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雖是運逢星驛馬,無非欲趕順風檣。奸徒唆一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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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

醒世姻緣傳

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

大凡一婦一人貴安詳,切勿單身出外鄉。

雖是運逢星驛馬,無非欲趕順風檣。

奸徒唆一激一真難近,夫婿恩一情一豈易忘!不是好人相搭救,幾乎道士強同床 。

呂祥跟了童奶奶、駱校尉回京,駱校尉托名呈換文憑,日逐支調呂祥住在那都城熱鬧的所在,又離主人,又預支了工食,閒著身子,拿著銀錢,看他在那棋盤街、一江一 米巷、菜市口、御河橋一帶地方裡閒撞,駱校尉支吾了半個多月,料得狄希陳已是離了家裡,方說憑已換出,算計打發呂祥回家。

適值相大妗子因崔家小姑子出喪,要趕回家送殯,遣牌馳驛,就捎帶了呂祥回家。

呂祥想道:「狄希陳等文憑不到,斷沒有就上任之理。

繼憑回去,這是他莫大的功勞。

借口預支的工食,因一自一己在京換憑,都已盤纏食盡,這要算在主人狄希陳的身上,從新另支六兩,送他幾站,托些事故辭回,若不如他意,他便拿出挑唆素姐的妙著,給人個絕命金丹。

