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多少強梁死即休,何得仍有鬼?據屋摟人一妻 ,疑心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醒世姻緣傳》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

醒世姻緣傳

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

人死已燈銷,無復提傀儡。

多少強梁死即休,何得仍有鬼?

據屋摟人一妻 ,疑心懷愧悔。

惹得妖一精一報不平,累著汪生腿。

——右調《卜算子》

汪為露出殯,狄賓梁叫兒子送了八兩銀助喪,沒有一人不在背後議論狄賓梁用財太侈。

都說:「汪為露若是生前相處得好,果然教得那兒子益,這厚贈何妨?讀了五六年書,一個瞎字也不曾教會,這功勞是沒有的了。

起先打程樂宇,叫他辱罵得不夠,還在學道遞呈,這等相處,還合他有甚一情一分?為宗光伯、金亮公兩個的體面不好空了,一兩銀便是極厚的了。

這銀子是甚麼東西,可輕易八兩家與人!且宗光伯一個舉人止得六兩,金亮公這等世家止於四兩。」

狄賓梁說:「我糶了十二石糧食,方才湊足了這八兩銀子,豈是容易?但前日兒子進學,送他的那謝禮,原不應與他那許多,我一為實是怕他無賴,二為敬奉先生不嫌過厚,不料被他大罵一頓,將帖撩出門來。

我既以禮待他,他這等非禮加我,我的理直,他的理屈,我所以把原禮收回。

後來他使了人三番兩次來說,還要那原禮回去,我只不理他。

他如今既然死了,我所以借助喪的名一色一,還是與他那前日的謝禮。

為他死了,倒不與他一般見識的,合那死人較量。」

於是鄉里中有那見識的人都說狄賓梁不像個村老,行事合於古人。

卻說那侯小槐明明白白的牆基被他賴了去,經官斷回。

我如此有理的事,怕他則甚?返又怕他起來,那牆基畢竟不敢認回。

直待了一年後,打了程樂宇,去呈告到官,縣官想起這事,叫了侯小槐去,問知界牆不曾退還,差人押了立刻拆去廈屋,方才結了前件。

這是經官斷過的事,又怕他做甚?雖是合他緊鄰,我「各人一自一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他便敢奈得我何?這侯小槐卻又沒有這般膽量,急急的把一自一家祖屋減了賤價出典與人,典的時節還受了他許多勒摹。

那典屋的人貪價賤便宜,不肯豁脫,送了他一分厚禮,他方才不出來作業,許人典了這房。

侯小槐得了典價,另往別處買了一處小房居住。

後來汪為露死了,卻倒將轉來,逢人說起汪為露的名字來,開口就罵。

媒婆說起汪為露的老婆嫁人,起初還有良心發見,惟恐汪為露的強魂還會作業,不敢應承;後來媒婆攛掇,魏才慨許,又一自一己轉念說:「汪為露在日,恃了凶暴,又恃了徒弟人多,白白的賴我界牆,經官斷了出來,還把我再三打罵;那裡曉得一自一家的個老婆不能一自一保,就要嫁人!我娶了他老婆來家,足可以洩恨!」這等發心,已是不善;即使你就要娶他,必竟也還要他送葬完事,回到家中,另擇吉日,使他成了禮數,辭了汪為露的墳塋,脫服從吉,有何不可?偏生要在出殯那日,墳上當了眾人取了他來。

就是這魏氏,你雖與他夫妻不久,即是娼一婦一,子弟暫嫖兩夜,往往有那心意相投,死生契結的。

也不知那汪為露在魏氏身上果否曾有好處。

只是汪為露一個蠢胖夜叉身子,不兩三個月弄得他似地獄中餓鬼一般的模樣;只為要魏氏一愛一他少年,把那兩邊的白鬢,一嘴白鬚,鑷拔得像臨死的內官一般;感他這兩件好處,你也不該這等恩斷義絕。

