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人一情一從說留些好,一陰一功更是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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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

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

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一春一鶯一女一誕子延宗

人一情一從說留些好,一陰一功更是防身寶。

不貪不妒不驕嗔,寬容抱,省煩惱,福祿康寧獨壽考。

敗子何妨朝露早?

一自一生英物來襁褓,守成干蠱不難兄,循理道,家業保,養志承顏事母老。

——右調《天仙子》

卻說那些抄搶家事的兇徒,為從的六個人與那十四個歪拉潑一婦一,都當時發落去了。

晁思才與晁無晏夾打了那一頓,發下監裡,果然將息了一個月好了,取出來枷號通衢,兩個月滿放。

從此之後,這夥人的魂靈也不敢再到晁家門上。

大尹又因他是寡一婦一之家,一切差徭盡行優免。

其裡老什排都曉得大尹與他做主,不敢上門作賤。

晁夫人雖沒了丈夫兒子,倒也清閒安靜,一愛一護那一春一鶯就如千百萬黃金一般,早晚祝天贊地,望他生個兒子。

九月二十八日,看門的進來說道:「梁片雲合一胡一 無翳特從通州來到,要見奶奶。」

晁夫人道:「他兩個這等遠來,有何事件?請到廳上坐下,待我出去相見。」

晁夫人一面出去見他兩個,一面叫人收拾素齋。

只見兩個都穿栗一色一綢夾道袍,玄經劈瓢帽,僧鞋淨襪,見了晁夫人就倒身下拜,謝說恩德不了。

又說起晁老爺子相繼死亡,兩個也甚慘然。

又說那後來六百三十兩銀子盡糴了米谷出陳入新的放與貧人,如今兩年,將及萬石。

又說這十月初一日是晁夫人的六十壽誕,所以特來與奶奶拜慶,也看看老爺,不料得老爺與大官人俱棄世去了。

晁夫人問他下處,他說在真空寺法嚴長老家安歇。

吃了齋,依舊回寺去了。

到了初一日,二人早到廳上,送了幾樣禮,要與晁夫人拜壽。

晁夫人又出去見了。

晁夫人因有重孝,都不曾收親眷們的禮。

這日單擺了一桌素筵款待片雲、無翳。

次日兩個就要辭了起身,晁夫人又留他們住了兩日,每人替他做了一領油綠綢夾道袍、一頂瓢帽、一雙僧鞋、一雙絨襪,各十兩銀子;又擺齋送了行。

仍一自一起身回去。

兩個朝起晚住,一路議論,無翳說道:「晁大捨刻薄得異常,晁老爺又不長厚,這懷孕的斷不是個兒子!」片雲說道:「依我的見說,晁老爺與大捨雖然刻薄,已是死去了,單單剩下了夫人。

這夫人卻是千百中一個一女一菩薩,既然留他在世,怎麼不生個兒子侍養他?所以這孕一婦一必然生兒子,不是一女一兒。

我看老人家的相貌也還有福有壽哩。

我們受了他這樣好處,怎得我來托生與他做個兒子,報他的恩德才好。」

不一日,到了通州,師徒相會,甚是歡喜。

過了幾日,那片雲漸漸的沒一精一塌彩,又漸漸的生起病來。

一日夜間,夢見韋馱尊者親與說道:「晁宜人在通州三年,勸他的丈夫省刑薄罰,雖然丈夫不聽他的好言,他的好心已是盡了。

這六百兩的米谷,兩年來也活過了許多人,往後邊的存濟正沒有限量哩,不可使他沒有兒子侍奉。

你一自一己發心願與他為子報恩,這是你的善念。

出家人打不的誑語,你若不實踐了這句說話,犁舌地獄是脫不過的。

十二月十六日子時,你去走一遭,回來也誤不了你的正果。

但不可迷失了本來,墮入輪迴之內。」

片雲醒轉來,記得真真切切的這夢,告訴長老合無翳都曉得了,從此即淹淹纏纏的再不曾壯起,卻只不曾睡倒,每日也還照常的穿衣洗面。

到了十二月十五日的晚間,叫人燒了些湯,在暖房裡面洗了浴,換了一套新衣,在菩薩韋馱面前拈了淨香,叩頭辭謝;又叩辭了長老合無翳,再三囑付,叫:「把這積穀濟貧的功果千萬要成他始終,待你年老倦勤的時候,我一自一來替你的手腳,把我的一屍一首不要葬了,將龕來壘住,待我一自一己回來掩埋。」

