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恰似猢猻戴網巾,丟下多少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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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

醒世姻緣傳

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

愚人有橫財,量小如貪酒。

恰似猢猻戴網巾,丟下多少丑。

將惱看為歡,貪前不顧後。

一自一己脊樑不可知,指倦傍人手。

——右調《卜算子》

晁大捨送了珍哥到監,一自一己討了保,灰頭土臉,瘸狼渴疾,走到家中。

見了妹子,敘了些打官司的說話,搬上飯來,勉強吃了不多。

開了房門,進入房內,灰塵滿地,蛛網牽床 。

那日又天氣濃一陰一,秋深乍冷,總鐵石人也要悲酸,遂不覺嚎啕大哭。

哭得住了,妹子要別了家去,留不肯住,只得送了出門。

一面先著人送了酒飯往監中與珍哥食用;又送進許多鋪陳,該替換的衣服進去;又差了晁住拿了許多銀子到監中打點:刑房公禮五兩,提牢的承行十兩,禁子頭役二十兩,小禁子每人十兩,一女一監牢頭五兩,同伴囚一婦一每人五錢。

打發得那一干人屁滾尿流,與他掃地的、收拾房的、鋪床 的、掛帳子的,極其掇一臀一捧屁;所以那牢獄中苦楚,他真一毫也不曾經著。

次早,又送進去許多合用的傢伙什物並桌椅之類。

此後,一日三餐,茶水,果餅,往裡面供送不迭。

那個署捕的倉官已是去了,另一個新典史到任,過了一月有餘,陝西人,姓柘,名之圖。

聞得珍哥一塊肥一肉一,合衙門的人沒有一個不啃嚼他的,也要尋思大吃他一頓。

一日間,掌燈以後,三不知討了監鑰,一自一己走下監去,一直先到一女一監中。

別的房裡黑暗地洞,就如地獄一般,惟有一間房內,糊得那窗乾乾淨淨,明晃晃的燈光,許多一婦一人在裡面說笑。

典史一自一推開門,一步跨進門去。

只見珍哥猱著頭,上穿一件油綠綾機小裌襖,一件醬一色一潞綢小綿坎肩;下面岔著綠綢夾褲,一雙天青劈絲一女一靴;坐著一把學士方椅,椅上一個拱線邊青段心蒲絨墊子。

地下焰烘烘一個火爐,頓著一壺沸滾的茶;兩個丫頭坐在床 下腳踏上;三四個囚一婦一,有坐矮凳的,有坐草墩的。

典史問說:「這是甚麼所在!如何這等齊整?這個標緻一婦一人卻是何人?」

那些禁子只在地下磕頭。

珍哥一逼一在牆角邊站立,那些囚一婦一都跪在地下。

禁子稟說:「此系晁鄉宦的兒一婦一。

因鄉宦差人分付,小的們不敢把他難為,所以只得將他松放。」

典史道:「原來是個囚一婦一,我只道是甚麼別樣的人!這也不成了監禁,真是天堂了!若有這樣受用所在,我老爺也一情一願不做那典史,只來這裡做囚犯罷了!這些一奴一才!我且不多打你,打狼狽了,不好呈堂。