他那強盜般打劫來的銀子,豈是當真不知去向?你抵盜了個罄盡,這也還該留點一情一義。

怎麼好只聽了魏才、戴氏的主謀,扶氏、魏運的幫助,把那麻繩孝衣紙匝白髻摘脫將下來,丟在墳上;戴了扭黑的金線梁冠,穿了血紅的妝花紅襖,插了花鈿,施了脂粉,走到墳上,號了數號,拜了兩拜,臨去時秋波也不轉一轉,洋洋得意,上了轎子,鼓樂喧天的導引而去?只怕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到了侯家,那侯小槐摟了汪為露的老婆,使了汪為露的銀子,口裡還一回得意,一回暢快,一回惡罵,盡使出那市囂惡態,日日如此。

這其間也還虧了魏氏,說道:「他已死了,你只管對了我這般羅皂,卻是為何?你再要如此,我一索吊死,只罷耳內不聽得這等厭聲!」這侯小槐方才不十分絮叨。

過了幾月之後,小獻寶賭錢日甚,起先把宗金兩人一交一 一與他的助喪銀子,翻來覆去,做了賭本;過了一月,漸漸的賣衣裳,賣傢伙,還有幾畝地也賣與了別人;止剩了那所房子,因與侯小槐緊鄰,叫經紀來盡侯小槐買,原價是四十五兩,因與汪為露住了幾年,不曾修整,減了八兩,做了三十七兩。

脫不了還是魏氏帶來的銀子兌出來買成了他的。

那屋中已是一無所有,真是一手一交一 一錢,一手一交一 一貨。

侯小槐買了這汪為露的房子,卻把那住的房屋賣出銀來贖了他的原屋,與汪為露的房子通成一塊,搬回來居住。

因汪為露原做臥房的三間是紙糊的牆,磚鋪的地,木頭做的仰塵,方格子的窗牖,侯小槐隨同魏氏仍在裡邊做房。

不多兩日,或是燈前,或是月下,或黃昏半夜,或風雨連朝,不是魏氏,就是侯小槐,影影綽綽,看見汪為露的形影。

那明間原是停放汪為露所在,恍惚還見一個棺材停在那裡,汪為露的一屍一首被暴雷震碎,久已沒了氣息,從新又發起臭來;那當面磚上宛然一個人的形跡,天晴這跡是濕的,天雨這跡是乾的。

侯小槐與魏氏害怕,不敢在內居住,仍舊挪到一自一己的原房;把這房子只是頓放糧食,安置傢伙,無事也沒人過去。

若是有人過來,定看見汪為露不在那當面地上躺臥,定是從房裡走將出來。

小膽的唬得喪膽忘魂的亂跑,倒是那大膽的踏住不動,看他的下落,他又三不知沒了蹤跡;所以連那糧食傢伙也都不敢放在那邊,騰空了屋,將那新開便門用土干坯壘塞堅固,門上貼了帖子,指人賃住。

有人傳了開去,說汪為露白日出見,所以沒人敢來惹那惡鬼。

鎖了街門,久已閒空。

因久沒人過去,不見甚麼形跡,只聞的作起聲來,或猛然聽的汪為露咳嗽,或是椎拍的砧聲亂響,或是象幾把刀剁的砧板亂鳴。

魏氏每到茅廁解手,常見汪為露巴了牆頭看他,再看又忽不見。

如此待了好幾個月。

一日,候小槐正與魏氏在那裡吃飯,只見一個整磚劈面飛來打在桌上,山崩似的響了一聲,幸得不曾中人,連那盛菜飯的碗也不曾打破,唬得侯小槐合魏氏魂飛魄散,從此口鼻裡邊連汪為露的字腳氣也不敢吐的。

一自一此以後,丟磚撩瓦、鋸房梁、砍門扇,夜夜替你開了街門,夜壺底都替鑽了孔洞,飯裡邊都撒上糞土。

侯小槐不免得討饒禱告、許願燒錢,一毫不應。

魏氏躲去娘家也還稍稍安靜,只是魏氏腳步剛才進門,不知有甚麼耳報,即時就發動起來。

一日,魏氏正收拾往家去,侯小槐正在那邊打發他起身,只見魏氏把臉霎時間變的雪白,一自一己采打,敘說房幃中許多穢褻之語,學他不出口來;又責備他將銀子盡數抵盜家去,一宗宗說的款項分明;說玉帝因他做人端正,封他為「天下游奕大將軍」,掌管天下善惡,能知世人的過去未來之事。