又寫了四句偈子道:

知恩報恩,志諧心服。

一世片時,無煩多哭。

長老合無翳說道:「雖然做了夢,這夢也雖然靈異,但怎便這等信得真切?畢竟要等他善終。

難道好一自一盡了不成?」

片雲收拾完了,回到一自一己靜室裡邊,點了一炷香,上了禪床 ,盤了膝,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

長老合無翳道:「莫去攪混他,且看他怎麼死得。

只遠遠的防閒他,不要叫他一自一盡。」

等到天氣大明,日已露紅了。

眾人道:「既然過了這十六的子時,便也不妨了。」

進去看他一看,只見他兩條玉柱拄在膝上,不知從幾時圓寂去了。

驚動了合寺的僧眾,傳遍了京城,勳戚太監如蟻的一般下到通州來瞻禮,那佈施的堆山積海樣多。

依他的言語,在寺後園內起了龕,壘在裡面。

太后都遣了太監出來與他上香,妝修得功果十分齊整。

再說一春一鶯到了十一月半後,晁夫人便日日指望他分娩,就喚了前日大尹薦的收生婆老徐日夜在家守住,不放出去,恐怕一時間尋他不著。

另在晁夫人住房重裡間內收拾了暖房,打了回洞的暖炕,預先尋了兩個奶子伺候,恐怕一春一鶯年紀尚小,不會看管孩兒。

從十一月十五日等起,一日一日的過去,不見動靜。

晁夫人只恐怕過了月分,被人猜疑。

直到了十二月十五日晚間方覺得腰酸肚痛起來。

晁夫人也就不曾睡覺。

又喚了一個長來走動的算命一女一先。

三個人都在熱炕上坐等。

一春一鶯漸漸疼得緊了。

仔細聽了更鼓,一交一 一過二更來了。

一女一先道:「放著這戌時極好,可不生下來,投一性一等十六日子時罷。

這子時比戌時好許多哩。」

還與一春一鶯耍道:「好姐姐,你務必的夾緊著些,可別要在亥時生將下來!」大家笑說:「這是什麼東西,也教你夾得住的!」晁夫人打了個呵欠。

徐老娘拉過一個枕頭來,說:「奶奶,你且打個盹兒,等我守著,有信兒請你老人家不遲。」

晁夫人躺下,不一瞬,鼾鼾的睡著了,口中高聲說道:「出家人怎好到我臥房裡面?快請出去!」老徐叫醒了夫人。

晁夫人道:「片雲出去了不曾?」

眾人道:「深更半夜,有甚麼片雲敢進這裡來?」

晁夫人道:「沒的是我做夢?我親見他穿著我做與他的油綠襖子進這屋裡來,還與我磕了兩個頭。

他說:『奶奶沒人服事,我來服事奶奶。

』我說:『出家人怎好進我的臥房來服事?』他不答應,揚長往裡間裡去了。」

正說著,一春一鶯疼的怪哭。

徐老娘跑不迭的進去,突的一聲,生下一個孩兒。

徐老娘接在手裡,說道:「奶奶大喜!一個極好的相公!」一女一先聽那更鼓正打三更二點,卻正是子時不差。

喜的晁夫人狠命的夾著腿,恐怕喜出屁來!燈下端相了一會,說:「這小廝怎麼就像片雲的模樣?」

丫鬟養娘都說與片雲模樣一般。

看著斷了臍帶,埋了衣胞,打發一春一鶯吃了定心湯,安排到炕上靠著枕頭坐的。

那個小孩子才下草,也不知道羞明,掙著兩個眼狄良突盧的亂看,把眾人喜的慌了。

大家同徐老娘吃了些飯,晁夫人親與徐老娘遞了一杯喜酒,送了二兩喜銀,一匹紅段,一對銀花;徐老娘也與晁夫人回敬了喜酒。

也與一女一先三錢銀子。

