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世態黑沉沉,刻毒機深。恩一情一用去怨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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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

醒世姻緣傳

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

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一情一

世態黑沉沉,刻毒機深。

恩一情一用去怨來尋。

到處中山狼一隻,張牙爪,便相侵。

當日說知心,綿裡藏針。

險過遠水與遙岑。

何事腹中方寸地,把刀戟,擺森森?

——右調《增字浪淘沙》

話說太監王振雖然作了些彌天的大惡,誤國欺君,辱官禍世,難道說是不該食他的一肉一,寢他的皮麼?依我想將起來,王振只得一個王振,就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做了當真的人,連王振也只得十個沒卵袋的公公。

若是那六科給諫、十三道御史、三閣下、六部尚書、大小九卿、勳臣國戚合天下的義士忠臣,大家豎起眉毛、撅起一胡一 子、光明正大,將出一片忠君報國的心來事奉天子,行得去,便吃他俸糧,行不去,難道家裡沒有幾畝薄地?就便凍餓不成?定要喪了那羞惡的良心,戴了鬼臉,千方百計,爭強鬥勝的去奉承那王振做甚?大家齊心合力,挺持得住了,難道那王振就有這樣大大的密網,竭了流,打得乾乾淨淨的不成?卻不知怎樣,那舉國就像狂了的一般,也不論甚麼尚書閣老,也不論甚麼巡撫侍郎,見了他,跪不迭的磕頭,認爹爹認祖宗個不了!依了我的村見識,何消得這樣奉承!後來王振狠命的攛掇正統爺御駕親征,蒙了土木之難。

正統爺的龍睛親看他被也先殺得稀爛,兩個親隨的掌家劉錦衣、蘇都督同時剁成兩段。

依我論將起來,這也就是天理顯報了。

他的弟侄兒男,蔭官封爵的,都一個個追奪了,也殺了個罄盡。

又依我論將起來,這也算是國法有靈了。

卻道當初那些替他舔屁一股的義子義孫,翻將轉那不識羞的臉來,左手拿了張稀軟的折弓,右手拿了幾枝沒翎花的破箭,望著那支死虎一鄧一 一鄧一 的射。

有的說他不死,有的說他順了也先,有的說他死有餘恨,還該滅他三族,窮搜他的一黨一 羽。

窮言雜語,一激一聒個不了。

若再依我的村見識,他已落在井中不上來了,又只管下那石頭做甚?

那蘇都督、劉錦衣恃了王振的掌家,果然也薰天的富貴了幾年;依達人看將起來,不過還似他當初的時節,扮了一本《邯鄲夢》、《南柯夢》的一般;後來落了個身首異處,抄沒了傢俬,連累了妻子。

若說那梁安期,不過是劉錦衣姑表外甥,一胡一 君一寵一 也不過是蘇都督閨一女一的兒子,兩個原不曾幫了他兩家作惡,也不甚指了他兩家的名一色一詐人,不過是每人作興了千把銀子,扶持了個飛過海的前程,況還都不曾選出官去,真是狐狸小丑,還尋他做甚?卻道那些扒街淘空的小人,你一疏,我一本,又說有甚麼未淨的遺奸,又說有甚麼伏戎的餘孽,所以那梁生、一胡一 旦都在那搜尋緝訪的裡邊。

