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逢人盡說縉紳家,滿口一自一矜誇。干了朝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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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

醒世姻緣傳

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

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一逼一死商人

逢人盡說縉紳家,滿口一自一矜誇。

干了朝廷好事,只知一地一胡一 拿。

一性一有剛柔,事應輕重,出一自一岡叉。

人品須妥當,管他沒有雞一巴!

——右調《朝中措》

卻說陳公這內官一性一兒,叫童奶奶拿著一片有理無一情一的話,蒯著他的癢癢,就合那貓兒叫人蒯脖子的一般,呼盧呼盧的一自一在,誇不盡童奶奶是個好人;不惟將童七當時提回討保,且輕輕的饒了三百兩銀。

童七尊敬那童奶奶就似劉先生奉承諸葛孔明的一般。

只是人心不足,與他老婆商議,叫他怎麼再弄個法兒,連這三百兩也都饒了才好。

童奶奶道:「你別要這只管的不足,那內官的一性一兒是拿不定的,杭好杭歹,他恨你咬的牙頂兒疼。

虧不盡我使了三百錢,那管門的其實是鋪拉一自一家,可替咱說話?我綽著經兒,只望著他那癢處替他蒯。

他一時一自一在起來,免了這三百兩不叫咱賠,又寬了兩個月限。

你安知他過後不悔呢?三百兩銀,六個大元寶哩!他尋不出別的支節來,沒及奈何的罷了。

你再去纏他,或是過了他的限,他藉著這個,翻過臉來說道:『我倒饒了你一半,寬限了兩個月,你倒不依?好!我不饒你,還要那六百兩,也不准寬限,我即時就要哩!』你可怎麼樣的?這不過了十日多了?依我說,你先拿一百兩銀子。

我聽說佛手柑到了,你買上四個好佛手柑,再買上他一斤鮮橄欖,你送了去。

你說:『我變轉了一百兩銀子,放著等一總裡一交一 一,怕零碎放在手邊使了,先送了來與老公墊手兒使。

』他一情一管喜歡你。

就還了他銀子,咱還合他結個相知,還叫他往後救咱頭疼腦熱的。

這是我的主意,你再尋思。」

童七道:「奶奶主事,沒有差了的。

只怕他內官一性一兒,見咱銀子上的容易,按著要起來,可怎麼處呢?」

童奶奶道:「沒帳。

你替我買佛手柑合橄欖去。

你推病別去,待我一自一家去。」

童七道:「奶奶去一情一管好。

我近來運退了的人,說出句話來就濁殺人的,連一自一家過後也悔的慌。」

連忙走到福建鋪裡,一兩八錢銀買了四個五指的佛手柑,又鮮又嫩,噴鼻子的清香;一錢二分稱了一斤橄欖。

拿到家裡,都使紅燈花紙包了,叫虎哥使描金篾絲圓盒端著,一自一己兩隻袖子袖著兩封銀子,穿著油綠綢對衿襖兒,月白秋羅裙子,沙藍潞綢羊皮金雲頭鞋兒,金線五梁冠子,青遍地錦箍兒,雇上了個驢,騎到陳公外宅。

還是那日看門的人。

童奶奶走到跟前,笑容可掬,連拜了數拜,說道:「那一日得不盡爺的力量,加上美言,我合老公說了話出來,尋爺謝謝兒,就尋不見爺了。」

那人道:「我剛只出來,孩子說家裡叫我吃晌飯哩;我剛只吃飯回來,你就去了。」

童奶奶從袖中取出一個月白綾汗巾,吊著一個白綾肚,青綢打口的合包,裡邊盛著四分重一付一點油的小金丁香,一付一錢一個戒指,說道:「這個汗巾兒裡邊有付小金丁香兒,兩個銀戒指,煩爺替我捎給奶奶,也見我感一激一爺的意思。」