叫魏氏畫他的形像,戴金帕頭、紅蟒衣、玉帶,出隊入隊的儀從,供養在家;叫魏氏擎了他的一精一魄做了師婆,出往人家去降神,說休咎,方准安靜饒免;將他的原屋做了供養他的佛堂;不然,還要把魏氏拿去做「天下游奕夫人」。

侯小槐跪在下面禱告哀求。

附了魏氏,責備侯小槐許多可惡。

又說:「這明水一鎮的只有狄賓梁一個君子;其次金亮公還是個好人;宗光伯凡事倒也虧他,只不該對了眾人揭我這些短處。」

又說:「我且暫退,限你二日畫像擎神,我來到任:如違了我的欽限,決不輕饒!」

魏氏方漸漸醒轉,還了人一色一,問他原故,茫然不覺,只苦通身疼痛。

請了魏才、戴氏前來商議。

魏才因叫他一女一兒擎神出馬做那師婆勾當,怎肯願意,只說:「等到三日,再作區處。

他若再來,我們大家向他再三哀求,只怕他也饒恕。」

坐了一歇,議論不定,戴氏領了魏氏同且回家。

侯小槐覺得甚是沒趣,門也不出,藏在家中。

到了三日,魏氏在娘家不敢回來,只見侯小槐廚房上面登時火起,照得滿天煙火。

魏氏聽知,只得叫他娘跟了,跑得回來,因水方便,街坊上救得火滅,卻不甚利害,剛得燒了個屋角。

謝了眾人回去,戴氏也還正在,只見魏氏照依前日發作起來,采鬢毛,揣腮打臉,罵:「大膽的一婬婦一!負義的私窠!我到說不與你一般見識,姑准你出馬擎神,不惟不叫你死,還照顧你賺錢養後漢子,取你三日,你聽那魏才老牛主意,不與我畫神,不許你出馬,如此大膽!我可也不要你出馬,也不用你做夫人,我只拿了你去,貶你到十八層地獄,層層受罪,追還抵盜的銀錢!」侯小槐合戴氏跪在下面只是磕頭。

把魏氏作踐一個不住才罷,許神許願的方才歇手。

歇不得兩三日,又是一場。

侯小槐一情一願許他畫像,叫魏氏擎他出馬,揀了吉日,請了時山人來,依他畫了戴金帕頭、紅蟒衣、玉帶、皂靴,坐著八人轎,打著黃羅三簷涼傘,前後擺著隊伍,擇了個進神的吉日,喚了幾個師婆跳神喜樂,殺了豬羊祭祀,供養他在原住的明間上面,做了紅絹帳子。

