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 第三十二回 一女一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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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

醒世姻緣傳

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

第三十二回 一女一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

歉歲歎無辰,萬室艱辛。

突門蛛網釜生塵,炊桂為薪,顆粒米、價重如珍。

施濟有釵裙,義切鄉鄰。

發興平糶救饑貧,義俠遠謀,甄後似、馮寶失人。

——右調《浪淘沙》

從辛亥這一年水旱,誰想不止繡一江一 縣一處,也是天下太平日久,普天地下大約都是驕縱一婬一佚之處,做得也都是越禮犯義的事,所以上天都一視同仁的降了災罰。

但別處的災荒俱有搭救:或是鄉宦舉監裡邊銀子成幾百兩拿出來賑濟,米谷幾百石家拿出來煮粥;鄉宦們肯上公本,求聖恩浩蕩;將錢糧或是蠲免,或暫停征;還有發了內帑救濟災黎;即鄉宦不肯上本,百姓們也有上公疏的;就是鄉宦們一自一己不肯上本,也還到兩院府道上個公呈,求他代奏。

只有這武城縣,在京師的也沒有甚麼見任鄉宦可以上得本;在家中幾家鄉宦,你就看了那鄉里在那滾湯烈火裡頭受罪,只當不曾看見,要一點悲氣兒也是沒有的。

那百姓們,你就使扁擔掗他的肚子,這是屁也放不出一個來。

那個循良的徐大尹又行取離任去了。

這樣人也沒有得吃的年成,把那錢糧按了分數,定了限期,三四十板打了比較。

小米買到八兩一石,那漕糧還不肯上本乞恩改了折一色一,把人家孩童兒一女一都拿了監追。

這還說是正供錢糧由不得一自一己,但這等荒年,那詞訟裡邊,這卻可以減省得的。

一張狀遞將上去,不管有理沒理,准將出來,差人拘喚要錢;聽審的時候,各樣人役要錢;審狀的時候,或指了修理衙宇,竟是三四十兩罰銀;或是罰米折錢、罰谷折錢、罰紙折錢、罰木頭折錢、罰磚瓦折錢、罰土坯折錢。

注限了三日要,你就要到第四日去納,也是不依。

賣復房產地土出去,雖說值十個的賣不上一個的錢,也還救了一性一命;再若房屋地土賣不出去,這只得把一性一命上納罷了。

把一個當家的人一逼一死了,愁那寡一婦一孤兒不接連了死去?死得乾淨,又把他的家事估了絕產,限定了價錢,派與那四鄰上價。

每因一件小事,不知要干連多少人家。

人到了這個田地,也怪不得他恨地怨天,咒生望死,看看的把些百姓死了十分中的八分。

卻說晁夫人見這樣饑荒,心中十分不忍,把那節年積住的糧食,夜晚睡不著覺的時候,料算了一算,差不多有兩萬的光景;從老早的喚了雍山莊上的季一春一江一 ,墳上管莊的晁住,分付他兩莊上的居民,一家也不許他移徙;查了他一家幾口,記了口數,與他谷吃,五日一支。

