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拋子多年,路遠三千,倚閭人贏得衰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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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

醒世姻緣傳

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

第七回 老夫人一愛一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

拋子多年,路遠三千,倚閭人贏得衰顏。

今才聚首,又為人牽。

寸心懸,相撮合,免留連。

昏辰未定,羽書猝至,猛烽煙陣鼓遙闐。

說無官守,那管忠賢?杜鵑合伴,將野鶩,棄親還。

——右調《行香子》

晁大捨與珍哥亂鬧了一會,丫頭在裡間,將小矮桌安在熱炕上,擺上飯來正吃著。

一個丫頭慌張張跑來,說道:「好幾個老鼠巴著那紅貓的籠子偷飯吃哩!」晁大捨道:「瞎話!那貓怎麼樣?」

丫頭道:「那貓不怎麼樣,塌趿著眼睡覺。」

珍哥道:「腳底下老鼠,佛貓不計較。

若是十里遠的老鼠就死了!」又笑著道:「我當時也拿著這紅貓當天生的來!那前年到了蔣皇親家,就是看見了俺那個白獅貓跑了來,映著日頭,就是血點般紅,希詫的極了!蔣太太笑道:『你希詫這紅貓哩?』蔣太太也哄我,說是外國進的,我可不就信了。

後來見了他家姨們,我悄悄的問他。

那姨們說:『太太哄你哩!是茜的顏一色一。

你不信,往後頭亭子看去,一大群哩!』那周姨說:『你到我後來看來。

』及至走到亭子上,可不一大群?夠十二三個,紅的,綠的,天監的,月白的,紫的,映著日頭怪好看。

我說:『周姨,你己我個紅的頑。

』周姨說:『你等爺出來時,我替你要一個。

』正說著,蔣皇親來了。

周姨說:『珍哥待問爺討個紅貓頑哩。

』蔣皇親說:『這是甚麼賤物兒?己他個!一二千兩銀子東西己人!叫他唱二萬出戲我看了,己他一個。

』教我說:『不己罷,我買了二分銀子茜草,買個白貓茜不的?』蔣皇親望著周姨笑問道:『是你合他說來?』周姨道:『我閒的慌!合他說!』望著我擠眼道:『你待真個要,你就謝了爺罷!』我磕了個頭,拿著個紅的往外就走。

蔣太太還問,說:『你待怎麼?拿著貓飛跑的。

』我說:『是俺爺賞的。

』拿到外頭,叫挑箱的送了家來。

人見了的,可不也都希詫的慌!到了年時三四月裡,退了毛,換了個白獅子貓。

頭年裡蔣皇親見了我,還說:「你拿的我紅貓哩?』我說:『合人家搭換了個白貓來了。

』說起那鸚哥來,這也是我經過的。

花店裡使了三錢銀子買了一個,嘴還沒大退紅哩,掛在我住的屋簷底下,每日客來,聽著人說:『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

