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真誠日漸淪於偽,忠厚時侵變作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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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

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

風氣淳淳不一自一由,中天渾噩至一春一秋。

真誠日漸淪於偽,忠厚時侵變作偷。

父子君臣皆是幻,弟兄朋友總如仇。

炎涼勢利兼凌弱,諂富欺貧愧末流。

天下的風俗也只曉得是一定的厚薄,誰知要因時變壞。

那薄惡的去處,就是再沒有復轉淳龐。

且是那極敦厚之鄉也就如那淋醋的一般,一淋薄如一淋。

這明水鎮的地方,若依了數十年先,或者不敢比得唐虞,斷亦不亞西周的風景。

不料那些前輩的老成漸漸的死去,那忠厚遺風漸漸的澆漓;那些浮薄輕儇的子弟漸漸生將出來,那些刻薄沒良心的事體漸漸行將開去;一習一 染成風,慣行成一性一,那還似舊日的半分明水!

那有勢力的人家廣佈了鷹犬,專一四散開去鑽頭覓縫,打聽那家有了敗子,先把那敗子引到家內,與他假做相知,叫他瞞了父兄,指定了產業,扣住了月分,幾十分行利的數目,借些銀子與他。

到了臨期,本利還不上來,又把那利銀作了本錢,利上加利。

譬如一百兩的本,不消十個月,累算起來就是五百兩。

當初那一百兩的本又沒有淨銀子與你,帶准折、帶保錢、帶成一色一,帶家人抽頭,極好有七十兩上手。

若是這一個敗子只有一個勢豪算計,也還好叫他專心酬應,卻又有許多大戶,就如地下有了一個死雞死鴨,無數的鷂鷹在上面旋繞的一般。

這是以強欺弱,硬拿威勢去降人的。

又有那一等,不是敗子,家裡或是有所一精一致書房,或是有甚亭榭花園,或是有好莊院地土,那人又不肯賣,這人又要垂涎他的,只得與他結了兒一女一婚姻,就中取事。

取得來便罷,取不來便糾合了外人發他一陰一事。

家鬼弄那家神,鉤他一個罄淨!

若是有飯吃的人家,只有一個一女一兒,沒有兒子的,也不與他論甚麼輩數,也不與他論甚麼高低,必定硬要把兒子與他做了一女一婿,好圖騙他的傢俬。

甚至於丈人也還有子,只是那舅子有些膿包,丈人死了,把丈人的家事抬個絲毫不剩,連那舅爺的媳一婦一都明明白白的奪來做了妾的。

得做就做,得為就為,不管甚麼是同類,也不曉得甚麼叫是至親。

僥倖進了個學,一自一己書旨也還不明,句讀也還不辨,住起幾間書房,貼出一個開學的招子,就要教道學生。

不論甚麼好歹,來的就收。

一自一己又照管不來,大學生背小學生的書,張學生把李學生的字,也不管那書背得來背不來,仿寫得好寫得不好,把書上號的日子,仿上判的朱頭,書上的字也不曉得與他正一正,仿上的字也不曉得與他改一改。

看了一本講章,坐在上面,把那些學生,大的小的、通的不通的,都走攏一處,把那講章上的說話讀一遍與他們聽,不管人省得不省得,這便叫是講過書了!有那做文章的,也並不曉得先與他講講這個題目,該斷做,該順做,該先斷後順,該議論帶敘事,或兩截,或門扇,怎樣起,怎樣提,大股怎的立意,後比怎樣照管,後邊怎樣收束;只曉得丟個題目與你,憑他亂話,一胡一 亂點幾點,抹兩抹,驢唇對不著馬嘴的批兩個字在上面!有那肯問的學生去問他些甚麼,妝起一個模樣來吆喝道:「你難道在場裡也敢去問那宗師麼?」

這是支調之言,其實是應不出來。

如今的時文純是用五經,用蘇文的;間有用秦漢《左》《史》等傳的。

他一自一己連一部《通鑒》夢也不曾夢著。

學生們買部坊刻叫他選擇,把些好的盡數選吊,單單把些陳腐淺近的選將出來。

要起束修來,比那錢糧更緊!有那天分高的學生,一自一家崛起進了學,定住了數目,一二十兩的要謝,應得不甚爽快,私下打了,還要遞呈子。

若是誤投了一個先生,你就要抽頭去了,就如拿逃軍一般,也定要清勾你轉來。

除非變了臉,結了仇便罷,再不然,後來不讀了書。

你若還要讀書,後來進了學,你只跟他讀一句「趙錢孫李」,他也要詐你個肯心,再沒有不成仇敵的!

