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去國初淳龐未遠,沐先皇陶淑綦深。人以孝弟忠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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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

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

第二十三回 繡一江一 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

去國初淳龐未遠,沐先皇陶淑綦深。

人以孝弟忠信是敦,家惟禮義廉恥為尚。

貴而不驕,入裡門必式;富而好禮,以法度是遵。

食非先薦而不嘗,財未輸公而不用。

一婦一女一惕三從之制,丈夫一操一百行之源。

家有三世不分之產,一交一 一多一心相照之朋。

一情一洽而成婚姻,道遵而為師弟。

一黨一 庠家塾,書韻作於朝昏;火耨水耕,農力徹於寒燠。

民懷常業,士守恆心。

賓朋過從而飲食不流,鬼神禱祀而牲必潔。

不御鮮華之服,疏布為裳;不入僭制之居,剪茅為屋。

大有不止於小康,雍變幾臻於至道。

晁源這夥人物都是武城縣的故事,如何又說到繡一江一 縣去?原來這伙死去的人又都轉世,聚集在繡一江一 縣裡結成冤家;後邊遇著一個有道的禪僧一一的點化出來,所以又要說繡一江一 縣的這些事故。

這繡一江一 縣是濟南府的外縣,離府城一百一十里路,是山東有數的大地方,四境多有名山勝水。

那最有名的,第一是那會仙山,原是古時節第九處洞天福地。

唐德宗貞元二十一年,太子順宗即位,夜間夢見一個奇形怪像的人,說是東海的龍君,拿了一丸藥與唐順宗吞了下去,夢中覺得喉嚨中甚是苦楚,醒轉來叫那直宿的宮一女一,要他茶吃,便一字也說不出來,從此就成了一個啞子,便不能坐朝,有甚麼章奏都在宮中批答出來。

皇后想道:「東海龍神既來夢中下藥,啞了皇帝的喉嚨,若不是宿冤,必定因有甚麼得罪,這都可以懺悔得的。」

差了近侍太監李言忠繼了敕書,帶了御府的名香寶燭,蘇杭織就的龍袍,欽差前往山東登萊兩府海神廟祈禱。

凡經過的名山大川俱即祈禱,務求聖音照常。

李言忠領了敕旨,馳驛進發,經過繡一江一 地方,訪知這會仙山是天下的名勝,遵旨置辦了牲,先一日上山齋宿,次早五更致祭。

這時恰值九月重一陽一,李言忠四更起來梳洗畢了,一交一 一了五更一點,正待行禮,只聽見山上一派樂聲嘹亮,舉目一看,燈火明如白日,見有無數的羽衣道流在上面周旋;待了許久,方見有騎虎騎鹿與騎鸞鶴的望空而起。

