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演義
第一百回 失蜀土漢宗絕祀 篡魏祚晉室開基
卻說司馬昭既誅成濟,遂議另立嗣君,決迎燕王宇子璜為魏主;使長子中壘將軍司馬炎,行中護軍事,持節至永次縣,常道鄉,迎璜入都。
璜為常道鄉公,年方十五,既入洛一陽一,即至永寧宮,謁過太后,登殿嗣位,更名為奐,改號景元,進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加九錫禮,昭仍然固辭。
何必做作?是年故漢獻帝夫人曹節病歿,追諡為獻穆皇后,喪葬禮儀,皆依漢朝故例。
特筆書此,以志曹女之猶不忘漢。
越年,又命司馬昭晉爵,昭謙讓如故。
又越年十月,洮一陽一遞入軍報,乃是蜀姜維復為大將軍,出兵攻魏。
昭令安西將軍鄧艾,過意嚴防。
先是蜀漢主禪延熙二十一年,改元景福,正值魏兵出攻壽春,蜀將姜維,欲乘虛北伐,特率數萬人,通道駱谷,進攻長城。
此長城系是縣名,非秦所修築之長城。
魏安西將軍鄧艾,與長城都督司馬望,堅壁拒維,相持不下。
及魏平壽春,司馬昭還師,維乃引還。
是補前回未詳之闕。
但自姜維執掌軍政,主張北伐,至此已經過六次,差不多是連年興師,蜀民當然愁苦。
中散大夫譙周,曾作《仇國論》諷維,維尚無回意。
尚書令陳祗,與中常侍黃皓,在內用事,擾亂國政。
已而祗死,後主禪用僕射董厥為尚書令,尚書諸葛瞻為僕射;嗣且進厥、瞻為將軍,共平尚書事,命侍中樊建為尚書令。
厥本義一陽一人,曾仕丞相府中令史,諸葛亮常稱為良士。
瞻即亮子,得尚公主,位兼勳親,但兩人素一性一慎重,未能力除黃皓。
獨樊建不與皓往來,皓累承一寵一眷,蒙蔽後主,伐異一黨一同,右將軍閻宇,與皓親善,皓欲黜去姜維,以宇為代。
維察知一陰一謀,入白後主道:「皓一奸一巧專恣,將敗國家,請陛下速誅此人。」
後主笑答道:「皓一趨走小臣,有何能為?從前董允嫉皓,朕常以為過甚,卿幸勿介意。」
說著,復呼皓出謝姜維,維不便多言,當即趨出。
好一個和事天子。
至景耀五年,維又欲伐魏,車騎將軍廖化,勸阻不從,退語親屬道:「兵不戢,必自一焚,伯約姜維字。
恐難逃此語呢!上語本《左傳》。
智既未優,力又未足,乃用兵無厭,何以自存?」
果然維進攻洮一陽一,前鋒夏侯霸,中箭陣亡;維與鄧艾交戰,侯和城下,又復失利,只得退還。
姜維七伐中原,至此才了,羅氏《演義》添入計賺王瓘一回,稱作八伐,不知何指?黃皓遂乘間進讒,請令閻宇代維,後主雖未依言,心下卻有疑意。
維在途中,得知消息,乃自請種麥沓中,不復還都。
才閱兩月,即得魏人窺蜀消息,上表後主,請遣左右車騎將軍張翼廖化,督領兵馬,出鎮一陽一平關,及一陰一平橋頭,防備不虞。
後主接得此表,乃與黃皓計議,皓復奏道:「這又是姜維貪功,故有此表。
臣料蜀中天險,魏人亦未必敢來,陛下如尚懷疑,都中有一師巫,能知未來,可傳旨問明。」
後主遂令皓往問師巫,未幾返報,謂巫已請得神言,說是陛下後福無窮,何來外寇?全是搗鬼。
後主信以為真,樂得耽情酒色,坐享太平,所有姜維表文,置諸不理。
適有都鄉侯胡琰妻賀氏,美麗絕倫,因入宮朝見皇后,被留經月,方許還家。