行開了文書,撒開了應捕,懸了一百兩的賞格,要拿這一班倚草附木的妖一精一。

漸漸的俱拿得差不多了。

梁生、一胡一 旦藏得這所在甚好,裡邊沒人敢傳將出去,外邊又沒人敢尋將進來,倒也是個銅牆鐵壁。

爭奈那晁家的父子都有一件毛病,好的是學那漢高祖專一殺戮功臣。

晁老兒雖是心裡狠,外面還也做不出來,見梁生、一胡一 旦沒了勢力,忖量得他斷不能再會幹升了。

後來因他又與徐翰林相處,他如今一自一身也難保,還懼怕他做甚?輾轉躊躇幾番,要首將出去;即不然,也要好好打發他出門。

當不得外面一個講王道的西賓邢皋門,冷言諷語,說甚麼病鳥依人,又講甚麼魯朱家與季布的故事,孔褒與張儉的一交一 一情一。

晁老怕他議論,不好下得手。

又虧不盡有一個煞狠要丈夫做人,不肯學那東窗剝柑子吃的一個賢德夫人,屢屢在枕邊頭說道:「我們在華亭,幸得急急離了那裡;若再遲得幾時,一江一 院按臨,若那些百姓一齊告將起來,成得甚麼模樣?虧不盡他兩個攛掇我們早早離了地方,又得這等一個好缺。

雖是使了幾兩銀子,我聽得人說,我們使了只有一小半錢。

如今至少算來將兩年,也不下二十萬銀子,這卻有甚麼本利?這也都是兩個的力量。

我們如今在這裡受榮華,享富貴,怎好不飲水思源?況他兩個,我聽說多有親戚朋友,他卻不去投奔,卻來投奔我們,他畢竟把我們當他一個好倚靠的泰山。

我們不能庇護他罷了,反把他往死路裡推將出去,這阿彌陀佛,我卻下變不得。」

所以晁老聽了這些語,那心頭屢次被火燒將起來,俱每次被那夫人一瓢水澆將下去。

於是這梁生、一胡一 旦也還沒奈何容他藏在裡邊。

然雖是說不盡得了夫人解勸的力量,其實得了那跨灶干蠱的兒子不在跟前。

若這個晁大捨一向住在衙中,你即有夫人的好話,晁老卻不敢不聽兒子的狂言。

別人怕得那晁大捨是一個至奸險至刻毒的小人,他卻看得兒子就如那孔夫子、諸葛亮的聖智!

誰知這一胡一 旦、梁生的難星將到。

五月十二日,晁大捨到了張家灣,將船泊住,且不差人衙裡報知,要打發小班鳩回去:除了家裡預先與過的不算,又封了二十五兩銀子;沿路零零碎碎,也做過了許多衣裳;又與了四兩重一副手鐲、四個金戒指、一副金丁香,也還有許多零碎之物;又稱了四兩銀子一交一 一與船上的家長,作回去的四十日飯錢,叫還在船上帶他回去,將那剩的米面等物俱留與用度。

跟他的小優兒,另外賞了二兩紋銀。

方才先差了人往衙內通報,隨後也就開船前進。

臨要上岸,又與小班鳩在官艙後面,卻不知做了些甚麼事件,喘吁吁的出來。

岸上撥了許多馬匹,抬了老晁坐的大轎,別了班鳩,前呼後擁的進州去了。

到後面見了爹娘,說了些家常裡短的話。

看人搬完了行李,出到書房與邢皋門相見。

許久,又走到一胡一 旦、梁生那裡敘了寒一溫一 。

那一胡一 旦梁生心裡算計,有了結義的盟兄到了,一定凡百更是周全,越發有了倚靠;誰知坐不穩龍霄寶殿罷了,還只怕要鑾駕過盡哩!

過得兩三日,與晁老說起一胡一 旦、梁生的事來,那晁大捨說出那些傷天害理刻薄不近人一情一的言語,無所不至,也沒有這許多口學他的說話。

晁老聽了,就如那山邊的頑石聽那志公長老講《法華經》的一般,只是點頭。

又有晁夫人說道:「小小年紀,要往忠厚處積泊,不要一句非言,折盡平生之福。

我剛剛勸住了你爹,你卻又發作了。

你既知他是戲子小唱,誰叫托他做事,受他的好處?又誰叫你與他結拜弟兄?這樣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的事,孩兒,你聽我說,再休做他。

