,而本回標目,特舉一操一名者,殆因一操一之發跡,實始於此;他日之挾天子,令諸侯,為三國時代之第一一奸一雄,不得不大書特書,預為揭示耳,非真主賓倒置也。
朱俊與皇甫嵩齊名,而謀略不及皇甫嵩,穎川之役,微皇甫嵩,俊且一蹶不振矣;若汝南陳國之平賊,亦賴嵩為主帥,而俊得分功,至移討宛城,兩月不下,必待朝廷之督促,方苦心焦思,用謀破賊,然亦幸遇趙弘韓忠之獷悍無謀,乃得為俊所算耳。
惟羅氏《三國演義》,演寫張角等種種妖術,且將劉關張三人,亦夾入嵩俊二軍中,語多臆造,不足為據;本回概不闌入,所以存其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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