琰疑賀氏與後主私通,竟呼家卒至賀氏前用履撻面,差不多有數十百下。
看官試想!好好一張俏龐兒,能禁得這般糟蹋麼?琰俟家卒撻罷,將妻驅出。
可憐賀氏哭哭啼啼,竟至宮中面訴冤情;後主見她面目青腫,不禁大怒,立命左右拘琰下獄,飭有司從重定讞,讞文有云:「卒非撾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罪當棄市!」於是琰處斬。
時人因琰罪輕法重,越生疑議,遂致輿情失望,怨謗交乘,後主似癡聾一般,全無知覺。
且自姜維上表後,過了半年,並不見魏兵入境,益覺得黃皓忠誠,遠過姜維。
誰知霹靂一聲,震動全蜀,魏兵竟三路殺到,勢如破竹,管教那巖疆失守,全蜀淪亡。
魏大將軍司馬昭,因蜀人屢次犯邊,意欲遣客入蜀,刺死姜維,從事中郎荀勳道:「明公當堂堂整整,出師討蜀,奈何令刺客西行,無名無望呢?」
說得司馬昭躍然心動,遂擬大舉攻蜀。
朝臣多以為未可,獨鍾會竭力贊成,昭即令會為鎮西將軍,都督關中,部署人馬,再使鄧艾為征西將軍,與會並進。
艾以蜀未有釁,屢陳異議,昭遣主簿師纂,為艾司馬,再三勸勉,艾無奈奉命。
本非情願,已為後文埋根。
約閱數月,鍾會已籌足餉械,便統率十餘萬人,分從駱谷斜谷子午谷,直趨漢中。
鄧艾督三萬餘人,自狄道入沓中,牽掣姜維。
再令雍州刺史諸葛緒,督三萬餘人,自祁山往武衛橋頭,絕維歸路。
三路魏兵,同時出發,又由昭遣廷尉衛瓘,持節監軍。
瓘行過幽州,由刺史王戎出迎,與瓘宴敘。
席間談及行軍得失,戎與語道:「道家有言,為而不恃,可見得成功不難,保守為難呢。」
瓘複述參軍劉實微言,謂鍾鄧二人,必能破蜀,但皆不得生還。
戎微笑道:「我意亦然,君應守秘密,且看將來。」
瓘乃盡興而去。
從前劉先主手定漢中,曾在一陽一平關外,分置邊戍,嚴防外寇;至姜維用事,謂不如斂兵聚谷,退守漢壽及漢樂二城,較為簡省;寇若攻關,勢難遽拔,待他糧盡引還,可由諸城並出搏擊,自足殲敵等語,後主依議施行。
因將各邊戍撤退,惟飭將軍傅僉,守住必隘,王含蔣斌,分戍漢樂二城。
外戶不守,撤屯引敵,這是姜維第一失計。
此次鍾會進兵,遂得長驅無阻,直達一陽一平關下。
自督諸軍攻關,使前將軍李輔,與瓘軍荀愷,各率萬人,往圍漢城樂城,使他隔絕不通。
一陽一平關本來險峻,守將傅僉,扼住必口,任憑鍾會有十萬大軍,一時總難飛越。
惟僉恐寡不敵眾,忙遣使飛報成都,乞師相助。
未幾來了一個蔣舒,本為武興軍督,由後主調他助僉。
僉意在堅守,舒偏要出戰,兩人各執一是,結果是僉仍守關,舒出迎敵。
誰料舒出關以後,竟向魏營乞降,反引魏先鋒胡烈,同來叩關。
僉在關上俯矚,明明是蔣舒還軍,當然開關接入。
關門甫辟,魏兵如潮湧進,亂殺守兵,僉始知為舒所賣,下關格鬥,力殺魏兵數十人,自己身受重傷,血滿袍鎧,當下用劍擬頸,忍痛力揮,一道忠魂,往尋乃父傅彤去了。
父子同為蜀死,節足光漢乘。
魏兵入關,鍾會率隊進來,得了許多糧草甲仗,很是喜慰,便即犒賞軍士,就在關上休息一宵。
越日得李輔荀愷軍報,乃是漢樂二城,已經歸降,會就放膽前進,行經定軍山,忽見一陰一雲布合,愁霧迷濛,幾乎連前面路徑,都不可辨。
會亟問降將蔣舒道:「山上有無神廟?」