你一朵花兒才開,正要往上長哩。」

那晁大捨驢耳朵內曉得甚麼叫是忠言!旁邊又有一個父親幫助他,怎得不直著個脖子,強說:「娘曉得甚麼!人誰不先為一自一己?你如今為了他,這火就要燒著一自一己屁一股哩!咱如今做著現任有司官,家裡窩藏著欽犯,這是甚麼小罪犯!咱己他擔著是違背聖旨,十滅九族!拿著當頑哩!」晁夫人道:「沒的家說!他作反來?那裡放著違背聖旨十滅九族?有事我耽著!」晁老道:「你一女一人曉得甚麼!大官兒說得是。」

晁夫人道:「狗!是什麼不是!我只說是爺兒們不看長!」吃了午飯,打發晁老上了晚堂。

晁大捨走到原先住的東書房內,叫了晁書、晁鳳到跟前,說道:「你們別要混帳,沒有主意,聽老奶奶的話。

那兩個戲子是朝廷欽犯,如今到處畫影圖形的拿他,你敢放在家裡藏著!這要犯出來,丟了官是小事,只怕一家子吃飯傢伙都保不住哩。

我想起來,他使咱這們些銀子,要不按他個嘴啃地,叫他善便去了,他就展爪。

咱頭信狠他一下子,己他個翻不的身!如今見懸著賞,首出來的,賞一百兩銀子哩。

你們著一個明日到城上,我寫一張首狀,你拿著,竟往廠衛裡遞了,帶著人回來捉他。

只咱知道,休叫老奶奶聽見。

就是別人跟前也休露撒出一個字來。

一百兩銀子的賞哩!每人分五十兩,做不的個小本錢麼?」

晁書看著晁鳳說道:「明日你去罷,掙了賞來也都是你的。

不知怎麼,我往京裡走的生生的。」

晁鳳道:「還是你去,我幹不的事;先是一個心下不得狠,怎麼成的?」

晁大捨望著晁鳳噦了一口,道:「見世報!杭杭子的腔兒!您怕這一百兩銀子扎手麼?」

二人道:「這事大爺再合老爺商議,別要忒冒失了。

依小人們的愚見,這不該行。

他在咱身上的好處不小,這缺要不著他的力量,咱拿四五千兩銀子還沒處尋主兒哩。

就是俺兩個在蘇都督家住了四五十日,那一日不是四碟八碗的款待?他認得咱是誰!他也不過是為小一胡一 兒。

他就在咱家住些時,只當是回席他。

就是昨日華亭的事,也該感一激一他;要不是他,咱那裡尋徐翰林去?若不著這一封擋戧的書去,可不就像一陰一了信的炮仗一般罷了?咱就按他個嘴啃地,他就爬不起來?那南人們有根子哩。」

晁大捨道:「你這都像那老奶奶的一樣淡話!開口起來就是甚麼天理,就是甚麼良心,又是人家的甚麼好處,可說如今的世道,兒還不認的老子,兄弟還不認的哥哩!且講甚麼天理哩,良心哩!我齊明日不許己你們飯吃,我就看著你們吃那天理合那良心!我生平是這們個一性一子:咱該受人掐把的去處,咱就受人的掐把;人該受咱掐把的去處,就要變下臉來掐把人個夠!該用著念佛的去處,咱旋燒那香,遲了甚來?你夾著屁一股嘈遠子去墩著。