每人十五板!」看著把珍哥上了匣床 ,別的囚一婦一俱各一自一歸了監房,又問:「這兩個身小的也是囚一婦一麼?」

那小柳青道:「俺是伏事珍姨的。」

那典史道:「了不得!怎有這樣奇事!」把兩個丫頭就鎖在那間珍哥住的房內,外面判了根封條封了;又就將珍哥的匣床 也使封皮封住,處制那珍哥要叫皇天也叫不出了。

典史出了監,隨即騎上馬,出了大門,要往四城查夜。

禁子使了一個心腹的人把典史下監的事飛忙報知晁大捨,叫他忙來打點,若呈了堂,便事體大不好了。

晁大捨因秋夜漸長,孤淒難寐,所以還獨一自一一個在那裡挨酒。

那人敲開了門,說知此事,唬得晁大捨只緊緊的夾著腿,恐怕唬得從屁一股眼裡吊出心來。

算記打點安排,這深更半夜怎能進得門去?若等明早開了門,他若已呈了堂,便就搭救不得了。

那傳話的家人說道:「若要安排,趁如今四爺在外邊查夜,大門還不曾關,急急就去不遲。」

晁大捨聽見說典史在外查夜,就如叫珍哥得了赦書的一般。

又知典史還要從本衙經過,機會越發可乘。

叫家中快快備辦卓盒暖酒,封了六十兩雪花白銀,又另封了十兩預備。

叫家人在廳上明灼灼點了燭,生了火,頓下極熱的酒,果子按酒攢盒,擺得齊齊整整的;又在對面倒廳內也生了火,點了燈,暖下酒,管待下人。

一自一己雖是革了監生,因是公子,也還照常戴了巾,穿了道袍,大門等候。

果然候不多時,只見前面一對燈籠,一對板子,一個地方拿了一根柳棍,前面開路。

典史戴著紗帽,穿了一件舊藍綢道袍,騎在馬上。

晁家三四個家人走到跟前,兩個將馬緊緊勒住,一個跪下稟道:「家主晁相公聞知老爺寒天查夜,心甚不安,特備了一杯暖酒伺候老爺御寒。

這就是家主的門首,晁相公一自一己在道旁等候哩。」

典史道:「查夜公事,況且夜又太深,不便取擾,白日相會罷。」

正要歹馬前行,晁大捨在街旁深深一躬道:「治生伺候多時了,望老父母略住片時,不敢久留。」

那典史見晁大捨這等慇勤,怎肯不將計就計,說道:「有罪得緊。

不早說晁相公一自一己在這裡?」

一面說,一面跳下馬與晁大捨謙讓作揖,略略辭了一辭,同晁大捨進到廳上。

那時已是十月天氣,三更夜深的時候,從那冷風中走了許多寡路,乍到了一個有燈有火有酒又有別樣好處的一個天堂裡面,也覺得甚有風景。

又將他跟從的人都安置在照廳裡吃酒向火。

晁大捨方與典史遞酒接杯。

隨即又上了許多熱菜,也有兩三道湯飯。

晁大捨口裡老父母長,老父母短;老父母又怎麼清廉,那一個上司不敬重;老父母又怎麼慈一愛一百姓,那一個不感仰;如今朝廷破格用人,行取做科道只在眼前的事。

「這都是治生由衷之言,敢有一字虛頭奉承,那真真禽一獸 狗畜生,不是人了!」

一片沒良心的寡話,奉承得那典史抓耳撓腮,渾身似撮上了一升虱子的,單要等晁源開口,便也要賣個人一情一與他。

晁源卻再不提起,典史只得一自一己開言說:「縣裡久缺了正官,凡事廢弛得極了,所以只得一自一己下下監,查查夜。

誰知蹊蹺古怪的事說不盡這許多:適才到了北城下,一個大一胡一 子從那姑子庵裡出來。

我說,一個尼僧的所在怎有個一胡一 子出來?叫人拿他過來,他若善善的過來理辨,倒也只怕被他支吾過去了;他卻聽得叫人拿他,放開腿就跑,被人趕上採了一把,將一部落腮一胡一 都淨淨采將下來。

我心裡還怪那皂隸說:『拿他罷了,怎使把他的須都采將下來?』原來不是真須,是那戲子戴的假髯。

摘了他的帽子,那裡有一根頭髮!查審起來,卻是那關帝廟住持的和尚。

說那監裡更一自一稀奇:一女一監裡面一個囚一婦一,年紀也還不上二十歲,生的也算標緻,那房裡擺設得就似洞天一般,穿是滿身的綢帛,兩三個丫頭伏事,都不知是怎麼樣進去的。

