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天地寥寥闊,江湖蕩蕩空,乾坤廣大盡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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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

醒世姻緣傳

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

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一婦一狡兔投羅

天地寥寥闊,江湖蕩蕩空,乾坤廣大盡包容。

定盤打算,只不漏奸雄。

殺人番脫底,漁一色一巧成凶,安排凡事聽天公。

要分孽鏡,一情一法果曾同?

——右調《南柯子》

再說武城縣裡有一人,姓程,名謨,排行第三,原是市井人氏,弟兄六個,程大、程二俱早年亡故,止剩弟兄四人。

獨程謨身長八尺,面大身肥,洗補網巾為業,兼做些鼠竊狗盜的營生,為人甚有義氣。

他那竊取人家物件,也不甚麼瞞人。

人有可惜他的,不與他一般見識;有怕他兇惡的,又不敢觸他的凶鋒。

大酒塊一肉一,遇著有錢就買,沒錢就賒,賒買不來就白白的忍饑。

鄰舍家,倒是那大人家喜他,只是那同班輩的小戶甚是憎惡。

緊鄰有個廚子,名喚劉恭,也有八尺身軀,不甚胖壯,一面慘白一胡一 須。

三個兒子:大的叫是劉智海,第二的是劉智一江一 ,第三的是劉智河。

這個劉恭素一性一原是個歪人,又恃了有三個惡子,硬的妒,軟的欺,富的嫉忌,貧的笑話,尖嘴薄舌,談論人的是非,數說人的家務,造言生事,眼內無人,手段又甚是不濟。

人家凡經他做過一遭的,以後再叫別的廚子,別人也不敢去。

他就說人搶他的主顧,領了兒子,截打一個臭死。

最可惡的,與人家做活,上完了菜,他必定要到席上同了賓客上坐。

一個蔡逢一春一中了舉,請眾鄉宦舉人吃酒。

他完了道數,禿了頭,止戴了一頂網巾,穿了一件小褂,走到席前朝了上面拱一拱手,道:「列位請了!這菜做的何如?也還吃得麼?」

眾客甚是驚詫。

內中有一位孟鄉宦,為人甚是灑落,見他這個舉動,問說:「你是廚長呀?這菜做的極好。

請坐吃三鐘,如何?」

劉恭道:「這個使的麼?」

孟鄉宦道:「這有何傷?咱都是鄉親,怕怎麼的?」

他便一自一己拉了一把椅子,照席坐下。

眾人愕然。

孟鄉宦道:「管家,拿副鍾箸兒與廚長。」

他便坦然竟吃。

恨的蔡舉人牙頂生疼。

客人散了酒席,一個帖子送到武城縣,二十個大板,一面大枷枷在十字街上,足足的枷了二十個日頭,從此才把他這坐席的舊規壞了。

他的兒子都是另住,他與他的老婆另在一個路東朝西的門面房內,與程謨緊緊間壁。

這個老婆天生天化,與劉恭放在天平秤兌,一些也沒有重輕。

兩口子妄一自一尊大,把那一條巷裡的人家,他不論大家小戶,看得都是他的子輩孫輩。

他門前路西牆根底下,掃除了一搭子淨地,每日日西時分,放了一張矮桌,兩根腳凳,設在上下,一精一精一致致的兩碟小菜,兩碗熟菜,鮮紅綠豆水飯,雪白的麵餅,兩雙烏木箸,兩口子對坐了享用。