李言忠覆命時節奏知其事,所以改為會仙山。

這會仙山上有無數的流泉,或匯為瀑布,或匯為水簾,灌瀉成一片白雲湖。

遇著天旱的時節,這湖裡的水不見有甚消涸;遇著天潦的時節,這湖裡的水不見有甚麼泛溢。

離這繡一江一 縣四十里一個明水鎮,有座龍王廟。

這廟基底下發源出來滔滔滾滾極清極美的甘泉,也灌在白雲湖內。

有了如此的靈地,怎得不生傑人?況且去太祖高皇帝的時節剛剛六七十年,正是那淳龐朝氣的時候,生出來的都是好人,夭折去的都是些醜驢歪貨。

大家小戶都不曉得甚麼是念佛吃素,叫佛燒香;四時八節止知道祭了祖宗便是孝順父母,雖也沒有象大舜、曾閔的這樣奇行,若說那「忤逆」二字,這耳內是絕不聞見的。

一自一己的伯叔兄長,這是不必說的。

即便是父輩的朋友,鄉一黨一 中有那不認得的高年老者,那少年們遇著的,大有遜讓,不敢輕薄侮慢。

人家有一碗飯吃的,必定騰那出半碗來供給先生。

差不多的人家,三四個五六個合了伙,就便延一個師長;至不濟的,才送到鄉學社裡去讀幾年。

摸量著讀得書的,便教他一習一 舉業;讀不得的,或是務農,或是一習一 甚麼手藝,再沒有一個游手好閒的人,也再沒有人是一字不識的。

就是挑蔥賣菜的,他也會演個之乎者也。

從來要個偷雞吊狗的,也是沒有。

監裡從來沒有死罪犯人,憑你甚麼小人家的一婦一女一,從不曾有出頭露面遊街串市的。

懼內怕老婆,這倒是古今來的常事,惟獨這繡一江一 ,夫是夫,一婦一是一婦一,那樣一陰一陽一倒置,剛柔失宜,雌雞報曉的事絕少。

百姓們一春一耕夏耘,秋收冬藏完畢,必定先納了糧,剩下的方才食用。

里長只是分散由帖的時節到到人家門上,其外並不曉得甚麼叫是「追呼」,甚麼叫是「比較」。

這裡長只是送這由帖到人家,殺雞做飯,可也吃個不了。

秀才們抱了幾本書,就如繡一女一一般,除了學裡見見縣官,多有整世不進縣門去的。

這個明水離了縣裡四十里路,越發成了個避世的桃源一般。

這一村的人更是質樸,個個通是前代的古人。

只略舉他一兩件事,真是這晚近的人眼也不敢睜的。

一位楊鄉宦官到了宮保尚書,賜了全俸,告老在家。

他卻不進城裡去住,依舊還在明水莊上,略略的將祖居修蓋了修蓋,規模通不似個宮保尚書的府第,他卻住在裡邊。

把縣裡送來的青夫門皂,盡數都辭了不用。

或到那裡遊玩,或到田間去,路遠的所在,坐了個兩個的肩輿,叫莊客抬了;近的所在,一自一己拖了根竹杖,跟了個奚童,慢慢踏了前去。

遇著古老街坊,社中田叟,或在廟前樹下,或就門口石上,坐住了,成半日的白話。

若拿出甚麼村酒家常飯來,便放在石上,大家就吃,那裡有一點鄉宦的氣兒。

那些莊上的鄉親也不把他當個尚書相待,仍是伯叔兄弟的稱呼。

人家有甚喜慶喪亡的事兒,他沒有一自一己不到的。

冬裡一領粗褐子道袍,夏裡一領粗葛布道袍,一春一秋一領漿洗過的白布道袍,這是他三件華服了。

村中有甚麼社會,他比別人定是先到,定是臨後才回。

有一個鄰縣的劉方伯特來望他,他留那方伯住了幾日,遍看了繡一江一 景致。

一日,正陪劉方伯早飯,有一個老頭子,猱了頭,穿了一件破布裌襖,一雙破鞋,手裡提了一根布袋,走到廳前。

楊尚書見了,連忙放下了箸,一自一己出去,迎到階前,手扯了那個人,狠命讓他到廳。

那人見有客在上面,決意不肯進去,只說要換幾斗谷種,要乘雨後耕地。

楊尚書連忙叫人量了與他,臨去,必定一自一己送他到門外,叫人與他馱了谷,送到家中。