適才把那些禁子每人打了十五板,把那個囚一婦一看著上了匣,意思要拶打一頓,明日不好呈堂。」

晁大捨故意做驚道:「這只怕是小妾!因有屈官司,問了絞罪,陷在監內,曾著兩個丫頭進去陪伴他。

老父母說的一定就是!原要專央老父母凡百仰仗看顧。

實告,因連日要備些孝敬之物,備辦未全,所以還不曾敢去奉瀆,容明早奉懇。

若適間說的果是小妾,還乞老父母青目!」典史滿口應承,說:「我回去就查。

若果是令一寵一 ,我一自一有處。」

典史就要起身,晁源還要奉酒,典史道:「此酒甚美,不覺飲醉了。」

晁源道:「承老父母過稱,明早當專奉。

老父母當一自一己開嘗,不要托下人開壞了酒。」

典史會了這個意思,作謝去了。

果然進的大門,歇住了馬,叫出那巡更的禁子,分付道:「把那個囚一婦一開了匣,仍放他回房去罷。

標緻一婦一人不禁磕打,一時磕打壞了,上司要人不便。」

說了騎著馬,開了西角門進去。

那些衙門人埋怨道:「老爺方才不該放他,這是一個極好的拿手!那個晁大捨這城裡是第一個有名的刻薄人,他每次是過了河就拆橋的主子!」典史道:「你們放心,我叫他過了河不惟不拆橋,還倒回頭來修橋;我還叫他替你們也搭一座小橋。

你老爺沒有這個本事,也敢把那一婦一人上在匣裡麼?」

眾人無言而退,都背地骨骨農農的道:「我這不洗了眼看哩!吃了他幾杯酒,叫他一頓沒下頷的話,哨的把個拿手放了,可惜了這般肥蟲蟻!」又有的說道:「你沒的說!曾見那小鬼也敢在閻王手裡吊謊來!」

誰知到了次日清早,晁大捨恐那典史不放心,起了個絕早,揀了兩個圓混大壇,妝了兩壇絕好的陳酒。

昨晚那六十兩銀子,願恐怕他喬腔,就要拿出見物來買告,見他有個體面,不好當面褻瀆。

他隨即解開了封,又添上二十兩,每個壇內是四十兩;又想,要奉承人須要叫他內裡喜歡,一個壇內安上了一副五兩重的手鐲,一個壇裡放上每個一錢二分的金戒指十個,使紅絨系成一處;又是兩石稻米,寫了通家治生的禮帖,差了晁住押了酒米;又分外犒從銀十兩,叫晁住當了典史的面前,分犒他衙門一干人眾,眾人都大喜歡。

典史一自一己看了,叫人把酒另倒在別的壇內,底下倒出許多物事。

那個四奶奶見了銀子倒還不甚喜歡,見了那副手鐲,十個金戒指,又是那徽州匠人打的,甚是一精一巧,止不住屁一股都要笑的光景,攛掇典史把晁住叫到後邊衙內管待酒飯,足足賞了一兩紋銀,再三說道:「昨日監中實是不曾曉得,所以誤有衝撞。

