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凶德幾多般,更是慳貪。欺人寡一婦一奪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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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

醒世姻緣傳

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

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一婦一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

凶德幾多般,更是慳貪。

欺人寡一婦一奪田園。

誰料水來湯去,典了河灘。

跨上寶雕鞍,追趕戎蠻。

被他縲上采將翻。

手腳用繩縛住,打得蹣跚。

——右調《浪淘沙》

再說這晁家七個族人,單只有一個晁近仁為人也還忠厚,行事也還有些良心。

當初眾人打搶晁夫人的家事時候,惟他不甚作業;無奈眾人強他上道,他只得也跟了眾人一同亂哄。

後來便不能洗出青紅皂白,被徐縣公拿到街上也與眾人一般重責三十。

為這件事,人多有替他稱屈,議論這徐縣公這樣一個好官也有問屈了事的。

看官聽說!若當日眾人要去打搶的時候,這晁近仁能拿出一段天理人心的議論,止住了眾人的邪謀,這是第一等好人了;約料說他不聽,任憑他們去做,你靜坐在家,看他們象螃蟹一般的橫跑,這是第二等好人了;再其次,你看他們鷸蚌相持,爭得來時,怕沒有了你的一分麼?這雖不是甚麼好人,也還強如眾人毒狠;既眾人去打,你也跟在裡頭,眾人去搶,你也都在事內,你雖口裡不曾說甚主謀,心裡也還有些忸怩,縣官只見你同在那裡搶劫,焉得不與眾人同打?這教是縣官屈打了他?這樣沒主意、隨波逐浪的人,不打他便打那個?

只是他另有一段好處:那七個族人,晁夫人都分了五十畝地,五兩銀子,五石糧食。

那六個人起初乍聞了,也未免有些感一激一;漸漸過了些時,看得就如他應得的一般;再過幾時,那蛆心狡肚,嫉妨肺腸,依然不改。

那魏三出名冒認,豈曰無因?恨不得晁夫人家生出甚麼事來,幸災樂禍冷眼溜冰。

但只這些歪憋心腸,晁近仁一些也沒有,但是晁夫人托他做些事件,竭力盡心,絕不肯有甚苟且。

那一年托他煮粥糴米,賑濟貧人,他沒有一毫欺瞞夾帳。

若數晁家的好人,也便只有他一個。

他原起一自一己也有十來畝地,衣食也是不缺的,這樣一個小主,怎禁得這五十畝地的接濟?若止有了五十畝地,沒有本錢去種,這也是「拿了銀碗討飯」。

晁夫人除了這地土以外,要工錢有了五兩的銀,要吃飯有了五石糧食。

那為人又是好些的,老天又肯暗中保護,地畝都有收成,這幾年來成了一個小小的富家,收拾了一所不大的潔淨房,緊用的家生什物都也粗備。

雖然粗布,卻也豐衣;雖不羅列,卻也足食。

只是年過四十,膝下卻無男一女一。

一日,對他老婆說道:「咱當初也生過幾個孩兒,因你無有一乳一食,不過三朝都把與人家養活,如今都也長成。

咱看人家有了兒子的,將咱的兒子要回一個來罷。」

老婆接道:「你就說的不是了。

人家從三朝養活起來,費了多少辛勤哩。

你白白奪來,心上也過去的麼?我想給你娶個妾也罷。」

晁近仁道:「娶妾可是容易的事?一來,恐怕言差語錯,傷了咱夫妻和氣;二來,咱老了,丟下少一女一嫩一婦一哩,誰照管他?不如將兄弟晁為仁的兒子過繼一個罷。

『猶子比兒』,這能差甚麼?」

定了這個主意,把那娶妾生子的事都撩在一邊去了。

誰知好人不長壽,這晁近仁剛剛活到四十九歲,得了個暴病身亡。

那晁為仁是他的嫡堂之弟,平素也不是甚麼好人,撒刁放潑,也算得個無所不為。

晁近仁生前說要過他的兒子,豈不是名正言順的事?誰知晁思才合晁無晏這兩個歪人,他也不合你論支派的遠近,也不合你論事的應該,晁無晏依恃了一自一己的潑惡,仗托了晁思才是個族尊,如狼負狽,倡言晁近仁沒有兒子,遺下的產業應該合族均分。