那劉方伯問道:「適才卻是何人?怎麼老年翁如此敬重?」

尚書道:「是族中一位家兄,來換幾斗谷種。」

方伯道:「不過農夫而已,何煩如此?」

尚書道:「小弟若不遭逢聖主,也就如家兄一般了。

小弟的官雖比家兄大,家兄的地卻比小弟的還多好幾十畝哩。」

說得劉方伯甚覺失言。

再說他那村外邊就是他的一個小莊,莊前一道古堤,堤下一溪活水。

他把那邊又幫闊了丈許,上面蓋了五間茅屋,沿堤都種桃柳,不上二十年,那桃柳都合抱了。

暮一春一桃花開得燦爛如錦,溪上一座平闊的板橋,渡到堤上,從樹裡挑出一個藍布酒帘,屋內安下桌凳,置了酒爐,叫了一個家人在那裡賣酒,兩三個錢一大壺,分外還有菜碟。

雖是太平豐盛年成,凡百米面都賤,他這賣酒原是恐怕有來遊玩的人沒鍾酒吃,便殺了風景。

若但凡來的都要管待,一來也不勝其煩,二來人便不好常來取擾;所以將賣酒為名,其實酒價還不夠一半的本錢。

但只有一件不好:只許在鋪中任憑多少只管吃去,也不計帳,也不去討。

人也從沒有不還的。

尚書一自一己時常走到鋪中作樂。

一日,鋪中沒有過酒的菜蔬,叫家人去取來。

有兩個過路的客人過了橋走上堤來,進到鋪中坐下,叫說:「暖兩壺酒來我們吃。」

尚書道:「酒倒盡有,只是沒有過酒的菜,所以掌櫃的往家裡取去了,央我在這裡替他暫時照管。

你二位略等一等。」

那二人道:「我們醬斗內一自一己有菜,央你與我暖暖酒罷。」

楊尚書果然一自一己裝了兩大壺酒在爐上湯內暖熱了,一自一己提了送到兩個的桌上,又將來兩付鍾箸送去。

二人從醬斗內取出的豆豉醃雞,盛了兩碟,斟上酒,看著尚書道:「請這邊同吃一鍾如何?」

尚書說:「請一自一方便,我從不用酒的。」

那兩個問說:「如今這楊老爺有多少年紀了?也還壯實麼?」

尚書道:「約摸有八十多了,還壯實著哩。」

兩人道:「阿彌陀佛!得他老人家活二百歲才好。」

尚書道:「你二位願他活這們些年紀做甚麼?」

二人道:「我們好常來吃酒。

我們是鄒平縣的公差,一年從這裡經過,至少也有十數遭,那一次不擾他老人家幾壺。」

尚書道:「你二位吃了他的酒,難道是不與他錢的?這等的感一激一。」

二人說:「若說起錢來,也甚惶恐;十壺的酒錢還不夠別鋪的五壺價錢哩。

他老人家只不好說是捨酒,故意要幾文錢耍子罷了。」

又問尚書,說:「你這位老者今年有五十歲了?在那裡住?」

尚書道:「我也在這村裡住,今年五十歲略多些了。」

二人又問:「你這老者也常見楊老爺麼?」

尚書道:「我是他的緊鄰,他是我的房主,俺兩個甚是相厚,行動就合影不離身一般。」

一個道:「你兩個怎麼今日就離開了?」

尚書道:「只這會就來了。」

二人問:「往那裡來?」

尚書說:「就往這邊來。」

二人道:「若是就來,我們在此攪亂不便,該預先迴避去罷。」

尚書道:「適才感一激一他,也是你二位;如今要預先躲了去的,也是你二位;脫不了那楊尚書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你怕他做甚麼?」

二人道:「雖然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天子大臣回家還吃著全俸,地方大小官員都還該朔望參見哩,好小小的人,你看輕了他!」尚書道:「我合他常在一處,並沒有見個公祖父母來這裡參見的。」

