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巧令足恭愚耳目,天有眼,暗生嗔。眾生造孽徹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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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

醒世姻緣傳

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

善惡從來顯報真,影隨身,鬼無親,來今去往,直捷不因循。

巧令足恭愚耳目,天有眼,暗生嗔。

眾生造孽徹蒼明,禍相鋟,一自一有神,誰教儕類,手斧撥同根?剩得身亡財復散,妻落莫,妾逃奔。

——右調《一江一 神子》

再說晁思才是晁家第一個的歪人,第一件可惡處:凡是那族人中有死了去的,也不論一自一己是近枝遠枝,也不論那人有子無子,倚了一自一己的潑惡平白地要強分人的東西。

那人家善善的肯分與他便罷,若稍有些作難,他便拿了把刀要與人斫殺拚命;若遇著那不怕拚命的人,他又有一個妙計:把一自一己的老婆厚厚的塗了一臉蚌粉,使墨濃濃的畫了兩道眉,把那紅土闊闊的搽了兩片嘴,穿了那片長片短的衫裙,背了一面破爛的琵琶,一自一己也就扮了個蓋老的模樣,領了老婆在鬧市街頭撞來撞去一胡一 唱討錢,一自一己稱說是晁某的或叔或祖,不能度日,只得將著老婆幹這營生。

那族裡人恐怕壞了一自一己的體面,沒奈何只得分幾畝地或是分兩間房與他。

後來又有了晁無晏這個歪貨擰成一股,彼此都有了羽翼,但凡族裡沒有兒子的人家,連那分之一字也不提了,只是霸住了不許你講甚麼過嗣,兩個全得了才罷。

所以這晁思才與晁無晏都有許些的家事。

晁近仁無子,他明白有堂侄應該繼嗣,兩個利他的家產,不許他過繼侄兒,將他的莊田房舍都叫晁無晏掐了個一精一光。

一逼一得個半伙子老婆從新嫁了人去。

晁無晏併吞了晁近仁的家財,正當快活得意的時節,那曉得鑽出一個奚篤的老婆郭氏來,不惟抵盜的他財物一精一光,且把個一性一命拐得了去。

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隨後」。

這晁思才若是個有些知識的人,看了這等的報應,豈不該把這沒天理的心腸快忙改過,把這貪黷的算計一旦冰冷才是?誰知那糊塗心一性一就如那做強盜響馬的一樣,你割頭只管割頭,我做賊只管做賊,那得有些悔悟。

那日趕郭氏不轉,被那蠻子捆打了回來,到家呷了晁夫人送的一大瓶酒,燒了個熱坑,烙了一夜 ,次早仍到晁夫人家說道:「天地間的人只該行些好事,做個好人,天老爺一自一然看顧看顧。

這小二官子半世地裡,嫂子,你想想他幹了那點好事?怎麼不積剝得這們等的!一個老婆跟的人走了,家裡的些東西拐的沒了,這老天爺往下看著,分明是為晁近仁的現報。

我那日若不是聽了嫂子的好話,幾乎叫他鼓令的沒了主意,卻不也就傷了天理?」

看官,你聽他這些話,若是心口如一,這晁思才卻不是個好人?誰知道口裡只管是這般說,他心裡另是一副肚腸。

因晁無晏城裡的房子,鄉里的地土,雖被郭氏典了與人,不過半價,或找或賣,還有許多所入,故捏出這片瞎話,好哄騙晁夫人。

不料晁夫人信以為真,回說:「老七,你終是有年紀老練的人,可不這天爺近來更矮,湯湯兒就是現報。」

晁思才道:「這小璉哥,得一個可托的人撫養他成立,照管他那房產,庶不絕了小二官這一枝。

嫂子一像避不得這勞苦似的。」

晁夫人道:「我這往八十里數的人了,小和尚一自一己還得別人照管哩,怎麼照管的他?放著晁無逸不是他親叔伯大爺麼?他就該照管哩,怎麼不照管?」

晁思才道:「哎喲!哎喲!這晁無逸兩口兒,沒的嫂子你知不道他為人?兩口子都成個人麼?這孩子到他手裡,不消一個月,打的像鬼似的;再待一個月,一情一管周了生!典出去的幾畝地、幾間房子,找上二兩銀子扁在腰裡。

