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愚夫擇配論田莊,計量牛羊合粉倉。那怕喑聾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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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

醒世姻緣傳

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

第三十七回 連一春一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一愛一俊招郎

愚夫擇配論田莊,計量牛羊合粉倉。

那怕喑聾兼跛鈑,只圖首飾與衣裳。

豪傑定人惟骨相,英雄論世只文章。

誰知倚市風塵一女一,尚識儔中拔俊郎。

人家的子弟,固是有上智下愚的品格,畢竟由於一性一習一 的甚多。

若教他身子親近的都是些好人,眼耳聞見的都是些好話,即是那火炮一樣,你沒有人去點他的藥線,他那一肚子的火藥也畢竟響不出來。

即如那新城縣裡有一個大家,他上世的時候,凡是生下兒一女一,雇了奶子看養。

那大人家深宅大院,如海一般,那奶母抱著娃娃,怎得出到外面?及至娃娃長到五六歲的時候,就送到家塾裡邊,早晚俱由家中便門出入,直到考童生的時候,方才出到街頭,乍然見了驢馬牛羊,還不認得是甚麼物件,這樣的教法,怎得不把那舉人進士科科不四五個與他中去?且是出來的子弟,那市井囂浮的一習一 氣一些也不曾染在身上,所以又都忠厚善良,全不見有甚麼貴介凌岸態度。

後來人家富貴的久了,大地的淳龐之氣都也不肯斂藏,做父兄的便也沒有這等的嚴教,那做子弟的也便不肯遵你這般拘束。

如今雖然也還不曾斷了書香,只是不像先年這樣蟬聯甲第。

到了那大司馬手裡,一個十一二歲的兒子說他是該襲錦衣的人,便與他做了一頂小暖轎,選了八個小轎夫,做了一把小黃傘,終日叫他抬了街上行走,出拜府縣。

你道這樣童子心腸,當如此的世故,教他葆攝初心,還要照依他家上世人品,能與不能?

這狄希陳讀書的本事不會,除了這一件,其餘的心一性一就如生猿野鹿一般。

先時跟了那汪為露這等一個無賴的先生,又看了許多「青出於藍」的同類,除了母親有些家教,那父親又甚溺一愛一不明,已是不成了個赤子。

幸得另換了這程樂宇,一來程樂宇的為人不似那汪為露的沒天理,還有些教法;二件也當不起那狄賓梁夫一婦一的管待,不得不盡力的教他。

把那「鐵杵磨針」,《四書》上面也就認得了許多字。

出一個「雨過山增翠」,他也能對「風來水作花」;出一個「子見南子,子路不悅」的題,他也能破「聖人慕少艾,賢者戒之在一色一焉」;看了人家的柬帖樣子,也能照了式與他父親寫拜帖,寫請啟。

只是有些悖晦處:人家送窗禽四翼的,他看了人家的禮帖,說窗禽不是雞,定問那送禮的來人要甚麼禽鳥,定說四翼不是兩隻,決是二雙。

如這等事不止一件。

狄賓梁見兒子長了學問,極其歡喜;他母親又說虧了他擇師教子,所以得到這一步的工夫。

提學道行文歲考,各州縣出了告示考試童生。

狄賓梁也要叫兒子出去觀場。

程英才道:「他還心地不明,不成文理,出考不得。

遇著那忠厚的縣官還好,若是遇著個風力的官府把卷子貼將出來,提那先生究責,不當耍處。」

狄賓梁說:「他薛家的舅子,相家的表弟,比他都小兩歲,俱已出考,偏他躲在家裡,豈不羞人?沒奈何,只得叫他出來去走走。」

程樂宇道:「且再商量。」

與狄賓梁別了。

薛如卞與相於廷說道:「我們同學讀書,我們都出去考,只留他在家,委實體面也不好看。

脫不了府縣雖然編號,是任人坐的,我們兩個每人管他一篇,也到不得貼出提先生的田地。

我們再與先生商議,看是如何。」

稟知了程樂宇,程樂宇道:「這卻甚好,只是你兩個這一番出考,我們都要指望你進學,你卻不可為了別人耽誤了一自一己的正事。」

薛如卞道:「這等長天,難道三篇怕也做不完的?每人替他做一篇,不為難事。」

程樂宇准了他,投卷聽候縣裡考試。

薛如卞入籍不久,童生中要攻他冒籍,勢甚洶洶。

程樂宇的妻兄連舉人,叫是連才,常到程樂宇書房,看得薛如卞清秀聰明,甚有一愛一敬之意,家中有一個小他兩歲的一女一兒,久要許他為一婦一,也只恐他家去,所以不曾開口,只背後與程樂宇說了幾遭。