二人道:「起初也來了幾遭,楊老爺著實的辭不脫。

後來凡有官員來參見的,擺下大酒席相待,人才不好來了。

常時我們吃了這兩壺沒事的,今日的酒利害,這兩壺有些吃他不了。」

尚書道:「天已正午,日一色一正熱著哩,你們慢慢的吃,等掌櫃的取了新菜來,再吃一壺去。

若是肚餓了,也就有見成的飯,隨便吃些。」

二人道:「酒便罷了,飯怎麼好取擾?」

尚書道:「你不好擾,也留下飯錢就是了。」

正說中間,只見掌櫃的提了一大籃菜,後邊兩個小童一個掇了兩個盆子,一個提了個錫罐走近前來。

掌櫃的道:「有客吃酒哩!這是誰暖的?」

尚書道:「是我暖的。」

掌櫃的道:「你二位甚麼福分?敢勞動老爺與你們暖酒哩!」二人道:「這莫非就是楊老爺麼?」

掌櫃的道:「你們卻原來不認得麼?」

二人連忙跪下,磕不迭的頭。

尚書一手扯著一個,笑道:「適間多承你二位獎許我這們一頓,多謝!多謝!我說等新菜來再吃一壺,如今卻有新菜到了,家常飯也來了。」

叫人掀開,「我看看是甚麼。」

原來一大碗豆豉一肉一醬爛的小豆腐、一碗臘一肉一、一碗粉皮合菜、一碟甜醬瓜、一碟蒜苔、一大箸薄餅、一大碟生菜、一碟甜醬、一大罐綠豆小米水飯,尚書合掌櫃的說道:「把咱兩個的讓給這二位客吃罷,我往家裡吃去。

你的飯,我叫人另送來你吃。」

一邊拖著竹杖,一個小廝打了一柄小布傘,起身家去,對二人道:「這荒村野坡的,可是沒有甚麼您吃,一胡一 亂點點心罷了。」

二人道:「冒犯了老爺,無故又敢討擾。」

尚書道:「頭一次是生人,再來就相識了。」

兩個還送尚書下了堤,從新又到鋪內。

掌櫃的擺上飯,讓他兩個吃。

二人道:「這飯多著哩,只怕咱三人還不能吃得了。」

讓掌櫃的也一同吃飯。

你說我道的議論楊尚書的盛德。

兩個道:「做到這樣大官,還不似個有錢的百姓哩!真是從古來罕有的事!這要在俺們縣裡,有這們一位大鄉宦,把天也脹開了,還夠不那些管家的們作惡哩!」掌櫃的道:「俺這宅裡大大小小也有一二十個管家,連領長布衫也不敢穿,敢作惡哩!」二人道:「卻是怎的?難道是做不起麼?」

掌櫃的道:「倒不因窮做不起,就是做十領綢道袍也做起了。

一則老爺一自一己穿的是一件舊白布道袍,我們還敢穿甚麼?二則老爺也不許我們穿道袍,恐怕我們管家穿了道袍,不論好歹就要與人作揖,所以禁止的。」

二人說:「我適才見老爺善模善樣,不是個利害的人。」

掌櫃的道:「若是利害,禁了人的身子,禁不住人的心,人倒還有展脫;他全是拿德來感人。

人做些欺心的事,他老人家倒也妝聾作啞的罷了。

倒是各人一自一己的心神下老實不依起來,更覺得難為人子。」

一邊說,一邊要打發酒錢。

掌櫃的說:「大凡吃酒,遇著老爺在這裡看見的,舊規不留酒錢。」

二人道:「飯是老爺當面賞的罷了,怎好又白吃了酒去?留下與掌櫃的一自一己用了,不開帳與老爺看就罷了。」

掌櫃的道:「剛才說過,凡事不敢欺心的,你們不曾聽見麼?」

二人道:「正是,正是;我們只朝上謝了老爺罷。」

又與掌櫃的作了十來個「重皮惹」,方才下堤過橋去了。

這是明水的頭一位鄉宦如此。

再說一個教書先生的行止,也是世間絕沒有的事。

這本村裡有一個大財主人家,姓李,從祖上傳流來,只是極有銀錢,要個秀才種一子看看也是沒有的。

到這一輩子,叫做李大郎,小時候也請了先生教書,說到種地做莊家,那心裡便玲瓏剔透的;一說到書上邊去,就如使二十斤牛皮膠把那心竅都膠住了的一般。

讀到十七八歲,一些也讀不進去。

即如一塊頑石丟在水裡,浸一二千年也是浸不透的!