這小二官兒可只是孤魂享祭去了。

沒奈何,只得做我不著,這義氣的事,除了我別人不肯做,還得人領了這孩子去照管。

我倒也不專為小二官兒,千萬隻是為咱晁家人少,將幫起一個來是一個的。」

晁夫人道:「你養活他也罷。

況且你又沒個孩子,叫這孩子合你做伴也極好。

你叫了晁無逸來,同著他一交一 一付給你將了去。」

晁思才道:「我不好叫他,這事該是他趕著我的。

嫂子,你差個人叫他聲罷。」

晁夫人說:「我待使人叫他去。」

隨即差了晁鸞去。

不多時,把晁無逸請了來到,大家把那照管小璉哥的事與他說知,他說:「俺一自一己幾口子還把牙叉骨吊得高高的打梆子哩!招呼他家去,可也算計與他甚麼吃?」

晁夫人道:「他幾個哩麼?脫不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城裡放著房,鄉里放著地,待干吃你的哩?」

晁無逸道:「三奶奶,你不知道麼?他那裡還有甚麼地,還有甚麼房哩!叫那賊老婆都賣了錢扁在腰裡走了!」晁夫人道:「他也沒賣,是半價子典了。

鄉里也還有三十多畝沒典出去的地哩。」

晁無逸說:「他有地沒地,我不敢招架他;第二的那是個好人?他的兒有好的麼?養活一造子,落出個好來哩?三奶奶,你養活著他罷。」

晁夫人道:「你是他叔伯大爺,不養活他,叫我養活哩!」晁思才道:「嫂子,我說的何如?這尚義氣的事,還是我晁老七,別人幹不的!小璉哥,過來,跟了我家去!」晁無逸道:「七爺,你待養活他極好;你可把他的房子合地可也同著俺眾人立個帖兒,待孩子大了,或是怎麼一交一 一給他才是。

這等不明不白的就罷了?」

晁思才道:「你看麼!你說他沒一指地,沒一間房,你不養活他;及至我看拉不上,將了他去,你又說他有地有房了!」晁夫人說:「有合沒,待瞞得住誰哩?老七,你且將了他去,看怎麼的同著眾人立個字兒也不差。」

