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男子生當室,嬌娃合有家。惟願三從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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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

醒世姻緣傳

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

第五十九回 孝一女一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

男子生當室,嬌娃合有家。

惟願三從賢淑一女一,頻蘩瓜瓞始堪誇,鐘鼓樂無涯。

恃一色一獅嚎掯采,驕頑雌唱推撾。

豈若內官榮且樂?守甚麼豺虎凶蛇,賭氣割雞一巴?

——右調《破陣子》

再說薛教授家擇了四月初三日過聘,五月十二日娶親。

狄家擇於五月初十日鋪床 ,一切床 、桌、廚、櫃、粗苴器皿都在本家收拾停當。

至於衣裳、首飾、錫器之類,都在相棟宇家安排。

狄員外夫一婦一隻愁鋪床 的吉日,恐怕素姐跑將出來,行出些歪憋的事,說出些不省事的話,便不吉利,正在愁煩。

可說薛夫人在家要著人接了素姐回去,看著鋪床 。

薛教授道:「雖是咱家閨一女一,卻是他家的媳一婦一。

他家一個小姑兒今日鋪床 ,做嫂子正該忙的時候,如何反接他回來家?」

薛夫人道:「你也是病的糊塗,忘了閨一女一的為人!他那裡鋪床 圖個吉慶,叫他在那裡不省事起來,親家婆病病的,惱的越發不好;不如接他來家,一自一己家裡,憑他不省事罷了。」

薛教授道:「你說的極是!快叫個媳一婦一子接他去!」

薛夫人隨叫了薛三槐娘子先見狄婆子、狄員外。

狄婆子道:「你家今日正忙哩,怎還有工夫到這裡?」

薛三槐娘子道:「俺娘多拜上狄大娘,叫接姐姐家去哩。」

狄員外道:「他不給他小姑兒鋪床 麼?」

薛三槐娘子走到狄婆子跟前,悄悄說道:「俺娘說:今日是這裡姐姐的喜事,恐怕他韶韶擺擺的不省事,叫接他且往家去。」

狄婆子道:「你叫他收拾了去,脫不了這裡也沒有他的事。」

薛三槐媳一婦一看著素姐收拾,梳了頭,換了鞋腳,一腳蹬在尿盆子裡頭,把一隻大紅高底鞋、一隻白紗灑線褲腿、一根漂白布裹腳,都著臭尿泡的一精一濕,躁得青了個面孔,正在發極。

狄希陳一腳跨進門去,素姐罵道:「你是瞎眼呀,是折了手呀?清早起來,這尿盆子不該就順著手捎出去麼?這弄我一腳,可怎樣的?倒不如你叫強人卸割了,我做了寡一婦一,就沒的指望!你又好矗在我的跟前!」薛三槐娘子道:「姐姐,你怎麼來?姐夫越發該替你端起這尿盆子來了?」

只見小玉蘭走進房來。

薛三槐娘子道:「小臭一肉一!姑的尿盆子,你不該端出動?放到這昝,叫姑踹這們一腳!你看我到家說了,奶奶打你不!」素姐道:「我叫他把個丫頭捻出外頭睡來麼?既是捻出丫頭去了,這丫頭的活路就該他做。」