凡莊上一家有事,眾家護衛,不許坐視。

這等時候,那個莊上不打家劫舍?那個莊上不鼠竊狗偷?那個莊上不餓莩枕藉?惟晁家這兩個莊上,也不下六七百人家,沒有一家流移外去的,沒有一人餓死的。

本處人有得吃了,不用做賊;外莊人要來他莊上做賊的,合莊的老婆漢子就如豺狗陣的一般。

雖然沒有甚麼堅甲利兵,只一頓叉把掃帚攆得那賊老官兔子就是他兒!那鄰莊人見他這莊上人心堅固,所用者少,所保者大,那大姓人家也只得跟了他學,所以也存住了許多莊戶。

倒只是那城裡的居民禁不得日日消磨,弄得那通衢鬧市幾乎沒了人煙。

更兼這樣荒年時候,人間的乖氣上升,天上的龔氣下降,掩翳得那日月不一陰一不晴,不紅不白,通似有紗廚羅帳罩住的,久沒有一些光彩。

晁夫人起先等那官府有甚賑濟的良方,杳無影響,又等那鄉宦富室有甚麼捐輸,又絕無音信,只得發出五千谷子來零糶與人,每人每日止許一升。

脫不了剩下的那幾個殘民也是有數的人,人也是認得的了,所以也不用甚麼記名給票,防那些衙役豪勢冒糴的人。

那時谷價四錢八分一鬥,他只要一分二厘一升,折算銅錢十二個。

有人說道:「四十八個錢的谷,只問人要十二個錢,何不連這幾個錢也不要,爽利濟貧,也好圖那欽獎?如今豈不是名利俱無了?」

晁夫人道:「我兩次受了朝廷的恩典,還要那欽獎做甚?父母公祖,鄉宦大家,俱不肯捐出些來賑濟,我一個老寡一婦一難道好形容他們不成?我也不過是碗死水,舀得干了,還有甚麼指望?賣幾個錢在這裡,等好了年成,我還要糴補原數,預備荒年哩。」

人都說晁夫人說得有理。

定了日子,叫晁鳳、晁書兩個管糶,一個看錢,一個發谷。

起先也多有糴了又來,要轉賣營利的,認住了不與他糴去,後來漸漸的也就沒了。

又有說家口人多,一升不足用的,要多糴升數。

說道:「你家果是人多,叫他一自一己來糴,以便查認。」

這些饑民有了賤谷,便可以吃得飽飯,吃了飽飯,便有了氣力可以替一人家做得活,傭得工,便有了這一日糴谷的錢,不用費力措處。

又有那真正疲癃殘疾的人,他卻那裡有一日十二個錢來買谷?只得托了兩個鄉約、任直合族人晁近仁、晁邦邦分了東西兩個粥廠,一日一頓,每人一大杓,也有足足的四碗。

虧了這四個人都有良心,能體貼晁夫人的好意,不肯在裡邊刮削東西。

大約每人止得兩合足米,便也盡過彀用的。

行了不足十日,不特消弭了那洶洶之勢,且是那街上卻有了人走動,似有了幾分太平的光景。

城中一個舉人鄉宦,曾做陝西富平知縣,叫是武鄉雲,聽見晁夫人這般義舉,說道:「此等美舉,我們峨冠博帶的人一些也不做,反教一個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一女一人做了,還要這鬚眉做甚?這也可羞!」也搜括了幾百石谷,一邊平糶,一邊煮粥。