收拾完了,也就一交一 一過五更,算計還大家休息一會。

誰知著了喜歡的人也能睡不著覺,晁夫人翻來覆去,心裡只是想,說:「老天爺可憐見的生了這個孩子,便晁家有了後代,可怎樣報答天地才好?」

要算計怎樣的積福,如何的濟貧。

又算計那些族人,如今既有了兒子,許他們上門往來,況且止得七八個,每人與他五十畝地,都叫他們大家有飯吃,碌碌動尋思了半夜,天還不曾大亮,一骨碌跳起來,看了一春一鶯,叫人熬了粥,看他吃了;又慢慢的的掀開被子,看了娃娃,喜得晁夫人張開口合不攏來。

晁夫人道:「向日徐大爺親一自一分付說道,等分娩了,叫去報他知道;又分付叫就用徐老娘收生。」

叫人打發徐老娘叫了早飯,同了晁鳳去縣裡報喜。

恰好那日學裡修蓋明倫堂,徐大尹早去上梁,還不曾回來。

老徐合晁鳳在大門裡等候。

珍哥聽得人說晁鳳在大門裡邊,走到監門口,扒著那送飯的小方孔叫晁鳳走到跟前。

晁鳳問說:「珍姨,這向裡邊好麼?」

珍哥道:「有甚麼得好!一自一從大爺沒了,通沒有人照管!晁住通也不照常時,糧食柴火每每的送不到。

你前向提了大爺的頭出來,我到正在這門口看見。

我一則害怕,二則也惱他雜一情一,所以也不曾叫住你,看得他一看,你如今來做什麼?」

晁鳳道:「今日得了小主人,待來報徐大爺知道。」

珍哥道:「是誰生的?」

晁鳳說:「是一春一鶯姐生的。」

珍哥道:「一春一鶯是老奶奶的丫頭,他幾時收了?」

晁鳳道:「是老爺收了,二月初二日成親的。」

珍哥說:「也罷,晁家有了主了。

昨日晁思才合晁無晏在監裡發的那狠,說:『徐大爺沒有做一百年的哩!等徐大爺前腳去了,後腳再看哩!」

正說著,只聽得傳鑼響,徐大尹上完了梁,穿著大紅圓領,坐著轎,回到縣來。

晁鳳合老徐跟了進去。

大尹方才下轎,兩個就跪在面前。

那徐大尹的眼力,把人見過一遍,就隔了一世也就忘記不了。

兩個還不曾開口,大尹先問道:「生得個兒子麼?」

二人回說:「是。」

大尹問:「是幾時生的?」

老徐道:「是今日的子時。」

大尹道:「這個孩子有好處。

怎麼可可的叫我穿了吉服迎你們的喜報!」叫庫吏封二兩銀,用紅套封了,上寫「粥米銀二兩」,叫門子拿個紅折柬來,一自一己寫道「名晁梁」三個字。

分付道:「這二兩是我折粥米的。

我也不另差人,你就與我帶去,上復宜人恭喜。

我正上梁回來,就名喚晁梁。」

又問那老徐道:「你手裡拿得是甚麼?」

老徐道:「是晁奶奶賞的花紅合喜錢。」

徐大尹道:「便宜你。」

叫庫吏每人賞他喜錢一百文。

二人千恩萬謝的回來,上復了晁夫人的話,說:「徐大爺正上了梁,穿了吉服回來,又替起名晁梁。」

晁夫人道:「這又古怪。

我夢見梁和尚進到臥房,他就落地。

我肚裡算計正要叫他是晁梁,恰好大尹就替起了這個名字。

事不偶然,這個小廝定然有些好處。」

親眷家傳揚開去,沒一個不替晁夫人謝天謝地。

到了三日,送粥米的擁擠不開,預先定了廚子,擺酒待客;叫了莊上的婆娘都來助忙,發面做饃饃,要那一日捨與貧人食用;又叫外面也擺下酒席,要請那晁思才這八個族人,裡邊也還要請那些打搶的十四個惡一婦一。