這侯小槐原是個清門淨戶的人家,雖然擎了邪神,誰就好來他家求神問卜?他又附魏氏叫他掛出招牌,要與人家報說休咎,也只得依他掛出招牌。

未免也就有問福禍的人至。

這魏氏不曾做慣,也還顧那廉恥,先是沒有那副口嘴,起發的人,有留幾十文香錢的,也不曉得嫌低爭少,憑人留下,回答的那話又甚是艱澀。

又嫌魏氏不善擎神,往往作踐。

大凡事體,只怕不做,不怕不會。

這魏氏一遭生,兩遭熟,三遭就會,四遭也就成了慣家。

人有問甚麼的,本等神說一句,他就附會出再三句來。

有來問病的,他就說道:「這病不十分難為,閻王那裡已是上過牌了。

我與你去再三搭救。

搭救得轉,這是你的造化;若搭救不轉,這也只得信命罷了。」

或是來問走失,問失盜的,他說:「這拐帶的人,或是這盜物的人,我都曉得,只我不肯與人為仇。

你只急急往東南追尋便得;如東南不著,急往西北追尋,再沒有不遇之理。

若再追尋不著,不是還藏躲未動,就是逃逸無蹤。

看你造化。」

若有問那懷孕的是男是一女一,他就說:「是一女一胎。

你多與我這香錢,我與你到子孫娘娘面前說去,叫他與你轉一女一為男。

但不知他依與不依,若他果然依了,後來生了兒子,不惟你要謝那娘娘,還要另來謝我。」

凡來問甚麼的,大約都是這等活絡說話。

有那等愚人信他哨哄,一些聽他不出。

傳揚開去,都說是汪相公還魂顯聖,做了「天下游奕大將軍」,就是他媳一婦一魏氏擎著,有問禍福的,其應如響。

又因魏氏是個少一婦一人,又有指了問卜,多往他家來的,一日也就有許多香錢。

他額定每日要三十個白煮雞子,一斤極釅的燒酒供獻,轉眼都不知何處去了。

後來在魏氏跟前常常現形,有時是汪為露的形狀,有時或是個皤然的老者,有時又是個嫣然的少年。

後來不止於見形,漸且至於奸宿。

起先也還許侯小槐走到跟前,後來他倒佔住,反不許侯小槐摸一摸。

這邊侯小槐發話要到城隍手裡告他,又算計要央他那些徒弟們來勸他。

他說:「我這『游奕大將軍』的官銜,城隍都是聽我提調的,那怕你告!那徒弟們沒有個長進的人,我先不怕他德來感動,又不怕他勢來相挾,我理他們則甚!你倒奪了我的老婆,反要告我!」呵呵的大笑。

他或有時不在,魏氏與侯小槐偷做些勾當,他回來偏生曉得,把魏氏下狠的凌虐,後來連話也不敢與侯小槐私說一聲。

金亮公與宗光伯、紀時中這伙門人,聽說汪為露這般靈異,約齊了同來到侯家。

他對魏氏說道:「學生們要來見我,你先出去迎接他們。」

金亮公等先見了魏氏,說道:「聞得先生顯魂說話,特來看看先生。」

魏氏引他們到神廚邊去,都剛才跪下磕頭,只聽得神廚內說道:「有勞!有勞!前向若非諸賢弟濟助,我的骨殖幾乎歸不成土,幸得諸賢弟的力量,還出了這等一個齊整大殯。

只是那不賢之妻,把我的銀子盡數都抵盜了回去,又在我墳上嫁人。

玉皇說我在一陽一世為人公平正直,孝弟忠信,利不苟取,一色一不苟貪,和睦鄉里,教訓子孫,尊敬長上,不作非為,正要補我做個太子太師;後報說『天下游奕大將軍』缺了官,要選這等一個正人君子沒有,只得把我補了這個官職,不止管南贍部洲的生死,還兼管那四大部洲的善惡。

