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演義
第九十六回 承遺詔司馬秉權 繳印綬將軍赤族
卻說魏主叡一婬一荒過度,釀成疾病,年僅三十有五,已害得骨瘦如柴,奄奄不起;當下立郭夫人為皇后,命燕王宇為大將軍。
宇為曹一操一庶子,與叡素來親善,故叡欲囑咐後事。
又使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曹真子。
屯騎校尉曹肇,曹休子。
驍騎將軍秦朗等,與燕王共同輔政。
偏有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意圖攬權,不願燕王等入輔,每思乘間進讒,苦未得隙。
會接司馬懿班師奏報,燕王宇便向叡請旨,令懿仍回鎮長安。
叡已不能治事,任令燕王主持。
一夕叡氣喘不休,宇恐有急變,自去宣召曹肇等,與謀大計。
獨曹爽侍側未退,劉放孫資,急排闥泣奏道:「陛下若有不諱,後事果付託何人?」
叡慘然道:「卿尚不聞朕用燕王麼?」
放申奏道:「先帝有詔,藩王不得輔政,且陛下方病,曹肇秦朗等,托詞入省,輒與宮人戲言,燕王並不監束,反擁兵宮外,不令臣等進奏,這與古時的豎刁趙高,尚有何異?況太子幼弱,未能親政,外有強寇,內有僉壬,恐國家從此多事了。
臣久叨恩一寵一,不忍漠視,故敢冒死入陳。」
所謂膚受之愬。
愬不禁怒起,急問劉放道:「卿以為誰可大任?」
放見曹爽在旁,不便立異,便舉爽代宇;資亦隨口贊同。
叡即顧爽道:「卿自思能勝任否?」
爽汗流浹背,不能措詞,放急伸足躡爽,爽才一逼一出一語道:「臣……臣願死奉社稷。」
曹真生此庸兒,何能保家?放資又接入道:「太尉懿才略過人,可參大政。」
叡點首稱善,放便欲請旨召懿。
適值曹肇趨入,放資乃避出殿外,叡與語及召懿情事,肇涕泣固諫,引董卓事為戒,何不即引曹一操一?叡又覺心動,不願召懿。
待至肇退,放資又即趨進,極言肇有異心,叡復依放言,囑令草詔,放答說道:「請陛下自作手書。」
叡欷歔道:「我已病重,不能執筆。」
放竟取餅文具,握住叡手,勉強書詔,草草告成,便繼出大言道:「有詔免燕王等官,不得再停殿省中。」
燕王宇一性一本溫和,當即出去,獻肇朗三人,亦無法可施,流涕歸第。
放即令內使辟邪,馳召司馬懿。
懿見前後詔旨兩岐,料知宮中有變,星夜趕至洛一陽一,入宮求見。
叡握懿手與語道:「朕忍死待君,今得相見,托付後事,我無遺恨了。」
否則,懿怎得攬權?懿頓首受命。
叡復召入齊秦二王,與懿相揖;又指齊王芳語懿道:「這就是他日儲君,請卿審視,勿誤勿忘!」懿非目盲,應早認識。
又教芳前抱懿頸,懿流涕道:「陛下放心!難道不憶及先帝臨崩,曾將陛下囑臣麼?」
叡開顏道:「如此甚好。
願卿與爽,共輔此子便了。」
乃即立芳為皇太子,曹爽為大將軍,懿仍守官太尉,輔導東宮。
越宿叡即告終,曹爽司馬懿,奉太子芳即位。
芳年才八歲,或謂系任城王曹楷子。
楷即彰子。
尊皇后郭氏為皇太后,追諡叡為明皇帝,葬高平陵。
加爽懿侍中職銜,並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
一切興作,皆托稱遺詔,即令罷免。
便是懿籠絡人心的手段。