那看門的道:「前日受了奶奶的厚禮,沒有甚麼補報,又好收奶奶的?既是與家裡的,我又不好替他辭,可是叫奶奶這們費心。

奶奶這來是待怎麼?」

童奶奶道:「我變了幾兩銀子,待來還老公;又尋了幾個佛手柑與老公進鮮。

俺家裡一行好好的,拿倒地就害不好,一自一己來不的。

我怕幾兩銀子亟亟的花費了,兩個果子淹淹了,我說:『等不的你好,我一自一家送去罷。

』待叫這孩子來,怕他年小不妥當。」

那看門的道:「老公在朝裡,這幾日且不得下來哩。

奶奶,你見見太太不好麼?我給你傳聲。」

童奶奶說:「我得見太太,就是一樣。」

那看門的道:「奶奶,你跟進我來,你在宅門外聽著我說話,你跟綽著我的口氣兒合太太說。」

果然那看門的領著童奶奶進了儀門,打大廳旁過道進去,衝著大廳軟壁一座大高的宅門,門外架上吊著一個黑油大桑木梆子。

那看門的把那梆子梆的聲敲了一下,裡邊一個老婆子出來問道:「說甚麼?」

那看門的回說:「看門的任德前見太太稟話。」

老婆子道:「進來。

太太正在中廳,看著人收拾花草下窖。」

作德前稟道:「童銀匠的娘子兒,他不知那裡打聽的說太太救了他漢子的打,他敬來替太太磕頭,要見太太哩。」

太太道:「我在口之言,給他說聲罷了,平白地替我磕甚麼頭?阿郎雜碎的,我見他做甚麼!」任德前道:「老公前日沒見他麼?不阿郎雜碎的,倒好個爽利一婦一人,有根基的人家。