先一日都著人去請過了。

到了十八日,把徐老娘接得到了,送粥米的那些親眷漸漸的到齊,都看著與孩子洗了三。

他那東昌的風俗,生子之家,把那雞蛋用紅曲連殼煮了,趕了面,親朋家都要分送。

看孩子洗三的親眷們,也有銀子的,也有銅錢的,厚薄不等,都著在盆裡,叫是「添盆」。

臨了都是老娘婆收得去的。

那日晁夫人一自一己安在盆內的二兩一個錁子,三錢一隻金耳挖,棗栗蔥蒜;臨後又是五兩謝禮,兩匹絲綢,一連首帕,四條手巾。

那日徐老娘帶添盆的銀錢約有十五六兩。

再說那日晁夫人先使人送了一百個煮熟的紅雞子,兩大盒趕就的面與徐大尹,收了,賞了家人二百文銅錢。

又分送了親朋鄰舍。

族中那八個人,也都有得送去。

有回首帕汗巾的,有回幾綹錢的,都各樣的不等。

這一日,族中八家子的男一婦一七家都到,只有晁思才一家都不曾來,他說:「我們前日說他沒有兒子,去要分他的家事,他如今有了兒,這是要請我們到那裡,好當面堵我們的嘴。

且前日吃了這一場的虧,還不曾報得仇,還有甚麼臉去?」

眾人道:「就是要堵我們的口,既然請得到家,也畢竟要備個酒席。

難道叫我們空出來了不成?況且那日原是我們的不是,分他些甚麼罷了,怎麼倒要趕他出去?他又不曾一自一己呈告我們,這是天爺使官來到,吃了這虧,怎麼怨得他?他既將禮來請我們,如何好不去?」

也有送盒面的,也有送盒芝麻鹽的,也有送十來個雞子的,也有送一個豬肚兩個豬肘的。

晁夫人都一一的收了。

那些族中的婆娘恐怕去得早了,看著孩子洗三,要添盆的銀錢,所以都約會齊了,直過了晌午方才來到。

裡外的男一婦一,除了晁思才,別的都是晁夫人的下輩,都替晁夫人叩喜。

晁夫人都歡歡喜喜的接待他們,眾人都說起前日的事來,要與晁夫人陪禮,晁夫人道:「前日叫你們吃了一場虧,我不替你們陪禮罷了,你們倒要替我陪起禮來。

如今我們大家都喜,把那往事再不要提他,只往好處看。

既是一族的人,人又不多,凡事看長,不要短見。」

那些潑一婦一們,也有叫大娘嬸子的,也有該叫奶奶妗母的,磕頭不迭,都說:「那一日若不是你老人家積福,兩次叫人替俺們討饒,拿到大街上當了人千人萬的打三四十板,如今怎麼見人!」晁無晏老婆說:「只是那一日說聲叫老娘婆,我那頭就轟的一聲,說:『這是待怎麼處置哩!』七奶奶插插著說:『沒帳!他見翻出點子甚麼來了?一定說咱產門裡頭有藏著的東西,叫老娘婆伸進手去掏哩!』叫我說:『呀!這是甚麼去處,叫人掏嗤掏嗤的?』後來才知道是看一春一姐。」