晁夫人知道,差人與他去說:「晁奶奶那邊極沒有人手,又要糶谷,又要煮粥,兩下裡照管不來,也沒有這許多米糧。

今得武爺這一幫助,成了這一場好事。

兩邊都煮粥,兩邊都賣谷,只怕這邊買了谷的,又往那邊去買,那邊吃了粥的,又往這邊來吃,稽查不得,可惜負了這段好心。

今叫來稟武爺商議:我們與武爺這邊,或是一邊專只糶谷,或只一邊專管捨粥,人又不得冒支,又省得兩下照管。」

武鄉宦喜道:「你奶奶慮的極是,我還沒想這裡!不然,還是你奶奶那裡糶谷,我這裡捨粥罷。

我聽得人說,你那裡捨的粥極有方略。

是甚麼人管理?」

差去的人晁鳳說道:「因沒得力的人,只得央了俺那裡兩個鄉約,一個叫是任直,一個叫是靳時韶,還合一自一己族裡的兩位。」

武鄉宦問說:「這四個人,他家裡都過的麼?肯干來替咱支使?」

晁鳳說:「奶奶先合他說來,叫他:『這粥裡頭莫要枯刻他們的,我另酬謝你罷。

』說過,見一月每人送他五斗米,這四個人可也好。

一個貧人一頓合著兩合米,也就稠稠的四滿碗粥。」

武鄉宦說:「我要煮粥,不然也還在你廠裡,也還仗賴那兩個鄉約,每月每人也送他五斗米。

只怕那兩位族人,我不好煩他的,另著兩個人看著。

多拜上奶奶,明日是十月初一日,就是我這裡煮粥罷。」

晁鳳回了話,晁夫人著實喜歡,叫了晁近仁、晁邦邦回來,二人一遞,五日輪流,幫著糶谷,替下晁鳳、晁書一個來家裡走動。

別的鄉宦見武鄉宦舉了這事,也都算計做這事,俱說:「晁夫人說得是。」

大家合併在武鄉宦那裡,一遞十日煮粥,俱是任直、靳時韶兩個照管。

後來那些富家大姓漸漸的都出來捐米捐柴,附在各人親戚鄉宦之處。

從頭年十月初一為始,直到來年五月初一為止,通共七個月,也只用了二千七百六七十石米。

晁夫人是九月十五日糶谷起,至來年四月十五日止,也是七個月,共糶過谷八千四百石。

可喜收了麥子,拿住了秋苗,完成了這一片救人的心腸,成就了這一賑荒的美事。

看官聽說:但凡人做好事的,就如那苦行修行的一般。

那修行的人修到那將次得道的時候,千姿百態,不知有多少魔頭出來瑣碎。

你只是要明心見一性一,任他甚麼蛇蟲毒蟒,惡鬼豺狼,刀兵水火,認得都是幻景,只堅忍了不要理他,這就是得道的根器。

那唱《曇花記》的木清泰,被賓頭盧祖師山玄卿仙伯哄到一座古廟獨一自一一人過夜,群魔歷試他,憑他怎的,只是一個不理,這才成了佛祖。

若到其間,略有個怯懼的心腸,卻不把棄家修道幾年苦行的工夫可惜丟吊了?這人要幹件好事,也就有無數的妖魔鬼怪出來打攪。

你若把事體見得明白,心一性一耐得堅牢,憑他甚麼撓亂,這一件好事,我決要做成,這事便沒有不成之理。

你若正這件事做得興頭,忽然鑽出個人來,像那九良星打攪蔡興宗造洛一陽一橋的一般,灰一灰心,懈一懈志,前功盡棄。

晁夫人一個一女一流之輩,罄囊拿出一萬四五千谷賑濟那鄉里饑民,這只怕那慷慨的男子也還做不出的事,他卻輕省做了,卻不知道也受了多少的閒氣。

若是沒有耐一性一的人,從那入秋的時節,也使個一性一子,糶不成這谷了。

晁無晏走來說道:「三奶奶,這糶萬把石谷不系小事,如何不托孫子,倒托兩個家人?我一情一願來與三奶奶效勞。」

晁夫人說:「晁書、晁鳳左右都是閒人,叫他一自一己兩人糶罷,不要誤了你們的正事。」

晁無晏道:「只怕他兩個存心不善。

這樣貴谷,三奶奶,你只要十二個錢一升,他每升多要四五文,就每升多要二三文,一二文,這就該多少錢哩?或將一石裡邊攙上四五升秕谷,或是一精一糠,三奶奶,你都那裡查帳?若是我在裡面,這事那個敢做!三奶奶,你糶一鬥,是你老人家一石的福;如今為甚麼丟了這們些糧食,你老人家又沒積了福,叫別人賺了錢去?」

晁夫人道:「這兩個狗頭,我恩養著他,幹這事,他就不怕我,沒的也不怕那神靈麼?一個救人命的東西,幹這事,他也不待活哩!」晁無晏道:「既三奶奶不用我糶谷,我替三奶奶看著煮粥罷。」

晁夫人道:「你早說好來。

我已是叫了晁近仁合晁淳他兩個分管去了。」

晁無晏道:「這三奶奶別要管他,你只許了口叫我去看,他兩個,我管打發他去,不用三奶奶費心。」

晁夫人說:「我即叫了他來,他正看得好好的,為甚麼打發他去?叫他看著罷了。」

晁無晏雌了一頭子灰,沒顏落一色一的往家去了。

後來武鄉宦煮了粥,晁近仁合晁邦邦辭了回來,晁夫人又叫他一遞五日幫著晁書們糶谷。

晁無晏心中懷恨,故意的裝了兩壺薄熬燒酒吃在肚子時,蓋著那扶臉彈子猴屁一股一般,踉踉蹌蹌走到糶谷所在。

恰好晁近仁、晁邦邦都在那裡合晁書、晁鳳算那一日糶出的谷數。

晁無晏涎瞪著一雙賊眼,望著晁近仁兩個說道:「怎麼你兩個就是孔聖人,有德行的,看著煮粥,又看著糶谷?偏俺就是柳盜跖,是強盜,是賊,拿著俺不當人,當賊待,看著煮粥就落米,看著糶谷就偷谷?呃!你兩個吃的也夠了,也該略退一步了,讓別人也呵點湯,看撐出薄屎勞來,沒人替你漿褲子!賊狗頭!我把那沒良心的媽拿驢子雞一巴入他的眼!」