薛三槐娘子道:「什麼好人!叫他在屋裡睡,是圖他到外頭好揚名哩!」素姐抖搜著尿裹腳發恨。

狄希陳唬的個臉蠟渣黃,一逼一在牆上。

薛三槐娘子道:「姐夫,你且替我出動,叫姐姐看著你生氣待怎麼?這裡姐姐待不眼下就過門了?要這們降罰二哥,我看你疼不疼。」

素姐道:「那麼,要是小巧妮子敢像我似的降俺兄弟,他不休了他,我也替他休了!」薛三槐娘子道:「極好!誰似俺姐姐這等公道!」

狄希陳得了這薛三槐娘子的話,拿眼看著素姐的臉一色一,慢慢的往外溜了出去,擦眼抹淚的進到他娘屋裡。

老狄婆子說道:「俺小老子!你一定又惹下禍了!今日是妹妹的喜事,你躲著他些怎麼?」

狄希陳道:「誰敢惹他來?他一自一家一腳插在尿盆子裡,嗔我不端出去,罵我瞎眼折手哩。」

狄員外道:「你可也是個不肯動手的人!兩口子論的甚麼?你問娘,我不知替他端了少溺盆子哩。

你要早替他端端,為甚麼惹他咒這們一頓?」

正說著,薛三槐媳一婦一說道:「姐姐待往家去哩,爽利等娶過這裡姐姐可來罷。」

又問:「今日去那頭鋪床 的都是誰們?」

狄婆子道:「相家他妗子,崔家他姨,相家他嫂子,算計著是你姐姐共四位;如今你家姐姐去了,正愁單著一位哩。

算計請他程師娘,他不知去呀不?」

薛三槐娘子道:「狄大娘不去麼?」

狄婆子道:「我動的到去了。

這怎麼去?」

薛三槐媳一婦一道:「狄大娘,你還一自一家去走走。

這是姐姐的喜事,還有甚麼大起這個的哩!叫劉姐替狄大娘梳了頭,穿上衣裳,坐著椅子轎兒抬到那裡,也不消行禮。

一來看著與這裡姐姐鋪床 ,一來也走走散悶。

怕怎麼的?是別人家麼?」

狄婆子道:「什麼模樣?往那椅子上拉把抬著,街上游營似的,親家不笑話,俺那媳一婦一兒也笑話。」

素姐在門外說道:「你去,由他!我不招你做一女一婿,我不笑話!」

狄婆子也沒理論,打發薛素姐們去了。

薛三槐娘子把那幾位客合與狄婆子說的話都對著薛夫人說了。

薛夫人道:「你說的極是。

你流水快著回去,好歹請了狄大娘來走走。」

薛三槐娘子復回身去再三懇請,狄婆子再三推辭。

只見請程師娘的人回來說道:「程師娘說:『多拜上哩,家裡有要緊的事,脫不的身,要早說還好騰挪,這促忙促急的,可怎麼樣著?』叫另請人罷。」

薛三槐娘子道:「這不是程師娘又不得來?還是狄大娘你一自一家去好。

鋪床 是大事,狄大娘,你不去,就是那頭妗子和姨去;狄大娘,你不一自一家經經眼,不怕悶的慌麼?」

狄婆子見程師娘又請不來,薛三槐娘子又請的懇切,轉過念來也便允了同去。

喜的薛三槐娘子飛跑的回話去了。

從廚房裡叫將調羹來到。

狄婆子說:「你扎括我起來,我也待往你姐姐家鋪床 去哩。」

調羹說:「真個麼?是哄我哩?」

狄婆子道:「可不真個!請程師娘又不來,親家那頭又請的緊,我又想趁著我還有口氣兒到那裡看看。」

調羹說道:「娘說的極是。

我替娘收拾,頭上也不消多戴甚麼,就只戴一對鬢釵、兩對簪子,也不消戴環子,就是家常帶的丁香罷;也不消穿大袖衫子,尋出那月白合天藍冰紗小袖衫子來,配著蜜合羅裙子。」

狄婆子道:「這就好。」

調羹又問:「是坐轎去麼?」

狄婆子道:「薛三槐媳一婦一也說來,我就坐了椅子去罷。

到那裡,抽了槓,就著那椅子往裡抬,省的又拉把造子。」

正算計著,相大妗子、崔三姨、相於廷娘子都一齊的到了,都問說:「外甥娘子哩?」

狄婆子說:「家裡接回去了。」

相於廷娘子道:「不在這頭做嫂子去鋪床 ,可往那頭充大姑子做陪客哩!」崔三姨說:「這單著一位怎麼樣著?」

調羹說:「俺娘也待去哩。」

眾人都說:「該去走走,怕怎麼的?這們一場大事,你一自一家不到那裡看看,你不冤屈麼?」

又問:「巧姐呢?怎麼沒見他?」