但這個李大郎有一件人不及他的好處:聽見說這個肯讀書,或是見了那讀書的人,他便異常的相敬。

誰想天也就不肯負他的美意,二十歲上,便就生了一個兒子;二十二歲,又生了次子。

長子八歲,名希白;次子六歲,名希裕。

便請了一個先生,姓舒,名字叫做舒忠,這是明水村有名的好人,卻是繡一江一 縣一個半瓶醋的廩膳。

這李大郎請到家教這兩個孩子,恐怕先生不肯用心教得,要把修儀十分加厚,好買轉先生盡心教道,每年除了四十兩束修,那四季節禮,冬夏的衣裳,真是致敬盡禮的相待。

那個舒秀才感李大郎的相待,恨不得把那吃奶的氣力都使將出來。

這兩個孩子又煞作怪,誰想把他父親的料氣盡數都得來與了這兩個兒子:真是過目成誦,講與他的書,印板般刻在心裡;讀過的書,牢牢的,挖也挖不吊的。

教了三年,那舒秀才的伎倆盡了。

這樣的館,若換了個沒品行的秀才,那管甚麼耽誤不耽誤?就拿條蠻一棒一,你待趕得出他去哩?這舒秀才說道:「這兩個學生將來是兩個大器,正該請一個極好的明師剔撥他方好。

我如今教他不過了,決要辭去,免得耽閣人家子弟。」

李大郎道:「好好的正在相處,怎便辭去?大的才得十二歲,小的新年才一交一 一得十歲,難道就教他不過?這一定是管待的不周,先生推故要去。」

舒秀才道:「你若是管待得不周備,我倒是不去的;因你管待得忒周備了,所以我不忍負了你的美意,誤了你的兒子。

你的這兩個兒子是兩塊美玉在那頑石裡邊,用尋一個絕會琢玉的好匠人方琢成得美器。

若只顧叫那混帳匠人擺弄,可惜傷壞了這等美才。

你道是十來歲的孩子,這正是做酒的一般:好酒酵方才做得出好酒來;那樣酸臭的酒酵做出來的酒一自一然也是酸臭的。

若是讀在肚裡的聽在耳朵裡的會得忘記倒也還好,大的時節撩吊了這陳腐再受新奇的未為不可;他這兩個,凡是到了他的心裡,牢牢的記住了,所以更要防他。

我如今另薦一個先生與他。」

李大郎只得依他辭了,舒秀才果然另薦了一個名士楊先生,教了兩年,那大學生剛得十四歲就進了學;又隔得兩年,大的考了一等第十,挨補了廩;第二的也是十四歲進了學。

那些富貴人家都要與他結親。

李大郎因服舒秀才的為人,知他有兩個一女一兒,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三歲。

舒秀才雖是寒素之家,卻是世代儒門,妻家也是名族。

央了人再三求他兩個一女一兒與兩個兒子為一婦一。

舒忠道:「我這樣的寒士,怎與他富家結得親?論這兩個學生倒是我極敬一愛一的。」

舒秀才再三推辭,李大郎再三求懇,後來只得許了親。

這兩親家後來相處,說甚麼同胞兄弟,好不一心相契得緊。

李大官後來官到了布政。

李二官官到戶部郎中。

舒秀才貢了出學,選了訓導,升了通判。

楊先生官到工部尚書。

李大郎受了二品的封誥。

這兩件還說是鄉紳士林中的人物。

再說那村裡還有一個小戶農夫,也煞實可敬。

這人姓祝,名字叫做其嵩,家中止得十來畝田,門前開了住客的店兒,一個妻,一個兒子,約有三十歲年紀;白白胖的人物,只弄成了個半身不遂的痺症,倒有一妻一妾。

雖沒有甚麼多餘,卻也沒有不足。

這祝其嵩一日進城去納錢糧,只見一家酒鋪門口一個糧道的書辦,長山縣人,往道裡去上班,歇在繡一江一 縣城內,天氣尚早,走到這酒鋪來吃酒,臨行,袖裡不見了銀包,說是外面一條白羅汗巾裹住,內裡系一個油綠包兒,牙籤內中是七兩六錢銀子,說是吊落酒鋪裡面,看見是那掌櫃的拾了不還,把那掌櫃的一頂細纓子帽扯得粉碎,一部極長的一胡一 須大綹采將下來,大巴掌搧到臉上。