晁近仁還沒做聲,晁邦邦恃著是他的叔輩,又恃著有點氣力,出來問說:「晁無晏小二子!誰是賊狗頭沒良心?你待入誰媽的眼?你每日架落著七叔降人,你在旁裡戳短拳!你如今越發一自一己出來降人哩!」晁無晏道:「仔麼?我一自一己單身降不起你麼?單只架落著七叔降人?今日七叔沒在這裡,咱兩個就見個高低,怕一怕的不是那人扶裡生的!」一邊就摘了帽子,陸了網子,脫了布衫子,口裡罵說:「你要今日不打殺我的,就是那指甲蓋大的鱉羔兒!晁邦邦是好漢,你就打殺我!」晁邦邦把一條板凳掀倒,跺下一條腿來,說道:「我就打殺你這臭蟲,替戶族裡除了一害,咱也馳馳名!」要撐著往外出來。

晁近仁合晁書、晁鳳狠命的將晁邦邦拉住,不叫他出來,說:「你看不見他吃了酒哩?理他做甚麼?等他醒了酒,你是叔,他是侄兒,他一自一然與你賠理。」

晁無晏說:「扯淡的扶養們!你希罕你拉他!我這裡巴著南牆望他打死我哩!再要拉他的,我入他媽那眼!我吃了酒,我吃了你媽那扶酒來!」

晁鳳說:「淳叔,你聽我說,你別合他一般見識。

他紅了眼睛,一情一管就作下。

你就待打仗,改日別處打去;您在這門口打仗,打下禍來,這是來補報奶奶的好處哩?」

晁邦邦說:「我齊頭裡不是為這個忖著,我怕他麼?你看他趕盡殺絕的往前撐。」

那時街上圍住了無數的人看,他正在那人圍的圈子裡頭,光著脊樑,猱著頭,那裡跳搭。

那郯城驛驛丞姓夏,叫是夏少坡,極是個一性一氣的人,從河上接了官回來,打那裡經過,頭裡拿板子的說:「順著!順著!」晁無晏只當是典史,略讓了一讓,抬頭認是驛丞,從新跳到街心,罵道:「仔麼我是馬伕麼?你驛丞管著我雞一巴哩!吩兒晦兒的!」

夏驛丞句句聽得甚真,一自一己把馬歹將回來,說道:「你攔著街撒潑,我怕括著你,叫你順順。

我沒衝撞你甚麼,我沒曾說我管的著你那雞一巴。

但你也管不著我驛丞,你為甚麼降我?」

晁無晏說:「怎麼一個官兒只許你行走,沒的不許俺罵罵街?俺是馬伕?俺是徒夫?鱉俺些麼送你?沒有錢。

你打我哩!」夏驛丞說:「我就打你這光棍何妨!」叫出那門裡頭的人來問說:「他為甚麼在這裡罵?他罵的是誰?」

晁邦邦出去,還沒開口,晁無晏說:「我罵的誰,我一自一身!不罵著郯城驛的驛丞!」晁邦邦將從前以往的事告訴了詳細。

夏驛丞說:「這們可惡!替我拿下去打!打出禍來,我夏驛丞耽著,往您下人推一推的也不是人!著實打!」兩個拿板子的起先拿他不倒,添上那個打傘的,一個牽馬的,一個背拜匣的,五個人服事他一位,按倒在地,剝了褲,他還口裡不乾不淨的一胡一 罵。

夏驛丞說:「咱不打就別打,咱既是打了,就蒯他兩蒯,他也只說咱打來。

咱不如就像模樣的打他兩下子罷!」喝著數打到五板。

他還說:「由他!我待不見打哩!只怕打了擔不下來,你悔!」驛丞也不理他。

打到十板,他才說:「我是吃了兩鍾酒,老爹合我一般見識待怎麼?」

打到十五板,口裡叫爺不住,說:「小的瞎了眼,不認的爺,小的該死!」夏驛丞只是喝了叫打,足足的二十五個大板,叫人帶到驛裡來:「等你先告狀,不如我先申了文書做原告好。」