爽懿各領兵三千人,輪流宿衛,權勢相埒;惟爽年輕望淺,常事懿如父,每事諮訪,不敢專行,懿亦佯為謙抑,故尚得相安。
時有東平人畢軌,南一陽一人何晏鄧揚李勝,沛人丁謐,並有才名,挾策干進。
魏主叡在位,曾說他浮華躁競,屏黜不用,偏爽引為僚佐,一經秉政,便相繼錄用,視若腹心。
晏等即為爽劃策道:「國家重權,不宜輕委異姓,今可入白天子,加懿為太傅,外示推重,內慎防維,此後尚書奏事,先白大將軍,免為懿所牽掣,大權庶不致旁落了。」
為爽劃策,看似盡心,實欲以傀儡待爽。
爽聞言稱善,遂推懿為太傅,且舉弟羲為中領軍,訓為武衛將軍,彥為散騎常侍。
又徙吏部尚書盧毓為僕射,即令何晏代任,進鄧揚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李勝為河南尹,拔茅連茹,交相慶賀。
黃門侍郎傅嘏,密語爽弟曹羲道:「何平叔晏字平叔。
外靜內躁,餂巧好利,將來必搖惑君門;幸轉達大將軍,毋輕委任。」
羲即將嘏言告爽,爽方恃晏為心膂,怎肯信嘏?反說嘏從中讒構,把他黜免。
嗣復出盧毓為廷尉,尋且罷官;眾論多為毓訟冤,乃更用毓為光祿勳。
大將軍長史孫禮,亮直不撓,為晏等所嫉忌,出為揚州刺史,司馬懿冷眼旁觀,早已窺透情隱,但因爽尚存禮貌,姑與周旋,不加干涉。
這是鄭莊公待段秘訣。
越年改元正始,遷中書監劉放為左光祿大夫,中書令孫資為右光祿大夫。
定是司馬懿薦舉。
又越年孟夏,爽與何晏等選色征歌,飲酒作樂,正在興高采烈的時候,忽由門吏入報道:「吳兵三路入寇,警報已到過數次。」
爽不禁失色道:「有這等事麼?看來只好請太傅主張。」
急來抱佛腳。
何晏等亦計無所出,但促爽入朝,與司馬懿會議軍情,爽不得已,離席出門。
趨至朝堂,朝中侍臣,亟向爽問計,爽謂須待太傅計事,當下遣人往迎司馬懿。
惟知懿托辭有疾,不肯到來。
爽惶急無措,忙入見少主芳,請旨召懿。
懿尚諉諸曹爽,謂俟臣疾少愈,便當入朝;樂得擺點架子。
爽更覺著急,再使光祿勳盧毓,繼詔向懿問計,懿才出答道:「芍陂為淮南要衝,現由將軍王陵把守,可以無憂,惟樊城柤中兩處,柤讀為祖。
必須大將往援,方能卻敵。」
毓還朝復旨,朝臣矚望曹爽,勸令東征。
爽未經大敵,不敢出師。
轉眼間已越數日,樊城被吳將朱然圍住,祖中亦為諸葛瑾所攻,連章告急,許洛兩都,人心惶惶,司馬懿乃自稱病癒,出議軍事。
時乎?時乎?適值王陵報捷,擊退吳將全琮,淮南解嚴。
吳兵三路分寫,又是一種筆墨。
懿進議道:「柤中民夷十萬,流離無主,樊城被圍逾月,緊急萬分,大將軍方握兵權,奈何坐視不救哩?」
還要推與曹爽。
爽無詞可答,只好自說無才,特候太傅定奪。
何晏在旁發言道:「樊城堅固,易守難攻,敵眾屯兵城下,不戰亦疲,但用長策制御,自足屈人。」
懿微哂道:「疆場一騷一動,主少國疑,不乘此時出師卻賊,如何安定社稷?大將軍能往則往,如若不能,懿年雖老,願督軍一行。」
明明是奚落曹爽。
朝臣聞懿願出師,當然贊成,懿即調動人馬,剋日南征。
少帝芳親率百官,送至津一陽一城門外。
懿拜別而去。
才經旬月,便得捷書,樊城解圍,吳兵夜遁,柤中亦擊退吳人,於是宣詔班師。
太傅司馬懿振旅而還,獻俘行賞,又有一番張皇氣象,毋庸細述。
獨曹爽相形見絀,未免減色,鄧揚李勝,勸爽相機立功,方足敵懿。
事有湊巧,聞得蜀大將軍蔣琬,進任大司馬,出屯涪城,謀襲魏境。