那小璉哥聽見晁思才待將了他去,扯著晁夫人叫喚;他說:「只跟著老三奶奶罷,我不往老七爺家去,他惡眉惡眼的,我害怕他!」越發抱住了晁夫人的腿,甚麼是肯走。

晁夫人說:「你且叫他這裡住些時再去。

可憐人拉拉的,你看他的腔兒!」晁思才說:「孩子這裡住著罷了,他那地土房子可該趁早合人說說明白,或是轉換了咱的文書。

既說是孩子我養活,這就以我為主了。

況我又是咱家的個族長。

嫂子在上,沒的我說得不是?」

晁夫人道:「是不是我管不了的,你們一自一己講去。

孩子叫他待幾日,慢慢的哄著叫他去,守著他那地合房子去。」

留晁思才、晁無逸兩個都吃了飯。

晁思才回到家中,老婆子問說:「事體怎樣的了?」

晁思才道:「小璉哥甚麼是肯來,抱著他老三奶奶的腿喬叫喚;他說我惡模惡樣的害怕。」

老婆子說:「可也沒見你這老砍頭的!你既是要哄那孩子來家,你可別要瞪著那個扶窟窿好哩!這孩子不肯來,咱可拿甚麼名一色一承攬他的房產?」

晁思才道:「房子合地,我已是都攬來了。

三嫂合晁無逸都說同著眾人立個字兒,王皮我不理他,立甚麼字兒!」老婆說:「不是家。

你養活著孩子,承受他的產業,這可有名;如今孩子叫別人家養活,他的地土你可攬了來?晁無逸可是個說不出話來的主子?你就是個爺爺人家,也要不越過理字才好。」

晁思才道:「你說的是呀!我過兩日再去叫他。

他來便罷;他要不來,我門口踅著,等他出來,我拉著他就跑。」

老婆子說:「休慣了他,投信打己他兩個巴掌,叫他有怕懼。」

晁思才果然一連去晁夫人門上等了好幾日。

一日,小璉恰好走到外邊,看見晁思才,撩著蹶子往後飛跑,說道:「那日瞪著眼的那惡人又來了!」晁夫人道:「是那個瞪著眼的人?」

璉哥說:「他那日沒待將了我去麼?」

晁夫人道:「呵!是你老七爺麼?他來罷呀,你唬的這們等的是怎麼?」

璉哥說:「他瞪著個眼往前湊呀湊的,是待拉我的火勢哩。」

晁夫人道:「你往後見了他,你可別要害怕,他還待養活你哩。」

璉哥說:「我在老奶奶這裡罷,我不叫他養活。」

又過了幾日,忽然一夥說因果的和尚,敲著鼓鈸擊子經過。

晁思才料得璉哥必定要出來看,故意躲過一邊。

只見小璉哥果然跑在門外,把一雙小眼東一張,西一望,沒見晁思才在跟前,放開心走在街上。

正待聽那和尚衍說,只見晁思才從背後掐著璉哥的脖子就走。

璉哥回頭,見是他那個有仁有義的老七爺,倒下就打滾,那裡肯跟著走?晁思才狠狠的在脊樑上幾個巴掌,提留著頂搭飛跑。

小璉哥似殺狼地動的叫喚,走路撞見的,都道是老子管教兒哩,說道:「多大點孩子,看提留吊了似的頂脖揪!」不由分說,採到家裡,叫他跪著。

小璉哥唬的像鬼呀似的跪在地下。

晁思才說:「我把這不識抬舉不上蘆葦的忘八羔子!你那老子挺了腳,你媽跟的人走了,我倒看拉不上,將了你來養活;你扯般不來,說我惡眉惡眼的!我惡殺了你娘老子來?」

那老婆子道:「哎!可是個不知好歹沒造化的孩子羔子!你還摸不著哩,叫著還不肯來。

也罷,我說個分上,叫他起來罷。

他要再不知好歹,可憑你怎麼打,我一勸也不勸。」

晁思才道:「既是你老七奶奶說,我且饒你起去。」

璉哥眼裡噙著淚,口裡又不敢哭,起來站著。

晁思才老婆說:「你不該與老七爺磕頭麼?就起去了?過來磕頭!」璉哥也只得過來與晁思才磕了兩個頭。

晁思才吆喝道:「怎麼?不該與老七奶奶磕頭麼?」

璉哥又跪下磕頭。

這時可憐小璉哥:本是嬌生慣養子,做了一奴一顏婢膝人!日間直等吃剩的飯與他兩碗,也不管甚麼冷熱;晚間叫他在廚房炕上睡覺,也沒床 被蓋。

六七歲的個孩子,叫他大塊的掃地,提夜壺,倒尿盆子。

牽了個驢子沿了城牆放驢,作踐的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打罵的肚裡有了積氣。