晁無晏說:「小的敢告甚麼狀?老爺可憐超生狗命罷!」夏驛丞只是不理,帶到驛裡,叫人寫了公文,說他攔街辱罵,脫剝了衣裳,扯羅驛丞的員領。

他那媳一婦一子知道,慌了,央了許多街鄰合鄉約公正,都齊去央那驛丞做了個開手,叫他立了個服罪的文紙,放他去了。

晁邦邦們進去告訴了晁夫人,晁夫人說:「你看我通是做夢!外頭這們亂烘,我家裡一點兒不曉的。

這不是一自一作一自一受的麼!別人還說甚麼著極,我聽說他家裡還有好些糧食哩,放著安穩日子不過,這們作孽哩!」晁邦邦道:「你可說麼?也可要他消受。

年時這們年成,別人沒收一粒糧食,偏他還打了十一二石菽麥,見囤著五六十石谷,他今年的麥子又好,二十畝麥子算計打三十石哩。

這可虧了他三個死乞白賴的拉住我,不教我打他,說他紅了眼,像心風的一般,不久就惹下。

說著夠多大一會,一自一己撞這二十五板子在一臀一上。」

晁夫人說:「這驛丞可也硬幫,常時沒聽的驛丞敢打人。」

晁邦邦說:「有名的,人叫他夏一騷一子。

他恃著他的姑夫是楊閣老,如今縣上還怕他哩!」晁夫人說:「嗔道!你可沒要緊的惹他做甚麼?」

晁書娘子插口說:「也是那一年這街上打了眾人沒打他,他如今來補數兒哩。」

晁邦邦說:「他們沒說麼?可可的就是那一年打俺的那個去處。」

晁書娘子又說道:「呃!叫七爺仔細,只剩下他沒在這街上打哩。」

晁邦邦說:「休忙!只怕也是看不透的事哩。」

再說晁思才一日裡叫人抗著三布袋大頭骰子,來到糶谷的去處,叫晁邦邦合晁風攙在谷裡出糶與人,要換三布袋好谷與他。

晁鳳說:「這事俺不敢做。

前日二哥還對奶奶說俺多賣了錢,谷裡攙骰子合糠哩。

這要幹這個,可是他說的是真了。」

晁思才說:「這沒帳。

您這糶幾千谷哩,一石攙不的一升,就帶出去了,你不合奶奶說,奶奶有耳報麼?」

晁鳳說:「這族裡就只七爺一位,別說攙在谷裡,就不攙,合俺也送得起兩石谷與七爺吃。

難為除了七爺,還有七家子哩!不消別人,只叫二哥知道,我吃不了他的,只好兜著罷了。

七爺,你就怪我些也罷,不敢奉承。」

晁思才說:「你替我放著,我一自一家合您奶奶說去。」

要見晁夫人。

看門的進去說了,請他進去。

他見了晁夫人,把那話來說的細聲妾氣的道:「嫂子,你是也使了些谷,渾身替你念佛的也夠一千萬人。

如今四山五嶽那一處沒傳了去?光只俺兩口子,這一日不知替嫂子念多少佛,願謂侄兒多少。

一日兩頓飯,沒端碗,先打著問心替嫂子念一千聲佛,這碗飯才敢往口裡撥拉。」

晁夫人道:「你老七沒的家說!你吃你那飯罷,你嚼說我待怎麼?我往後只面紅耳熱的,都是你兩口子念誦的。」

晁思才道:「這沒的是嫂子強著誰來?只是嫂子的好處在人心裡。

嫂子,你說:『晁思才,你變個狗填還我!』我要難一難兒,不變個狗,這狗還是人養的哩!」晁夫人道:「你待說甚麼正經話,你說罷,別要沒要緊的瞎淘淘!」晁思才道:「嫂子,你只不信我的這一個狗心,只說是淘瞎話,把我的心屈也屈死了!」晁夫人道:「誰這裡說你是假心哩?可只是有甚麼正經話,請說罷!」晁思才道:「你看嫂子!我這就是正經話。」