算計得停停當當,鐵炮相似的穩當,所以沿途游衍,絕不著忙。

臨到家十餘里外,遇見了個賣糖的鄰家,問他道:「你聽見我主人家定在那日起身?」

那賣糖的道:「狄相公起身赴任,將已半月還多。」

呂祥心裡著忙道:「豈有文憑不到,便可起身之理?他只離了虎口,我的妙計便無可施,豈不是虛用了一片好心?」

垂首喪氣,辭了相大妗子,獨一自一回家。

知道狄希陳果真行了一十六日,極的個呂祥咬唇咂嘴,不住的跺腳。

見了素姐,說道:「我不曾換的憑來,怎麼就等也不等,竟一自一去訖?一定是約在那裡等我,叫我星夜趕去。

快快收拾盤纏,我就好收拾行李。」

素姐道:「你爺行時,不曾叫你前趕,亦不曾說在那裡等你,也沒說換甚麼文憑。

只說你在京可惡,捻出不用你了。」

呂祥道:「奶奶,這說是聽得誰道?爺還說回家祭祖,內外擋餞,一步也不可離我。

只因我吏部裡認的人多,換憑是大事,沒奈何留我在京。

我這如今不見拿著憑哩?我看沒有憑,怎麼去到任!」素姐道:「你爺兒兩個說的叉股子話,我這就不省的。

你拿那換的憑來我看看。」

呂祥將憑遞上。

素姐接憑在手,當面拆了封皮。

何嘗有甚麼文憑在內?剛剛只有一張空白湖廣呈文。

呂祥方道:「不消說,這是我不謹慎,走洩了話,弄下的圈套防備我哩!我船上的行李沒替我留下麼?」

素姐問道:「沒見說有甚麼船上行李留下。

您這都是乾的甚麼神通!」呂祥道:「這爺就不是了。

不帶我去罷呀,哄著我京裡差不多住起一個月,盤纏夠三四十兩銀子。

我船上的行李可替我留下,怎麼也帶了我的去了?可是扯淡!你京裡另娶不另娶,可是累我腿哩,怕我洩了陶,使人綴住我,連我的衣裳都不給了!」

素姐道:「怎麼是另娶不另娶?你說說我聽。」

呂祥道:「爺在京裡另娶了奶奶,另立了家業,合奶奶不相干了。」

素姐道:「是怎麼另娶哩?真個麼?是多昝的事?」

呂祥道:「多昝的事?生的小叔叔,待中一生日呀。」

素姐道:「瞎話呀!這一定是我來了以後的事,怎麼就有勾一生日的孩子?我信不及。

你說娶的怎麼個人兒?」

呂祥道:「白淨富態,比奶奶不大風一流 ,只比奶奶多個眼合鼻子。」

素姐道:「賊砍頭的!我天生的沒鼻子少眼來?他強似我?你說他夠多大年紀了?」

呂祥道:「奶奶,你可是瑣碎,你年時沒都見來麼?」

素姐說:「搗的甚麼鬼!我那裡見他去?」

呂祥道:「奶奶,你年時到京,你沒先到那裡?你見咱家劉姨合小爺來呀?那個半伙老婆子,是俺爺的丈母,那個年小的,就是另娶的奶奶。

那童老娘沒說是他兒媳一婦一兒麼?這都是奶奶你眼見的。

奶奶臨出京,你沒又到了那裡?他鎖著門。

可是相太爺恐怕奶奶再去,敗露了事,叫他預先把門鎖了。

那房子就是爺使四五百兩銀子買的。

聽說奶奶你還到了兵部窪當鋪裡,那當鋪也是爺開的,只吃虧了相太爺外頭攔著,奶奶沒好進去。

後頭狄周媳一婦一合童大妗子都在鋪子後頭住著,另做飯吃。」

素姐氣的臉上沒了血一色一,道像那西湖小說上畫的那個骷髏相兒一般,顫多梭的,問道:「狄周是多昝另娶的媳一婦一呀?」

呂祥道:「狄周沒另娶媳一婦一呀!」素姐道:「那一年他兩口子去送姓劉的那私窠子,狄週一自一家回來說他媳一婦一子死了。

他沒死麼?」

呂祥道:「他死了甚麼媳一婦一子!他留下他媳一婦一子伺候劉姨合小爺,甚麼死!他尋思一窩一塊的,劉姨,小爺,童老娘,奶奶,小叔叔,都一搭裡同住。」

素姐道:「呂祥,你當著我叫的那童老娘合那奶奶這們親哩!」呂祥道:「你看!誰不趕著他叫老娘合奶奶,只我叫哩麼!」素姐問說:「人都趕著他叫奶奶,可趕著我叫甚麼呢?」

呂祥道:「也沒聽見人叫奶奶甚麼。

總然是撩在腦門後頭去了,還叫甚麼呢?除的家倒還是爺提掇提掇叫聲『那昝姓薛的』,或說『那姓薛的歪私窠子』,別也沒人提掇。」

素姐又問:「如今那伙私窠子們呢?」

呂祥要甚狄希陳的罪過,不說調羹和童奶奶都還在家,只說:「如今寫了兩隻大官船,兵部裡討的火牌勘合,一家子都往任上去了。

丫頭、家人和家人媳一婦一子,也有三四十口人哩。」

素姐道:「他可怎麼又替我做的袍,打的帶,張的藍傘,可是怎麼呢?」

呂祥道:「奶奶,伶俐的是你,你卻又糊塗了!家裡放著老爺老奶奶的祖墳,爺做官,沒的不到家祭祭祖?既然要回家住幾日,不買點子甚麼哄哄奶奶,爺也得利亮起身麼?」

素姐道:「他既一家子都去罷,可又怎麼下狠的只待纏了我去呢?」

呂祥道:「奶奶,你問爺的心裡是真是假。

這是『反將計』,奶奶也不知道了?」

素姐道:「你且消停說罷,我這會子待中氣破肚子呀!我可有甚麼拘魂召將的方法,拿了這伙子人來,叫我剁搭一頓,出出我這口氣!那忘恩負義的賤雜種羔子,不消說,我啃他一萬口一肉一!狄周這翻一江一 祭海的,擰成股子哄我,我還多啃他幾口!一情一管爺兒們新近持了臥單,教打伙子就穿靴。

呂祥,你算記算記,他去了這半個多月,咱還趕的上他不?」

呂祥道:「怎麼趕不上?我等不趕了去取我的行李,找我的工食麼?」

素姐道:「我算記妥著,我也待去哩!」呂祥道:「這有甚麼難算計的事?咱不消順著河崖上去,咱一直的起旱,逕到濟寧,問個信兒,他的船要過去了,咱往前趕;要是船還沒到,咱倒迎來。