這連一春一元的兒子連城璧,是縣學廩生,程樂宇這幾個徒弟托他出保;連城璧見薛如卞有人攻他冒籍,雖不好當面拒絕了姑夫,回家與他父親連才商議。

連一春一元想道:「這保他不妨。

他已經入籍當差,赤歷上有他父親綢糧實戶的名字,怕人怎的!就與宗師講明,也是不怕!我原要把你妹子許他,惟恐他家去,他若進學在此,這便回去不成,可以招他為婿,倒也是個門楣。

不然,爽利許過了親,可以出頭照管。」

叫人去請了程樂宇來家商議此事,程樂宇甚是贊成,連一春一元的夫人要一自一己看過方好。

程樂宇道:「這事不難,我叫他送結狀來與內侄,嫂嫂你相看就是了。」

程樂宇回到書房叫薛如卞,說道:「外邊攻冒籍的甚緊,連趙完又有不肯出保的意思,我再三央他,你可將這結狀送到他家。」

薛如卞拿了結狀走到連家,門上人通報了,說叫請他到後面書房裡去。

進入中門,連一春一元的夫一婦一他也不曾迴避,薛如卞作了揖。

連夫人故意問說:「這是誰家的學生?」

連一春一元道:「是薛家的,見從程姑夫唸書,如今要出考哩。」

叫他坐了喫茶。

伸出兩隻雪白的長長尖手,聲音圓滿,相貌端方,齒白唇紅,發才及額;紫花布大袖道袍,紅鞋淨襪。

連趙完出來相見,他留了結狀。

連一春一元一自一進書房,取了一柄詩扇,一匣香墨,送他出來。

他作揖稱謝,甚有矩度。

連夫人亦甚喜歡,就托了程樂宇作伐。

薛教授喜不一自一勝,擇日下定,不必煩講。

薛如卞有了這等茁實的保結,那些千百年取不中的老童,也便不敢攻訐。

縣官點完名進去,四個人都坐成了一處。

出下題來:一個《論語》題是「從者見之」,一個《孟子》題是「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薛如卞先與狄希陳做了頭篇,相於廷也先與狄希陳做了二篇,方才做一自一己的文字。