間或有個把好先生,不似這等的,那學生又歪憋起來了!進了學,拜也不拜一拜,甚至撞見揖也不作一個的。

後生們見了八九十歲的老人家,有得好的,不過躲了開去,笑他彎腰屈背,倒四顛三的;還有那樣輕薄的東西,走到跟前,撲頭撞臉,當把戲撮弄的!但那老人家裡邊也不照依往時個個都是那先朝法物,內中也有那等倚老賣老,老而無德的人!

那些後生們戴出那蹺蹊古怪的巾帽,不知是甚麼式樣,甚麼名一色一。

十八九歲一個孩子,戴了一頂翠藍縐紗嵌金線的雲長巾,穿了一領鵝黃紗道袍,大紅段豬嘴鞋,有時穿一領高麗紙面紅杭綢裡子的道袍,那道袍的身倒打只到膝蓋上,那兩隻大袖倒拖在腳面;口裡說得都不知是那裡的俚言市語,也不管甚麼父兄叔伯,也不管甚麼舅舅外公,動不動把一個大指合那中指在人前挪一挪,口說:「喲,我兒的哥呵!」這句話相一習一 成風。

晝夜牛飲,成兩三日不回家去。

有不吃酒的,不管是甚麼長者不長者,或一隻手擰了耳朵,或使手捏住鼻子,照嘴帶衣裳大碗家灌將下去。

有一二老成不狂肆的,叫是怪物,扭腔支架子,棄吊了不來理的,這就喚是便宜;不然,統了人還征伐。

前輩的鄉紳長者,背地裡開口就呼他的名字。

絕不曉得甚麼是親是眷,甚麼是朋友,一味只曉得叫是錢而已矣!你只有了錢,不論平日根基不根基,認得不認得,相厚得不知怎樣。

你要清早跌落了,那平日極至的至親,極相厚的朋友,就是平日極受過你恩惠的,到了飯後,就不與你往來;到了日中,就不與你說話;到了日落的時候,你就與他劈頭撞見,他把臉扭一扭,連揖也不與你作一個;若騎著匹馬或騎了頭騾子,把那個扶臉腆的高高的,又不帶個眼罩,撞著你竟走!若講甚麼故人,若說甚麼舊友,要拿出一個錢半升米來助他一助,夢也不消做的。

你不周濟他也罷,還要許多指戳,許多笑話,生出許多的誣謗。

這樣的衣服,這樣的房子,也不管該穿不該穿,該住不該住,若有幾個村錢,那庶民百姓穿了廠衣,戴了五六十兩的帽套,把尚書侍郎的府第都買了住起,一寵一 得那四條街上的娼一婦一都戴了金線梁冠,騎了大馬,街中心撞了人竟走!

一日間,四五個樂工身上穿了絕齊整的一色一衣,跟了從人,往東走去。

過了一歇,只見前邊鼓樂喧天,抬了幾個綵樓,裡面許多軸帳果酒手盒。

那四五個樂工都換了斬新雙絲的屯絹園領,藍絹襯擺,頭上戴了沒翼翅的外郎頭巾,腳上穿了官長舉人一樣的皂靴,腰裡繫了舉貢生員一樣的儒絛,巾上簪了黃爍爍的銀花,肩上披了血紅的花段;後邊跟了許多舉人相公,叫是迎賀一色一長。

迎到院裡邊演樂,廳上擺酒作賀,把些七八十歲的老人家怪異得呼天叫地,都說不惟眼裡不曾看見,就是兩隻耳朵裡也從來不曾聽見有這等奇事!