晁思才把他那房子合鄉間典出去的地都向典主找了銀子;將那不曾典的地都賣吊了與人,把銀子都扣在手內。

兩口子齊心算計,要把小璉哥致死,叫是斬草除根,免得後來說話。

再說晁思才那日揪把了小璉哥來家,晁夫人絕不曉得。

不見了小璉哥到家人,只知道他出來看那些和尚就不曾回去,大家都說那和尚必定是放花打細泊的,看得孩子伶俐,拐的去了。

晁書、晁鳳、晁奉山、晁鸞又叫了許多住房的佃戶,四散開尋那些僧人。

尋到次日,方才尋見,一逼一住了問他們要人。

哄了地方總甲,拿出繩來,正要拴鎖。

畢竟晁鳳有些主意的人,說道:「事還沒見的實,且休卒急。

但這孩子看你說因果,人所共見,今不見了,你豈不知?」

那些和尚道:「那日我們曾見一個孩子,約有七八歲的模樣,穿著對衿白布褂子,藍單褲,白及鞋,正在那裡站著。

有一個長長大大六十多歲的個老頭子,掐著脖子,往東行走。

那孩子喊叫,地下打滾。

那老頭兒提留著那孩子的頂脖,揪去了。」

眾人問說:「那老頭兒怎麼個模樣?穿甚麼衣裳?」

那些和尚說道:「那人慘白一胡一 須,打著辮子,寡骨瘦臉,凸暴著兩個眼,一個眼是瞎的;穿著海藍布掛肩,白氈帽,破快鞋。」

晁鳳道:「說的這不像七爺麼?您在這裡守著,我到那裡看看去。」

晁鳳跑到那裡,正見晁思才手拿著一根條子,喝神斷鬼的看著小璉哥拔那天井裡的草。

晁鳳道:「七爺將了他來,可也說聲!叫俺那裡沒尋!要不是我攔著,地方把那些說因果的和尚拿到縣裡問他要人,這不是屈殺人的事麼!」小璉哥認得晁鳳,跟著晁鳳就跑。

晁思才將小璉哥拉奪回去,把手裡拿的條子劈頭劈臉的亂打,打的那小璉哥待往地下鑽的火勢。

晁鳳將那條子劈手奪下,說道:「多大的孩子,這們下狠的打他!你待叫他住下,還是哄著他;打的他害怕,越發不肯住了。」

晁鳳跑到那裡,掣回了眾人,對晁夫人說了;又說那晁思才將小璉哥怎麼打。

說的晁夫人眼中流淚。

後來晁思才兩口子消不的半年期程,你一頓,我一頓,作祟的孩子看看至死,止有一口油氣,又提留著個痞包肚子。

大凡人該死不該死,都有個天命主宰,絕不在人算計。

若那命不該死,他一自一然神差鬼使,必有救星。

小璉哥已是將死的時候,晁思才兩口子還攆他在門外街上看著攤曬燒酒的酵子,恰好晁梁往他大舅子的連衿家弔孝回來,騎著馬,跟著晁奉山兩三個人。

小璉哥這個模樣,晁梁合晁奉山也都認不得了,他卻認得晁梁,喚道:「二爺呀!你往那裡去?」

晁梁勒住馬,認了一認,說:「你是小璉哥麼?你怎麼這等模樣了?」

小璉哥痛哭。

晁梁叫晁奉山數五十個錢給他,好買甚麼吃。

他說:「我不要錢,我心裡只怪想老三奶奶的,我只待看看老三奶奶去。」

晁梁說:「你原來想老三奶奶麼?這有甚麼難,你就跟了我去。

晁奉山,你合七爺說聲。」

晁奉山道:「待去就合他去罷,說他怎麼!他將了來時,他也沒合咱說!」晁梁道:「你將著他慢慢的走,不消跟著馬。

看他沒本事跟。」

晁梁先到家,合晁夫人說了。

小璉哥待他不多一會,也就進去,看見晁夫人怪哭。

晁夫人不由的甚是恓惶,說:「我兒,你怎麼來?」

小璉哥只說:老三奶奶,你藏著我罷,再別叫我往他家去了。」

晁夫人道:「怪孩子,我叫你去來麼誰叫你專一往街上跑,叫他撩著了?你肚子大大的是有病麼?你這央央蹌蹌的是怎麼?」

他說:「也是為病,也是餓的。」

晁夫人說:「你拿肚子來我摸摸。」

晁夫人摸他的肚子,說道:「可不是積氣怎麼!虧了還不動彈,還好治哩。」

晁梁娘子道:「俺那頭有極好的狗皮膏藥,要一帖來與他貼上,一情一管好了。」

晁夫人叫晁書娘子說:「你看著去替他洗刮洗刮。」

又叫一春一鶯說:「你去尋尋,還許有他二爺小時家穿的褲子合布衫子,尋件給他換上。」

晁書娘子看著他洗了澡,替他梳了頭,換上了晁梁穿舊的一條青布單褲,一件大襟藍布衫;晁書娘子又把他一自一己兒子小二存的一雙鞋,叫他穿上,登時把個小璉哥改換得又似七分人了。