臨晚,又是兩碟小菜,或是一肉一鮮,或是鯗魚,或是鹹鴨蛋,一壺燒酒,二人對飲,日以為常。

夏月的衣服,還也照常;惟是冬年的時候,他戴一頂絨帽、一頂狐狸皮帽套、一領插青布藍布裡綿道袍、一雙皂靴,撞了人,趾高氣揚,作揖拱手,絕無上下。

所以但是曉得他的,見了他的,再沒有一個不厭惡痛絕。

這程謨做些不明白的事件,他對了人敗壞他行止。

人家不見些甚麼,本等不與程謨相干,那失盜之人也不疑到程謨身上,偏他對人對眾倡說,必定是程謨偷盜。

程謨一時沒有飯吃,要賒取些米面,不是漢子,就是老婆,只除他兩口子不見就罷;教他看見,他必定要千方百計破了開去。

一日,一個糶米豆的過來,程謨叫住,與他講定了價錢,說過次日取錢。

那糶糧的人已是應允。

程謨往裡面取升,這劉恭的老婆對了那糶糧的人把嘴扭兩扭,把眼擠一擠,悄悄說:「他慣賒人的東西,不肯還人的錢價;要得緊了,還要打人。」

程謨取出升來,那糶米豆的人變了卦,挑了擔子一溜風走了。

程謨曉得是他破去,已是懷恨在心。

過了半日,又有一個賣面的過來,程謨叫住,又與他講過要賒。

那賣面的滿口應承。

程謨進房取秤,又喜劉恭兩口子都又不在跟前,滿望賒成了面,要烙餅充飢。

誰知那劉恭好好在屋裡坐著,聽見程謨賒面,走出門前,正在那裡指手畫腳的破敗;程謨取秤出來,撞了個滿面。

賣面的挑了擔就走。

程謨叫他轉來,他說:「小本生意,一自一來不賒。」

頭也不回的去了。

程謨向劉恭說道:「你這兩個老畜生也可惡之極!我合你往日無仇,今世無冤,我合你是隔著一堵牆的緊鄰,我沒生意,一日有得飯吃,你升合不肯借我也一自一罷了;我向人賒升米吃,你老婆破了。

我等了半日,再向人賒斤面吃,你這賊老忘八羔子又破了我的!」

看官聽說:你想這劉恭兩個雌雄大蟲,豈是叫人數落、受人罵老忘八羔子的人?遂說:「沒廉恥的強賊!有本事的吃飯,為甚麼要賒人的東西,又不還人的錢價?叫人上門上戶的嚷叫,攪擾我緊鄰沒有體面!是我明白叫他不賒與你,你敢咬了我的雞一巴!我還要攆了你去,不許你在我左邊居住哩!」程謨不忿,捏起盆大的拳頭照著劉恭帶眼睛鼻子只一拳,誰知這劉恭甚不禁打,把個鼻子打偏在一邊,一隻眼睛珠打出吊在地上,鮮血迸流。

劉恭的老婆上前救護,被程謨在胯子上一腳,拐的跌了夠一丈多遠,睡在地上哼哼。

程謨把劉恭象拖狗的一般拉到路西牆根底下,拾起一塊捧椎樣的甕邊,劈頭亂打,打得腦蓋五花迸裂、骨髓橫流。

眾街坊一來懼程謨的凶勢,實是喜歡這兩個歪人一個打死,一個償命,清靜了這條街道。

程謨見劉恭死停當了,對著眾人說道:「列位高鄰,我程謨償了劉恭的命,劉恭被我送了命,一霎時替列位除了這兩害,何如?」

眾人說道:「你既一時一性一氣做了這事,你放心打官司。

你的盤纏,我程嫂子的過活,你都別管,都在俺街裡身上。」

程謨趴倒地,替眾人磕了頓頭,佯長跟了地方總甲去了。

眾人感他除了這劉恭的大害,審錄解審,每次都是街裡上與他攢錢使用。

還有常送東西與他監裡吃的。

他的媳一婦一子雖是醜陋,卻不曾嫁人,亦不曾養漢,與人家看磨做活,受窮苦過。

程謨駁了三招,問了死罪,坐在監中,成了監霸,倒比做光棍的時候好過。

一年,巡按按臨東昌,武城縣將監內重犯僉了長解,押往東昌審錄。

別個囚犯的長解偏偏都好,只有這程謨的長解叫是張雲,一個趙祿,在路上把這程謨千方百計的凌辱,一日五六頓吃飯,遇酒就飲,遇一肉一就吃,都叫程謨認錢;晚間宿下,把程謨繩纏鎖綁,腳練手扭,不肯放鬆。