爽即聽揚勝等言,自請伐蜀。
司馬懿謂蜀未進兵,何用勞師?因復遷延了兩三年。
是時蜀後張氏已歿,更立後妹為繼後,長子璇為太子,次子瑤為安定王,改建興十六年,為延熙元年。
車騎將軍吳懿,又病亡出缺,諸軍皆歸蔣琬節制,監軍姜維為副。
琬與維分駐漢中及涪城。
至延熙六年,琬抱病甚重,因令姜維屯涪城,另簡鎮北大將軍王平,往守漢中。
魏曹爽得此消息,復擬攻蜀。
還有征西將軍夏侯玄,為爽姑子,附和爽議,慫恿興師。
司馬懿再出勸阻,爽不肯從,乃於魏正始五年,即蜀延熙六年,春日發兵,與玄會師長安;計得十餘萬眾,逾駱谷,一逼一漢中,聲焰甚盛。
蜀兵在漢中駐守,不滿三萬,諸將各有懼色,擬嬰城固守,靜待涪城援軍;鎮北大將軍王平,獨宣言道:「此去涪城約千里,援兵怎能驟至?倘賊眾攻入一陽一平關,就為大患,不可不防。」
說罷,即遣護軍劉敏,引兵萬人,往據興勢山,多張旗幟,綿亙百里,興勢山為關口保障,與關內互相呼應,便成重鎮。
魏兵為興勢所阻,不能前進;長安運餉多艱,沿途跋涉,非但役夫奔命,輒致道亡,甚至牛馬亦相繼僵仆。
爽與玄屯兵月餘,糧食將盡,寸籌莫展;玄復接懿手書,內稱《春秋》責大德重,興勢至險,已為蜀兵所據,萬難進兵,若再不知退,恐必致覆軍,究由何人負責?故先咨照等語。
明見萬里,究竟要算此老。
玄即將懿書轉告曹爽。
爽未肯遽歸,忽由探馬入報,蜀已任尚書費禕為大將軍,統兵來援,爽知不可敵,方與玄議決退師。
還至三嶺,沈嶺衙嶺分水嶺為漢中入駱谷通道。
嶺間已滿佈蜀兵,旗幟上面,表明漢大將軍費字樣,嚇得魏兵人人膽怕,個個心寒。
爽到此無路可走,只得令玄為先鋒,自為後應,硬著頭皮,麾兵過去,接連衝突數次,才得殺開血路,越嶺奔回;所有輜重甲仗,拋棄殆盡,十萬人喪亡過半,狼狽還都。
徒為司馬懿所笑。
蜀大將軍費禕,奏凱還朝,受封成鄉侯。
蔣琬本兼益州刺史,因見禕才略冠時,固讓州職,乃令禕兼刺益州,侍中董允,代禕為尚書令,佐禕輔政。
越年蜀太后吳氏壽終,接連是大司馬蔣琬,尚書令董允,得病去世;蜀人稱諸葛亮蔣琬費禕董允,為四聖相,亦號四英,至是惟禕尚存。
禕用曹選郎陳祗為侍中,祗多技巧,好行小智,與黃門丞黃皓相暱。
皓素來便佞,見一寵一後主,惟畏一公忠體國的董休昭;休昭即董允字。
董歿後,皓無所忌憚,又由陳祗入侍,遂得朋比為一奸一。
且後主從此親政,擢皓為中常侍,親小人,遠賢臣,諸葛公苦口垂箴,終成空論,免不得日就傾頹了。
令人三歎。
且說曹爽旋師後,不知引咎;仍任首輔;少主芳雖已加元服,立後甄氏,究竟年齡尚稚,不過十五六歲,未識賢愚。
郭太后深居宮中,守著曹丕遺詔,不預外事,魏黃初三年,記令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後族不得輔政。
所以曹爽喪師,無人糾劾,爽越得專恣,植一黨一營私,驕奢無度。
郭太后稍有違言,爽即徙太后,居永寧宮,派人管束。
且至宮中搜尋美一女,見有姿色可人,不論她曾否召幸,便即取去。
魏主叡身後遺妾,封過才人,也被爽強取數名,藏入窟室,輪流一奸一婬一。
好算得內無怨女。
他如飲食衣服,僣擬天子尚方,珍玩充牣府中;又建重樓畫閣,雕宇峻牆,晝與私一黨一縱飲,夜與姬妾交一歡,真個是事事稱心,無求不遂。