晚間也叫他在廚房炕上睡臥,只是有得鋪蓋,又有上宿的管家娘子照管。

次日,姜小姐叫人家去要狗皮膏藥。

姜鄉宦與膏藥一個,又與丸藥一丸,名為「爛積丸」,是個海藏裡邊的神方,用蘆薈一錢五分,天竹黃三錢,穿山甲面炒黃三錢,白砒七分,巴豆霜去油六錢,硼砂一錢,真番硇一錢,共為細末。

明淨黃蠟一兩四錢,化開,將藥末投入蠟內,攪勻作一大塊,油紙包裹。

用時為丸,綠豆大。

每服五丸,一溫一 燒酒送下。

忌蔥韭,發物不食。

晁夫人看著,叫人與他將肚子使皮硝水洗了,用生薑擦過,然後將膏藥貼上;每日又服那「爛積丸」,不上五日,肚腹漸次消軟,臉上的顏一色一也都變得沒了青黃;又過了幾時,發變得紅白爛綻的個學生,送到學堂讀書,十八歲上,還低低進了學,靠了晁梁過日。

此是後事,不必說他。

且說那日晁思才叫小璉哥在街上看那曬的酒酵,不料他跟得晁梁去了。

晁思才偶然出來,只見許多叫化子在那裡把酵糖一邊吃一邊裝。

晁思才氣了個掙,一頓喝打的去了,回進家裡前後找尋小璉哥,那有蹤影?老婆子說:「這一定倒在那裡睡覺,被人把酵都拿將去了。

尋著他老實打他幾下,也叫他知有怕懼。」

兩口子齊尋,只尋他不見。

晁思才說:「一定跑到他老三奶奶家去了。」

老婆道:「他不認的路,斷乎不去。

他若去時,三嫂見他待死像鬼一般,也定是不留他的。」

晁思才道:「只怕他不認得路,去不的;若是他能到那裡,三嫂不嫌他,還拿藥治他哩。

我說緊緊兒斷送了罷,只這麼歇淡留下這條根,後來叫他說話。

待我往那裡看他看去。」

一直跑到晁夫人家內。

那小璉哥已是洗面梳頭,換了衣服鞋腳,另是一個模樣了。

晁思才狠命的要領他回去,說:「管教得才收了些心,不要叫他再放蕩了。」

晁夫人道:「這孩子脫不了一肚子痞,也活不久,教他在這裡住幾日罷,可憐人拉拉的。」

晁夫人拿定了主意,憑晁思才怎說,只是不與他將了回去。

晁思才只得回家去了。

後來打聽得小璉哥病都好了,人也胖了,晁思才把這條腸子越發吊緊,日日來門前想等,還要指望他出來,捉他回去。

誰料小璉哥一自一己也再不敢出門外;晁夫人又送他到了書房,都從儀門裡便門出入。

晁思才極的那一個眼越發凸暴出來,幾次家叫人魘鎮,又絕無靈驗。

一日,六月初一,早去城隍廟內燒紙禱告,若把小璉哥拿得死了,許下豬羊還願。

出得廟門,剛到文廟門首,撲的絆了一一交一 一,即時直蹬了眼,口中說不出話來。

有熟人說與他老婆知道。

那老婆來到跟前,見他挺在地上流沫,攙扶不起,雇了一個花子,拉狗的一般,背在家內,灌滾水,棰脊樑,使雞翎子往喉嚨裡探,那得一些轉頭,哮喘得如「吳牛向日」一般。

明間安了一葉門板,挺放了三四日,斷氣嗚呼!