這是駱校尉的妹子。」

太太道:「他只怕是纏我告免銀子?」

任德前道:「不是價。

他還拿著銀子來一交一 一哩。

小的說:『老公朝裡沒下來,誰好收你的?你且拿了家去。

』他說:『我變換了這幾兩銀子,家裡亟亟的,像著了饑的鷂鷹一般,放在家裡就花了。

一時間銀子上不來,違了限,叫老公計較,這不辜負了太太的美意麼?我陸續一交一 一給太太收著,一交一 一完了,可抽保狀。

』」太太道:「這是個有主意有意思的一女一人,我當是個混帳老婆來。

你叫他進來。」

任德前出去說道:「我說的話,奶奶,你聽見來?你就跟著我這們說。」

童奶奶答應了,不慌不忙走到正廳內,朝上站定說道:「太太請上,小的磕頭。」

太太說:「你來到我家是客,不磕頭罷。」

童奶奶道:「替太太磕破了這頭,也報不了太太的恩來哩。

要不是太太救著,俺娘兒們可投奔誰?太太可是活一千歲成佛作祖的阿彌陀佛!」一邊說,一邊吊桶似的上去下來磕了四雙八拜。

太太道:「你端個小杌兒來讓客坐下。」

童奶奶道:「好太太呀!太太跟前敢坐,待要折罪殺呀!」太太道:「你矮坐著怕怎麼?你坐著,咱娘兒們好說話。

你摸在旁裡只管站著,不怕我心影麼?不知怎麼,我乍見了你就怪喜歡的。」

童奶奶忙道:「這是小的造化,投著太太的喜緣。」

又朝上與太太磕頭告坐,在那暖皮杌子上坐下,又說:「剛遇著才到的佛手柑,不大好,要了兩個兒進與太太合老公嘗新。」

太太道:「新到的物兒貴的怕,你緊仔沒錢哩,教你費這個事。」

童奶奶道:「孩子外頭端著哩,太太分付聲,叫人端進來。」

太太說:「既費了事,叫人端進來去。」

還是剛才那個老媽媽子走到宅門內,擊了一聲雲板,外邊接著,分付道:「把客送盒兒端進來。」

不多一會,外邊傳進盒子,端到太太面前。

揭開盒蓋,滿屋裡噴鼻清香,太太說:「好鮮果子!今年比年時到的早。

不知進過萬歲爺沒有?收到我臥房裡去。」

太太合童奶奶家長裡短說的不了。

說到賠銀之事,都順著那任德前的口氣隨機應變的答應。

太太甚是喜歡,叫人看飯相待。

九月將盡,正是日短的時候,不覺又是日西。

童奶奶說:「這是一百兩銀,太太替小的且收下,待完了,抽保狀出去。」

太太說:「你留下,我替你一交一 一與老公就是。」

童奶奶要辭家去。

太太叫丫頭:「端出我那竹絲小箱兒來。」

丫頭端出來開了,太太取了十個金豆,三十個銀豆,遞與童奶奶道:「這是宮裡的,你拿到家裡頑去。」

童奶奶道:「這希奇物兒,太太賞這們些呀!」磕頭不了,滿口答謝,叫老媽媽送出客去。

童奶奶到家,對著童七說太太的好處。

太太又對著陳公說:「童銀的媳一婦一好個人兒,識道理,知好歹,通是個不戴帽兒的漢子,昨日來一交一 一了一百兩銀子,送了四枝佛手柑,一些橄欖。

我賞了他幾個豆兒,留他吃的飯去了。」

陳公道:「我全是為他省事,我饒了他三百兩銀。

後來我又悔的,輕易就饒他這們些。

我心裡算計:他要違了我的限,可我還不饒他。

他怎麼老早的就一交一 一了一百兩?」

太太道:「他合我說來,他說變換了這幾兩銀子,依著他漢子還要留著賺換賺換,他恐怕又花了,辜負了你的恩,寧可隨有隨一交一 一罷。」

陳公道:「好呀,這童銀怎麼就有這們個好媳一婦一兒!他要等不滿限還了我的銀子,我還把那些銅杭杭子賞給他,叫他拿著再哄人去。」

後來果然童奶奶攛掇著,不過一月還完了陳公的三百之數。

陳公果然把那六百兩假貨還都給了他。

每次還銀,都是童奶奶一自一己去一交一 一,漸合陳太太成了相識;看門的任德前通成了一家人一般。

童奶奶時常往來,送不的一個錢東西,十來個回不住。

童七常往陳公宅裡見陳公磕頭,獻小慇勤。

童七做熟了這行生意,沒的改行,坐食砸本,眼看得要把死水舀干,又兼之前後賠過了陳公的銀七百餘兩,也就極頭麼花上來。