把晁夫人合眾一女一眷們倒笑了一陣。

正說笑著,一個丫頭跑來說道:「奶奶,俺小叔屙了一大些扭黑的粘屎,一春一姨叫請姐姐看看去哩!」晁夫人道:「孩子屙的臍屎怎麼不黑?」

晁夫人進去,眾人也都進去看。

晃夫人一隻手拿著他兩條腿替他擦把把,他烏樓樓的睜看著,東一眼西一眼的看人,照著晁夫人的臉合鼻子,碧清的一泡尿雌將上去,笑的一個家不知怎麼樣的。

親眷們都吃完了酒,坐轎的,坐車的,騎頭口的,前前後後,七七八八,都告辭了家去;這些前日沒得領打的婆娘也要家去。

晁夫人都把他們送粥米的盒子裡邊滿滿的妝了點心一肉一菜之類,每人三尺青布鞋面,一雙膝褲,一個頭機銀花首帕。

雖然是一夥潑貨,卻也吃不得一個甜棗,那頭就似在四眼井打水的一般,這個下去,那個起來。

這個說:「我納的好鞋底。」

那個說:「我做的好鞋幫。」

這個說:「我漿洗的衣服極好。」

那個說:「我做的衣裳極一精一。」

奶奶,大娘,嬸子,妗母,「你只待做什麼,我們都來替你老人家助忙。」

外邊的這七個族人,一個家攮喪的鼾僧兒一般,都進來謝了晁夫人家去。

晁夫人道:「你們家去罷,我看頭年裡不知有工夫沒有,要不就是過了年,我還有話與你們講。」

眾人齊說:「奶奶大娘倘有甚麼分付,只叫人傳一聲,我們即時就來,不敢遲誤。」

晁夫人又謝說:「緊仔年下沒錢,又叫你們費禮。」

眾人去了。

晁夫人進到一春一鶯房內,上了炕上坐著,派了晁書、晁鳳兩個的娘子專一在屋裡答應照管奶子,分付說:「你要答應的好,孩子滿月,我賞你們;要答應得不好,一個人嘴裡抹一派狗屎。」

那臘月短天,容易的過,不覺的就是年下。

晁老合晁大捨雖新經沒了,得了這件喜事,晁夫人倒也甚不孤恓。

瞬眼之間,過了年,忙著孩子的滿月,也沒理論甚麼燈節。

十六日,一春一鶯起來梳洗,出了暗房。

晁夫人也早早梳洗完備,在天地上燒了紙,又在家廟裡祭祀,一春一鶯也跟在後面磕頭,方才一家大小人口都與晁夫人道了喜。

一春一鶯先與晁夫人叩了頭,晁夫人分付家下眾人都稱呼一春一鶯為「沈姨」,因他原是沈裁的一女一兒,所以稱他娘家的本姓;又與小娃娃起了個一乳一名叫做小和尚。

吃過了早飯,可可的那十六日是個上好的吉日,「煞貢」、「八專」、「明堂」、「黃道」、「天貴」、「鳳輦」都在這一日裡邊,正正的一個剃頭的日子,又甚是晴明和暖,就喚了一個平日長剃頭的主顧來與小和尚剃胎頭。

先賞了五百文銅錢,一個首帕,一條大花手巾;剃完了頭,又管待他的酒飯。

漸次先是那些族裡的婆娘們,又是眾親戚的一女一眷,都送了禮來與小和尚滿月,都有與小和尚的東西,連那本族一婦一人也有五六分重的銀錢銀鈴不等。

前日晁思才只道是晁夫人要請來堵他的嘴,誰知晁夫人請得他們到的,都相待得甚是厚,臨去時還有回答那些老婆們的禮,所以著實後悔。

今日不曾請他,他去買了兩盒茶餅,打了一個銀鈴,領了他那個老歪拉來到,先進去見了晁夫人,那嘴就像蜜缽一般,連忙說道:「嫂子請上,受我個頭兒;可是磕一萬個頭也不虧。

那日要不是嫂子救落著,拿到大街上一頓板子,打不出我這老私窠子屎來哩!這事瞞不過嫂子,這實吃了晁無晏那賊天殺的虧,今日鼓弄,明日挑唆,把俺那老斫頭的挑唆轉了,叫他像哨狗的一般望著狂咬!」