晁夫人道:「再還有別的話沒有?若沒有話了,外邊請坐,我叫人收拾飯你吃。」

就待往裡進去。

晁思才趕上一步說:「還有一事合嫂子說哩。

我有三布袋谷,夠兩石,我嫌他黃米做不的水飯,換咱那糶的白谷,好撩水飯割麥子吃。」

晁夫人說:「你那谷哩?」

晁思才說:「抗在咱前頭哩。」

晁夫人說:「脫不了是糶給人,黃谷沒的是不好的麼?你叫他們換給你去。」

晁思才說:「我這裡就謝嫂子的作成。」

作揖不迭,晁夫人說:「黃谷換白谷,謝甚麼作成?」

晁思才也沒等吃飯,出去對著晁鳳合晁邦邦道:「我合你三嬸說了,叫照著數兒換給我哩!快些倒下換上,家裡還等著碾了吃晌飯哩!」晁鳳說:「淳叔,你看著,且消停,等我到家再問聲奶奶去,省得做下不是,惹的奶奶心裡不一自一在。」

晁思才說:「我沒的有說謊的?你問何妨?只是怕耽擱了工夫。」

晁鳳道:「我問聲奶奶不差,也耽閣不了甚麼。」

進去問說:「奶奶分付把七爺的那骰子換谷給他?」

晁夫人說:「甚麼骰子!你七爺說他的是黃米,不好撩水飯,要換咱的白谷。

我說:『脫不了是糶給人,黃米怕怎麼?沒的人家糴了去,都撩水飯哩?』怎麼你說是骰子?」

晁鳳道:「甚麼黃谷!是糠裡揚出來的大頭骰子,叫我攙在谷裡糶給人家,可換好谷給他。

俺沒敢依他,說來合奶奶說,說奶奶分付叫照著數把給他哩。」

晁夫人扯脖子帶臉通紅的說道:「怎麼來!誰烤著我糶谷?我拿骰子攙著哄人!要是骰子,不消換,各人守著各人的!」

晁鳳出去說道:「虧我進去問聲,要不,這不又做下不是了。

奶奶說:『我的乃是黃谷換白谷。

』這是谷換骰子。」

晁思才老羞變成怒的罵道:「扯淡的一奴一才!俺換了俺晁家的谷去,沒換你這扯淡的一奴一才的谷!」千搗包,萬搗包,罵個不住。

又說:「忘恩負義!沒良心!沒天理!晁無晏那伙子人待來搶你的屋業,我左攔右攔的不叫他們動手。

如今叫你守著萬貫家財,兩石谷不換給我,我教你由他!你說有了兒子麼?『牡丹雖好,全憑綠葉扶持』。

你如今已是七十多的老婆子,十來歲的孩子,只怕也還用著我老七相幫,就使鐵箍子箍住了頭麼?」

叫人:「抗著咱那谷,不希罕使他的!看我餓殺不!留著咱秋裡一陰一棗麩,也渾身丟不了。

晁淳,晁鳳,咱留著慢慢的算帳,再看本事!」

晁鳳冤冤屈屈的對著晁夫人學那晁思才說的那話。

晁夫人道:「王皮隨他們怎麼的罷,我只聽天由命的。

倒沒的這們些前怕狼,後怕虎哩!」晁書娘子說:「何如?我說不該招惹他。

沒的捨了四頃地,好幾十石糧食,四五十兩銀子,惹的人家撒一騷一放屁的!」晁夫人道:「狗!沒的我做得不是來?您只顧抱怨我!」晁書娘子方才不做聲了。

再說縣官,那鄉宦們後來也都出來煮粥,都不去問他借,偏偏來問晁夫人借谷五百石與孤貧囚犯的月糧。

晁夫人也只得應付去了。

那邵強仁的老婆,伍小川的小子,說是被晁源的事把他累死,上門指了糴谷,每家賴了一石。

又武義、麥其心、傅惠也來糴谷為繇,都賴得谷去。

雖然山鬼伎倆無窮,亦幸得老僧的不睹不聞也莫盡,所以也不曾落他的障魔,畢竟成就了正果。

再聽後回結束。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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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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