』他每日聽那聽的,他就會說了。

但見個人來,他叫喚在頭裡:『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

』每日說的是這個。

那日劉海齋到,他又說:『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

』把個劉海齋喜的極了,只是纏著問我要。

我又不己他。

他說:『把我那黑叫驢合你換罷。

』我說:『你還搭上些甚麼?』他說:『我再添上匹生紗罷。

』我合他換了。

他拿回去,掛在他住房簷下。

那日他舅子來家,那鸚哥看見就叫喚:『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

』躁的他婆子通紅的臉,越吆喝,他越叫喚。

劉海齋來到,他婆子說:『快把恁答拿到吊遠子去!可惡多著哩!』劉海齋叫人掛在客位簷下去。

那日該他家司會,見個人來,叫說一陣,惹的那些人呱呱的笑。

劉海齋遣人送來己我,還要那驢哩。

說生紗送我穿罷。

我說:『那驢賣錢使了。

』沒己他。」

晁大捨道:「那鸚哥哩?」

珍哥道:「那日我沒來家,黑夜沒人收進房來,已是凍的死了。

楊古月說:『身上還一溫一 一溫一 ,待我治他一治。

』煎了一酒鍾九味羌活湯灌下去,拿了個舊首帕包著,丟在炕上去,也沒理論他。

到日頭西,只見首帕動彈,解開,還醒過來了。

還待了好幾個月,楊古月家熬膏藥,嗆殺了。」

說著,吃完了飯,收拾了傢伙。

卻說晁老指望晁大捨過了二十五廟上,二十六就可回到任內,不想過了二十七還不見到,對著夫人說道:「源兒京中不知干的什麼勾當,到了今日二十七,這時節多應又不來了!休被人拿訛頭,不是頑的!」晁夫人長吁了一口氣道:「別也沒有甚麼該拿訛頭的事,我只風裡言風裡語的,一象家裡取了個唱的,如今通不理媳一婦一兒,把媳一婦一兒一氣一個死。

一似那唱的也來了,沒敢叫咱知道,在京住著哩。」

晁老道:「你聽誰說?」

夫人道:「誰肯對咱說?這是媳一婦一子們背地插插,我綽見點影兒。」

晁老道:「有如此等事!咱那媳一婦一不是善茬兒,容他做這個?我信不過!」晁夫人道:「你倒說的好!皇帝到利害,百姓到軟弱,那百姓反了,皇帝也就沒法兒了!」晁老道:「若果真如此,一發接到衙門罷了,叫他外邊住著做甚?」

夫人道:「你一自一家算計。

只是叫媳一婦一怪咱。」

晁老道:「這也顧不的,叫人己他收拾去處,明日使人接他去。」

次日早,差了晁鳳持了一封書,又拿了一百兩銀子,急往京中。

那書寫道:

暮年一子,又在天涯,極欲汝朝夕承歡,以娛兩人晚景。

京城何事?

年近歲除,尚復留戀?聞汝來時,帶有側室,何不早使我知?僑寓於外,

以致汝有兩顧之苦。

今遣人迎汝並汝側室,速來任所同住,我不汝咎也。

恐有雜費,寄去銀一百兩,驗收。

晁鳳先著回報。

父字與源兒。

晁鳳持了書物,騎了一匹官馬進京,尋到晁大捨行館,適值不曾關門。

晁鳳一直走將進去,恰好撞見珍哥穿著油綠雲段綿襖、天藍段背心、大紅段褲,也不曾穿裙,與晁住娘子在院子裡踢毽子頑。

看見晁鳳,飛也似跑進屋裡去了。

晁大捨恰好從後層房出來,晁鳳磕了個頭。

晁大捨道:「我正要起身回任上去,你卻又來做甚?」

晁鳳說:「因等大爺不回,老爺叫小人來接大爺合珍姨同去。」

晁大捨悄聲問道:「老爺奶奶是怎麼知道有了珍姨?是那個說的?」

晁鳳道:「小人也不曉得老爺奶奶是怎樣得知的,只今早差了小人來接,說叫大爺即日回去,叫小人先走一步回話。

有老爺的書,還有兩封銀子。」

一面一交一 一上。

晁大捨拆看了書,見書上寫得甚是關一情一,卻也有幾分一自一己過意不去。

一面叫快些收拾酒飯與晁鳳吃,好叫他先去回話。

算計收拾雇夫馬,要同珍哥次早起身往通州去。

晁鳳吃了飯,賞了他三百錢。

回了晁老的一封書,寫道:

兒源上稟:兒干的不成一人 事,豈可叫爹娘知道?今爹娘既不計較,

明日即同小媳一婦一拜見爹娘乎。

但兒不在後邊住也,要在東院書房住也,

可速叫人掃乎?銀一百兩收訖之。

兒源上復。

晁鳳本日掌燈時候回到衙門,回了老晁公母兩個的話,說晁大捨同新取的那位姨明日就來,叫收拾東院的書房住。

晁奶奶道:「你見那新姨來不曾?」

晁鳳道:「小人進去,那新姨叉著褲,正合晁住媳一婦一子踢毽兒,看見小人,往屋裡跑進去了。」

奶奶問道:「你見他是怎麼個人才?」

晁鳳道:「那人奶奶見過了,就是那一女一戲班裡妝正旦的小珍哥。」

晁奶奶問道:「那班裡一大些老婆,我不記的是那一個。」

晁鳳道:「那日吉奶奶與奶奶送行,他沒妝紅娘?後來點雜戲,他又沒妝陳妙常麼?奶奶還說他唱的好,偏賞他兩個汗巾,三錢銀子,他沒另謝奶奶的賞?」

晁奶奶道:「阿,原來就是他!倒也好個人兒!」

老晁聽說,道:「苦也!苦也!原來是這個人!」晁奶奶道:「要是他,倒也罷了。

好個活動人兒!你一定也見他來?」

老晁道:「我倒沒見他,聞他的名來。

你說是誰?這就是那一年接了個新舉人死在他身上的!樊庫吏包著他,那庫吏娘子吊殺了,沒告狀麼?這豈是安靜的人?尋他做甚麼?」

晁夫人道:「只怕進了咱家門一自一然的好了。」

老晁道:「慣就了的一性一兒,半日家怎麼改得過來?」

晁夫人道:「那人風一流 伶俐,怕怎麼的?」

晁老道:「還要他扮戲哩,用著風一流 伶俐!嗔道媳一婦一這們個主子都照不住他,被他降伏了!」又說:「快叫人收拾東書房。」

連夜傳裱背匠糊仰塵、糊窗戶,傳泥水匠收拾火炕,足足亂哄到次日日西。

且說晁大捨見了父親的家書,也就急忙收拾,要同珍哥回到衙去。

那珍哥慢條斯理,怕見起身。

晁住又甚是打攔頭雷,背地裡挑唆珍哥不要進往衙去,又對晁大捨道:「衙內窄一逼一逼一的個去處,添上這們些人,怎麼住的開?就是吃碗飯,也不方便。

依著我說,還是大爺一自一己去,過了年合燈節再來不遲。」

晁大捨道:「說窄是哄你珍姨的話,衙內寬綽多著哩。

只怕東書房咱這些人去還住不了的房子。

若吃飯嫌不方便,咱另做著吃。

咱的人少。」

晁住又道:「監裡的事還沒完,大爺還得在京常住。

人都去了,大爺一自一己也孤恓。

珍姨進去了,還指望出得來哩?」

珍哥道:「他說的也是,要不你一自一己去,我不去罷。」

晁大捨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大年新節,爹娘不來接,咱也該去磕個頭兒。

如今爹娘差了人,拿了銀子做盤纏,可推說什麼不去?咱去住過了燈節,再和你來不遲。

這房子也不消退與他,把一應傢伙封鎖嚴密,叫看門的守著。」

珍哥、晁住雖是心裡不願意,也只得敢怒不敢言的。

次早,二十九日,兩乘大轎,許多騾馬,到了通州,進到衙內。

珍哥下了轎,穿著大紅通袖衫兒,白綾顧繡連裙,滿頭珠翠,走到中庭。

老晁夫一婦一居中坐定。

晁大捨先行過了禮。

珍哥過去四雙八拜,磕了頭,遞了鞋枕。

晁老看得那珍哥:

儀容窈窕,輕盈三月楊花;一性一格聰明,透露九華蓮藕。

總非褒姒臨

凡,定是媚吳王的西子;即不妲己轉世,亦應賺董卓的貂嬋。

你若不信

呵,剔起眼睛豎起眉,仔細觀渠渠是誰!