爽弟羲深以為憂,屢次泣諫,爽終不從;有時與弟訓彥等,出外游畋,日暮不歸。
司農桓范進諫道:「將軍總萬機,典禁兵,不宜與兄弟並出;若有人閉城拒絕,誰為納入?還乞三思。」
爽瞋目道:「何人敢為此事?汝太多心。」
范無奈趨退。
獨太傅司馬懿,又復稱疾,累月不出。
河南尹李勝,欲回官故鄉,求爽表薦,爽即表勝為荊州刺史。
勝向懿辭行,見懿擁被臥著,令二婢左右分侍,目僣口蹇,似乎不省人事,勝連叫數聲,才應響道:「汝為何人?」
勝答語道:「河南尹李勝?今奉詔命,調為荊州刺史,特來拜辭;不意太傅竟病體至此。」
懿為喘一息道:「并州麼?君……君受屈此州,地近朔方,須好好防備。」
勝急說道:「當刺本州,並非并州。」
懿故意錯說道:「君從并州來麼?」
勝復答道:「現奉調為荊州刺史。」
懿才大笑道:「年老耳聾,未解君言,君今還官本州,威德壯烈,好建奇勳;可惜我死在旦夕,不得復見了。」
勝復以吉人天相為解,懿欷歔道:「人生總有一死,只我子師昭兩兒,才淺識短,還望君等念我舊情,代為照拂;且請將我意,代達大將軍。」
說至此,聲帶嗚咽,旁顧二婢,用手指口,似作渴狀,虧他裝做。
一婢取湯與飲,懿將口就湯,不能盡吸,流下沾襟,一婢忙取襟揩拭,累得懿不堪疲乏,氣竭聲嘶。
活像將死情狀。
勝不便再說,因即告辭,當由懿子師昭二人,送出門外。
勝飛馬至曹爽家,向爽報告道:「司馬公一屍一居餘氣,形神已離,可無再慮了。」
爽亦大喜。
勝別過曹爽,自去赴任。
何晏鄧揚等,聞懿病篤,無不開懷。
平原人管輅,雅善卜易,遠近著名,晏延至家內,與輅論易,鄧揚亦聞聲趨至,列座傾聽,約閱片時,便問輅道:「君自謂善易,何故語中不及《易》義?」
輅應聲道:「善易不言易。」
晏含笑贊輅道:「可謂要言不煩。
但我有疑慮,煩君一卜。」
輅間有何疑,晏與語道:「我位可至三公否?且連日夢見青蠅聚鼻,究為何兆?」
輅接口道:「這亦何必卜易?從前元愷輔舜,周公佐周,並皆和惠謙恭,享受多福。
今君侯位尊勢重,人鮮懷德,徒多畏威,恐非小心求福的道理。
且鼻為天柱,與山相似,高而不危,貴乃長守,今夢集青蠅,適被沾染,亦非吉兆,位峻必顛,輕豪必亡,願從此裒多益寡,非禮勿履,然後三公可至,青蠅可驅了。」
煞有至理。
揚嘲笑道:「這也不過是老生常談。」
輅復應聲道:「老生見不生,常談見不談。」
說罷便拂袖徑去。
路過舅家,為述與何鄧二人語意,舅驚問道:「何鄧方握重權,汝奈何出言唐突?」
輅怡然道:「與死人語,何必避忌?」
舅又問道:「何謂死人?」
輅詳解道:「鄧揚行步,筋不束骨,脈不制肉,起立傾倚,若無手足,此為鬼躁;何晏視候,魂不守宅,血不華色,一精一爽煙浮,容若槁木,此為鬼幽;眼見得死期將至,怕他甚麼?」
一目瞭然。
舅尚是不信,斥輅為狂,輅亦自歸。
哪知過了殘年,果然應驗,竟如輅言。
魏正始九年正月,少主芳出謁高平陵,曹爽兄弟,及私一黨一併隨駕出都,獨司馬懿稱病已久,未嘗相從,爽總道是懿病將死,毫不加防。
哪知懿與師昭二子,已經伺隙多日,此番得著機會當即發難,勒兵閉城,使司徒高柔,假節行大將軍事,據曹爽營,太僕王觀行中領軍事,據曹羲營,然後入白郭太后,只言爽一奸一邪亂國,應該廢斥。
郭太后為了遷宮一事,頗恨曹爽,當即允議。
太尉蔣濟,尚書令司馬孚,為懿草表,由懿領銜劾爽,使黃門繼出城外,往奏少主;懿自引親兵,詣武庫取械授眾,出屯洛水橋。