舒答言並無廟宇,只有蜀故丞相諸葛亮墓,全蜀將亡,怪不得一陰一雲愁慘。
會恍然道:「諸葛公遺惠及民,理應致祭。」
遂謹備牲醴,親往墓前禱祀,且誓言入蜀以後,決不妄殺一人,待至禱畢,雲霧徐開,然後再進。
後主聞漢中失守,急遣左右車騎張翼廖化,及輔國大將軍董厥,領兵拒魏,遲了!遲了!且遣使向吳求援,一面下令大赦,改景耀六年,為炎興元年。
姜維尚在沓中,聞得魏兵進攻,慌忙調兵抵禦,可巧鄧艾引兵殺到,便與對壘,相持了好幾日。
忽由探馬來報,漢中失守,傅僉戰死,維大驚道:「漢中一失,我無歸路,只好速退罷。」
當下拔寨齊退。
行至強川口,後面追兵又至,維無心戀戰,且鬥且走,喪失部兵多人。
將抵一陰一平,後有探馬走報道:「魏將諸葛緒,進據橋頭,截我去路。」
維聞言沈吟,想命軍士改向北行,揚言將截擊緒後。
緒果為所紿,退兵三十里,四面窺一探,並無蜀軍,哪知維已還向橋頭,趨回劍閣去了。
蜀將廖化張翼董厥等,奉命拒魏,正與姜維相遇,維謂劍閣險阻,必可固守,不如併力扼住,待敵糧盡退歸,再可規復漢中。
廖化等也以為然,遂合兵同至劍閣,依險分屯,果然鍾會兵至,無隙可乘,就是鄧艾諸葛緒,一齊趨集,也是屢攻不克,徒費奔波。
會知難欲退,偏鄧艾冒險進取,引兵自行,惟諸葛緒仍與會合軍。
會因艾不受節制,遷怒及緒,密奏緒畏懦無功,竟將他檻車送歸,所有緒兵三萬人,悉歸會管轄。
會且留攻劍閣,專探鄧艾消息。
艾卻率領部曲,就一陰一平僻道,趨入前面,都是叢山峻嶺,渺無人跡;艾不顧艱險,勒令軍士逢山開道,遇水架橋,到了危崖峭壁的地方,卻用氈裹一住身一體,先滾下去,將士等不敢落後,如法遵行,及至無氈可裹,各用繩索束腰,攀木掛樹,魚貫而進。
艾不久即死,何苦為此。
途次尚有二廢壘,虛無一人,艾指示將佐道:「此間空壘尚存,想諸葛孔明在日,定必派兵把守,今已廢置,是天使我成功了。」
及行近江油,路漸平坦,總計所經路險,約有七百餘里,部眾在途傷亡,亦不下數千人,自是有進無退,只好拚死殺入。
江油守將馬邈,漫不加防,一聞艾兵已到城下,嚇得魂飛膽落,慌忙開城迎降。
蜀衛將軍諸葛瞻,方守涪城,聞得江油被陷,忙調兵抵禦;尚書郎黃崇,勸瞻急出據險。
瞻因兵尚未集,不便遽出,才閱兩日,魏兵已將險要佔去,眼見得涪城難守,不得已退保綿竹。
艾令子忠及司馬師纂,引兵追瞻,被瞻一鼓擊退,還見鄧艾,報稱敵未可擊。
艾大怒道:「存亡利害,在此一舉,若非冒死進擊,難道還有生路麼?」
忠與纂乃復馳去,與瞻再戰。
這番接仗,與前次迥不相同,魏兵俱懷死志,銳不可當,瞻正慮招架不住,偏又有大隊殺來,乃是鄧艾自來接應,兩軍殺至日暮,蜀兵四散,瞻與尚書黃崇,並皆陣亡。
瞻子尚年將弱冠,登城遙望,見父瞻陷入陣中,不禁慟哭道:「我父子荷國重恩,應該效死,只恨朝廷不早斬黃皓,致有此禍!今我父已死,我何生為?」
遂策馬殺出,格斃魏兵數名,也即捐軀。
父死忠,子死孝,不愧為武侯子孫。
艾遂殺入綿竹城,守兵盡潰。
綿竹距成都,只百餘里,敗報早發夕至,急得後主禪束手無策,忙召朝臣商議,或謂宜東出奔吳,或謂且避往南中七郡,惟光祿大夫譙周,謂不如降魏,後主遲疑未決,流涕還宮。
何不叫師巫退敵?