雖也威風,卻只苦忙冗得緊。

因與魏氏前緣未盡,時常暫在人間。」

金亮公道:「先生管攝那四大部洲的事體,有多少侍從?」

他說:「掌管三千名紀善靈童,一萬名紀惡童子,一百萬巡察天兵。」

紀時中問道:「先生這天上的衙門,是添設的,是原來有的?」

他說:「從天地開闢就有這個衙門。」

紀時中問說:「那個原舊的將軍那裡去了,卻又補了先生?」

他說:「那原舊的將軍,玉皇怪他曠了職事,罰他下界托生去了。」

紀時中道:「先生既掌管普天下的事體,又掌管這數百萬的天兵,怎不見先生暫離這裡一時,只時刻與師娘纏帳?」

他說:「我神通廣大,眼觀千萬里,日赴九千壇,這法身不消行動,便能照管。」

紀時中道:「先生存日見不曾有這等本事,如何死了卻又有這等本事起來?」

他說:「神人一自一是各別。

既做了神,一自一然就有神通。」

紀時中道:「既是做了神就有神通,怎麼那原舊的將軍便又神通不濟,曠了職業,貶到下界托生?」

他說:「你依舊還是這等佞嘴!我不合你皮纏。」

金亮公道:「先生說玉皇要補先生太子太師,這『太子太師』卻是怎麼樣的官職?」

他說:「這太子太師是教太子的先生。」

金亮公道:「玉皇也有太子麼?」

他說:「玉皇就如下邊皇帝一樣,怎得沒有太子?如今見有三四個太子哩。」

金亮公說:「皇帝的太子後來還做皇帝,這玉皇又不死,從天地開闢不知多少年代,這些太子,這卻做些甚麼?安放在那裡?」

他說:「那大太子托生下來做皇帝,其餘的都托生下方來做親王做郡王。」

宗光伯問說:「這讀書的人死了去,這讀過的書也還記得麼?」

他說:「怎不記得?若不記得,怎做得太子太師?」

宗光伯問道:「如今先生讀過的書,難道都還記得不成?」

他說:「玉皇因我書熟,故聘我做太子太師。

我若記不的了那書,那玉皇還要我做甚?」

宗光伯道:「就先生在日曾講『鬼神之為德』這章書,講得極透。

學生因日久遺忘了。

幸得先生有這等靈響,還望先生再講一講。」

他寂然再不做聲。

金亮公道:「先生既不肯賜教這一章書,把『狐狸食之』的一句講一講。」

只見帳子裡面大喝一聲道:「被人看破行藏,不可再住,我去也!」突地跳下一隻絕大的狐狸,沖人而去。

魏氏就如久醉方醒,把那「游奕將軍」的神像扯去燒了,神廚拆毀,絹帳出洗來做了衣服裡子,白日黑夜也絕不見有汪為露的影響,當面磚上也沒了汪為露的形跡;也從此不聽的再有甚麼一棒一棰聲、砧板響。

只是那房子,侯小槐再也不復敢去居住。

安靜過了幾時,但這魏氏抵盜了汪為露的幾百兩銀子回去,傳將開去,一人吠影,百人吠聲,說他不知得了多少。

適值朝廷開了事例,叫人納監。

繡一江一 是個大縣,額定要十六個監生。

縣裡貼了告示,招人援例,告示貼了一個多月,鬼也沒個探頭。

若是那監生見了官府,待的也有個禮貌,見了秀才貢舉,也都入得伙去,雜役差徭,可以免的,這繡一江一 縣莫說要十六個,就要一百六十個只怕也還納不了。

無奈那朝廷的事例只管要開,那下邊的官府不體朝廷的德意,把那援例的人千方百計的凌辱。

做個富民還可躲閃,一做了監生,到像是做了破案的強盜一樣,見了不拘甚人卻要怕他。

凡遇地方有甚上司經過,就向他請幃屏、借桌椅、借古董、借鋪蓋,借的不了。

借了有還,已是支不住的;說雖借,其實都是「馬扁」。

有上司一自一己拿去的,有縣官留用的。

上司拿剩,縣官用剩,又有那工房禮房催事快手朋伙分去,一件也沒的剩還與你。

或遇甚麼軍荒馬亂,通要你定住的數目出米出豆;遇著荒年,定住數叫他捐賑;遇有甚麼緊急的錢糧,強要向你借貸;遇著打甚麼官司,幾百幾千的官要詐賄賂,差人要多詐使用,又不與你留些體面,還要比平人百姓多打板子。

這監生不惟遮不得風,避不得雨,且還要招風惹雨,卻那個肯去做此監生?沒人肯納。

戶部行了布政司催這納監的銀子急如星火,只得叫那各裡里長報那富家的俊秀,後來也不拘俊秀,只論有錢的便報。

但那真正有錢的大戶,不是結識的人好,就是人怕他的財勢,不敢報他。

只是那樣「二不破媽媽頭」主子開了名字。

若是肯使幾兩銀子與里長,他便把你名字去吊,另報一人。

直詐到臨了,一個沒有銀子使的,方才當真報將上去,昏天黑地,那個官是肯聽你辯的?追贓贖的一般,叫你討了保,一兩限不完,上了比較;再比較不完,拿來家屬寄監。

納銀子的時節,加二重的火耗,三四十兩的要紙紅。

十個納監的倒有九個監不曾納完,賣的那房產一些沒有,討飯窮生的苦楚!