後陳公賞出那銅東西來,他不勝之喜,尋思一遭,還是幹那舊日的本把營生。

先有這見成打就的六百兩貨物,從新前門外另賃了新鋪,壘了爐子,安了風匣,雇了銀匠,還做這烏銀生意。

童奶奶道:「咱做生意,只怕老公計較。

他敢說:『我收了本錢,不合他做買賣,你看他賭氣還開銀鋪。

通象咱堵他嘴的一般。

咱還合他說聲才好。」

童七道:「咱可怎麼合他說?」

童奶奶道:「還得我一自一己進去,要是親見了老公更好,只不知得出朝不。

明日廟上你買點甚麼又希奇又不大使錢的甚麼東西兒,我拿著進去。」

童七果然十一月初一走到城隍廟上踅了一遭,買了一個艾虎,使了三錢銀子。

這艾虎出在遼東金伏海蓋四衛的地方,有拳頭大,通是那大虎的模樣,也能作威,也能剪尾,也能嗚嗚的吼,好在那扁大的葫蘆裡頭睡。

一座大房,憑你擺著多少酒席,放出他來,辟的一個蒼蠅星兒也沒有。

本地只賣的一錢銀子一個。

又使了三兩銀買了一個會說話的八哥兒,一個絕細的金漆竹籠盛著。

買到家來,過了一宿,次早把這兩件奇物叫虎哥拿著,童奶奶扎刮齊整,雇個了驢,騎到陳公的外宅門首。

恰好這初二日是該下廠的日子,陳公早從朝裡出來,順便看了太太,才下廠去,此時正在宅裡。

門前伺候著無千帶萬的人。

童奶奶到得那裡,下了驢,打發了驢錢。

任德前早已看見,撥開眾人,引得童奶奶竟進宅門。

虎哥拿著那艾虎、八哥,在宅門外伺候。

童奶奶進得宅門,正見太太倚著格子框站著;陳公在廈簷底下看著小小廝拿著兩個黃雀,叫他那裡含旗兒哩。

童奶奶先與太太磕過頭,又與陳公磕頭。

童奶奶道:「你看呀!男子漢有句話,要在老公上乞恩,怕老公沒得下來,叫我來稟太太罷。

誰知老公在宅裡哩。」

陳公道:「他待稟甚麼?你替他說,也是一樣。」

童奶奶道:「實稟太太合老公:小人的意思,好支虛架子兒,沒等一個錢,就支十個錢架子,其實禁不得磕打。

昨日還了老公那點東西兒,也就刷洗了個一精一光。

看著的抱著瓢的火熱,不料老公從雲端裡伸下手來,待提撥哩,把那些銅杭杭子賞給了。

這是俺家祖輩久慣的營生,梅洗梅洗,把那舊的整治新了,拿著哄人,一胡一 亂騙飯吃,還要在前門外尋點鋪兒,開個小烏銀鋪。

舊日的主顧,想已是哄的怕了,再哄那新頭子。

鋪兒有了,一點傢伙兒沒有,還向老公乞恩,把那昝鋪子裡的臥櫃,豎櫃,板凳,賞借給使使。」

陳公道:「你看這『有錢買馬,沒錢置鞍』事麼!有本兒開舖子,倒沒有廚櫃了!」

童奶奶道:「可說甚麼來!要分外再有個錢,可敢還來纏老公哩?除了這老公賞的首飾,一精一手摩訶薩的,有個低錢麼?不敢望多,只再得一百兩銀接著手就好了,那得有來?」

陳公說:「我聽說你那住的房兒小小可可的,到也一精一致,賣了,使不的麼?」

童奶奶道:「還說哩!他可不每日只待賣那房子,說:『為甚麼拿著銀碗討飯吃?』小的說他:『這房兒是老公看顧咱的,是你祖父分給咱的呀。

老公看顧你一場,你合我裡頭住,就合爺娘分給孩兒們的屋業。

孩兒們守著,爺娘心裡喜歡;孩兒守不住,賣得去了,雖是分倒給你的,爺娘心裡喜歡麼?你諸務的沒了,單只這兩間房,驢糞球兒且外面光著。

你再把這幾間房賣了,咱可倒街臥巷的?咱處作一自一受的罷了,可叫人說:你看那陳公的夥計童銀一家兒賣了房討吃哩。

人問:『那個陳公?是見今坐東廠的陳公哩?這可是替老公妝幌子哩麼?』」陳公道:「你說的是呀。

他要不這們十分的狠,壞了生意,我也不收了本錢來。

他作孽罷了,難為帶累你這好人合他過苦日子。

——也罷,我借一百兩銀子給你,算你向我借的。

你一年只給我十兩銀子的利錢,別落他的手。

賺的錢,你吃,你穿,也別要管他。

你賺的好了,你可慢慢的陸續抽本錢還我。

那鋪子裡的廚櫃沒有了,連鋪子都一齊賃了與人。