薛如兼才得十二歲,他也不管長不管短,拿了一管筆颼颼的寫起。

不一頓飯時,起完了草稿,就要謄真。

薛如卞說:「這天一色一甚早,你不要忙,待我與你看看,再謄不遲。」

他那裡肯等,霎時間,上完了真。

剛好巳牌時候,頭一個遞上捲去。

縣官看了這等一個俊俊的光頭,揭開卷子,滿滿的一卷子字,又是頭一個一交一 一卷,求那縣官面試。

縣官把他的卷子齊頭看了一遍,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回說:「十二歲了。」

縣官笑說:「你這文章還早哩!回去用心讀書,到十四歲出來考,我取你。」

這薛如兼只是一胡一 纏,縣官說:「我出一對考你罷:『大器貴在晚成。

』」他對「長才屈於短馭。」

縣官笑道:「你對還取得,取了你罷!你去舊位上坐在那邊等,再有幾人一交一 一卷,放你出去。」

等了一會,狄希陳也抄完了卷子,送上去面試。

雖也不是幼童,卻也還是個標緻披髮。

《論語》破題道:「從者為之將命,鑒其誠而已。」

《孟子》破題:「齊一婦一丑其夫,而齊人不一自一丑焉。」

縣官把那第二個破題圈了,以下的文字單點到底,卷面上寫了個「可」字。

又等了二三十個一交一 一卷的,狄希陳與薛如兼都頭一牌放了出去,都是縣官面試取中,歡喜的跳了回家。

薛如卞等了相於廷一齊完了,上去一交一 一卷。

兩個都方一十四歲,新才留發,清清秀秀的一對學生,跪了求縣官面試。

縣官把那兩通卷子都齊頭看了,都圈點了許多,都在卷面上發了個大圈,問說:「兩個都幾歲了?」

回說:「都是十四歲了。」

又問:「先生是誰?」

回說:「是程英才。」

問說:「你兩個是同窗麼?」

回說:「是。」

縣官說:「回家快去讀書,這一次是要進的了。」

兩個謝了縣官,領了照出的牌,開門放出。

各家父兄接著,都說蒙縣官面試取中。

天還甚早,程樂宇叫他吃了飯,寫出那考的文章,都比那窗下的更加鮮艷;程樂宇把去與連一春一元父子看,甚是稱賞。

大家估那兩人的文字,程樂宇與連趙完說:「薛如卞在十名裡,相於廷在十名外。」

連一春一元說:「這兩個都在十名裡。

相於廷在前,薛一女一婿在後。」

程樂宇又把狄希陳的文字也叫他謄了出來,把與連一春一元看,連一春一元說:「這卷子也取的不遠。

據頭一篇只是必取,若第二篇只怕還不出二十名去。」

程樂宇笑道:「頭一篇是薛一女一婿做的,第二篇是相學生做的。」

過了十數日,縣裡發出案來,共取了二百一十二名。

相於廷第四,薛如卞第九,都在覆試之數;狄希陳第二十一名,薛如兼第一百九十名。

四個全全取出,各家俱甚喜歡。

連一春一元誇他認得文章,見了程樂宇,說:「薛如卞合相於廷必然高進。」

連夫人取笑說道:「薛家一女一婿進了,只是少了姑夫的一分謝禮,難道好受侄一女一女一婿的麼?」

連一春一元道:「一女一婿進了學,咱還該另一分禮謝他姑夫哩。」

程樂宇道:「豈止這個?那做媒的禮沒的好不送麼?」

不兩日,縣裡造了冊,要送府學考。

因四個都尚年幼無知,乍到府城,放心不下,還央程先生押了他們同去,米面吃食等物都是狄員外辦的。

濟南府東門裡鵲華橋東,有連一春一元親戚的房子,問他借了做下處。

一行師徒五人,又狄周、薛三槐、相家的小廝隨童、連家撥了家人畢進跟隨薛如卞、廚子尤聰,共是十人。

清早都在狄家吃了早飯,各家的父兄並連一春一元父子都到狄家看著送他們起身。

狄希陳問他娘要銀子,好到府裡買什麼,他娘給了他四兩銀子;他嫌少,使一性一子,又問他爹要,他爹又給了他六兩;叫他買書紙筆墨,別要分外一胡一 使。

明水到府不足百里,早發晚到。

次日,禮房投了文,聽候考試的日期尚早,程先生要拘住他們在下處讀書。

這班後生,外州下縣的人,又生在鄉村之內,乍到了省城,就如上在天上的一般,怎拘束得住?先生道:「我就管住你的身子,你那心已外馳,也是不中用的,憑你外邊走走,暢暢文機。

只是不可生事,往別處一胡一 走。」

這四個人得了這道赦書,「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從鵲華橋發腳,由黑虎廟到了貢院裡邊,畢進指點著前後看了一遍。

又到了府學裡邊看了鐵牛山,從守道門前四牌坊到了布政司裡面,由布政司大街各家書鋪裡看過書;去出西門,到跑突泉上頑耍了一大會,方才回步。

狄希陳走在跑突泉西邊一所花園前,扯開褲小解。

誰知那亭子欄干前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磬頭閨一女一,生得也甚是齊整,穿的也甚濟楚。