一個秀才叫是麻從吾,不要說那六府裡邊數他第一個沒有行止,只怕古今以來的歪貨也只好是他第一個了!且姑舉他一兩件事:人說「吃了僧道一粒米,千載萬代還不起」。

這道士的飯是好吃他的?況是個廩膳,又說不得窮起,他卻指了讀書為名,走到一個張仙廟去,晝夜住將起來。

先時也還跟道士吃飯。

道士吃粥,他也就便隨了吃粥;道士吃餅,他也隨了吃餅。

後來漸漸的越發作梗起來,嫌粥吃了不耐饑,定要道士再捍上幾個餅;嫌光吃餅躁的慌,一逼一那道士再添幾碗飯;後來不特吃飯,且要吃酒;不特吃餅,且要吃一肉一!道士應承得略略懶怠,是要拳打腳踢一頓。

道士師徒兩個往時出去與人家念一日經,分的那供獻饃饃點心,燈斗裡的糧食,師徒兩個的襯錢,藏在袖裡的茶餅,辛苦一日,三四日還快活不了,一自一從有了這麻從吾,「大風裡吊了下巴,嘴也趕不上的」。

起初師徒齊去賺錢還好,都去了幾遭,那房裡有斗把米豆,麻從吾拿了回家去與一自一己的老婆兒子吃了;幾件衣掌,拿去當了他的;單單剩下一床 棉被,又奪了蓋在一自一己身上。

致得那道士的師徒不敢一齊走出,定要留下一個看家。

少了一人賺錢,反多了一人吃飯,怎生支拽得來?也受他作害了一年零三個月,那道士師徒只得「三十六計」!

麻從吾等了一日,至二更天氣,不見兩道士回來,好生痛恨。

等到次日巳牌時分,等他回來做飯,那裡有個蹤影!算計弄開他的房門,憑他甚麼東西且拿來換食吃在肚裡。

走到跟前,把那鎖托了一托,豁喇一聲吊在地上,原來是一把沒有簧的鎖皮。

開進房去一看,連炕上的一領蘆席都不知從幾時揭得去了,口裡罵道:「這兩個狠牛鼻子!虧他下得這們狠,拋撇我去了!我這一日多不曾吃飯,走回家去才吃,叫老婆孩子也笑話。

沒奈何的,且把那個鐵磬拿去換些飯吃。」

走進大殿上去,往四下一看,莫說鐵磬,連那面大皮鼓也都沒了!

麻從吾發恨,咬得牙關剌剌價響,發咒要處置他師徒兩個。

過了兩日,寫了一張呈子,呈為拐盜事,稱說:「在張仙廟讀書,因托道人楊玄擇並賊徒凌衝霄看守書房,供伊飯食一年有餘。

今月十八日,因生會課他出,玄擇率徒將生鋪陳衣服、古董玩器、名畫手卷、書籍琴劍,盜拐無蹤。

伏乞尊師差人嚴緝追償。」

上呈赴繡一江一 縣遞准,差了兩個應捕,四下捉拿。

倒是那兩個差人有些見識,說:「這個麻相公是有名沒德行的個人,啃和尚吃道士的,他有甚麼鋪陳衣服叫道士偷去?這樣瞎頭子的營生,那裡去與他緝捕?」

丟在一邊。

麻從吾見兩個差人不去拿那道士,一日跟了投文又上去稟那縣官道:「生員所失的東西,不下千金,都是可捨得過的?若不急急追捕,只恐怕把許多藏書名畫失落無存,不為小可。

兩個差人受了那兩個道士的重賄,不肯拿他見官。」

縣官拔了一枝簽,即拘原差回話。

拿了兩個差人來到,稟說:「他說失了許多東西,叫他開個失單,他又抵死的不肯開。

沒些釁隙,那裡去與他緝訪?」

縣官說:「你就當面開出單來,好叫他四處訪。」

麻從吾拿了一枝筆,鋪了一張紙,想了半日,寫道:

藍布褥子一件,藍布棉被一床 ,席枕頭二個,藍布道袍二件,白布裙二腰,青布裌襖二件,青布夾褲一腰,藍布單褲一腰,氈襪二雙,新舊鞋數雙,唐巾二頂,錫香案五件,錫壺一把,錫酒壺二把,錫燈台一個,鐵鍋一口,鐵鏊鐵勺各一把,磁器一百餘件,神像大小二十餘軸,《灶經》一部,《三官經》一部,劍一口,鐵磬一個,鼓一面,笙一攢,雲鑼一架。