晁為仁到了這個田地,小歪人怕了大歪人,便也不敢在晁無晏、晁思才的手裡展爪,請了晁夫人來到。

晁夫人主意要將晁為仁第二的兒子小長住過嗣與晁近為子。

晁無晏唆挑晁思才出來嚷鬧,不許小長住過繼,必要分他的絕產,狠命與晁夫人頂觸。

晁夫人道:「老七,論此時,你是晁家的叔,我不是晁家的大娘嬸子麼?事只許你主,不許我主麼?這晁近仁的家事是誰家的?我的地與晁近仁,若晁近仁活著,晁近仁承管;晁近仁死了,沒有兒,我與晁近仁的老婆種。

既是你們不教晁近仁的老婆種了,我該收了這地回去。

你們憑著甚麼分得這地?就使這地不干我事,都是晁近仁一自一己的地,放著晁為仁親叔伯兄弟,你們『山核桃差著一格子』哩!老七,我再問你:你今年七十多的人了,你有幾個兒,你有幾個閨一女一?你是個有意思的人,見了這們的事,該回頭,該讚歎,可該拿出那做大的體段來給人幹好事,才是你做族長的道理;沒要緊聽人挑,挑出來做硬掙子,待怎麼?依著我說,你只保守著,沒人分你的就好了,再別要指望分別人的。」

晁思才聽說完了,痛哭起來:「嫂子說的好話!我真扯淡!我是為兒,是為一女一,幹這們營生,替一人做鼻子頭!列位,我待家去哩!這晁近仁的家當,您待分與不分,嗣過與不過,我從此不管,再別要向著我提一個字!」又望著晁夫人作了兩個揖,說道:「嫂子在上,多謝良言教誨,我晁思才如夢初醒。」

說完,抽身回去。

這其餘的族人,見晁思才去了,稍瓜打驢,去了半截,十分裡頭敗了九分九厘的高興。

晁無晏起初還是挑出晁思才來做惡人,他於中取事。

今晁思才叫晁夫人一頓楚歌,吹得去了。

眾人沒了晁思才,也就行不將去了,陸續溜抽了開一交一 一。

晁無晏只得拿出一自一己的本領,單刀直入,千里獨行,明說不許過繼;若必欲過嗣,也要把一自一己的一個獨子小璉哥同小長住並過;若只過小長住,叫把晁近仁的地與他二十畝,城裡的住房,都騰出與他。

翻一江一 攪海的作亂。

晁思才已是去了,其餘的族人都退了邪神。

晁為仁也不敢把兒子出嗣,獨一自一鱉了晁近仁的二十五畝地,佔住了兩座房,搶了許多傢伙,洋洋得意。

添了地土,多打了糧食,鮮衣美饌,看得那八洞神仙,也不似他守妻抱子的快活。

那晁近仁的老婆,一個寡一婦一,種那三十多畝地,便是有人照管,沒人瑣碎,這過日子也是難的。

這晁為仁平素原不是個輕財好義之士,一些也不曾得了晁近仁的利路,為甚麼還肯替他照管,一來怕曹無晏計較,不敢替他照管,二來晁無晏也不許他去照管!要坐看晁近仁娘子守寡不住,望他嫁人,希圖全得他的家產。

合他緊鄰了地段,耕種的時候,把晁近仁的地土一步一步的侵佔了開去;遇凡有水,把他的地掘了溝,把水放將過去;遇著旱,把一自一己的地掘了溝,把水引將過來;遇著蝗蟲,俱趕在他的地內;一自一己地內的古路都挑掘斷了,改在晁近仁地內行走;又將一自一己地內凡是晁近仁必由之處,或密種了樹,或深掘了壕,叫他遠遠的繞轉;通同了裡老書手,與他增上錢糧,僉撥馬戶,審派收頭。