那掌櫃的因他是道裡書辦,教他似鍾馗降小鬼的一般,那裡敢動彈一動。

圍住了許多人看,見他說得真真切切的,都還道是那掌櫃的欺心。

這祝其嵩說道:「事也要仔細再想,不要十分冒失了,只怕吊在別處。」

那個書辦放了賣酒的,照著那祝其嵩的臉漿稠的一口唾沫噦將過去,說道:「呸!村扶養的!那裡這山根子底下的杭杭子也來到這城裡幫幫,狠殺我了!」就劈臉一巴掌。

看的眾人說道:「你這個人可也扯淡!他不見了銀子發極,你管他做甚麼?」

祝其嵩道:「『道路不平旁人麗打哩』!不是他拾得,可為甚麼就扯破人家的帽子,采人家的一胡一 子?我剛才倒在四牌坊底下拾了一個白羅汗巾,顛著重重的,不知裡面是些甚麼?同了眾人取開來看看,若是合得著你剛才說的,便就是你的了。」

那書辦說道:「我是劉和齋;銀包的襯布上面還有『和齋』二字。」

眾人道:「這越發有憑據了。」

祝其嵩從袖中取出汗巾解開來,果然是個油綠潞綢銀包,一個牙籤銷住。

解開,那襯布上果有「和齋」二字。

稱那銀子,果是七兩六錢高高的。

眾人道:「虧了這個好人拾了,要不是,那廟裡沒有屈死的鬼?這賣酒的賠銀子罷了,難為這們長一胡一 子都采淨了!」那書辦的道:「這銀子少得一大些哩!我是十七兩六錢,還有五兩重的兩個錁子哩!」扭住了祝其嵩不放。

祝其嵩道:「我好意拾了銀子,封也不解的還了你,你倒撒起賴來!你把我當那賣酒的不成?那賣酒的怕你,我這『山扶養的』不怕你!這守著縣口門近近的,我合你去見見大爺!你倚了道裡的書辦來我繡一江一 縣打詐不成?」

那書辦凶神一般,豈是受人說這話的?扭了祝其嵩,喊將進去。

縣官正坐晚堂,兩個各一自一一條舌頭說了,又叫進賣酒的與旁邊看的人問了端的。

縣官道:「你把那銀子拿來,我親一自一稱一稱,只怕你稱錯了。」

那書辦遞出銀子。

縣官叫庫吏稱了數目,報說:「是七兩六錢。」

縣官將銀包合汗巾俱仔細看驗了一會,說道:「你的銀子是十七兩六錢,這是七兩六錢,這銀子不是你的,你另去找尋。

這銀子還叫那拾銀子的拿了去。」

書辦道:「這銀子並汗巾銀包俱是小人的原物,只是少了兩錠的十兩。」

縣官道:「你那十兩放在那裡?」

書辦道:「都在銀包裡面。」

縣官叫庫吏取五兩的兩錠銀子來遞與那書辦,說:「你把這兩錠銀子包在裡面我看一看。」

原來銀包不大,止那七兩多銀子已是包得滿滿噹噹的了,那裡又包得這十兩銀子去?書辦隨又改口道:「我這十兩銀子是另包在汗巾上的。」

縣官道:「你汗巾上包這十兩銀子的縐痕在那裡?」

叫:「趕出去!」祝其嵩道:「此等不義的東西,小人不要他,老爺做別用罷了。」

縣官道:「你拾得銀子,你一自一拿去。

你如不用,你一自一去捨與了貧人。」

祝其嵩只得拿了這銀子出來。

恰好遇著養濟院的孤貧來縣中領糧,祝其嵩連汗巾包都遞與了眾貧人分去。

那書辦只乾瞪了瞪眼。

那個賣酒的哭訴一部長鬚都被他采淨了。

縣官道:「我一自一教道裡爺賠你的須便一自一罷了。」

縣官密密的寫了一個始末的稟帖稟知了糧道。

那道尊把這個書辦打了三十板子,革了役。

後來這書辦選了四川彰明縣典史,正在那裡作惡害民,可可的繡一江一 縣官行取了御史,點了四川巡按,考察的時節,二十個大板,即時驅逐了離任。

可見:萬事到頭終有報,善人一自一有鬼神知。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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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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