老晁夫一婦一見了這們一個肘頭霍撒腦、渾身都動的個小媳一婦一,喜的蹙著眉、沈著臉、長吁短歎,怪喜歡的。

珍哥拜完,老晁夫一婦一夥著與了二兩拜錢,同珍哥送回東院裡去了。

珍哥覺得公婆不甚喜歡,也甚是沒趣。

晁大捨到了次年正月初二日,要進京去,趕初三日開印,與監裡老師、蘇錦衣、劉錦衣拜節。

那時梁生、一胡一 旦也都做了前程,在各部裡當差,俱與晁捨似通家兄弟般相處,也要先去拜。

他隨撥了夫馬,起身進了京城,仍到舊宅內住下。

晁大捨與珍哥熱鬧慣了,不惟珍哥不在,連一些丫頭養娘都沒一個,也甚是寂寞,叫晁住去監前把那個搭識的一女一人接了來,陪伴晁大捨住了幾日。

晁大捨但是出外周旋,仍是留晁住在家看守。

到了初十,晁大捨買了禮物,做了兩套衣裳,打了四兩一副手釧,封了八兩銀,將那個一女一人送了回去。

一自一己也即回到通州,掛花燈,放火炮,與珍哥過了燈節。

直到二月花朝以後,要到京完坐監的事,仍要去游耍西山。

揀了二月十九日到京,仍把那監前的一婦一人接了來住。

不料到了二月盡邊。

那也先的邊報一日緊如一日。

點城夫、編牌甲、搜奸細,戶部措處糧餉,工部料理火器懸簾滾木、查理盔甲、鎣磨器械、修補城垣,吏、兵二部派撥文武官員守門,戎政、軍門一操一練一團一 營人馬,五城兵馬合宛、大兩縣靜街道、做柵欄,也甚是戒嚴,城門早關晚啟。

那王振原是教官出身,有子有孫的人,狠命攛掇正統爺御駕親征,指望仗賴著天子洪福,殺退了也先,要敘他的功,好封他兒子做公侯。

那些大小群臣亂紛紛諫阻。

晁大捨原不曾見過事體,又不曉得甚麼叫是忠孝,只見了這個光景,不要說起君來,連那親也都不顧,唬得屁滾尿流,跑回下處,送回了監門首一婦一人,收拾了些要緊的行李,城門上使了十數兩銀子,放了出去,望著通州,一溜風進到衙內,見了爹娘,喘吁吁的就如曹一操一酒席上來報顏良的探子—般,話也說不俐亮,主意是要棄了爹娘,捲了銀兩,帶了珍哥回去。

晁老道:「若是這個光景,還顧做甚麼官?速急遞了告致仕文書。

若不肯放行,也只有拚了有罪,棄官逃回罷了!」原來晁大捨的意思,又不肯一自一己捨著身同爹娘在這裡,恐怕堵擋不住,將身子陷在柳州城裡;又不肯依父親棄了官,恐怕萬一沒事,不得賺錢與他使。

只要一自一己回去,走在高岸上觀望,拚著那父親的老一性一命在這裡做孤注,只是口裡說不出來。

晁老道:「仔細尋思,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總是也先不來,我尋出來問軍問死,破著使上幾千銀子,一自一然沒事;再萬一銀子使不下來,就在刑部裡面靜坐,也強如把頭被也先割去。