別要說這寡一婦一,就是銅頭鐵腦,虎眼金睛,也當不起這八卦爐中的鍛煉。

今日二畝,明日三畝;或是幾斗雜糧,高抬時價;或是幾錢銀子,多算了利錢。

不上二年,把一個晁寡一婦一弄得一精一光!虧了一個好人,起先原養活晁近仁的兒子,後來一自一己又生兩個兒子,此時憐念晁寡一婦一孤苦無依,遂養活了這個老者。

這晁無晏在順風順水的所在,扯了滿篷,行得如飛的一般快跑。

家中有個絕大的犍牛,正在那裡耕地,倒下不肯起來,打了幾鞭,當時絕氣。

抬到家中,剝了皮,煮熟了一肉一,家裡也吃,外邊也賣。

別個吃一肉一的都也不見利害,偏他的媳一婦一孫氏左手心裡長起一個疔瘡,百方救治,剛得三日,嗚呼尚饗了!草草的出了殯,剛過了三七,另娶了一個郭氏。

這郭氏年紀三十以上,是一個京軍奚篤的老婆。

漢子上班赴京,死在京裡。

這郭氏領了九歲的一個兒子小葛條,一個七歲一女一兒小嬌姐,還夾了一個屁一股,搭拉著兩個醃奶頭,嫁了晁無晏。

這晁無晏只見他東瓜似的搽了一臉土粉,抹了一嘴紅土胭脂,漓漓拉拉的使了一頭棉種油,散披倒掛的梳了個雁尾,使青棉花線撩著。

纏了一雙長長大大小腳兒,扭著一個搖搖顫顫的狗骨顱。

晁無晏餓眼見了瓜皮,撲著就啃。

眼看著晁無晏上眼皮不離了下眼皮打盹磕睡,漸漸的加上打呵欠;又漸加上顏一色一青黃;再漸加上形容黑瘦,加上吐痰,加上咳嗽,漸漸的痰變為血,嗽變成喘,起先好坐怕走,漸漸的好睡怕坐,後來睡了不肯起來。

起初怕見吃飯,只好吃藥,後來連藥也怕見吃了。

秧秧蹌蹌的也還待了幾個月,一一交一 一放倒,睡在床 上,從此便再扶不起,吃藥不效,禱告無靈。

閻王差人下了速帖,又差人邀了一遭,他料得這席酒辭他不脫,打點了要去赴席。

這時小璉哥才待八歲,曉得甚麼事體?

這郭氏見了晁無晏,故意的把眼揉兩揉,揉得兩眼通紅,說道:「天地間的人,誰就沒個病痛?時來暫去,一自一然是沒事的。

但我疼愛的你緊,不由的這心裡只是害怕。」

晁無晏道:「癱勞氣蠱噎,閻王請到的客,這勞疾甚麼指望有好的日子?只怕一時間撾撓不及,甚麼衣裳之類,你替我怎麼算計;甚麼木頭,也該替我預備。

你別要忽略了。

我活了四十多年紀,一生也沒有受凍受餓的事;這二年得了晁近仁的這些產業,越發手裡方便,過的是一自一在日子;又取了你一表的人材的個人,沒得多受用幾年,氣他不過;最放不下的七爺,七八十了,待得幾時老頭子伸了腿,他那家事,十停得的八停子給我,我要沒了,這股財帛是瞎了的。