狄婆子說:「怪孩子多著哩!這兩三日飯也不吃,頭也沒梳,只是哭,恐怕他去了,沒人守著我,又怕我受他嫂子的氣。

叫我說:『你守著我待一輩子罷?你守著我,你嫂子就沒的怕我,不叫我受氣了?』」他姨說:「這是孝順孩子不放心的意思。

在他屋裡哩?俺去看他看去。」

相於廷娘子道:「我也去看看巧姑,回來合劉姐替姑娘扎括。」

三人都往巧姐屋裡去了。

調羹替狄婆子梳頭、穿衣,收拾齊整。

若不是手腳不能動彈,倒也還是個茁實婆娘。

狄員外合相棟宇、相於廷、狄希陳爺兒四個在外邊收拾妝奩。

將近晌午,一切完備,鼓樂引導,前往薛宅鋪床 。

狄婆子合四位堂客都也坐轎隨行。

惟有狄婆子抬到街上,那孩子與那婆娘們有叫大娘的,有叫嬸子的,都大驚小怪的道:「噯呀!怎麼坐著明轎哩!」

薛家請的是連一春一元夫人、連趙完娘子。

薛夫人、薛如卞娘子連氏並素姐共五位,迎接堂客進去。

薛三槐媳一婦一、狄周娘子接過狄婆子的轎來往裡就抬。

狄婆子道:「這五積六受的甚麼模樣!可是叫親家笑話。」

眾人都說:「狄親家說的是甚麼話!這貴恙只有憐恤的,敢有笑話親家的理?」

薛三槐娘子就要把狄婆子抬到當中。

狄婆子說:「休,休!你抬到我靠一邊去,這裡還要行禮哩。」

薛夫人道:「這裡就好,背胳拉子待親家的。」

狄婆子對薛三槐娘子道:「你們休要躁我。

下邊行禮,我像個泥佛似的,上頭猴著,好看麼?」

崔三姨說:「是呀,你依著狄大娘,臨坐再抬不遲。」

然後抬到東邊牆下,朝西坐著。

眾人都行過禮,就著狄婆子東邊暫坐喫茶,等著巧姐屋裡支完了床 ,然後大家進房擺設。

惟連夫人不曾進去,陪著狄婆子在外邊坐的。

收拾完了,然後抬了狄婆子進房一看。

收拾停妥,方待遞酒上座,眾人又都要請龍氏相見。

薛夫人道:「只怕他使著手哩,少衣沒裳的,怎麼見人?你去叫他出來麼。」

眾人且不遞酒,等了一會,龍氏穿著油綠縐紗衫、月白湖羅裙、白紗花膝褲、沙藍綢扣的滿面花彎弓似的鞋,從裡邊羞羞澀澀的走出來與眾人相會。

薛夫人又叫他走到狄親家跟前敘了些寒一溫一 ,然後大家告坐上席,俱讓狄婆子首坐。

他因身上有病,又說客都是為他來的,讓了相棟宇娘子一席,崔三姨二席,狄婆子三席,連一春一元夫人四席,相於廷媳一婦一連趙完娘子都是旁坐。

相於廷的媳一婦一,連趙完的娘子、薛如卞的娘子都與婆婆告座。

相於廷娘子又先與狄、崔兩個姑娘告坐,惟素姐直拍拍的站著,薛夫人一逼一著,方與狄婆子合他大妗子三姨磕了幾個頭,俱都坐下。

龍氏告辭,說後邊沒人照管,遍拜了幾拜,去了。

上完三、四道湯飯,素姐起來往後邊去,相於廷娘子也即起來跟著素姐同走。

素姐說:「我害坐的慌,進來走走,你也跟的我來了!」相於廷娘子道:「你害坐的慌,我就不害坐的慌麼?又沒的話說,坐的只打盹。」

素姐說:「咱往新人屋裡坐會子罷。」

兩個把著手在那新支的床 沿上坐下。

素姐坐在左首,相於廷娘子把他擠到右邊說道:「我是客,我該在左手坐。」

坐下說道:「快取一交一 一巡酒來吃!」素姐說:「嗔道你擠過我來,你待佔這點子便宜哩。」

相於廷娘子道:「這床 明日過一日,後日就有人睡覺了。」

素姐坐著,把床 使屁一股晃了一晃,說道:「我看這床 響呀不,我好來聽幫聲。」

相於廷娘子道:「你聽他待怎麼?你與其好聽人,你家去幹不的麼?誰管著你哩?」

素姐說:「我是你麼?只想著干!」相於廷娘子道:「我好幹,你是不好幹的?」

素姐道:「我實是不好幹。

我只見了他,那氣不知從那裡來,有甚麼閒心想著這個!」相於廷娘子道:「可是我正沒個空兒問你,你合狄大哥象烏眼雞似的是怎麼?說他又極疼你,又極愛你;你只睃拉他不上,卻是怎麼?一個一女一人在家靠爺娘,嫁了靠夫主哩。