我另有,我叫人尋給你,你叫人來抬去使。」

童奶奶一邊磕頭道:「小的就這裡先謝了太太合老公罷。」

起來又道:「得了個艾虎兒合個八哥兒來進與太太合老公看,在外頭哩。」

陳公道:「那裡的艾虎兒呀?夏裡我這們叫人尋沒尋著。

你是那裡的八哥兒?會說話麼?」

童奶奶道:「一胡一 亂也說上來了。」

陳公道:「好呀!快叫人取進來!」童奶奶道:「八哥,你問太太安。」

那八哥果然道:「太太安!」童奶奶又道:「八哥,你問老公安。」

那八哥果然就問:「老公安!」童奶奶道:「八哥,你問太太老公千歲。」

那八哥果然說道:「太太老公千歲!」陳公甚喜,說道:「你也是個能人,那裡尋著這寶貝兒孝順我哩?」

陳公叫人把艾虎合八哥用心收著,讓童奶奶到炕房暖和,好生待飯;又合太太說:「就把他先還的那一百兩借與媳一婦一兒去,也不消問他要甚麼文約兒。」

又分付人查廚櫃與他使。

又分付人拿飯給跟的人吃。

分派已畢,老公吃完飯,下廠去訖。

童奶奶合太太數黃道黑,直至再吃了晌飯,方才辭了太太,領了一百兩銀,騎著驢子,打著得勝鼓,奏凱而回,對童七講說詳細。

童七大喜,說道:「天爺喲!那廟裡沒有屈死的鬼?人開口起來說銀匠是賊,像奶奶這個,劉六、劉七合齊彥明也不要你,恐怕你賊過界去了!」童奶奶笑道:「你叫別人也賊麼?我偏著是銀匠老婆才這們賊哩!」童七道:「咱實得百十兩銀接接手才好哩;要不,也就捉襟露肘了。

咱明日就著人抬臥櫃合廚去。」

兩口子歡天喜地,看就十一月十一日新開舖面。

時人一大約勢利,見他又領了陳公的本錢仍開銀鋪,都來與他把盞暖鋪,依舊興頭。

但時運退動的,人就似日頭沒有從新又晌午的理,只有漸漸的黑將下去。

況且他那一精一銅的物件,那個不帶著兩隻眼睛,聞的童七大名,就害頭疼,那個還敢來合他一交一 一易?所以常是好幾日不得發市。

那北京城甚麼去處?真是米珠煤玉的所在,禁的夥計閒著吃飯,鋪面包著要錢?這童爺童奶奶見這光景不大得好,也不免有些心焦,不大一自一在。

這童七的老子童一品與老陳公合下半世的夥計,童七又與小陳公合了上半世的夥計,打著陳公的旗號,人都說他是陳公的夥計,誰敢惹他?甚麼門單伙夫牌頭小甲,沒有敢扳他半個字。

他過著這「靠大樹草不沾霜」的日子,那曉的以外的光景?後來人都知道陳公收了本錢,先是那鋪面招牌簷前的布幌都不敢寫了「陳」字,「野雞戴著皮帽,還充得甚麼鷹」?所以那凡百的雜犯差徭,別人不能免的,都也不肯饒他。

支慣了架子的人,忝著個脂大肚,穿著徹底的綢帛,開著銀鋪,虛名在外,尖尖的報了個「像房草豆商人」。

這在諸商之中,還算最為輕省,造化好的,還能賺錢。

預先領出官銀,成百成千的放在家裡開舖營運;賺的利錢,就夠了置辦草料,淨落下他的本錢。

把銀子從一春一夏的時候,有那要錢使的莊家,把銀子散與他用了,算住了草是幾分一百斤,豆是幾錢一石,等秋間草豆下來的時候,平賣十個,只算他三雙,這先有四分花利。

與那管草豆的官兒通同作一弊 ,哄騙朝廷:本等只直六錢領價,開他一兩。

所以這草豆商人從來不稱苦累。

但要一自一己有些本事,以外還有幫手。

正是「單絲不線」,「孤掌難鳴」。

這都是童七所不能的。

當初若一自一知份量,這不是累人的差役,一自一己告辭,包是辭得脫的;即不然,再叫童奶奶去央央陳公合廣西司說說,也不是難的。

他聽了人的話,都說:「這差不怕,是極好的,人還求之不得哩。」

就把那前邊所說之話哄的他心花亂開,癡心妄想,要從此一天富貴。

誰知這造化將要低來的時候,凡事不由你計較。

先是戶部裡沒有了銀子,不惟不能預支,按季要你代發;代發去的又不能如數補還,那像是甚麼東西?房子大的這樣蠢貨,他是肯忍餓的?像一奴一按了日子,一五一十的在那管草料的官支領;管草料的官准了領狀,如數問商人要。