你孤兒寡一婦一的,誰還作你?只是可惜了的!我合你做夫一婦一雖是不久,那恩愛比幾十年的還一自一不同。

我這病也生生是愛你一愛一出來的。

咱雖無千萬貫的家財,你要肯守著吃,也還夠你娘兒四五個吃的哩。

你看著我的平日的恩一情一,你將這幾個孩子過罷,也不消另嫁人了。

我還有句話合你說,不知你聽我不聽。」

郭氏道:「你休說是囑付的話我沒有不聽的,你就是放下個屁在這裡,我也使手拿著你的。

你但說我聽。」

晁無晏道:「我一生只有這點子兒,你是一自一然看顧他的,我是不消囑付。

我意思待把小嬌姐與小璉哥做了媳一婦一,你娘兒們一窩兒一塊的好過,我也放心。

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氏道:「這事極好。

人家多有做的,我就依你這們做。

小璉哥今年不八歲了?只等他一交一 一了十六歲,我就叫小嬌姐合他圓房;小葛條打發他回奚家去。」

晁無晏道:「你說的是甚麼話?你的兒就是我的兒,我的兒就是你的兒。

咱養活養多少哩,休叫他回去,替他娶親守著你住,沒有多了的。」

郭氏道:「哎!說那裡話!他小,我沒奈何的帶了他來。

他是咱晁家甚麼人?叫他在晁家住著。

咱晁家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晁無晏道:「這倒沒帳。

老七雖是有些扎手,這七十六七歲的老頭子,也『老和尚丟了拐,能說不能行』了。

我倒還有句話囑付你:若老七還待得幾年,這小璉哥不又大些了?我的兒也不賴的,他一自一然會去搶東西,分絕產,這是不消說了。

要是老七死的早,小璉哥還小,你可將著他到那裡,搶就合他們搶,分就合他們分,打就合他們打。

這族裡頭一個數我,第二個才數老七。

沒了我合老七,別的那幾個殘溜漢子老婆都是幾個偎濃咂血的攮包,不消怕他的。

其次就是宅裡三奶奶,這不也往八十里數的人了?要見老人家沒了,這也是咱的一大股子買賣。

只是他丈人姜鄉宦扎手,就是姜鄉宦沒了,他那兩個兒也不是好惹的;這個你別要冒失,見景生一情一的。

晁邦邦那一年借了趙平一陽一的二十兩銀子,本利都已完了,我是中人,文書我收著在皮匣子裡頭哩。

他問我要,我說:『趙平一陽一把你的文書不見了。

』我另教人寫了個收帖給他,沒給他文書。

待我沒了,你先去和晁邦邦說,你說:『趙平一陽一著人來,說你取了他二十兩本錢,這六七年本利沒還一個,說俺是中人,他待告狀哩。

你要肯給俺幾兩銀子,俺到官只推不知;你要不給俺幾兩銀子,俺就證著,說取銀子是實,俺漢子是中人,他為俺漢子沒了,要賴他的。

』晁邦邦是個小膽的,他一定害怕,極少也給咱十來兩銀。

若是晁邦邦唬他不動,你可到趙平一陽一家,你說:『晁邦邦那年取銀子的文書,俺家收著哩,你有本事問他要的出來,俺和你平使,四六也罷。

』你休要忘了。」

晁無晏正說著,把手推了兩下子床 ,說道:「老天,老天!只叫我晁二再活五年,還干多少的要緊事,替小璉哥還掙好些家當!天老爺不肯看顧眼兒,罷了,罷了!」

郭氏道:「你有話再陸續說罷,看使著你。

你說的話,我牢牢的記著,要違背了一點兒,只叫碗口大的冰雹打破腦袋!」晁無晏果然也就不說了。

過了一宿,睡到天明,就啞了喉嚨,一日甚於一日,後來說的一個字也聽不出了。

睡了幾日,閻王又差人來敦請,晁無晏象牛似的幾聲,跟的差人去了。

郭氏也免不的號叫了一場。

與他穿了幾件隨身的粗布衣裳,做了一件紫花道袍,月白布棉褲、藍梭布襖都不曾與他裝裹;使了二兩一錢銀買了二塊松木,使了五百工錢包做了一口薄薄棺材;放了三日,穿心槓子抬到墳上葬埋。

合族的男一婦一都因晁夫人一自一來送殯,別人都不好不來。

晁思才見得出殯甚是苟簡,棺木甚是不堪,抱了不平,說道:「小二官也為了一場人,家裡也盡成個家事,連十來兩銀的棺材也買不起,一個經也不念,紙繚也不做幾著,鼓吹也不叫幾名,拉死狗的一般!這姓郭的一奴一才安著甚麼心腸?好不好,我撏頓毛給你!俺孫子兒沒了,連說也不合眾人說聲,頂門子就出,有這等的事?我就滴溜溜腳子賣這一奴一才!小璉哥我養活著他!」在墳上發的象醬塊似的。

這郭氏不慌不忙走向前來對著眾人問道:「這發話的老頭子是咱家甚麼人?」

眾人說道:「是七爺,咱戶裡的族長。」

郭氏道:「我嫁了晁二也將及一年,我也沒見這位七爺往俺家來,我也沒見俺往七爺家去,我一自一來沒聽見有甚麼七爺、七奶奶的!嫌材不好,這是死才活著可一自一己買的!嫌出的殯不齊整,窮人家手裡沒錢!我也知不道咱戶族裡還有這幾位,也不知是大爺、叔叔、哥哥、兄弟的,我只當就止一位三奶奶來送了一兩銀子,我換了錢攪纏的抬出材來!我也早知道咱戶裡還有七爺這幾位,我不排門去告助?也像三奶奶似的,一家一兩,總上來七八兩銀子,甚麼殯出不的?甚麼經念不的?我肯把漢子這們等的拉出來了麼?」

晁思才說:「你這話也沒理!你家死人,教俺助你?」

郭氏道:「俺家死人罷呀,累著你那腿哩,你一奴一才長、一奴一才短的罵我?你憑著甚麼提溜著腿賣?你一個低錢沒有濟助的,一張紙也割捨不的燒給那孫子,責備出的殯不齊整哩,又是不唸經哩,撒一騷一放屁的不羞麼?我勸你差不多罷,俺那個沒了,沒人幫著你咬人,人也待中不怕你了!你別嫌俺的殯不齊整,只怕你明日還不如俺哩!」