縣官把單前後看了一遍,咄的喝了一聲:「怎麼你失去的都是道士的物件!可惡,趕出去!原差拿原票來銷了!」他又稟道:「這有個原故,容生員再稟:這張仙廟生員因在裡面讀書,托那兩個道人在那裡替我管書房,所以替他制辦了這許多的衣物。

他如今都拐得去了,怎是失得道士的東西?」

縣官道:「看來這是你在廟裡作踐,累得兩個道士住不得,逃了。」

取票上來,批了「原告一自一拘」四個字。

「你一自一己去拿那兩個道士來審,拿不來,行學三日一比;審虛了,候歲考時開送『行劣』!」

這是他的一端。

他凡百幹出來的事都與這大同小異,不甚相遠。

後來歇了兩年,鑽干了教官,歲考發落,頭一個舉了德行。

詫異得那合學生員,街上的百姓,通國的鄉紳,面面相覷,當做件異聞傳說!

這個妖物不曾殄滅得他去,又添出一個更希奇更作惡的一個秀才,叫是嚴列星,行狀多端,說不盡這許多,也只姑舉他一事:拿出那哄、賴、騙、詐四件本事,弄得人家幾畝種地,他卻一自一己一些不動工本,耕鋤耩割,子種牛糧,都是揀那幾家軟弱的鄰舍與他做佃戶。

他卻像種公田的一般,那些人家必定要等公事畢了,然後敢治私事。

若是該雨不雨,該晴不晴,或是甚麼蝗蟲生發,他走去那莊頭上一座土地廟裡,指了土地的臉,無般不識的罵到。

再不就拿一張弓,挾了幾枝箭,常常把那土地射一頓,射得那土地的身上七孔八穿的箭眼!

看官試想:一個神聖,原是塑在那裡儆惕那些頑梗的凶民,說是你就逃了官法,絕乎逃不過那神靈。

他如今連一個神靈都不歇的罵,時常的使箭射他,還有得甚麼忌憚?一座關聖帝君,他雖不照那土地去作踐,也便有十分的侮慢。

再其次,就是人家的管家娘子、管家、覓漢、短工這四樣人。

那管家娘子在那大人家揀那頭一分好菜好一肉一吃在一自一己肚裡,揀第二分留與一自一己的孩子老公,背了家主,烙火燒、捍油餅、蒸湯麵、包扁食,大家吃那梯己,這不過叫是為嘴。

雖是那主人家黑汗白流掙了來,一自一己掂斤播兩的不捨得用,你卻這樣撒潑,也叫是罪過。

這還不甚第一傷天害理。

除大家吃了,還要成群合夥瞞了主人成鬥成石的偷將出去賣銅錢,換酒食!你一自一己吃了不算,偷了不算,若在廚灶上把那東西一愛一惜一一愛一惜,這不也還免得些罪孽?卻又大大的鋪騰,本等下三升米就夠了,卻下上四五升;恐怕便宜了主人家,多多的下上米,少少的使上水,做得那粥就如干飯一般!做水飯分明是把米煮得略爛些兒好吃,又怕替主人省了,把那米剛在滾水裡面綽一綽就撩將出來,口裡嚼得那白水往兩個口角里流。

捍餅的時節,惟怕替主人省下了面,在那盛面的簸箕裡頭使手按了又按,哄那主人家的眼目。

剩下的飲食,下次熱來吃了,這又叫是積福;再不然,把與那窮人端了去,吃在人的肚裡,也還是好;他卻不肯,大盆的飯卻在泔水甕裡!還又恐怕餵了豬,便宜了主人,都倒在一陽一溝裡流了出去!

這樣墮業的婆娘,那天地看了已是甚怒;若是外面的漢子教道那老婆,或是老婆不聽教誨,一自一己有些良心,這罪愆不也消除一半?卻又天生天化的一對,還恐怕老婆作的業不甚,還要罵說:「扯淡的私窠子!倒包老婆!吃了你的不成?要你與他減省!你今日離了他的門,還想明日吃得著他的哩!」外面多多的盛出飯去,吃不了的,大盆傾在草裡餵馬。

或是伺候主人吃飯,或是待客,那桌上有吊下的甚麼東西,碗裡有殘的甚麼湯飯,從不曉得拾在口裡吃了,恐怕污了他的尊嘴,拿布往地下一綽!主人便叫他使手接了出去,也是拿到外邊一撩!