爽有司馬魯芝,留住大將軍府中,驀聞變起,即欲出城見駕。
商諸參軍辛敞,敞狐疑不決,轉詢胞姊辛憲英,憲英為太常羊耽妻,秀外慧中,談言多中,既見敞踉蹌進來,便問何事?敞急說道:「天子在外,太傅謀變,我姊尚未聞知麼?」
憲英微笑道:「太傅此舉,不過欲殺曹大將軍呢。」
敞又問道:「太傅可能成功否?」
憲英道:「曹將軍非太傅敵手,成敗可知。」
明於料事,可謂女諸葛。
敞復問道:「如姊言,敞可不必出城?」
憲英道:「怎得不出?職守為人臣大義,常人遇難,尚思顧恤,況為人執鞭,事急相棄,豈非不祥?我弟但當從眾便了。」
敞即趨出,與魯芝引數十騎,奪門徑去。
早有人報知司馬懿,懿因司農桓范,素有知略,恐他亦出從曹爽,乃托稱太后命令,召范為中領軍。
范欲應命,獨范子謂車駕在外,不可不從,范遂出至平昌城門,門已緊閉,守吏為范舊屬司藩,問范何往?范舉手中版相示,詐稱有詔召我,幸速開門。
蕃欲取視詔書,范怒道:「汝系我舊吏,怎得阻我?」
蕃不得已,開門縱范,范顧語蕃道:「太傅謀逆,汝可速隨我去。」
蕃聞言大驚,追范不及,方才退回。
司馬懿聞范出走,急語蔣濟道:「智囊已往,奈何?」
濟笑答道:「駑馬戀棧豆,怎肯信任智囊?請公勿憂。」
懿即召侍中許允,尚書陳泰,使往見爽,叫他速自歸罪,可保身家。
待許陳二人去後,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婉言相告道:「君為曹將軍故人,煩為致意曹將軍,免官以外,別無他事;如若不信,可指洛水為誓。」
無非是牙痛咒。
大目亦依言去訖。
那曹爽尚隨著少主,射鷹走犬,高興得很;忽有黃門馳至駕前,下馬跪呈,少主芳接受後,啟封覽表,但見上面寫著:
臣懿言:臣昔從遼東還,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御一床一,把臣臂,深以後事為念。
臣謂太祖一操一高祖丕亦屬臣後事,皆為陛下所見,無所憂苦,萬一有變,臣當以死奉明詔。
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敗亂國憲,內則僣擬,外則專權,破壞諸營,盡據禁兵,群官要職,及殿中宿衛,皆易用私人;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伺察至尊,離間二宮,傷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懷疑懼,此非先帝詔陛下,及引臣升御一床一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往言?太尉臣濟,尚書令臣孚等,皆以爽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永寧宮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
臣因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車駕;否則即以軍法從事!臣力疾出屯洛水浮橋,伺察非常,謹此上聞!