脫不了他有勘合,逢驛支領口糧廩給。

只往驛裡打聽,就知是過去沒過去了。」

素姐道:「咱拿出主意來,即時就走。

你揀兩個快騾餵上,我收拾收拾,咱即時起身。

你只扶持著叫我趕上,你的衣裳工食,都在我身上!」

呂祥道:「還有一說:我來家把爺的機密事洩漏了,我又跟奶奶趕了去,奶奶合爺合起氣來,爺不敢尋奶奶,只尋起我來,我可怎麼禁的?」

素姐說:「我只一到,先把你的行李合你的工食打發的你來了,我再合他們算帳不遲。」

呂祥道:「這還得合那頭老娘說聲,跟個一女一人才好。」

素姐道:「說走就走,不消和他說,除惹的他弟兄們死聲淘氣的,帶著個老婆,還墜腳哩。

你快喂頭口,快吃飯,咱今日還趕王捨店宿,明日趕炒米店。

你看咱拴上甲馬似的走的風響。」

素姐就只隨身衣服,腰裡扁著幾兩銀子,拿著個被囊。

備了兩個騾,合呂祥一個人騎著一個。

剛只三日,到了濟寧,尋了下處,走到天仙閘上,問了閘夫,知道狄希陳合郭總兵的兩隻座船,從五日前支了廩給過閘南去,將次可到淮安。

素姐心忙,也沒得在馬頭所在觀玩景致,柴家老店秤買胭脂;吃了些飯,餵了頭口,合呂祥從旱路徑奔淮安驛裡打聽。

又說是五日前兩隻座船,支了人夫廩給,都已應付南行。

素姐這追趕興頭,也未免漸漸的懶散;又見那黃河一望無際,焦黃的泥水,山大的浪頭,掀天潑地而來,又未免有十來分害怕。

對呂祥道:「河水凶險,差了五六日路,看來是趕他不上,也只得是憑天報應他罷。

你去打聽那裡有甚河神廟宇,我要到廟裡燒紙許願,保護他遭風遇浪,折舵翻船,蹄子忘八一齊的餵了丈二長的魚!」

呂祥走去問人,說是東門裡就是金龍四大王的行宮,今日正有人祭賽還願的時候,唱戲樂神,好不熱鬧。

呂祥回了素姐的話。

素姐甚是喜歡,一來要許願心,二來就觀祭賽;買了紙馬金銀,呂祥提了,跟著尋到金龍大王廟裡。

素姐在神前親手拈香,叫呂祥寶爐化紙,素姐倒身下拜,口裡禱告:「上面坐著三位河神老爺:一位是金龍四大王;那兩邊兩位,我也不知是姓張姓李。

弟子山東濟南府繡一江一 縣明水鎮住,原籍河南人,姓薛,名喚素姐,嫁與忘恩負義,狗肺狼心,蛆心攪肚,沒仁沒義,狠似龐涓,惡似秦檜,名字叫狄希陳,小名小陳哥,為正頭妻。

弟子與他養娘奉爹,當家把業,早起晚眠,身上挪衣,口裡攢食,叫他成了家業,熬出官來。

他偷到京師,另娶了老婆,帶著新老婆的丈母合他老子撇下的親娘,坐著船往四川赴任,丟下弟子在家。

弟子趕了他這一路,趕的人困馬乏,百當沒得趕上。

河神老爺有靈有聖,百叫百應,叫這伙子強人,翻了船,落了水,做了魚鱉蟹的口糧,弟子專來替三位河神老爺重掛袍,殺白雞白羊祭賽。

要是扯了謊,還不上願心,把弟子那個好眼滴了!」

那日正當有人唱戲還願,真是人山人海。

因還不曾開戲,人都閒在那裡,都圍了殿門聽素姐禱祝。

有得說:「狄希陳可惡,不該停妻娶妻。」

有得說:「狄希陳雖然薄倖,為妻的也不該對著神靈咒的這般刻毒。」

有得說:「這老婆瞎著個眼,少著個鼻子,嘴象朴刀似的,也斷不是個賢惠的好人。

看他敢對著河神老爺這們咒罵漢子,家裡在漢子身上,豈有好的理?不另娶個,撩他在家裡待怎麼?這只是我沒做大王老爺,要是我做著大王老爺呵,我拿的叫他見神見鬼的通說!」素姐也只妝不曾聽見,憑這些人的議論。