就是俺姑娘,我見他也絕不瑣碎,俺姑夫是不消說的了,你也都合不來?」

素姐說:「這卻連我也一自一己不省的。

其實俺公公、婆婆極不瑣碎,且極疼我,就是他也極不敢沖犯著我,饒我這般難為了他,他也絕沒有絲毫怨我之意。

我也極知道公婆是該孝順的、丈夫是該一愛一敬的,但我不知怎樣一見了他,不由一自一己就像不是我一般,一似他們就合我有世仇一般,恨不得不與他們俱生的虎勢。

即是剛才人家的媳一婦一都與婆婆告坐,我那時心裡竟不知道是我婆婆。

他如今不在跟前,我卻明白又悔,再三發狠要改,及至見了,依舊又還如此。

我想起必定前世裡與他家有甚冤仇,所以神差鬼使,也由不得我一自一己。」

相於廷娘子道:「只怕是那娶的日子不好,觸犯了甚麼凶星!人家多有如此的,看了吉日,從新另娶;再不叫個一陰一陽一生回背回背;若只管參辰卯酉的,成甚麼模樣?」

素姐說:「我娶的那一日,明白夢見一個人把我一胸一膛開剝了,把我的心提溜出來另換了一個心在內,我從此一自一己的心就做不的主了。

要論我這一時,心裡極明白,知道是公婆丈夫的,只綽見他的影兒,即時就迷糊了。」

相於廷娘子道:「狄大哥合你有仇罷了,你小叔兒合你怎麼來?你污了他的眼,叫他大街上游營,你是個人?」

素姐笑說:「我倒忘了,虧你一自一家想著!你是個人?慣的個漢子那嘴就像扇車似的,像汗鱉似的一胡一 鋪搭,叫他甚麼言語沒纂著我。

纂作的還說不夠,編虎兒,編笑話兒,這不可惡麼?我待對著你學學,我嫌口,說不出來。」

相於廷娘子道:「你小叔兒對著我學來,也沒說錯了你甚麼。」

素姐說:「他胡說罷麼!我見他說的可惡極了,叫我舀了一瓢臭泔水劈臉一潑。

他奪門就趕,不是我跑的快,閂了門,他不知待怎麼的我哩。」

相於廷娘子道:「我沒問他麼?我說:『你待趕上,你敢把嫂子怎麼樣的?』他說:『我要趕上,我照著他奶膀結結實實的挺頓拳頭給他。

』」素姐說:「你當是瞎話麼?他要趕上,實幹出來。

你沒見他那一日的凶勢哩!」相於廷娘子道:「我還問你。

他巧姑不是你兄弟媳一婦一兒麼?你見了他,也像有仇的一般,換他的妝奩,千般的瑣碎,這是怎麼主意?」

素姐說:「也是一胡一 塗意思。

我來到家裡,我就想起他是俺兄弟媳一婦一;我在那頭,也是看見他就生氣。」

妯娌二人說話中間,薛夫人差人請他們入席。

素姐正喜喜歡歡的,只看見狄婆子就把臉瓜搭往下一放。

稍坐了一會,狄婆子不能久坐,要先起席,薛夫人苦留。

崔家三姨合相大妗子都攛掇叫狄婆子仍坐了椅子抬回家。

又約說在家等他兩個明日助忙,後日又要伴送巧姐。

兩人都允了,說:「去呀,去呀。」

狄婆子抬回家內,脫不迭的衣裳,調羹抱他在馬桶上溺了一大泡尿,方才摘髻,卸簪環,與狄員外說鋪床 酒席的事件。

相大妗子、崔三姨已都回了,相於廷娘子竟回他一自一己家中去訖。

十二日打發巧姐出門,這些婚娶禮節脫不過是依風俗常規,不必煩瑣。

起初巧姐不曾過門之先,薛家的人都恐怕他學了素姐的好樣來到婆婆家作業。

不料這巧姐在家極是孝順,母親的教誨聲說聲聽;又兼素一性一極是一溫一 柔,舉止又甚端正,憑那嫂子恁般欺侮,絕不合他一般見識;又怕母親生氣,都瞞了不使母知。