是時吳太后與梁王理,皆早歿,魯王永徙封甘陵,不在都中,余如張後及太子璇等,毫無主見,只有在旁陪淚。
忽有一人趨入道:「如果勢窮力屈,禍敗必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方好見先帝於地下!奈何遽欲出降呢?」
後主瞧著,乃是第五子北地王劉諶。
劉禪庸主,不意有此奇兒。
原來後主有七子,長名璇,已立為太子,次為安定王瑤,又次為西河王琮,時已去世。
又次為新平王瓚,第五子就是北地王諶,六子恂,封新興王,七子虔,封上一黨一王,諶最號英明,故有此諫。
後主怒說道:「童子何知?也來多言!」諶大哭道:「先帝創業艱難,一旦拱手讓人,豈不可惜?諶寧死不受辱呢。」
後主將他叱退。
俄而譙周復入報道:「魏兵將到城下,陛下若依臣言,還可保全爵祿,必無他虞,臣願至魏營力爭,決不使陛下罹災。」
後主聽到此語,心下稍寬,總教一性一命可保,何惜屈膝?乃使周繕就降表,與侍中張紹,駙馬都尉紹良,同赴艾營請降。
艾方至雒城,得表大喜,答書有「微子歸周,當為上賓」等語,因遣紹良持書返報,自率部兵,逕詣成都,後主面縛輿櫬,出城降艾。
艾令焚櫬釋縛,好言撫一慰,仍令還宮安民,是日北地王劉諶,挈妻子至昭烈廟中,哭拜一番,起拔佩劍,先殺妻子,然後自一殺,雖死猶生。
漢至此乃亡。
總計蜀漢自先主開基,稱帝三年,後主禪嗣位四十年,合得四十三年,獨詳蜀漢歷數,隱宗紫一陽一書法。
三漢共二十六主,總計得四百六十九年。
再加一筆。
鄧艾既入成都,禁止將士擄掠,獨收錮黃皓,意欲加誅,皓賂艾左右,終得免死。
奈何不誅此豎?艾依東漢鄧禹故事,承製拜後主為車騎將軍,太子諸王,各有封職;但使後主馳書劍閣,飭令姜維降魏。
維聞諸葛瞻敗死,還援成都,行至郪縣,接得後主敕書,躊躇多時,乃令部兵還降鍾會,就是廖化張翼董厥諸將,亦偕維同降,將士統皆憤激,拔刀斫石,尚欲與魏兵決一死戰,經維密為曉示,方隨至會營。
會素聞姜維才名,開營迎入,莞然笑語道:「伯約來此何遲?」
維流涕道:「維不能保主,本當一死,因聞將軍仁明英武,故不惜來降,今日至此,尚為太速呢。」
會聽了此語,忙起握維手,引置上座,與談心腹,並使維依舊領兵,維自然暗喜,遂導會至涪城駐紮。
會聞艾恃功專斷,心甚不悅,艾又上書司馬昭,請乘勝伐吳,並封降王劉禪父子,使吳人望風畏服云云。
昭表封艾為太尉,會為司徒,獨未肯遽從艾請。
特檄監軍衛瓘諭艾,叫他事須先報,不得專行。
艾奮然道:「大夫出疆,苟利社稷,何妨專命?艾惟知《春秋》大義,怎得無端牽掣呢?」
說得瓘無詞可答,走白鍾會。
蜀將姜維,得此知信,便進語鍾會道:「公自入蜀以來,算無遺策,今反位出艾下,已伏內疑;維聞陶朱沼吳,泛舟絕跡,張良破楚,辟榖全身;公何不上效古人,保功立名呢?」