程謨說道:「我又不是反賊強盜,不過是打殺了人,問了抵償,我待逃走不成?你一路吃酒吃一肉一,雇頭口,認宿錢,我絕不吝惜,你二位還待如何只這般凌虐?我程謨遇文王施禮樂,遇桀紂動干戈,你休要趕盡殺絕了!」張雲、趙祿說道:「俺就將你趕盡殺絕,你敢怎麼樣?」

程謨說道:「誰敢怎麼樣的?只是合二位沒有仇,為甚麼二位合我做對的緊?」

張雲對趙祿道:「且別與他說話,等審了錄回來,路上合他算帳。

『鼻涕往上流』,倒發落起咱來了!」

到了東昌,按院掛了牌,定了日子審錄。

張雲、趙祿把程謨帶到察院前伺候。

程謨當著眾人就要脫了褲子屙屎。

眾人說:「好不省事!這是甚麼所在?你就這裡屙屎!叫人怎麼存站?」

程謨說:「你看爺們!我沒的不是個人麼?這二位公差,他不依我往背淨處解手,我可怎麼樣的?」

別的解子們都說張雲、趙祿的不是:「這是人命的犯人,你沒的不叫他屙屎?這叫他屙在這裡,甚麼道理?」

張雲見眾人不然,同了趙祿押了程謨到一個空闊所在解手。

程謨看得旁邊沒有別人,止有二人在側,央張雲解了褲,墩下屙完了屎,又央張雲與他結褲帶,他將長枷梢望著張雲鼻樑上盡力一砍,砍深二寸,鮮血上流,昏倒在地。

趙祿上前扯他的鐵鎖,程謨就勢趕上,將手扭在趙祿太一陽一穴上一搗,搗上了個碗大的窟窿,暈倒在地。

程謨在牌坊石坐上將扭磕開,褪出手來,將腳上的鐵鐐擰成兩截,提起扭來望著張雲、趙祿頭上每人狠力一下,腦髓流了一地,魂也沒還一還,竟灑手佯長往酆都去了!程謨手裡拿著磕下來的手扭做了兵器,又把那斷了的腳鐐開了出來,放開腳飛跑出城。

有人見兩個公差打死在地,一片長板丟棄在旁,報知了武城知縣。

差人察驗,知是走了程謨,四下差人跟捉,那有程謨的蹤影?只得稟知了按院,勒了嚴限拿人,番役都上了比較,搜捕的萬分嚴緊。

有人說:程謨的那個老婆在刑房書手張瑞風家管碾子,只怕他知一情一也未見得。

三四個公人尋到那裡。

其實張瑞風家把程謨的老婆叫將出來,眾人見了這個藍縷醜鬼的模樣,一自一然罷了。

誰知合該有事,天意巧於弄人。

張瑞風家抵死賴說沒有程謨的老婆在家。

這些差人越發疑心起來。

又兼這張瑞風衙門裡起他的綽號叫是「臭蟲」,人人都惱他的。

眾人齊聲說道:「這是奉上司明文,怕他做甚?到他裡面翻去!」

倒不曾搜著程謨的老婆,不端不正剛剛撞見一個三十以下的一婦一人,恰原來是那一年一女一監裡燒殺的小珍哥。

眾人看見,你看我,我看你,都說:「這不是晁源的小老婆小珍哥是誰?沒的咱見鬼了!」小珍哥一頭鑽進屋去,甚麼是肯出來。

眾人圍住了房門說道:「剛才進去的那位嫂子,俺好面善,請出來俺見一見。」

張瑞風的老婆在簾子裡面說道:「這是俺家的二房,臨清娶的,誰家的少一女一嫩一婦一許你這們些漢子看?你拿程謨,沒的叫你看人家老婆來麼?」

眾人道:「這說話的是張嫂子呀?俺剛才見的那一婦一人,是監裡晁監生的娘子,眾人都認的是真。

你叫他出來,俺再仔細認認,要果然不是他,等張師傅來家,俺眾人替他磕頭陪禮。

他要再不饒,俺憑他稟了大爺,俺一情一願甘罪。

你必欲不叫他出來,俺別的這裡守著,俺著一個去稟了大爺來要他。」

張瑞風娘子道:「小珍哥托生了這八九年哩,如今又從新鑽出他來了?你列位好沒要緊!你不過說當家的沒在家,得空子看人家老婆呀!」眾人說:「這意思不好!私下幹不的!俺這裡守著,著一個稟大爺去。」