及至過了門,事奉翁姑即如一自一己的父母,待那妯娌即如待一自一己的嫂嫂一般;夫妻和睦,真是「如鼓瑟琴」。

薛教授夫妻娶了連氏過來,叫一自一己的一女一兒素姐形容的甚是賢惠,已是喜不一自一勝;今又得巧姐恁般賢淑,好生快樂。

大凡人家兄弟從一個娘的肚裡分將開來,豈有不親一愛一的?無奈先是那妯娌不和,枕邊架說了瞎話,以致做男子的妻子為重,兄弟為輕,變臉傷一情一。

做父母的看了,斷沒有個喜歡的光景。

連氏雖也是個賢一婦一,起先還未免恃了父親是個舉人,又一自一恃了是個長嫂,也還有些作態;禁不起那巧姐為人賢良得異樣,感化得連氏待那小嬸竟成了嫡親姊妹一般。

外面弟兄們有些口過,當不得各人的妻子也要枕頭邊一頓勸解,憑你甚麼的氣惱也都消了。

這薛教授兩老夫妻,倒真是佳兒佳一婦一。

薛夫人又甚是體貼巧姐的心,三日兩頭叫他回來看母。

薛如兼也甚馴順,盡那半子的職分。

狄員外與婆子兩個見巧姐能盡一婦一道,又是良公善婆、純良佳婿,倒也放吊了這片心腸。

只是兒一婦一薛素姐年紀漸漸長了,膽也愈漸漸的大了,日子漸漸久了,惡也愈漸漸的多了,日甚一日,無惡不作。

往時狄婆子不病,人雖是怕虎,那虎也不免怕人;如今狄婆子不能動履,他便毫無拘束,目中絕不知有公婆,大放肆,無忌憚的橫行。

曉得婆婆這病最怕的是那氣惱,他愈要使那婆婆生氣,口出亂言,故意當面的胡說;身又亂動,故意當面的一胡一 行。

那狄婆子起初病了,還該有幾年活的時候,一自一己也有主意,憑他作業,只是不惱。

旁人把好話勸他,一說就聽。

他合該晦氣上來:那素姐的歪憋,別人還沒聽風,偏偏的先鑽到他的耳朵;別人還沒看見,偏偏的先鑽到他的眼孔;沒要緊一自一己勃勃動生氣,有人解勸,越發加惱,一氣一個發昏,舊病日加沉重。

素姐甚是得計,反說調羹恃了公公的一寵一 一愛一,凌辱他的婆婆,氣得他婆婆病重。

算計要等他婆婆死了,務要調羹償命。

又說調羹將他婆婆櫃內的銀錢首飾都估倒與了狄周媳一婦一。

調羹平日也還算有涵養,被人趕到這極頭田地,便覺也就難受,背地裡也不免得珠淚偷彈。

狄希陳一日在房簷底下,看見調羹揉的眼紅紅的,從那裡走來。

狄希陳道:「劉姐,你又怎麼來?你凡事都只看爹娘合我的面上,那風老婆,你理他做甚?往時還有巧妹妹在家,如今單只仗賴你照管我娘,你要冤屈得身上不好,叫我娘倚靠何人?他的不是,我只與劉姐陪禮。」

調羹道:「這也是二年多的光景,何嘗與他一般見識?他如今說我估倒東西與狄周媳一婦一,這個舌頭,難道壓不死人麼?這話聽到娘的耳朵,信與不信,都是生氣的。」

狄希陳道:「咱只不教娘知道便了。」

誰知他二人立在簷下說話,人來人往,那個不曾看見?卻有甚麼私一情一?不料素姐正待出來,看見二人站著說話,隨即縮往了腳,看他們動靜。

說了許久,狄周媳一婦一走來問調羹量米,三人又接合著說了些話。

素姐走到跟前,唬的眾人都各一自一走開。

素姐發作道:「兩個老婆守著一個漢子,也爭扯得過來麼?沒廉恥的忘八一婬婦一!大白日裡沒個廉恥!狄周媳一婦一子,替我即時往外去,再不許進來!這賊一婬婦一,快著提溜腳子賣了!我眼裡著不得沙子的人,您要我的漢子!……」狄希陳見不是話,撒開腳就往外跑。