這明水鎮的里長鄉約詐來詐去,詐到侯小槐的跟前。

這侯小槐得了橫財的名望,傳佈四鄰,詐到二十兩銀不肯住手,堅執要五十兩方罷。

這侯小槐那裡這一時便有這五十兩見成銀子?這鄉約見他嗇吝,又素知他欺軟怕硬,可以降的動他,單單的把他名字報到縣中。

差了快手,拿了紅票,捉他去上納監生。

來到侯小槐家,殺雞置酒,款待差人,臨行送了三兩紋銀,許他投狀告辭。

侯小槐忙了手腳,拿了幾兩銀子進城,到縣門口尋人寫了辯狀,說他世代務農,眼中不識一字,祖遺地上不上四十畝,無力援例。

又先到事例房科打點停當。

次日投文,遞了辯豁的狀子。

縣官看了狀子,點名喚他上去。

他說:「小人是個種田的農夫,一個十字也畫不上來;鄉約有仇,報小人上來。」

縣官說:「鄉約報你別的事一情一,這是合你有仇;如今報你納監,往斯文路上引你,你納了監就可以戴儒巾、著圓領,見了府縣院道都是作揖,喚大宗師,這往青雲路上引你,怎是鄉約合你有仇?」

候小槐說:「小人可以認得個『瞎』字,好戴那頭巾,穿那圓領,如今一字不識,似盲牛一般,怎麼做得監生?」

縣官說:「因你不識一字,所以報你納監,若是認幾個字,就該報你做農民了。」

侯小槐又說:「小人只有四十畝地,赤歷可查。

這四十畝地賣不上一百兩銀子,小人拿什麼納監?」

縣官說:「誰叫你賣地?你把你媳一婦一抵盜汪為露的銀子納監還使不盡哩!快出去湊銀完納!納完了銀子,我還與你掛旗扁;若抗拒延捱,打了你一自一己,還拿你家屬送監!」叫原差押下去討保。

侯小槐還待要辯,旁邊皂隸一頓趕喝出來。

他鄉間的人,離城四十里路,城中那有熟人保他?差人只得押了出鄉,如狼似虎,吃酒飯、詐銀子,這都不算,還受許多作踐。

畢竟還虧了魏才是個別裡的鄉約,再三央挽那公差容他措手;又與他算計使了六十兩銀子,尋了縣公相處的一個山人說了分上。

虧了縣官做主,那鄉約只得罷了。

魏才與他說道:「才收了原票,那原報的鄉約還有許多話,說道:那個狗攘的,原要啃你一大塊一肉一,不能遂願,只得報了官,只指望叫你傾家蕩產,你如今又尋分上免了。

他仇恨愈深,這眼下就要舉報農民。

這監生不止於傾家,若是被他報了農民,就要管庫、管倉、管支應、管下程、管鋪設、管中火。

若賠了,傾家不算,徒罪充軍,這是再沒有走滾。

你趁這個空,火速的刷括三十多兩銀子,跑到布政司裡納了司吏,就可以免納農民。」

侯小槐聽說,又向魏氏摳索出三十多兩銀子,同了魏才來到省城布政司裡遞了援例狀子,三八日收了銀,首領行頭,正數二十兩,明加四兩;吏房諸凡使用,去了五兩;行文本縣取結,鄉約裡排、該房書吏,去了四兩;心紅去了五兩;來往路費,做屯絹大擺,皂靴儒絛,去了二兩多;通共也費了四十多銀子。

那魏氏盜去的銀子留給了魏才一百多兩,其餘帶來的也是有數的光景,添著買房子、畫神像、還願、跳神、求分上、納外郎:差不多那湯裡得來的東西將次也就水裡去淨了。

單只落了一個老婆,又被假汪為露的鬼魂睡了個心滿意足。

可見凡事俱有天算,不在人謀。

輾轉相還,急須從中割斷。

分類:才子佳人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
語言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