你看我做,你只不要破籠罷了!透出一點風去,我摔了你們的腿!」把晁鳳、晁書雌了一頭灰,攆過一邊去了,倒背了手,低著頭,在那院子裡走過東走過西,肚裡思量妙計。

到了次日清早,梳過頭,走到梁生兩個的房裡坐下,問道:「二位賢弟沒有帶得甚麼銀子麼?」

二人道:「也有幾兩,不多。

是待怎樣?」

大捨道:「本府差下人來,要一萬兩軍餉,不拘何項銀兩,要即刻借發,可可的把庫裡銀子昨日才解了個罄盡。

這軍儲要緊,咱只得衙裡湊借與他,等征上來還咱。」

梁生兩個道:「有幾兩銀子都放手出去了,那日往這裡來,誰敢再出去討?要只將現有的幾兩銀子帶了來,兩個合將攏來,不知夠六百兩不夠。」

一邊從皮箱內零零碎碎的兜將攏來,卻是六百三十兩。

梁生二人一封封遞將過去,要留下那三十兩零頭。

晁大捨道:「連那三十兩都湊在裡邊罷了。」

外面總用了包袱包裹的結結實實的,把一胡一 旦的一根天藍鸞帶捆了,叫了人抗到他一自一己房內。

又囑付教不要與邢皋門、晁鳳、晁書知道。

又過了一日,晁大捨把一本報後邊空紙內故意寫了個廠衛的假本,說訪得一胡一 君一寵一 、梁安期躲藏通州知州晁思孝衙內,請旨差人捉拿。

故意拿了報,慌張張的走到梁生門房裡,故意教人躲開了,說道:「事體敗露,不好了!如今奉了旨,廠衛就有差人到了!若進來搜簡的沒有,還好抵賴;若被他搜簡出去,你二人是不消說得,我們這一家都被你累死了!」梁生兩個慌做一一團一 ,沒有計策,只是渾身冷戰。

晁大捨說:「沒有別計,火速收拾行李,我著人送你們到香巖寺去,一交一 一付與那個住持藏你們在佛後邊那夾牆裡面。

那個去處是我一自一己看過的,躲一年也不怕有人尋見。

那個和尚新近被強盜扳了,是家父開了他出來,他甚感我們的恩,差人去分付他,他沒有敢放肆的。

事不宜遲,快些出去!」二人急巴巴收拾不迭,行李止妝了個褥套,別樣用不著的衣裳也都丟下了。

梁生道:「有零碎銀子且與幾兩,只怕一時緩急要用。」

晁大捨道:「也沒處用銀子,我脫不了不住的差出人去探望,再捎出去不遲。」

二人也辭不及邢皋門,說:「我們還辭辭老爺奶奶出去。」

晁大捨道:「略等事體平平,脫不了就要進來,且不辭罷。」

開了衙門,外面已有兩個衙門的人伺候接著。

晁大捨道:「我適才已是再三分付詳細了。

你二人好生與我送去,不可誤事。」

兩個衙門人連聲,替他抗了褥套去了。

原來香巖寺在通州西門外五里路上,那送去的二人扛了褥套,同梁生、一胡一 旦出了西門,走到旱石橋上,大家站住了歇腳,一人推說往橋下解手,從小路溜之而已。

又一個說道:「這還有五六里大野路,我到門裡邊叫兩匹馬來與二位相公騎了,好去。」

梁生二人道:「路不甚遠,我們慢慢走去罷。」

那人道:「見成有馬,門裡邊走去就牽來了。」

將褥套閣在橋欄幹上,也就做了一對半賢者。

那梁一胡一 二人左等右等,從清早不曾吃飯,直到了晌午,那一個先去解手的是不消說得,已是沒有蹤跡了;這一個去牽馬的也一去無音了。

那時正是六月長天,餓得肚裡熱騰騰的火起。

那旱石橋下,倒是個鬧熱所在,賣水果的,賣大米水飯的,一行兩行的挑過。

怎當梁一胡一 二人半個低錢也不曾帶了出來,空餓得叫苦連天,卻拿甚麼買吃?兩個心裡還恨說道:「這兩個差人只見我們兩個換了這襤褸衣裳,便卻放不在眼裡!那曉得我們是晁大捨的義弟。