見了狄希陳在那裡溺尿,那閨一女一朝了庭內說道:「娘,你來看!不知誰家的學生朝了我溺尿!」只見裡面走出一個半老一女一人來說道:「好讀書的小相公!人家這麼大閨一女一在此,你卻抽出『繼子』來對著溺尿!」唬的狄希陳尿也不曾溺完,夾了半泡,提了褲子就跑,羞的緋紅的臉,趕上薛如卞等說道:「您也不等我一等,剛才差一點兒沒惹下了禍!一個大磬頭閨一女一在那西邊亭子上,看不曾看見,朝著他溺了一泡尿,惹的他娘怪說不是的。

這要被他打幾下了,那裡告了官去!」大家問說:「有多大的閨一女一?」

狄希陳說:「罄起頭了,標緻多著哩!穿的也極齊整。」

畢進道:「這裡誰家有這齊整閨一女一?待我回去看看。」

畢進跑去,不多一會,回來說:「是兩個唱的。」

薛如卞說:「唱的也敢嗔人麼?」

狄希陳說:「瞎話!誰家有這們唱的!磬著頭,打著騖髻,帶著墜子,是好人家的個閨一女一!」畢進問說:「狄大哥,你見的是那穿蜜合羅的?」

狄希陳說:「就是。」

畢進說:「那就是個唱的。」

狄希陳說:「咱都回去看看可是唱的不是。」

一班學生都走到跟前,縮住了腳,站著往裡瞧。

那個半老一女一人說道:「那位溺尿的相公照著閨一女一溺尿罷了,還敢回來看人?都請進來喫茶。」

這班學生待要進去,又都怕羞不敢進去,待不進去,卻又捨不的離了他門。

你推我讓,正在那裡逡巡,可是那個穿蜜合的小姐卻到跟前,猛可的將狄希陳一手扯,一邊說道:「你對著我溺了尿去,我倒罷了,你又上門來看人!」一邊往家就拉。

狄希陳往外就掙,唬的薛如卞、相於廷怪嚷,叫人上前。

畢進笑道:「他合狄大哥頑哩,進去歇歇涼走。」

拉到屋裡板凳上坐下,端上茶來吃了,又切了個瓜來。

有吃一塊的,有做假不吃的。

那個閨一女一拿著一塊瓜,往狄希陳口裡填,說:「怎麼來上門子怪人溺尿唬著你來麼?原來還沒梳櫳的個相公,就唬他這們一跳。」

仔伙子頑了一會,方才起身。

那個閨一女一也送出門來,又對狄希陳說:「呃!你極了尿,可再來這裡溺罷,我可不嗔了。」

同來到了一江一 家池上,吃了涼粉、燒餅,進西門回下處來。

路上囑付,叫薛如兼休對先生胡說往唱的家去。

程樂宇見了他們,問說:「從何處回來?」

回說:「走到了跑突泉上,又往一江一 家池吃涼粉、燒餅。」

狄周看得程樂宇說到涼粉燒餅的跟前,有個國國的嚥唾沫之一情一,遂問那主人家借了一個盒子、一個《赤壁賦》大磁碗,一自一己跑到一江一 家池上下了兩碗涼粉,拾了十個燒餅,悄悄的端到下處,定了四碟小菜,與程樂宇做了晌飯。