這商人卻推與何人?若是那真正大富的人家,雖把一自一己的銀錢墊發,也還好賤買貴一交一 一,事也湊手。

這童七翻調只是一個,童奶奶雖是個能人,這時節也就「張天師著鬼迷,無法可使」,只得在販子手裡「食店回蔥」,見買見一交一 一。

一遇一陰一天下雨,販子不上城來,便就沒處可買。

像一奴一圍住了門前亂嚷亂罵,一面好幾十文錢央他吃酒買飯,求他個且不做聲;一面東跑西奔往別處鋪子裡回買。

連那銅行的生意絕無指望,先把家中首飾,童奶奶的走珠箍兒,半銅半銀的禁步七事,墜領挑排簪環戒指,賠在那幾隻象的肚裡,顯也不顯一顯;漸至於吃了童爺童奶奶的衣裳,又吃了一切器皿;以至於無物可吃,只得吃了那所房子。

童奶奶因沒錢買點東西,不好空了手時常去陳公宅裡。

陳太太見他意思冷落,也就日遠日疏;又聞知他跌落了日子,就叫人來催討他的本錢。

像一奴一又一逼一;陳家的毛食又催;誤了草料,被那管草料的官節次打了幾遭;方才再三苦纏,哀辭告退。

這又不是審差的時候,卻再挪移與誰?

一日,又該支給草料的時節,家中上下打量,一無所有。

稍停,像一奴一又來一逼一命。

沒錢求告,又沒草料與他,必定又要稟官,再要責打,如何受得?幸而不曾領了錢糧,倒翻賠墊了千把銀子,也累不著妻子;寫了一張冤狀,揣在懷裡,袖子一根捆氈包的大帶,不等像一奴一來到,預先走出外邊躲藏。

待不多時,像一奴一果然來到,只說童七躲在家中,跳著嚷罵。

將晚,沒有草料,像在那裡嗷嗷待哺,像一奴一隻得回去稟那本官,差了三四個人,分頭捉拿商人童七,在他那兩間房內,到處搜尋,只無蹤影。

還道他深夜必定回來,等了半夜,那有童七的影兒?誰知這童七懷著狀,袖著繩,悄悄的走到那管象房草料戶部河南司主事宋平函私宅門首,兩腳登空,一魂不返。

黎明時節,本宅還不曾開門,總甲往城上打卯,由門前經過,看見了這希奇之物,叫了當鋪小甲,本宅四鄰,眼同公看。

從懷中取出冤狀,方知是草料商人童有塋因無力賠墊,被宋主事一逼一打難受,只得求了一自一盡。

賠了一千三百的銀子,並無領過官銀,叫他妻子與他伸冤理枉。

總甲同了眾人叫開了宋主事的大門,說知所以,傳進宅內。

宋主事正在那裡與一個一愛一妾行房,受了一驚,後來一陽一痿,不能再舉,至於無子。

這分外的事不必細說。

宋主事連忙即起來梳洗完畢,要取懷揣的冤狀進看。

總甲不肯發與,賞了總甲一兩銀子,叫書辦抄了進去。

宋主事一面差人報了南城察院,一面急急的上了本。

旨意下部查究。

堂上覆了本,議將宋主事降三級,調外用。

一屍一著一屍一親領埋。

吊了前後四天,才從宋主事的門上解卸下來。

童奶奶合虎哥寄姐並駱校尉家的男一婦一都穿了孝,每日在宋主事的門前大哭、燒紙、奠酒、招魂。

宋主事一情一願與他買棺裝裹,建醮唸經,伍弄著出了殯。

童奶奶還虧陳太太看常,再三與陳公說了,叫且別要一逼一他的銀子,時常還賞他的東西。

虎哥已長成十五歲,出條了個好小廝。

後來央了陳公,送與一個住陳公房子的福建人新進士做了個小長班,甚是得所。

進士觀了政,選了戶部主事,接次管差,虎哥極蒙看顧。

所以童奶奶天無絕人之路,也還不至於十分狼狽。

但後來過的日子,虎哥合寄姐的行藏,都不知怎麼結果,且聽後回再說。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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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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