還是我們大家收拾回去為是。」

晁大捨也依允了。

晁老一面喚該房做致仕文書,一面走到前面書房與幕賓邢皋門商議,要他做稟帖稿,附在文內。

只是邢皋門正與一個袁山人在那裡著圍棋,見了老晁走到,歇住了手,從容坐定,把日來也先犯邊,要御駕親征的事,大家議論。

邢皋門道:「這幾日乾像甚不好,聖駕萬分不該輕動。

我想欽天監一自一然執奏,群臣也一自一然諫阻,聖駕也定然動不成。」

晁老道:「如今司禮監王公攛掇得緊,只怕聖駕留不住。」

邢皋門道:「若天意已定,也是大數,沒奈何了。」

晁老道:「連日把個錮病發了,大有一性一命可慮。

決意告致仕,回去罷。

已喚該房做文書呈稿,文內還得稟帖寫出那一段不得已的一情一來。

皋老脫一個稿。

事不宜遲,姑待明日發罷。」

邢皋門微笑了一笑,道:「『如伋去,君誰與守』?我仔細看那天文,倒只是聖駕不宜輕出,其餘國中大事,倒是一些沒帳的。

況歲星正在通州分野,通州是安如磐石的一般。

告那致仕則甚?臨難卸肩,不惟行不得,把品都被人看代了。

老先生,你放心去做。

你只來打聽我,若我慌張的時節,老先生抽頭不盡。」

晁老那裡肯聽,見邢皋門不做稟稿,遂著晁大捨做了個不疼不癢的稟帖,說得都是不倫之語,申了順天府,並撫院、關、屯各院,也不令邢皋門得知。

這合幹上司將文書都批得轉來,大約都無甚好音相報。

只是那個關院,雲南人,姓紀,舉人出身,那得如甲科們風力?批得甚是歿茸。

批詳道:

本官以華亭知縣升轉通州,何所見而來?平居不言,突稱有病,又何所見而去?得無謂國家多事,寇在門庭,駕說沉痾,脫身規避耶?設心如此,品行何居?仰即刻速出視事。

勿謂本院之白簡不靈也!繳。

老邢再不見他說告致仕,只當納他的諫了。

誰知他瞞了老邢,遍申了文書開去。

得了關院的這等一溫一 旨,一自一己回去的念頭止住了,只是收拾打發晁大捨同珍哥回去。

一日,正同邢皋門、袁山人、兒子晁源坐著白話,衙門上傳梆,遞進一角兵備道的文書來。

拆開看時,裡面卻是半張雪白的連四紙,翠藍的花邊,扭黑的楷書字,大大朱紅標判,方方的一顆印。

讀時,上面寫道:

欽差整飭通州等處,兼理漕糧、屯田、驛傳,山東按察司副使許,為申飭托故規避以勵官箴事:本年三月初八日,蒙欽差巡按直隸等處、專理關務、綜核將領監察御史紀憲牌前事:『照得安常處順,君子之所深憂;痛癢驚疑,聖賢所以立命。

今當邊報狎聞,羽書旁午,正忠貞薪膽之會,主臣憂辱之時。

聞雞起舞,滅此朝食,正當其會。

通州知州晁思孝平居奔棧,若蟻之附膻;遇變脫羅,恍之逞狡。

昨敢恣一情一托病,冒昧請休,已將原詳嚴行戒飭去後,合行再為申儆。

為此牌行本道,照牌事理,諭令本官打起精神,滌除妄念,用心料理城守,毋致疏虞。

本院寧惟不念其舊,抑且嘉與其新;若暮氣必不可朝,柔一情一終難於振,本院必先行拿問,然後奏聞!此系膈言,毋徒臍噬!』等因到道,奉此合行申飭。

為此牌仰本州官吏照牌事理。

時直甘泉烽火,急應樽俎折衝;毋再萌拂袖青山,以致文彈一自一簡。

本道忠告相規,須至牌者。

晁知州見了這牌,就如「劈開兩片頂門骨,傾下一盆冰雪來」,唬得軟癱成一堆,半日說不出話來。

邢皋門方才知是瞞了他申文書告致仕。

老邢倒也丟過一邊,倒是老晁著實有些「慚於孟子」。

若別的禍福倒不可知,這關院的計較,這心裡吊桶一般,怎麼放得下?