故意反激。
會笑答道:「君言錯了!我年強仕,何能行此?」
維接口道:「公若不願高蹈,憑公智力,何事難為?無煩老夫陳策了。」
明是一逼一他謀反。
會乃屏去左右,與維議定秘謀,即與衛瓘聯名上書,白艾反狀。
司馬昭既防鄧艾,復防鍾會,先請魏主下詔,囚艾解京,一面使鍾會進兵成都,一面令賈充將兵入斜谷,自奉魏主出屯長安。
著著防到,昭才實過鍾鄧。
會接到詔敕,便欲麾兵直進,維急勸會道:「艾若拒公,必且勞動兵戈,不如先遣監軍衛瓘,前去收艾,然後進兵不遲。」
會極口稱善,立遣衛瓘引兵百騎,往拘鄧艾,自率全軍繼進。
瓘卻也乖一巧,明知前去收艾,危險異常,他卻就夜間馳往成都,待曉入城,託言有要事密商,逕至鄧艾臥室中。
艾尚高臥未起,瓘竟叱從兵將艾縛住,艾子忠起身入問,亦為所執,因厲聲大呼道:「奉詔收鄧艾父子,余皆不問。」
當下牽艾父子入檻車。
待至艾部眾齊集,意欲阻撓,偏城外已由鍾會大軍,一擁直入,眾乃不敢再動,聽鍾會處置,會入城諭眾,各守專職,但派遣將吏將艾父子押送洛一陽一。
忽由魏廷頒到哀詔,乃是郭太后病亡,會乘機謀變,佯召諸將舉哀,驅置一室,待至哀畢,突從懷中取出一紙,向眾宣言道:「太后有遺詔頒來,使會入討司馬昭。」
諸將問昭有何罪?會拔劍置案道:「南闕弒君,罪狀昭然,諸君如甘心從逆,請試吾劍!」眾皆驚愕,勉強應命。
會卻將諸將錮住室中,不准私出,獨衛瓘詐稱有疾,得居外廨。
會因瓘手下無兵,許令自一由;復與維密議起兵,使為先驅,維一口應承,但言諸將未服,不可不防。
會即舉劍示維道:「有此物在,何必多憂?」
維大喜趨出,往報後主禪道:「願陛下忍辱數日,便可使社稷復安,日月重明瞭。」
哪知漢祚已終,不能再挽,才隔一宵,就起變端。
魏護軍胡烈,亦被錮禁室中,獨子淵尚在外面,烈使親兵出外取食,囑他寄語,偽言鍾會已作大坑,並辦就大杖數千,將驅眾盡死坑中。
淵聞語大驚,傳告諸軍,一夕皆遍,到了日中,由淵擊鼓召眾,頃刻便集至萬人,殺入殿中。
會方與姜維共坐內殿,密商出兵事宜,驀聞殿外有鼓噪聲,會驚起道:「莫非是外兵變亂麼?」
維答說道:「就使有變,一擊便了!」語尚未畢,亂兵已經趨入。
會急拔劍出御,忽被一箭射著,倉猝倒地;維尚欲救會,忽覺心痛難當,乃仰天大呼道:「我計不成,豈非天命?」
說至此,就舉劍自刎,須臾畢命。
人定不能勝天。
亂兵將會殺死,再剖維腹,膽大如一卵一,並皆咋舌,於是乘勢殺掠,一騷一擾全城。
胡烈等也穿屋馳出,一同行兇,不但姜維家屬,盡遭屠戮,甚至蜀太子璇,及蜀將數人,也為所害;蜀民死亡無數,積一屍一盈途,想是百姓應該遭劫。
還虧衛瓘出來彈壓,好幾日才得平安。
鄧艾舊部將吏,飛騎追艾,幸得相遇,忙將艾父子,放出檻車,仍向成都回來。