一個小老婆,乘著人亂,捲了些衣裳,並賣小璉哥的地價,一溜煙走了。

這幾家族人,恨他在世的時節專要絕人的嗣,分人的房產,只因他是個無賴的族長,敢怒而不敢言;乍聞得他死了,都說:「我們今日到他家分分絕產!」大家男男一女一女一,都蜂擁一般趕去,將他家中的衣裳器皿,分搶一空,只剩了停他的一葉門板,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

大暑天氣,看看的那一屍一首發變起來。

眾人分了東西,各一自一散去,也沒人替他料理個棺木。

老婆子待要把那住房當了與人,人都知他是個絕戶老婆,他那些族人不可輕惹,沒人來攬帳。

漸漸的那一屍一首臭街爛巷,走路的人合那四鄰八捨,薰得噁心掩鼻,無般不咒罵的。

後來直待傳到晁夫人耳內,叫晁鳳與他三兩二錢銀,買了一個松板棺材,裡外都替他灰布得堅固,叫人替他入了殮,掛了桶門幡,叫了六個和尚念了一日經,停放了三日,仍邀了合族的人與他送殯。

那抬材掘墓,上下使用,都是晁夫人,也大約費了七兩銀子。

出殯回來,眾人又要分他的房屋地土。

議將晁夫人原先的五十畝地仍歸還晁夫人管業,將晁思才一自一己置添的地與那城裡宅都賣了,眾人均分;還坐那出殯買材的七兩銀子補足還晁夫人原數。

晁夫人道:「你們都分的淨了,這個老婆子放在那裡安插?」

眾人齊說:「老七在世,專好主張賣人的老婆。

晁近仁的媳一婦一子也是半世的人了,也一逼一著他改嫁。

雖是晁無晏頂了缸,那個不是他的主意?他又沒有兒一女一,又沒有著己的親人,就使有地有房,也是不能守的,叫他尋一個老頭子跟了人去。」

晁思才老婆道:「我今年六、七十的人,兩根毛也都白了,誰家少人發送,叫我去擋凶哩?你眾人既是分了我的房產,說不的眾人輪流養活著我。」

晁夫人道:「這們個待死的老婆子,誰肯尋他?你們叫他嫁人!你們既要分了他的房業,說不的要輪流替著養活。」

晁無逸道:「俺眾人分了他這點子,就要養活他,他得了晁無晏的全分家事,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他還要擺制殺他哩!這養活他還是小事,誰家那不出兩碗稀飯與他吃?這們個攪家不良 、挑三豁四、丈二長的舌頭,誰家著的他罷?三奶奶,你是個極好的善人,人都說你是成佛作祖的,再有待族人厚的似你老人家麼?你說你敢招架他不?家有賢妻,男兒不遭橫禍哩。

漢子們外頭幹那傷天害理的事,做家裡老婆的人清早後晌的勸著些,難說道不聽?老七還沒等怎麼樣的,挑唆到頭裡!可說我也不是個好人,虧不盡俺那老婆肯苦口的勸我。

那會子聽著也難受,過後尋思著,有意思多著哩。

這養活的活,在別人跟前說,我是斷不依的!」晁夫人笑道:「打仔你媳一婦一兒教你養活他可哩,你沒的也不聽?」

晁無逸道:「他勸的有理才聽;要沒有理,可難道也聽他罷?」

後來晁思才這老婆無處投奔,人人都不敢招架他。

晁夫人想那晁無逸評論的一點不差;若叫他到家,不消幾日便搬挑的叫你嫡庶不和、母子相怨、上下離心、家翻宅亂。

又不忍教他恁般流落,只得叫看雍山莊的吳學顏與他收拾了一坐獨院的房;每月與他一鬥五升米,五升綠豆、一斗麥子,按月支給;園裡的菜,場裡的柴火,任他足用。

吳學顏一一遵命,不敢怠慢。

晁夫人合該少欠他的恩債,足足的養了十二年。

他還對著雍山莊上的人說道:他的地土連晁夫人也分了他的五十畝,他吃的都是他一自一己的東西。

後來老病善終,晁梁都遵了母命以禮殯埋,開了晁思才的墳塋合葬。

這許多年來方結局了晁無晏的孽帳,族人已覺得有好幾分清淨安寧,誰知待不多時又有晁思才朝露之慶。

當是晁家應轉遠,天教族蠹一時亡。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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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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