素姐震天的一聲喊道:「你只敢出去!跟我往屋裡來!」狄希陳停住腳。

唬得臉上沒了人一色一,左顧右盼,誰是他的個救星?只得像豬羊見了屠子,又不敢不跟他進去。

素姐先將狄希陳的方巾一把揪將下來,扯得粉碎,罵道:「我一自一來不曾見那禽一獸 也敢戴方巾,你快快的實說!那兩個婆娘,那個在先,那個在後?你實說了便罷!你若隱瞞了半個字,合你賭一個你死我生!」可恨這個狄希陳,你就分辯幾句,他便怎麼置你死地?他卻使那扁擔也壓不出他屁來,被他拿過一把鐵鉗,擰得那通身上下就是生了無數扭紫葡萄,哭叫「救人」,令人不忍聞之於耳。

這般聲勢,怎瞞得住那狄婆子?狄婆子聽得狄希陳號啕叫喚,對狄員外道:「陳兒斷乎被這惡一婦一打死,你還不快去救他一救!」狄員外道:「一個兒媳一婦一房內,我怎好去得?待我往他門外叫他出來罷。」

及至狄員外走到那裡呼喚,狄希陳道:「他不分付,我敢出去麼?」

狄員外道:「我又不好進屋里拉你,干疼殺我了!」只得跑去回狄婆子的話。

狄婆子不由的發起躁來,嚷道:「我好容易的兒還有第二個不成!你們快抬我往他屋裡去!」兩個丫頭把狄婆子坐了椅轎抬到素姐房中。

狄婆子道:「你別要打他,你寧可打我罷!」素姐見婆婆進到房中,一邊說:「我放著年小力壯的不打,我打你這死不殘的!」一邊將狄希陳東一鉗,西一鉗,一下一個紫泡。

狄婆子看見,只叫喚了一聲:「罷了!我兒!」再也沒說第二句,直蹬了眼,扭青了嘴唇,呼呼的痰壅上來。

素姐到這其間,還把狄希陳擰了兩下。

抬轎的丫頭飛也似報與狄員外知道。

狄員外也顧不得嫌疑,跑進屋裡去,看了狄婆子這個模樣,只是雙腳齊跳,說道:「好媳一婦一!好媳一婦一!可殺了俺一家子了!」煎了薑湯,研了牛黃丸,那牙關緊閉,那裡灌得下一時?流水差人往薛家去喚巧姐,剛還未曾進門,狄婆子已即完事。

巧姐拉了素姐抬頭,只說:「你還我娘的命來!我今日務不與你俱生!」素姐還把巧姐一推一攘的說道:「一自一有替他償命的,沒我的帳!」他絕沒一些慌獐。

薛教授聽見素姐拷打丈夫,氣死婆婆,剛對了薛夫人說道:「這個冤孽,可惹下了彌天大罪,這凌遲是脫不過的!只怕還連累娘家不少哩!」往上翻了翻眼,不消一個時辰,趕上親家婆,都往一陰一司去了。

薛如兼正在丈母那裡奔喪,聽說父親死了,飛似跑了回家。

素姐乘著人亂,一溜煙走回娘家。

薛夫人看見,哭著罵道:「作孽萬刮的禽一獸 !一霎時致死了婆婆,又致死了親父!只怕你也活不成了!」龍氏道:「沒帳!一命填一命。

小素姐要償了婆婆的命,小巧姐也說不的替公公償命!」

薛夫人正皇天爺娘的哭著,望著龍氏噦了一口,道:「呸!小巧姐打婆罵翁的來?叫他替公公償命!」龍氏道:「這是咱的個拿手,沒的真個叫孩子償了命罷?」

薛夫人道:「你就不叫他償命,可也一情一講,難道合人歪纏?纏的人動了氣才不好哩!累不著娘家罷了,要累著娘家,我只把你一盤獻出去!」素姐到了這個地位,方才略略有些怕懼。

各家都忙忙的置辦後事,狄員外催著一女一兒巧姐回家與公公奔喪,薛夫人也再三催一逼一了素姐回去。

至於喪間,素姐怎生踢蹬,相家怎生說話,事體怎樣消繳,再聽後回接說。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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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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