晁思才氣的暴跳,說道:「氣殺我!氣殺我!我從幾時受過人這們氣?他說我明日出殯不如他,我高低要強似他!」郭氏道:「你怎麼強似俺呀?你會做跺塑像拿泥捏出俺這們個八九歲的兒來麼?」

晁思才道:「你說我沒兒呀?我用不著兒!我一自一己打下墳,合下棺材,做下紙紮!」郭氏道:「你打下墳,合下材,可也得人抬到你這裡頭。

你沒的死了還會一自一己爬!」

晁思才道:「怎麼?沒的俺那老婆就不抬我抬罷?」

郭氏道:「看你糊塗麼!你拿著生死簿子哩?打哩你那老婆先沒了,可這不閃下你了?就算著你先沒了,你這一生慣好打搶人家的絕產,賣人家的老婆,那會子,你那老婆不是叫人提溜著賣了,就是叫人搶絕產唬的走了,他還敢抬你哩!」

晁思才道:「這是怎麼說?沒要緊扯閒淡!可是齊整不齊整,該我腿事麼?惹的這老婆撒一騷一放屁的罵我這們一頓!」望著眾人道:「咱都散了,不消這裡管他,我待不見老婆有本事哩麼?」

又走到晁夫人轎前說道:「既送到墳上了,嫂子也請回去罷。」

晁夫人道:「你們先走著,我也就走了。」

晁思才就替晁夫人雇了轎夫,郭氏將著小璉哥到轎前謝了晁夫人,然後晁夫人起轎前行。

晁梁同著族人,三個家人跟著,步行了走進城內。

止有郭氏在墳看著與晁無晏下葬完了,同了小璉哥回家。

郭氏將晁無晏的衣裳,單夾的疊起放在箱中,棉衣拆了絮套一同收起;糧食留夠吃的,其餘的都糶了銀錢,貶在腰裡;錫器化成錠塊,桌椅木器之類,只說家中沒的攪用,都變賣了錢來收起;還說家無食用,把鄉間的地每畝一兩銀,典了五十畝與人,將銀扣在手內。