將次近午,眾人祭賽過了,會首呈上戲單,鬮了一本《魚籃記》。

素姐因廟中唱戲,算計要看這半日,回到下處,明日起身回家。

叫呂祥問住持的道士賃了一根杌凳,好踹了觀看。

背脊靠了殿簷的牌柵,臉朝了南面的戲樓,甚是個相意好看的所在。

呂祥站在凳旁伺候。

再說這河神的出處,居中坐的那一位,正是金龍四大王,傳說原是金家的兀朮四太子。

左邊坐的叫是柳將軍,原是個船上的水手;因他在世為人耿直,不作非為,不誣謗好人,所以死後玉皇叫他做了河神。

右邊坐的叫是楊將軍,說就是楊六郎的後身。

這三位神靈,大凡官府致祭,也還都用豬羊;若是民間祭祀,大者用羊,小者用白毛雄雞。

澆奠都用燒酒,每祭都要用戲。

正在唱戲中間,這三位尊神之內,或是金龍大王,或是柳將軍,或是楊將軍,或是柳將軍與楊將軍兩位,或是連金龍大王,都在隊裡附在那或是看戲的人,或是戲子,或是本廟的住持,或是還願的祭主身上,拿了根槓子,沿場舞弄,不歇口用白碗呷那燒酒。

問他甚麼休咎,隨口答應,都也不爽。

直至戲罷送神,那被附的人倒在地上,出一通身冷汗,昏去許久,方才省轉。

問他所以,他一些也不能省說。

這日正唱到包龍圖審問蟹一精一的時節,素姐就像著了風一般,騰身一躍,跳上戲台,手綽了一根大棍,左旋右轉,口裡呷著燒酒。

人有問甚麼事體,隨口就應。

一自一己說是柳將軍,數說素姐平生的過惡,人人切齒。

說金龍四大王與楊將軍都替他說分上,央柳將軍別與一婦一人一般見識。

柳將軍說他設心太毒,咒罵親夫,不肯輕恕。

這話都從素姐口中說出。

呂祥見素姐被神靈拿倒,在那戲台底下跪了磕頭,替素姐百般討饒。

求了半日,不見饒恕,心裡想到:「預支了半年六兩工食,做了一領缸青道袍,一件藍布裌襖,一件伹青坐馬,一腰綽藍布夾褲,通共攪計了四兩多銀。

如今帶在船上去了,只當是不曾騙得銀子的一般。

手中銀錢,又都浪費已盡,回家怎生過得?不如趁這個時候,回到下處,備上兩個騾子,帶了他的被囊,或者還有帶的路費在內,走到他州外府。

兩個騾至賤也賣三十兩銀,用四五兩娶一個老婆,別的做了本錢,做個生意,豈不人財兩得?諒他一個一女一人能那裡去興詞告狀?時不可失,財不可捨!」走回下處,還從容吃了飯,餵了生口,打了飯錢,備了行李。

主人家倒也問他那位堂客的去向,他說:「堂客是我的渾家,在大王廟看戲未來,要從廟中起身。」

主人也就信以為實。

呂祥騎著一個,手裡牽著一個,加上一鞭,欠了欠屁一股,把那唐詩套上兩句:

一騎紅塵廚子笑,無人知是「貝戎」來。

素姐在那台上吃燒酒,舞木棍,口裡胡說白道。

只等唱完了《魚籃》整戲,又找了一出《十面埋伏》,《千里獨行》,《五關斬將》,然後燒紙送神。

素姐方才退神歇手。

幸喜一女一人禁得擺弄,昏了不多一會,也便就省了轉來。

一個眼東看西看,走下台來,南尋北尋,那得還有呂祥的蹤影!旁人對他說那神附的光景,與他一自一己口內說的那從來的過惡,素姐一些不曾記得。

呂祥不見,又不記得原尋的下處是甚地方,天一色一漸漸晚來,算計沒處投奔。

旁邊看的人,也都漸次散去。

虧不盡內中有一個好人,有名喚是韋美。

這韋美詳細問了他的來歷,說道:「你且在這裡殿簷底下坐了等等,或者跟你的那人就來尋找也是有的。

若傍晚不來,這是拐了你行李頭口走了。

我且回家去看看,將晚我還來看你。

若跟你的人畢竟不來,這是逃走無疑。

這城裡側近有個尼姑庵,我且送你到那裡存歇,再做區處。」

素姐在殿簷底下呆呆的坐著傻等,看著那日頭往西邊一步步的低去。

及至收了日一色一,推上月輪,那住持說道:「跟你的人如今不來,這是有好幾分逃走的意思。

韋施主又不見走來,娘子也就該算計那裡投奔。

天氣太晚,不當穩便。」

素姐一個草上飛的怪物,到了這個田地,也便束手無策,說道:「剛才那位姓韋的善人,說這側近有個尼姑庵;不然,煩你送我到那邊去,我一自一然知謝你。」

住持道:「我是一個道士,怎好領著個堂客往尼姑庵去?豈不起人的議論?」

素姐道:「你先走兩步,前邊引我,到那尼姑庵門口站往,我一自一己敲門進去。」

住持道:「我也卻使不得。

你在這廟裡被神附了說話,不知經了幾千的眼目。

我在前走,你在後跟,掩得住誰的口嘴?」

素姐說:「這天一色一漸漸晚了,你又不肯送我尼姑庵去,我一自一己又不認的路徑,沒奈何,這廟中有甚麼清淨的閒房借我一間,暫住一夜 ,明日再尋去向。」

住持道:「房倒盡有,又沒有鋪蓋,又沒有床 凳,怎麼宿得?就只我的房裡窗下是個暖炕,上面是張涼床 。

一男一一女一同房宿歇,成個甚麼嫌疑?讓一自一己住了,我又沒處存站。

你還是請出外去。

一自一己另尋妥當去處。」

素姐疑遲作難的時候,只見韋美提著一個大篾絲燈籠,跟了個十一二歲丫頭,忙忙的來到,問說:「那個堂客去了不曾?」

素姐道:「跟我的人,等不將來,正苦沒有投奔。」

韋美道:「快請出來,跟了我去。」

住持道:「韋施主,你領那裡去向,說個明白。

萬一有人尋找,別說是我的廟裡不見了一婦一人,體面不好。」

韋美瞪了眼罵道:「牛鼻子賊道!沒處去,留在你的廟裡罷?有人來找尋的,你領他去尋我便是!」韋美提了燈籠在前,素姐居中,丫頭隨後,轉灣抹角,行不多遠,來到一個去處:

高聳聳一圍粉壁,窄小小兩扇朱門。

幾株松對種門旁,半園竹直穿牆外。

金鋪敲響,小尼雛問是何人;玉燭挑明,老居士稱為我儂。

慨然讓將進去,且看說出甚來。

老尼姑迎到廊下,讓到方丈獻茶。

素姐低頭不語。

韋美將那從頭徹尾的根由說得詳細,不必煩瑣。

說:「素姐是有根莖人家,丈夫見在成都到任。

他的山東省會,去我們淮安不遠。

你可將他寄養在此,我著人找捉那逃拐的家人,再做道理。

捉他不著,我差人到他家裡報信,一自一然有人來接他。

非是不留他到我家去住,他雖然少了鼻子眼睛,也還是個少一婦一,不當穩便。

他身邊有無盤費,不必管他,我著人送菜米來,供他日用,不過依賴你們合他做伴而已。

你們若嫌沒人與他做飯,我就留這個帶來的使一女一,在此伏事做飯亦可。」

老尼道:「一個人的飯食,能吃的多少?施主也不消送米,也不消留人伏事。

放心叫他只管住著,只等得人來接他為止。」

韋美辭謝了老尼,帶了使一女一回去。

老尼因看韋美的分上,十分相待。

叫人炒的麵筋豆腐,蒸的稻米干飯,當晚飽餐了一頓。

老尼就讓他到一自一己臥房,同榻而睡。

素姐跟了候、張兩個道婆,吃齋念佛,講道看經,說因果,講古記,合老尼通著腳,講頌了半夜,方才睡熟。

次早起來,素姐洗過了面,要梳櫳梳頭。

老尼道:「這件物事倒少,怎生是好?」

只得叫小尼走到韋美家裡,借了一副梳櫳前來。

素姐梳洗完畢,在佛前叩了首,口裡喃喃喏喏的念誦。

據小尼聽得,都是咒罵人的言詞,學與老尼。

那老尼將疑將信,便也不甚快活,卻也仍舊款待。

卻說韋美憑著素姐說的那含含糊糊的下處,體問將去。

排門挨次,查問到一個姓姚的人家,叫是姚曲周,說:「昨日曾有一個,這人瞎只眼,小一個鼻頭,合一個鬼頭蛤蟆眼油脂膩耐的個漢子,下到我家,拴下頭口,放下了兩個被套,忙忙的飯也不吃,都出去,說是往城內金龍四大王廟裡還願去了。

待了許久,一婦一人不見回來,只有那男子來到,吃完飯,餵飽了頭口,打發了我的飯錢,然後備了頭口要走。

我問他:『那位堂客怎麼不見?』他說:『那是我的渾家,貪了在大王廟看戲,叫我來備了騾子,到那裡就他起身。

』」韋美道:「那是甚麼夫一婦一,原是主母家人。

昨日到大王廟還願,那一婦一人被柳將軍附在身上,在那裡鬧場。

這個人乘空來到你家,拐了騾子,逃走去了。

一婦一人沒了歸落,我只得送他到尼姑庵,住在那裡。」

姚曲周道:「這卻費嘴。

我因你韋大爺你一自一己來,我不好瞞你,一五一十實對你說了。

若這一婦一人告起狀來。

』牽連著我,衙門受累費錢,且又誤了生意,這怎生了得?」

韋美說:「我既然照管他在尼姑庵裡,我一自一然叫他不必告狀,斷也不叫連累著你。」

姚曲周道:「若韋大爺耽待,我便知感不盡了!」狠命苦留韋美吃酒。

韋美辭了他來,走到尼姑庵內,尋著素姐,說:「曾尋著了你昨日的主人,原來是姚曲周家。

他說你是他的妻子,在廟裡合看戲文,叫他回去吃飯餵騾,牽了頭口,就著你廟裡起身。

看來這是欺你是個孤身一婦一女一,獨腳螃蟹,一自一己不能行動,拐了騾子遠方走開去了。

你耐心且在這庵中住著,等我轉往各處,替你打聽個下落,設法送你回去。」

素姐道:「若得如此,恩有重報,我與你認義了兄妹。」

韋美道:「何消認義,我一自一家的姊妹也多得狠在那裡。

只因你流落他鄉,沒有投奔,既是遇著了我,落難的人,我怎好不照管你的!」說完,合老尼、素姐作別了家去。

即時叫人送了一斗白米,十斤麥面,一瓶醬,一瓶醋,一瓶淮安吃的豆油,一大盒乾菜、豆、醬瓜、醬茄之類,一百買小菜的銅錢,兩擔木柴,叫人送到庵中。

老尼一一的收訖。

素姐住在尼姑庵內,一日三餐,倒也安穩。

老尼又叫他甚麼打坐參禪,禮佛拜懺,卻又容易過的光一陰一。

韋美各處替他打聽,只沒有真實的信音,將近半月期程。

後來呂祥不知可曾打聽得著,素姐有無回家,這回不能說盡,再聽下回接說。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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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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