天下那不快活的事再沒有一件就歇了的。

正與晁大捨收拾行裝,扎括轎馬,揀了三月十六日同珍哥由旱路回去,不料華亭縣兩個舊役的家屬,一個是宋庫吏的弟宋其仁,一個是曹快手的子曹希建來到衙門口,說:「特來有事相稟。」

老晁父子猜料了一會,開了衙門,放他進見。

二人叩見了畢,說道:「正月間,一江一 院在松一江一 下馬,百姓上千的把庫吏宋其禮、快手曹一佳並老爺的內書房孫商、管家晁書,都告在裡面。

一江一 院准了狀,批了蘇松道,轉批松一江一 理刑陳爺,將宋其禮、曹一佳拿到監了,五日一比,要孫書辦、晁管家。

雖是他二人極力一自一己擔當,只恐擔當不住,要行文見任處所提人,事便也就按捺不下了。」

晁知州聽得,那肚裡就如雪上加霜的一般不快活,問道:「那些鄉宦舉人也沒個出來說些公道話的?」

宋其仁道:「那百姓們勢眾了,還說老爺向日在那裡難為他們,都是這些鄉宦舉人唆撥的,唬嚇道:『若你們不出來強管,我們只得將就罷了;若你們出來管事說一情一,我們必定將這幾年詐害百姓的惡款,上公憤民本了。

』所以這些鄉宦舉人躲避得還恐怕不乾淨,怎還敢出頭?」

晁知州問說:「秀才們卻沒有人出來說甚麼的?」

宋其仁道:「秀才起先也發了傳帖,寫了公呈,也要在一江一 院遞了。

虧不盡那兩個首貢次貢的生員將眾人勸住了,說道:『我們畢竟是讀書人,要顧名義。

子弟告父母官,是薄惡的事,告得動,這個名聲已是不好了;若再告不動,越發沒趣。

前官就是後官的眼。

教見在的父母官把我們不做人待,況且有了百姓公狀,也就罷了。

』眾人道:『這是公憤,你二人私一情一,怎便留得住?』那位喻相公道:『我講得是大體,有甚私一情一?若說起公憤來,把我的地斷與了他人去,地內的錢糧一逼一勒我納。

我不在家,把我家一婦一女一都拿到監內。

還要怎樣的憤?就是張兄,他的令尊被光棍辱了,把原被各罰銀十五兩。

那光棍在房裡使了幾兩銀子,稟說被告家貧納不起,他就都並在原告身上追。

幸得刑廳巴四府說了分上,免得二十兩。

不然,那時這樣荒年,張兄就賣了身,也納不起三十兩銀子哩!』那張相公道:『你不要說起罷了,但一提起,我便心頭痛極了!』他兩人說到這個田地,眾人都說:『喻張二兄畢竟老成一人 ,見得是,我們只索罷了。

』」

晁知州知道:「不知是那個喻秀才張秀才?」

宋其仁道:「這事也不叫做尋常。

難道老爺都忘記了?」

晁知州道:「在你華亭時,不瞞你說,這樣的事也盡多,知道是那一起?但你二人的來意是要如何?」

宋其仁道:「老爺速急求了當道的書去。

曹一佳與宋其禮兩個的罪是不敢求免的。

左右在華亭也住不得了,倒不如問個充軍,洩了眾人的恨,離了眾人的眼,也罷了。

只是求那問官不要多入贓,不要拷打,免行文提孫書房與晁管家。」

晁知州蹙了眉頭,不做聲。

晁大捨道:「這事不難!塌了天,也還有四個金剛抬著哩!你二人且吃飯安歇,待仔細商量。」

打發宋其仁、曹希建走開去了。

老晁道:「這事怎說?只怕一江一 院有題本;即不題本,把宋其禮、曹一佳問了軍,招達兵部,咱守著近近的,這風聲也就不好了。」

晁大捨道:「爺,你放心,一點帳也沒有!憑我擺劃就是了!」隨即差了晁住,備了一自一己的走騾,星飛到京,快請一胡一 君一寵一 、梁安期二人速來商量急事。

晁住星飛去了。

晁大捨回家的行李,也將次收拾完了,只等這件事有了商量,即便起身不提。

正是:使盡滿帆風正順,不防驟雨逆頭來!不知晁大捨三月十六日起身得成起身不成,再聽下回續起。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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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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