將至綿竹,見有一彪軍馳至,艾仔細審視,先驅為部將田續,當即拍馬相迎。
續忽手起一刀將艾劈落馬下,艾子忠向前救父,又被續順手殺死。
看官!這是何因?原來續前越一陰一平,畏難不進,被其叱辱一番,心中記恨,此次為衛瓘所遣,叫他襲殺鄧艾父子,免得艾還蜀報仇,續只說是奉詔誅逆,無人敢抗,當即持首還報。
既而賈充入蜀,遂將後主禪等,共徙洛一陽一。
蜀臣惟秘書令卻正,及殿中督張通,隨禪北行。
司馬昭已奉主回洛,待禪到來,封他為安樂公。
昭邀禪與宴,命奏蜀樂,卻正等並皆感傷,禪乃嬉笑自若。
昭乃語賈充道:「此人可謂無心,就使諸葛亮尚存,亦難保護,何況是一姜維呢?」
乃復問禪道:「頗思蜀否?」
禪答說道:「此間樂,不思蜀了!」安樂公名符其實。
待至宴畢,禪辭別回邸,卻正入語道:「主公前次失言,倘他日再如前問,應流涕相答,說是先人墳墓,遠在蜀中,怎能不思?」
禪點首記著,後來果由昭再問,禪依卻正言答昭,只苦一時無淚,乃閉目作態。
昭忽問道:「此語何似卻正所言?」
禪開目驚視道:「誠如尊命!」昭不禁失笑,左右亦吃吃有聲。
禪乃惘然告退,但亦得使人不疑,安享餘生。
至晉泰始七年,方才病終,倒也活得六十有五歲,這且擱過不提。
呆人呆福。
且說吳主休嗣位六年,因蜀使告急,曾遣大將軍丁奉向壽春,偏將丁封孫異向淝中,為蜀聲援;嗣聞蜀已入魏,乃令各軍退回,惟心中不能無憂,奄忽成疾,猝致不起。
遂召丞相濮一陽一興入宮,囑咐後事,休已不能言,但握住興手,使太子出拜,算是托孤的遺命,是夕遂歿。
興卻與左將軍張布商議,謂蜀已新亡,勢將及吳,太子年尚幼弱,恐難保國,不如迎立烏程侯皓,較為得計,布也即贊成,遂入宮稟白朱後。
朱後是一柔順的女流,潸然答道:「我一寡一婦人,何知大慮?但憑卿等裁決罷了。」
婦道尚柔,此處似因柔召禍,但誤在興布,不能為朱氏咎。
興等趨出,便迎皓嗣位,改年元興。
當即為休發喪,奉葬定陸,追諡休為景皇帝。
皓為休從子,既已入嗣休位,例應尊休後朱氏為太后,且群臣已將太后璽綬,送入宮中。
偏皓將璽綬奪還,但號朱氏為景皇后,獨崇謚父和為文皇帝,尊庶母何姬為太后,封休子為豫章王,勒令就國,立妃滕氏為後。
系是故衛將軍滕胤族女,父名牧,得封高密侯,拜衛將軍。
皓初次頒發優旨,如發倉廩,賑貧乏,放宮女,出苑禽等事,倒還有些賢明;後來驕一婬一不道,沈湎酒色,丞相興與將軍布,未免生悔,輪流進諫。
皓竟目為怨謗,殺斃兩人,尋且一逼一死朱後,及後二子,殘如此,怎得久存?那魏大將軍司馬昭,平蜀有功,始受封相國晉公,及九錫典禮。
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彧,又請加封昭為晉王,昭亦直受不辭。
至此已無庸做作了。