程樂宇甚喜狄周最可人意。

四個學生也吃了午飯,讀了半日書。

次日,又稟了先生,要到千佛寺去。

出了南門,拾的燒餅,下處拿的臘一肉一蒜苔,先到了下院,歇了一會,才到山上,都在塵飛不到上面吃了帶去的餅一肉一。

過了正午,方才下山。

又在教場將台上頑了半會,從王府門口回到下處,仍又吃了些米飯,天也漸次晚了。

次早,向先生給了假,要到湖上,叫狄週五葷鋪裡買了一個十五格攢盒,一自一己帶的酒;叫畢進先去定了一隻船,在學道門首上船,沿湖裡遊玩。

到在北極廟台上頑了半日,從新又下了船,在學道前五葷鋪內拾的燒餅、大米水飯、粉皮合菜、黃瓜調麵筋,吃得響飽,要撐到西湖裡去。

只見先有兩隻船,也在那遊湖,船上也脫不了都是聽考的童生。

船上都有呼的妓者,內中正有那個穿蜜合羅衫的閨一女一,換了一件翠藍小衫,白紗連裙。

那船正與狄希陳的船往來擦過,把狄希陳身上略捏了一把,笑道:「你怎麼不再去我家溺尿哩?」

狄希陳羞得不曾做聲。

倒是那個閨一女一對著他那船上的人告訴,大家亂笑。

後晌在學道門口下船的時候,恰好又都同在那裡上岸。

臨別後,彼此都甚留一情一。

原來從那日狄希陳在他家喫茶回來,心裡著實有個留戀之意。

一來怕羞,二來一自一己偷去,又怕先生查考,心裡真是千般摩擬,萬回輾轉,尋思不出一個好計,想道:「沒有別法,只是夯干罷了。」

次日,眾人又出去到那雜貨鋪內閒看,他在那人叢裡面轉了一個人背,一溜風跑到那前日溺尿的所在,只見門前一個人牽著一匹馬在那裡等候。

狄希陳想道:「苦哉!門口有馬,一定裡邊有人在內,我卻怎好進去?且是許多親戚都在城裡,萬一裡面的是個熟人,不好看相。」

在那門前走來走去的象轉燈一般。

卻好一個賣菜的謳過,有一個小丫頭出來買菜,狄希陳認是那前日掇茶的丫頭。

那丫頭看了狄希陳也笑,買了兩把菜進去。

不多一時,只見那個閨一女一手裡挽著頭髮,頭上勒著絆頭帶子,身上穿著一件小生紗大襟褂子,底下又著一條月白秋羅褲、白花膝褲、高底小小紅鞋,跑將出來,正見狄希陳在那裡張望,用手把狄希陳招呼前去,說道:「你這腔兒疼殺人!」一隻手挽髮,一隻手扯著狄希陳到他臥房,說:「床 上坐著,等著我梳頭。」