果然著了一個姓于名桂的番役,跑到縣裡稟說:「小的們打聽得程謨的老婆在刑房書辦張壽山家支使,小的們撲到那裡,張書辦沒在家。

他家回說:程謨的老婆沒在他家。

小的們竟到他裡邊翻去,沒翻見程謨,只見一個媳一婦一子,通似那一年監裡燒殺的施氏。

小的們待認他認,他鑽在房裡,必不肯出來。

張書辦媳一婦一子發話,說小的們因他漢子不在家,乘空子看他老婆哩。」

縣公問說:「這施氏是怎麼的?」

於桂稟說:「這施氏是個娼一婦一,名叫小珍哥,從良嫁了晁鄉宦的公子晁監生。

誣枉他嫡妻與僧道有奸,一逼一的嫡妻吊死了,問成絞罪。

九年前一女一監裡失火,說是燒死了,如今撞見了這一婦一人通是他。

小的們一個錯認罷了,沒的小的們四五個人都眼離了不成?」

縣公問說:「那時燒死了有一屍一沒有?」

於桂說:「有一屍一。」

縣公說:「一屍一放了幾日才領出去?只怕一屍一領得早,到外邊又活了。」

於桂道:「若是那個一屍一,沒有活的理,燒得通成灰了。」

縣官問:「一屍一後來怎麼下落了?」

於桂說:「晁鄉宦家領出去埋了。」

縣官說:「晁鄉宦家見燒得這等,也不認得了。

叫張壽山來!」同房說:「他今日不曾來。」

縣官拔了兩枝簽,差了兩名快手,從院裡娼一婦一家尋得他來。

快手也只說縣官叫他,不曾說因此事。

張瑞風來到,縣官問說:「晁監生的妾小珍哥說是燒死了,如何見在你家?」

張瑞風神一色一俱變,語言恍惚,左看右看,回說:「小珍哥燒殺了九年多了,沒的鬼在小的家裡?」

縣官說:「一奴一才!你莫強辯!」差了於桂,叫拿了他來,叫張壽山跪在一傍伺候。

待不多一會,將珍哥拿到。

縣官問說:「這果然是小珍哥麼?」

小珍哥不答應,只管看張壽山。

張壽山說:「這是小的臨清娶的妾,姓李,怎是小珍哥?這人模樣相似的也多,就果真是小珍哥,這又過了九年,沒的還沒改了模樣?就認得這們真?」

於桂等眾人說道:「就只老相了些,模樣一些也沒改。」

縣官教拿夾棍夾起。

珍哥說:「你夾我怎麼呀?我說就是了。

那年燒殺的不是我,是另一個老婆。

我趁著失火,我就出去了。」

縣官說:「你怎麼樣就得出去?」

珍哥指著張瑞風道:「你只問他就是了。」

這縣官是個有見識的,只在珍哥口裡取了口辭,豈不真切?果被他哄了。

叫上張瑞風審問,他支吾不說,套上夾棍,招稱:「九年前一個季典史,叫是季逢一春一,每日下監,見珍哥標緻,叫出他一個門館先生沈相公到監裡與小珍哥宿歇,又叫出一個家人媳一婦一到監伏事。