一班趨炎附勢的臣僚,就將禪讓的典禮,爭先呈入,昭因東吳未平,還想少待,唯命長子炎為副相國;百官又趁勢逢迎,表進炎為撫軍大將軍。
越年,為魏主曹奐鹹熙二年,昭已立炎為世子,復進稱太子。
未幾昭死,炎嗣為相國晉王,遷魏司徒何曾為晉丞相,令驃騎將軍司馬望,為晉司徒。
魏主奐名為人君,早與傀儡無異,左右侍臣無一非司馬氏爪牙。
好容易在位六年,還是司馬昭不肯受禪,才得遷延時日。
無非想學曹一操一。
及炎承父爵,不肯再緩,端的要帝制自為了。
與曹丕何異?是年秋季,襄武縣中,報稱有大人出現,身長三丈餘,跡長三尺二寸,白髮黃巾,拄杖自呼道:「我乃民王,傳語兆民,國運將改,從此太平!」言訖不見。
真耶?偽耶?何曾等遂推為晉瑞,向炎勸進,炎佯為推辭,偏朝臣已一逼一令魏主,就南郊築受禪壇,擇於鹹熙二年十二月壬戌日禪位。
轉眼間已是屆期,百官至晉王府前,請炎受禪,炎居然戴冕旒,服袞衣,乘輦出來,由大眾擁至南郊,下車登壇,早有黃門官捧著皇帝璽綬,敬謹上獻。
炎接受後,當燔柴告天,一如魏受漢禪故事,真好報應。
禮畢還朝,御殿受賀,國號晉,改元泰始。
廢魏主奐為陳留王,即日徙居金墉城。
奐含淚別去,太傅司馬孚,拜辭故主,流涕欷歔道:「臣年老將死,尚不失為大魏純臣哩。」
自稱自讚。
未幾又徙奐至鄴城,直至晉太安元年壽終,追諡為元皇帝。
廢主曹芳,由齊王降封為邵陵公,歿時追諡為厲。
余如魏氏諸王,皆降封為侯,魏歷五主而亡。
獨吳至太康元年,方為晉滅,事見《晉史演義》中。
漢事已完,墨干筆禿。
小子只有絕詩兩首,作為本編的煞尾聲。
詩曰:
舂陵起義漢重光,後嗣昏庸又致亡;
贏得蜀中延一線,誰知宦豎且貽殃?
婦寺原為亂國媒,群雄擾攘亦堪哀,
試看兩漢同三國,多少兵民付劫灰!
姜維才不逮諸葛,而欲與魏爭勝,連歲出師,致民勞苦,不可謂非失計。
然如後主之昏愚,親小人,遠賢臣,就使維不伐魏,蜀亦寧能久存乎?況維聞魏人窺蜀,即表請遣將守險,而為一黃皓所誤,卒至魏兵三路,長一驅一直一入;是咎在黃皓,於維無尤也。
劍閣守險,鍾會屢攻不克,而鄧艾從一陰一平進兵,直趨涪城,諸葛瞻不依黃崇之議,讓敵深入,猝至戰死,是咎在諸葛瞻,於維亦無尤也。
成都雖危,尚堪背城借一,後主寧從譙周,不從北地王諶,面縛出降,坐喪蜀土,是咎在後主,於維更無尤也。
至大勢已去,維尚詐降鍾會,意圖規復,乃不幸失敗,一死謝國,維之報主,至矣盡矣!天不祚蜀,何維之足尤乎?若夫司馬氏之篡魏,實為天道之循環,不有曹一操一父子之作俑於前,何有司馬昭之傚尤於後?故篡魏者晉,實則魏自詒之也。
而晉之亡,當於《晉史》中尋其源,故不贅雲。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