狄希陳說:「你猜我姓甚麼?」

那閨一女一說:「我猜你是狄家的傻孩子!」狄希陳說:「蹺蹊!你怎麼就知道我姓狄?」

那閨一女一說:「我是神仙,你那心裡,我都猜的是是的,希罕這姓猜不著!」狄希陳說:「你猜我這心裡待怎麼?」

那閨一女一說:「我猜你待要欺心,又沒那膽,是呀不是?」

狄希陳不言語,只是笑。

那閨一女一說:「你也猜我姓甚麼?」

狄希陳想了一想,一看見他房裡貼著一幅畫,上面寫道:「為孫蘭姬寫」;想道:「這孫蘭姬一定就是他。」

一說道:「我怎麼猜不著?只是不說。」

那閨一女一道:「你怎麼就不說?我只是叫你說。」

兩個鬥著嘴,那閨一女一也梳完了頭,盆裡洗了手,使手巾擦了,走到狄希陳跟前,把狄希陳摟到懷裡問道:「你說不說?」

狄希陳忙應:「我說!我說!你是孫蘭姬。」

那閨一女一又問道:「你怎麼知道?」

狄希陳說:「那畫上不是麼?」

兩個繞圈子,那外邊牽馬的催說:「梳完了頭不曾?等的久了。

咱走罷。」

那閨一女一說:「不好!不好!快著!快著!我奶奶,我這孩子待去哩!」關了房門,要合狄希陳上陣。

誰知那閨一女一雖也不是那衝鋒陷陣的名將,卻也還見過陣。

那狄希陳還是一個「齊東的外甥」,沒等披掛上馬,口裡連叫「舅舅」不迭。

才一一交一 一鋒,敗了陣就跑。

那閨一女一笑道:「哥兒,我且饒你去著,改日你壯壯膽再來。」

又親了個嘴,說道:「我的小哥!你可是我替你梳櫳的,你可別忘了我!」

那閨一女一待要留他吃飯,外邊那牽馬的又催。

兩個吃了兩杯寡酒,送出狄希陳行了,他方上了馬,也進城來。

狄希陳頭裡走,他騎著馬後面慢跟,卻好都是同路。

見著狄希陳進去,知道是他的下處。

狄希陳到了家,他們還沒回來哩。

程樂宇問說:「他三個哩?」

狄希陳知他三人未回,甚是得計,說道:「到了布政司街上,被人擠散了,再沒找著他們。

我在書鋪裡看了會子書,等不見他們,我就來了。」

哄過了先生。

從此以後,得空就去,也有五六次的光景。

府裡挨次考到繡一江一 縣,外邊商議停當,四人還是連號,薛如卞專管薛如兼,相於廷專管狄希陳。

程樂宇說:「你兩個全以一自一家要緊,不要誤了正事。

他兩個不過意思罷了,脫不了到道裡,饒不得進,還要提先生,追究出代筆的一情一節,不是頑處。」

那日濟南府卻在貢院裡考,《論語》題:「文不在茲處。」

《孟子》題是:「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

相於廷道:「一個題目做兩篇,畢竟得兩個主意才好。」

他說那「文不在茲乎」不是夫子一自一信,卻是夫子一自一疑,破題就是:「文值其變,聖人亦一自一疑也。」

第二個題說不是叫齊王一自一行王政,是教他輔周天子的王政,留明堂還天子,破道:「王政可輔,王跡正可存也。」

他把這兩個偏鋒主意信手拈了兩篇,遞與狄希陳謄錄,他卻慢慢的一自一己推敲。

薛如卞先把一自一己的文字做完,方才把薛如兼的文字替他刪改了。

狄希陳早早的遞了卷子,頭一牌就出去了。

家裡的人都還不曾接著。

他看見沒人,正中其計,兔子般竄到孫蘭姬家。

適值孫蘭姬正在家裡,流水做飯與他吃了,到了房中,合他做了些事件。

說道:「今日考試,明日便要回家。」

兩人甚難割捨。

聞得繡一江一 縣一案要調省城,倘緣法不斷,府案取得有名,再來進道,這倒有許久的相處,但不知因緣何如。

恐怕先生查考,只得辭回下處,說著晚上還使人與他送禮。

正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別斷腸人。」

回到下處,又將言語支吾過了,都把考的文章寫了出來。

程樂宇看了薛如卞、相於廷的文字,許說還是十名之內。

看了狄希陳的,笑說:「這差了書旨,定是不取的了。」

又看了薛如兼的說道:「你面試不曾?」

他說:「官不在堂上,沒有面試。」

程樂宇說:「若是當面一交一 一卷,看見是個孩子,倒也可取。

可惜了的!」打發都吃了飯,果然家裡的頭口都來迎接。

眾人因在府城住了二十多日,聽說家去,都甚喜歡。

惟有狄希陳聽說家去,倒似吊了魂的一般,燈下秤了二兩銀子,把一自一己的一個舊汗巾包了,放在床 頭,起了個五更,悄悄的拿了銀子,推說往街上出恭,一陣風跑到西門上;剛剛的開了城門,急忙到了那閨一女一家內。

可恨那個閨一女一傍晚的時節被人接了進城,不在家裡。

他垂首喪氣把那汗巾銀子留與了他的母親。

要留他吃飯,他急忙不肯住下,又覆翻身跑了回來。

走到貢院門口,正撞見孫蘭姬騎了馬,一個人牽了,送他回去。

知他才從家裡空來,好生難過。

一個大街上,有甚麼事做?只好下了馬,對面站著,扯了手,說了幾句可憐人的話,俱流了幾點傷一情一的眼淚。

孫蘭姬從頭上拔一枝金耳挖與了他,狄希陳方打發孫蘭姬上了馬。

狄希陳更是難為,回到下外,大家方才起來梳洗。

狄周已是與他收拾完了行李,只等他不見回來。

他說:「撞見郡王們進朝,站著看了一會。

只說後邊還有來的,誰想只有那過去的一位,叫我空等了這們一日。」

大家都吃完了飯,備上了頭口,一交一 一付那借用的傢伙,賞了那看房子的人三錢銀子。

一行人眾,出了東門,望東行走,倒也是:

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回。

獨有含一情一子,回頭淚滿腮。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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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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