一日,一女一監裡失了火,那家人媳一婦一燒殺了,小珍哥趁著救火人亂,季典史就乘空把他轉出去了。

那燒殺的家人媳一婦一就頂了小珍哥的一屍一首,一屍一親領出去埋了。

後來季典史沒了官回家,小珍哥不肯同去,留下小的家裡。

這是實一情一。」

小珍哥綽了張瑞風的口氣,跟了回話,再不倒口。

縣官據了口辭,申了合幹上司,行文到季典史原籍陝西寶雞縣提取季典史並沈相公、燒死媳一婦一子的本夫。

這季典史家事極貧,年也甚老。

那有甚麼沈相公、家人娘子的夫主?本處官府追求不出,只得將季典史解到山東。

季典史極力辯洗,經了多少問官,後經了一個本府軍廳同知,才問出真一情一,方與這季典史申了冤枉:審得張瑞風一自一從珍哥進監,他倚恃刑房書辦,垂涎珍哥姿一色一,便要謀奸。

只因晁源見在,一懼晁源勢力,不敢下手;一因晁源饋送甚厚,不好負心。

後晁源已死,又因晁源家人晁住時常進監與珍哥奸宿,張瑞風將晁住挾制毆打,將珍哥上柙凌虐,珍哥隨與張瑞風通姦一情一厚。

珍哥在監內,晁源在日,原有兩個丫頭並晁住媳一婦一在監伏事。

晁源死了,晁源母晁宜人將丫頭媳一婦一俱叫出監去。

張瑞風隨買了一個算卦的程捉鱉老婆吃醉了酒,睡熟的珍哥炕上,放起火來,將程捉鱉老婆燒死在內。

珍哥戴了帽子,穿了坐馬,著了快鞋,張瑞風合三個禁子做了一路,羽翼了珍哥,趁著救火走出,藏在張瑞風家內。

張瑞風要瞞人耳目,故意往臨清走了一遭,只說娶了一個妾。

報了珍哥燒死,一屍一親領出葬埋。

天網不疏,致被捉獲。

申明了上司。

季典史完得官司,因年老辛苦,又缺盤費,又少人服事,衣食不敷,得病身死。

還虧了幾個舊時衙役攢了幾兩銀子與他盛殮,送了他棺木還鄉。

張瑞風問了斬罪,三個禁子都問了徒罪,程捉鱉坐了知一情一,也問了絞罪,由縣解府,由府解道。

張瑞風合珍哥各人六十板,程捉鱉合三個禁子每人四十板。

過了兩日,張瑞風一棒一血攻心死了。

又過了一日,程捉鱉也死了。

那日珍哥打得止剩了一口氣,萬無生理,誰知他過了一月,復舊如初。

晁夫人聞知此事,不勝駭異,也絕沒人去管他。

有人叫晁夫人把程捉鱉的老婆掘了出來。

晁夫人道:「人家多有捨義塚捨棺木的,既是埋了,況又不在一自一己地內,掘他怎麼。」

珍哥這事傳了開去,做了山東的一件奇聞。

珍哥此番入監,晁家斷了供給,張瑞風又被打死,只得仰給囚糧,苟延殘命,衣服藍縷,形容枯槁。

誰知這八百兩銀子聘的美人狼籍得也只合尋常囚犯一般!第二年,按院按監本縣,報了文冊,臨期送審。

珍哥身邊一文也無,又沒有了往時的姿一色一可以動人憐受,這路上的飯食頭口何以支持?審錄必定要打,打了如何將養?把一個生龍活虎倚了家主欺凌嫡室的心一性一也消磨得盡淨。

無計可施,只得央了一個禁子走到晁家門上,尋見了晁鳳,叫他轉央晁夫人看晁源的一情一分,著個人照管審錄。

晁夫人道:「我也只說這塊臭一肉一,天老爺已是消滅了,誰想過了這們幾年,從新又鑽出來臭這世界!我不往家裡攬這堆臭屎!我已是給他出過殯埋過他了,他又出世待怎麼!誰去照管他!晁鳳,你要房錢去,湊二兩銀子你送給他,叫他拿著來回盤纏。

你再回他:『這往後也過不出好日子來了,還活著指望甚麼呢?趁著有奶奶,只怕還有人妝裹你;若再沒了奶奶,誰還認的你哩?這去審錄,說甚麼不打四五十板子,這是活著好麼?』」