過兩日,見了晁大捨,定要說了打他!」又想一自一己耽著一身罪名,要出來避難的,卻怎坐在這沖路的橋上?幸喜穿了破碎的衣裳,剛得兩薄薄的被套,不大有人物一色一。

商量不如一自一己抗了行李,慢慢的向到香巖寺去。

晁大捨曾言已著人合住持說過了,我們一自一去說得頭正,他也一自一然留住。」

各人把被套抗在肩頭,問了路,走了五六里,倒也果然有座香巖寺,規模也甚是齊整。

二人進了山門,又到了佛殿上叩了頭,問了那住持的方丈。

兩個徑一自一走進客座裡面,只見一個小僧雛走來問道:「你二人是做甚的?」

梁一胡一 兩個道:「我們是州太爺衙裡邊出來的親眷,特來拜投長老。」

那僧雛去了一會,只見那長老走將出來。

但見:

年紀不上五十歲,一肉一身約重四百斤。

鼾鼾動喘似吳牛,赳赳般狠如蜀虎。

垂著個安祿山的大肚,看外像,有似彌勒佛身軀;藏著副董太師的歪腸,論裡邊,無異海陵王一色一膽。

兩個迎到門外,那和尚從新把他兩個讓到裡面,安了坐,略略敘了來意。

長老看他兩個都才得二十歲的模樣,那梁生雖是標緻,還有幾分像個男子,那個一胡一 旦嬌媚得通似個一女一人,且是容貌又都光潤,不像是受奔波的,卻如何外面的衣服又這等破碎?再仔細偷看他們的裡面,卻也雖不華麗,卻都生羅衫褲,甚是濟楚。

若果是州衙裡親眷,怎又沒個人送來?雖說有兩個人,都從半路裡逃去,這又是兩頭不見影的話。

又怎生不留他在衙裡,卻又送他往寺裡來?只怕果是親眷,在衙裡幹了甚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走出來了,又該走去罷了,如何反要住在這裡?他說不住使人出來探望,且再看下落。

一面叫人收拾齋來吃了。

這寺原是奉皇太后敕建,安藏經焚修的所在,周圍有二三十頃贍寺的地;所以這和尚是欽授了度牒來的,甚是有錢,受用得緊。

雖是素齋,卻倒豐潔。

二人吃了齋,和尚收拾了一座淨室,叫他兩個住歇。

等到日夕,掌了燈,何嘗有個人來探問!又留吃了晚齋,乘了會涼,終不見個人影。

兩個還不道是晁大捨用了調虎離山計,只疑道是轉了背,錦衣衛差人到了,正在衙裡亂哄,也未可知。

但沒個憑據,怎好住得安穩。

連住了三四日,和尚徑不見有個州里的人出來,一發疑心起來,要送他兩個起身。

二人道:「我們的行李盤纏盡數都在衙裡。

原說待幾日就使人接了進去,所以絲毫也不曾帶了出來。

每人剛得一個梳匣,兩三把鑰匙,此外要半個低錢也是沒有的,怎麼去得?待我寫一封書,老師傅使個的當人下到州里,討個信息出來。」

討了一個折柬,一個封筒,恐怕和尚不信,當了和尚的面,寫道:

前日揖別仁兄,未及辭得老爺奶奶,歉歉!送的兩人俱至一石橋上,一個推說淨手,一人推去催馬,俱竟去不來。

弟等候至午轉,只得一自一肩行李,投托寺內。

幸得長老大看仁兄體面,留住管待。

近日來信息不通,弟等進退維谷。

或住或行,速乞仁兄方略。

手內片文也無,仍乞仁兄留意。

知名不具。

寫完,用糨粘封了口。

長老使了一個常往州里走動的人,叫他到州里內衙門口說:「三日前,衙裡出來兩位相公,住在寺裡,等衙裡人不出去,叫我送進這封書來。」

把衙門的傳了進去。

晁大捨一自一己走到傳桶跟前回說:「我衙裡相公一自一然在衙裡住,卻怎的送到寺裡?這卻是何處光棍,指稱打詐!即刻驅逐起身!稍遲,連滿寺和尚都拿來重處!」唬得那個下書的金命水命的往寺裡跑,將了原書,同了梁一胡一 二人,回了長老的話。