再是那些覓漢雇與人家做活,把那飯食嫌生道冷,千方百計的作梗。

該與他的工糧,定住了要那麥子綠豆,其次才是谷黍,再其次冤冤屈屈的要石把黃豆;若要搭些蜀秫黑豆在內,他說:「這樣喂畜生的東西,怎麼把與人吃?」

不是故意打死你的牛,就是使壞你的騾馬,傷損你的農器,還要糾合了佃戶合你著己的家人,幾石家抵盜你的糧食!

又說那些替一人做短工的人,若說這數伏天氣,赤日當空的時候,那有錢的富家,便多與他個把錢也不為過。

只是可恨他齊了行,千方百計的勒摹!到了地裡,鋤不成鋤,割不成割。

送飯來的遲些,大家便歇了手坐在地上。

饒他不做活也罷了,還在言三語四的聲顙。

水飯要吃那一精一硬的生米,兩個碗扣住,一逼一得一點湯也沒有才吃,那飯桶裡面必定要剩下許多方叫是夠,若是沒得剩下,本等吃得夠了,他說才得半飽,定要蹩你重新另做飯添,他卻又狠命的也吃不去了。

打發他的工錢,故意挑死挑活的個不了,好乘機使低錢換你的好錢,又要重支冒領。

再是那樣手藝的匠人,有些甚麼要緊生活叫他來做做,一自一在得他也不知怎樣。

「這兩日怕見作活,你家又把我不當個客待」;或是「你家又不與我三頓酒吃』。

投一張犁,用不得一歇工夫,成千文要錢。

你若與他講講價錢,他就使個一性一子去了,任你怎樣再去面他,他不勒摹你個夠,還多要了錢,仍要留一個後手,叫你知道他的手段!

這是木匠如此。

凡百樣匠人沒有一個不是如此!銀匠打些生活,明白落你兩錢還好,他卻攙些銅在裡面,叫你都成了沒用東西。

裁縫做件衣服,如今的尺頭已是窄短的了,他又落你二尺,替你做了「神仙擺」,真是掣衿露肘;頭一水穿將出去,已是綁在身上的一般,若說還復出洗,這是不消指望的了。

凡百賣的東西,都替你攙上假:極瘦的雞,拿來殺了,用吹筒吹得脹脹的,用豬脂使槐花染黃了,掛在那雞的屁一眼外邊,妝湯雞哄人!一個山上出那一樣雪白的泥土,吃在口裡絕不沙澀,把來攙在面裡,哄人買了去捍餅,吃在肚內,往下墜得手都解不出來!又攙面了酒麴,哄人買去,做在酒內,把人家的好米都做成酸臭白一色一的濃泔。

那鄉宦舉人的家人倚借了主人的聲勢在外邊作惡害人,已是極可惡的。

連那有幾個村錢的人家,使個小廝,他也妝模作樣,坐在門口,看見親朋走過,立也不曉得立一立起;騎了頭口,撞見主人的親朋,下也不知下一下。

日漸月漬,起初只是欺慢外人,後來連一自一己的主人也都忘懷了,使出那驕蹇凌悍的態度,看得一自一己身份天也似高的,主人都值不得使他一般!

當初古風的時節,一個宮保尚書的管家,連一領布道袍都不許穿;如今玄段紗羅,鑲鞋雲履,穿成一片,把這等一個忠厚樸茂之鄉,變幻得成了這樣一個所在!且是大家沒貴沒賤,沒富沒貧,沒老沒少,沒男沒一女一,每人都做一根小小的矮板凳,四寸見方的小夾褥子,當中留了一孔,都做這個營生!此事只好看官一自一悟罷了,怎好說得出口,捉了筆寫在紙上?還有那大綱節目的所在,都不照管,都是叫人不忍說的,怎得叫那天地不怒,神鬼包容?只恐不止變壞民風,還要一激一成天變!且聽下回,再看結局。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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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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