晁鳳問住房子的人家要了二兩銀,到了監裡。

見了珍哥,穿著一條半新不舊的藍布褲,白布膝褲子,像地皮似的,兩根泥條裹腳,青布鞋,上穿著一領藍補丁小布衫,黃瘦的臉,蓬著頭,見了晁鳳,哭的不知怎麼樣的,說:「我待怎麼,可也看死的你大爺分上!奶奶就下的這們狠,通也就不理我一理兒!」

晁鳳說:「你別怪奶奶;你幹出甚麼好事替奶奶掛牌扁哩,指望奶奶理你?那年燒殺的說是你,奶奶買的杉木合的材,買的墳地,請了僧人念的經;二叔還持服領齋。

誰都想便宜了別人!後來又鑽出這們等的!這是二兩銀子,奶奶叫送與你來回盤纏。

奶奶說:往後的日子也沒有甚麼好過的了,叫你一自一己想哩。」

珍哥接了銀子只是哭,又問:「晁住這賊忘恩負義的強人在那裡哩?」

晁鳳說:「管墳上莊子的不是他麼?吃的像個肥賊是的!」珍哥哭著罵道:「我待不見那忘八羔子哩!事到其間,我也不昧一陰一了。

你大爺在日,我就合他好。

如今就一點一情一分兒也沒了,影兒也不來傍傍!怕牢瘟染上他呀?」

晁鳳道:「你可別怪他。

從那一年惹了禍出來,奶奶說過,他再到這監裡來,奶奶待擰折他腿哩!」珍哥說:「他就這們聽奶奶說?奶奶就每日的跟著他哩?你替我上覆奶奶:你說我只沒的甚麼補報奶奶,明日不發解,後日准起解呀,要是審錄打不殺回來,這天漸漸的冷上來了,是百的望奶奶扎刮扎刮我的衣裳,好歹只看著你大爺分上罷!」晁鳳長吁口氣道:「我說可只是你也看看大爺的分上才好哩!」珍哥說:「我怎麼不看大爺的分上?」

晁鳳說:「你坐監坐牢的已是不看分上了,又在監裡養漢,又弄出這們事來!你親口說養著晁住哩!這是你看分上呀?」

珍哥道:「這倒無傷。

誰家娶娼的有不養漢的來?」

晁鳳到家回了前後的話。

果然次日武城縣將監內重囚逐名解出。

小珍哥有了這二兩銀子,再拾上這隨身的寶貨,輕省到了東昌,伺候按院審錄。

長解與他算計,把查盤推官的皂隸都使了銀子,批打時,好叫他用一情一。

不料按院審到珍哥跟前,二目暴睜,雙眉直豎,把幾根黃須扎煞起來,用驚堂木在案上拍了兩下,怪聲叫道:「怎麼天下有這等尤物!還要留他!」拔下八枝簽,拿到丹墀下面,鴛鴦大板共是四十,打得皮開一肉一綻,鮮血汪洋,止剩一口微氣。

原差背了出來,與他貼了膏藥,雇了人夫,使門板抬了他回去。

離縣還有五里,珍哥惡血攻心,發昏致命,頃刻身亡。

差人稟了縣官,差捕衙相驗明白,取了無礙回文,准令一屍一親領葬。

晁夫人聞知,差了晁鳳晁書依還抬到真空寺裡,仍借了僧房,與他做衣裳,合棺木,唸經發送,埋在程捉鱉老婆身傍。

卻說珍哥一自一從晁源買到家中,前後裡外整整作業了一十四年,方纔這塊臭痞割得乾淨。

可見為人切忌不可取那娼一婦一:不止喪了傢俬,還要污了名節,遺害無窮!晁源只知道挺了腳不管去了,還虧不盡送在這等一個嚴密所在,還作的那業,無所不為;若不是天公收捕了他去,還不知作出甚麼希奇古怪事來!真正:

丑是家中寶,俊的惹煩惱。

再要娶娼根,必定做八老!

這晁源與珍哥的公案至此方休,後面再無別說。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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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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