二人聽得,都呆了半晌,變了面一色一,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長老便也不肯容留,只是見一胡一 旦生得標緻,那個不良 的念頭未曾割斷。

隨即有兩地方來到寺裡查問,幸得那長老是奉敕剃度的,那地方也不敢放肆,說了說,去了。

一胡一 旦二人道:「我們去是半步也行不得的。

沒有分文路費,怎麼動身?只好死在這裡罷了!左右脫不了是死!」把那前後左右從根至尾的始末,怎樣借銀子,怎樣打發出來,盡一情一告訴了那和尚。

長老道:「原來是如此!這是大捨用了計。

你那六百兩和行李,准還那干官的銀子。

你倒是把實一情一合老僧說得明白,這事就好處了。

你且放心住下,寺裡也還有你吃的飯哩。

你兩個依我說,把頭髮且剃吊了,暫做些時和尚,不久就要改立東宮,遇了赦書,再留發還俗不遲。

目下且在寺裡住著,量他許大的人物也不敢進我寺裡尋人。」

一胡一 梁兩個道:「若得如此,我二人一情一願終身拜認長老為師,說甚麼還俗的話。

況我們兩個雖定下了親,都還不曾娶得過門。

若後來結得個善果,也不枉了老師父度脫一場。」

且把這一胡一 梁二人削髮為僧的事留做後說。

卻說那晁大捨用了這個妙計,擠發出梁生、一胡一 旦來了,那晁老欽服得個兒子就如孔明再生,孫龐復出。

那日地方回了話,說道:「梁一胡一 兩個都趕得去了。」

晁老喜得就如光身上脫了領蓑衣一般。

只是那晁夫人聽見兒子把梁生、一胡一 旦打發得去了,心中甚是不快,惱得整兩日不曾吃飯,又怪說:「這兩個人也奇,你平常是見得我的,你臨去的時節,怎便辭也不辭我一聲,佯長去了?想是使了一性一子,連我也怪得了。

但不肯略忍一忍?出到外面被人捉了,誰是他著己的人?」

老夫人關了房門,痛哭了一個不歇,住了聲,卻又不見動靜。

丫頭在窗外邊張了一張,一聲喊起,連說:「不好了!老奶奶在床 欄幹上吊著哩!」大家慌了手腳,掘門的掘門,拆窗的拆窗,從堂上請了晁老下來,從書房叫了晁源來到,灌救了半晌,剛剛救得轉來。

晁老再三體向丫鬟媳一婦一們,都說不知為甚。

只是整兩日不曾吃飯,剛才關了房門,又大哭了一場,後來就不見動靜了,從窗孔往裡張了一張,只見老奶奶在床 上吊著。

晁老再三又向晁夫人詳問,果真是為何來。

晁夫人道:「我不為甚麼,趁著有兒子的時候,使我早些死了,好叫他披麻帶孝,送我到正穴裡去。

免教死得遲了,被人說我是絕戶,埋在祖墳外邊!」晁老道:「我不曉得這是怎生的說話!這等一個絕好的兒子,我們正要在他手裡享福快活半世哩,為何說這等不祥的言語?」

晁夫人說:「我雖是一婦一人家,不曾讀那古本正傳,但耳朵內不曾聽見有這等刻薄負義沒良心的人,幹這等促狹短命的事,會長命享福的理!怎如早些閉了口眼,趁著好風好水的時節挺了腳快活?誰叫你們把我救將轉來!」那晁老的賢喬梓聽了晁夫人的話也不免毛骨悚然。

但那晁夫人還不曉得把他的銀子劫得分文不剩,衣服一件也不曾帶得出去,差了地方趕逐起身這些勾當哩!大家著實解勸了一番,安慰了晁夫人。

事也不免張揚開去,那邢皋門也曉得了。

正是:和氣致祥,乖氣致異。

這樣人家,那討福器?從此後,那沒趣的事也漸漸來也。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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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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