過了幾時,又說沒有飯吃,將城裡房子又作了五十兩銀典與別人居住。

刷括得家中乾乾淨淨,串通了個媒婆,兩下說合,嫁了一個賣葛布的一江一 西客人,挾了銀子,捲了衣裳,也有三百金之數,一道風走了。

小璉哥哄出外去,及至回家,止剩了幾件破床 破桌破甕破瓶,小葛條、小嬌姐、郭氏,絕無影響。

小璉哥等到日落時分,不見郭氏娘兒三個回來,走到門口盼望,只是悲啼。

間壁一個開胭脂粉鋪的老朱,問其所以,知道郭氏已經跟人逃走,與了小璉哥些飯吃,合小璉哥到了家中,前後看了一遍,一無所有,冷灶清鍋,好不淒慘。

老朱問他:「你戶族裡合誰人相近?我與你看了家,你可到那裡報他知道,教他與你尋人,又好照管你。」

小璉哥說:「我不曉得合誰相近,我只時常往俺老三奶奶家去。」

老朱問說:「是大宅裡老三奶奶麼?」

小璉哥回說:「就是。」

老朱說:「我著俺小木槿子送你去,看你迷糊了。」

將了小璉哥到宅裡,見了晁夫人,他也知道與晁夫人磕了兩個頭,哭的一淚千行,告訴說,他娘將小葛條、小嬌姐去的沒影了。

晁夫人問道:「他沒有拿甚東西麼?」

小璉哥哭說:「拿的淨淨的,還有甚麼哩!」晁夫人又問他:「你往哪裡去了?他走,你就不知道?」

小璉哥說:「他說:『你到隅頭上看看去,有賣桃的,你教叫了來,咱買幾個錢的吃。

』我看了會子,沒有賣桃的,我就往家去,他就不見了。」

晁夫人:「這天多昝了,那有賣桃的?這是好哄孩子去呆呆的看著,他可好慢慢的收拾了走。

我看你那老婆斬眉多梭眼的,像個殺人的劊子手一般,那日在墳上,那一蕩說,說的老七這個主子還說不過他,投降書降表跑了。

這可怎麼處?還得請了老七來怎麼算計。」

一邊差了晁鸞去請晁思才來商議,一邊叫晁書娘子拿點甚麼子來與小璉哥吃。

不多時,晁鸞請晁思才來到。

晁思才見了晁夫人,沒作揖,說道:「晁無晏的老婆跟的人走了?」

晁夫人道:「據小璉哥子說,像走了的一般。」

晁思才道:「這賊老婆!狗受不得的氣,我受了他的!他走了,只怕他走到天上,我晁老七有本事拿他回來!放心,沒帳,都在我身上!說是跟了個賣葛布的蠻子去了,別說是一個蠻子,就是十個蠻子到的我那裡!嫂子,你叫人把咱那黃騍騍備上我騎騎,我連夜趕他去;你再把咱的那鏈給我,我伴怕好走。」

晁夫人都打發給他。

晁思才又問晁鳳借了銀頂大帽子插盛,合坐馬子穿上,繫著呈帶,跨著鏈,騎著騾,一直去了。

趕到五更天氣,約有八十里路,只見一夥一江一 西客人,都騎著長騾,郭氏戴著幅巾,穿著白氈套襪、烏青布大棉襖、藍梭布裙,騾上坐著一個大搭連,小葛條、小嬌姐共坐著一個馱簍,一個騾子馱著。

晁思才從二、三十步外看得真切,吆喝一聲,說道:「拐帶了人的老婆那走!」郭氏說道:「俺家晁老七來。」

這些一江一 西人知是郭氏夫家有人趕來,一齊大喊,叫:「地方保甲救人,有響馬截劫!」把晁思才一團一 一團一 圍住在當中。

那曠野之間,那有甚麼地方保甲?反把晁思才拿下騾來,打了個七八將死,解下騾上的韁繩,捆縛了手腳,叫他睡在地下。

騾子也絆了四足,合那插盛鐵鏈,都放在他的身帝。

拾起一塊石灰,在那路旁大石板上寫道:「響馬劫人,已被拿獲。

趕路匆忙,不暇送官正法,姑量責捆縛示眾。」

寫完,撩下晁思才,眾人加鞭飛奔去了。

把個晁老七打的哼哼的象狗嗌黃一般,又捆縛的手腳不能動彈。

那騾又只來嗅他的臉合鼻子嘴,偏偏的又再沒個行人來往,可以望他解救。

直捆縛到日出野外,只見幾個行客經過,見他捆縛在地,向前問他,說其所以。

那些人見了牆上的粉字,說道:「你別要說瞎話!他說你是響馬,只怕到是真。」

晁思才道:「響馬!響馬!沒的是響騾不成?」

內中有的說道:「這是個混帳人,做甚麼響馬?替他解開罷。

咱待不往縣裡去哩麼?」

方都下了頭口,替他解了繩,也把騾腿解開,扶他上了騾子,同了眾人同來到了縣前,讓那些解放他的人到酒飯店款待他們。

正吃酒中間,兩個人也進店吃酒,原與晁思才相識,拱了拱手,晁思才讓他同坐。

那兩人道:「老七,你昨日日西騎著騾子,跨著鏈,帶著插盛,走的那凶勢,你今日怎麼來這們秧秧蹌蹌的?」

晁思才道:「休說,說了笑話!要不虧了這幾位朋友,如今還捆著哩!」那幾個人聽他說這話,又知他實是武城縣人,方才信他不是個響馬,吃完散去。

晁思才依舊騎了騾子,回到晁夫人家內,訴說了前事。

晁夫人道:「你每常說會拳一棒一,十來個人到不得你跟前,我當是真來,誰知幾個蠻子就被他打得這們等的。

早知道你是瞎話,我不叫幾個小廝合你去?快暖上酒,外頭看坐。

快往書房裡請你二叔去,來給你七爺暖痛。」

晁思才道:「我不好多著哩,不消去請學生。

嫂子有酒,你叫人送瓶我家去吃罷。

這老婆的事,咱也改日商量,我斷乎不饒他。

他就再走十日,咱有本事拿他回來!」晁書娘子旁邊插口道:「七爺拿他,可捎把刀去。」

晁思才道:「捎刀去是怎麼說?」

晁書娘子道:「拿著把刀,要再捆著,好割斷了繩起來跑。」

晁思才合晁夫人都笑。

晁夫人道:「臭老婆!七爺著人打的雌牙扭嘴的,你可不奚落他怎麼?快裝一大瓶酒,叫人送給你七爺去。」

這晁無晏的下落還未說盡,且看後回,或有結局。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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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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