少主芳閱罷,交與曹爽,爽目瞪口呆,面如土色。
俄而魯芝辛敞到來,報稱城門四閉,太傅懿出屯洛水橋,請大將軍速定大計。
爽與兄弟等商議,俱無良策,可巧桓范亦到,下馬語爽道:「太傅已變,大將軍何不請天子幸許都,調兵討逆?」
爽皇然道:「如卿言,我家屬盡在城中,必遭屠戮了。」
真是駑馬。
范見爽當斷不斷,又顧語羲道:「若不從范言,君等門戶,豈尚能保全?試想匹夫遇難,還想求生,今君等身隨天子,號令四方,誰敢不應?奈何自投死地呢?」
羲亦默然。
范復進議道:「此去許昌,不過一宿可至;關南有大將軍別營,一呼即應,所憂惟有谷食,幸范帶有大司農印章,可以征發。
事在急行,稍遲便要遇禍了。」
道言甫畢,許允陳泰又至,傳達懿言,請爽兄弟歸第,可保身家。
爽更覺滋疑。
未幾又由尹大目馳至,謂太傅指洛水為誓,但要大將軍免去兵權,余無他意。
爽信為真言,稍展愁眉;時已天晚,便留宿伊水南岸,發屯田兵數千名,聊充宿衛,自在帳中,執刀徘徊,直至五鼓,尚無把握。
范入帳催一逼一道:「事已燃眉,何尚未決?」
爽舉刀投地道:「我雖免官,尚不失為富家翁。」
休想。
范大哭出帳道:「曹子丹即曹真。
也算好人,奈何生汝兄弟,愚同豚犢。
我不意到了今日,坐汝族滅哩。」
待至天明,爽竟白少主,自願免官,並把大將軍印綬,解付董允陳泰,繼還洛一陽一。
主簿楊綜,慌忙諫阻道:「公挾主握權,何事不可為?怎可輕棄印綬,徒就東市呢?」
爽尚自信道:「太傅老成重望,諒不食言。」
呆極。
遂將印綬付給許陳自去。
爽兄弟奉主還宮,懿當然迎駕,且聽令爽等還家。
是夕即由懿遣兵圍住爽第,越日即由廷尉奏稱,謂已拿訊黃門監張當,卻將先帝才人,私送爽第,且與爽兄弟三人,及何晏鄧揚丁謐畢軌李勝等,一同謀反,約於三月間舉事,司農桓范,知情不報,應該連坐。
於是分頭拿捕,結果是一同下獄,陸續斬首,並夷三族。
桓范之死,實由替爽劃策,並非出城之過。
魯芝辛敞楊綜三人,亦為有司所收,讞成重罪,懿獨慨然道:「彼三人各為其主,不必處刑。」
仍是籠絡人心。
當下釋出三人,使復舊職。
辛敞出獄自歎道:「我若不謀諸我姊,險些兒陷入非義了。」
小子有詩贊辛憲英道:
變起爭權事可知,教忠仍使守綱維;
羊家智婦辛家姊,留播千秋作女師。
還有一位烈婦,也是揚名彤史,千古流芳。
欲知烈婦為誰,下回再當報明。
曹爽一庸奴耳,不度德,不量力,竟以一時之徼幸,入為首輔,就使小心謹慎,猶難免復餗之凶;況一婬一奢無度,酒色是酖,何晏鄧颺諸人,毫無偉略,引為謀士,兄弟中僅一曹羲,猶有一隙之明,而爽不肯從,其能保家保國乎?當日即無司馬懿,吾知爽亦未必不亡也。
惟懿之一奸一雄,不亞曹一操一,始則縱爽,繼則賺爽,終則拒爽,玩爽於股掌之上,卒使爽無噍類,何居心之一陰一鷙若是!然回憶一操一之欺人,與懿略符,天生一一操一,又生一懿,正冥冥中之巧為安排,於爽乎何恤也?而後世之機械變詐者,可知所返矣!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