誰知晁無晏的老婆已來到屋裡,句句聽得真切,凶神一般趕將出來。

晁思才老婆見了,連忙說道:「噯呀!你從多咱來了?」

晁無晏老婆也沒答應,只說:「呃!你拍拍你那良心,這事是晁無晏那天殺的不是?您一日兩三次家來尋說,凡事有你上前,惹出事來您擔著。

後來您只搗了一百槓子,俺倒打了二百槓子,倒是人哨著你那老斫頭的來?天老爺聽著,誰爍誰,叫誰再遭這們一頓!」晁夫人道:「今日是孩子的好日子,請將您來是圖喜歡,叫你都鬼吵來?您待吵,夾著屁一股明日往各人家裡吵去!我這裡是叫人吵夠了的了!」

人進來傳說:「七爺要見奶奶哩。」

晁夫人道:「請進來。」

晁思才也沒等進房,就在開井裡跪下磕頭。

晁夫人也跪下回禮。

晁思才說:「嫂子可是大喜!我那日聽見說了聲添了侄兒,把俺兩口子喜的就像風了的一般,只是跳,足足的跳有八尺高!俺住的那屋是也叫矮些,我跳一跳觸著屋子頂,跳一跳觸著屋子頂,後來只覺的頭頂生疼,忘了是那屋子頂碰的。

虧了俺那老婆倒還想道,說:『你忘了麼?你夜來喜的往上跳,是屋子頂碰的!』罷!罷!老天爺夠了咱的!只有這個侄兒,咱就有幾千幾萬兩的物業,人只好使眼瞟咱兩眼罷了,正眼也不敢看咱!昨日暈伙子斫頭的們只是不聽我說,白當的叫他帶累的我吃這們一頓虧!」晁夫人道:「舊事休題,外邊請坐去。

又叫你費禮。

又替孩子打生活。」

晁思才道:「嫂子可是沒的說,窮叔遮囂罷了!昨日侄兒洗三,俺兩口子收拾著正待來,一個客到了,要留他坐坐,就沒得來替侄兒做三日。」

他老婆道:「噯喲,你是也有了幾歲年紀,怎麼忘事?你可是喜的往上跳,碰的頭腫得像沒攬的柿子一般,疼得叫我替你揉搓,可就沒的來,又扯上那一遭有客哩!」晁思才道:「是!是!還是你記的真!」晁夫人道:「真也罷,假也罷,外邊請坐。」

叫小廝們外邊流水端果子鹹案,中上座了。

晁思才外面去了,晁無晏老婆要到外邊去合他漢子說話。

晁夫人道:「不出去罷,料想沒有別的話說,也只是招對方纔那兩句舌頭。

裡頭也中上座哩。」

把一女一客都請到席上,晁夫人逐位遞了酒,安了席,依次序坐下。

十來個一女一先彈起琵琶弦子琥珀詞,放開喇叭喉嚨,你強我勝的拽脖子爭著往前唱。

徐老娘抱著小和尚來到,說:「且住了唱罷,俺那小師傅兒要來參見哩。」

徐老娘把小和尚抱到跟前,月白腦塔上邊頂著個瓢帽子,穿著淺月白襖,下邊使藍布綿褥子裹著,端詳著也不怎麼個孩子:

紅馥馥的腮頰,藍鬱鬱的頭皮。

兩眼秋水為神,遍體一春一山作骨。

一條紫線,從腎囊直貫肛門;滿片伏犀,一自一鼻樑分開額角。

兩耳雖不垂肩,卻厚敦敦的輪廓;雙手未能過膝,亦長皰皰的指尖。

這個賊模樣,若不是個佛子臨凡,必然是個善人轉世。

可是喜的一個家撾耳撓腮,也怪不得晁思才跳的碰著屋頂!那日皎天月一色一,又有滿路花燈,晁夫人著實挽留,那些堂客們都坐到二更天氣方才大家散席。

正是「一人有福,拖帶滿屋」。

若不是晁夫人是善知識,怎能夠把將絕的衰門從新又延了宗祀?雖然才滿月的孩子,怎便曉得後來養得大養不大?但只看了他母親的行事便料得定他兒子的收成。

再看下回,或知分曉。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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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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