我昨晚回來即刻就叫人放出,仍送進房裡宿歇去了。

拜上相公,以後凡百事一情一就來合我說,我沒有不照管的。」

千恩萬謝,打發晁住出來。

那些衙門人又都拉了晁住往酒店裡吃酒,也都說已後但有事一情一,他們都肯出力。

一自一此以後,典史與晁大捨相處得甚是相知。

典史但遇下監,定到珍哥房門口站住,叫他出來,說幾句好話安慰他;又分付別的囚一婦一,教他們「好生伏事,不許放肆。

我因看施氏的分上,所以把你們都也松放;若有不小心的,我仍舊要上匣了。」

這些囚一婦一見珍哥如此勢焰,一自一從他進監以來,那殘茶剩飯,眾婆娘吃個不了,把那幾個黃病老婆吃得一個個肥肥胖胖的。

連那四奶奶也常常教人送吃食進去與他。

那個提牢的刑房書辦張瑞風見珍哥標緻,每日假獻慇勤,著實有個算計之意;只是耳目眾多,不便下得手。

過了年,天氣漸漸熱了,珍哥住的那一間房雖然收拾乾淨,終是與眾人合在一座房內,又兼臭蟲虼蚤一日多如一日,要在那空地上另蓋一間居住。

晁源與典史商量,典史道:「這事不難。」

分付:「把禁子叫來。」

教他如何如何,怎的怎的。

那禁子領會去了。

待縣官升了堂,遞了一張呈子,說一女一監房子將倒,乞批捕衙下監估計修理。

典史帶了工房逐一估計,要從新壘牆翻蓋,乘機先與珍哥蓋了間半大大的向一陽一房子:一整間拆斷了做住屋,半間開了前後門,做過道乘涼。

又在那屋後邊蓋了小小的一間廚房,糊了頂格,前後安了一精一致明窗;北牆下磨磚合縫,打了個隔牆叨火的暖炕。

另換了帳幔鋪陳桌椅器皿之類。

恐怕帶了臭蟲過來,那些褪舊的東西都分與眾人。

可著屋周圍又壘了一圈牆,獨一自一成了院落,那伏事丫頭常常的替換,走進走出,通成走一自一己的場園一般,也絕沒個防閒。

卻說晁大捨一自一從與典史相知了,三日兩頭,一自一己到監裡去看望珍哥,或清早進去,晌午出來,或晌午進去,傍晚出來。

那些禁子先已受了他的重賄,四時八節又都有賞私,年節間共是一口肥豬,一大罈酒,每人三斗麥,五百錢,刑房書手也有節禮,凡遇晁大捨出入,就是驛丞接老爺也沒有這樣奉承。

一自一從有了這新房,又甚是乾淨,又有了獨一自一院落,那些囚一婦一又沒處東張西看的來打攪,晁大捨也便成幾日不出來,家中凡百丟的不成一人 家了。

四月初七日是珍哥的生日,晁大捨外面抬了兩罈酒,蒸了兩石麥的饃饃,做了許多的嗄飯,運到監中,要大犒那合監的囚犯,兼請那些禁子吃酒。

將日下山時候,典史接了漕院回來,只聽得監中一片聲唱曲猜枚,嚷做一一團一 ,急急討了鑰匙,開門進去,只見禁子囚犯大家吃得爛醉,連那典史進去,也都不大認得是四爺了。

晁大捨躲在房中,不好出來相見。

將珍哥喚到院子門前,將好話說了幾句,說:「有酒時,寧可零碎與他們吃。

若吃醉了,或是火燭,或是反了獄,事就大不好了。」

叫皂隸們將那未吃完的酒替他收過了,把那些囚犯都著人守住,等那禁子醒來。

可見那做縣官的,這監獄裡面極該出其不意,或是拜客回來,或是送客出去,或是才上堂不曾坐定,或是完了事將近退堂,常常下到監裡查看一遍。

那些禁子牢頭,不是受了賄就把囚犯恣意的放鬆,就是要索賄把囚犯百般凌虐。

若武城縣裡有那正印官常到監裡走過兩遭,凡事看在眼裡,誰敢把那不必修理的一女一監從新翻蓋?誰敢把平白空地蓋屋築牆?誰敢把外面無罪的人任意出入?只因那個長髮背的老一胡一 只曉得罰銀罰紙,罰谷罰磚,此外還曉的管些甚麼!後來又是個孟通判署印,連夜裡也做了白日,還不夠放告問刑的工夫,那裡理論到監裡的田地?這一日不惹出事來,真也是那獄神救護!又幸得那署印的孟通判回去府中,縣中寂靜無人,所以抹煞過了。

晁大捨仍在監內住過了夜。

到了次日飯後,只見曲九州領了晁鳳從外邊進來,與晁大捨磕了頭,說:「老爺老奶奶見這一向通沒信去,不知家中事體怎麼樣了,叫小人回家看望。

說官司結了,請大爺即日起身往任上去,有要緊的事待商量哩。」

晁大捨問道:「有家書把與我看。」

晁鳳道:「書在宅裡放著哩,沒敢帶進來。」

晁大捨道:「老爺老奶奶這向好麼?」

晁鳳道:「老爺這會子極心焦,為家裡官司的事愁的整夜睡不著。

如今頭髮一胡一 子通然瑩白了,待不得三四日就烏一遍,如今把一胡一 子烏的綠綠的,怪不好看。

老奶奶也瘦的不像了,白日黑夜的哭。

如今梁相公、一胡一 相公外邊又搜尋得緊,恐藏不住他,也急待合大爺商量。」

晁大捨說:「你老爺一點事兒也鋪派不開,怎麼做官!有咱這們個漢子,怕甚麼官司抗不住?愁他怎麼?沒要緊愁的愁,哭的哭,是待怎麼?就是他兩人,咱忖量著去,可以為他,咱就為他;若為不得他,咱顧鋪拉一自一己,咱沒的還用著他哩!」晁鳳道:「老爺作難,全是為他也有處好在咱身上,怎麼下攀的這個心?」

晁大捨道:「這沒的都是瞎扶話!你不成千家己他銀子,他就有好處到你來!要依著我的主意,還要向他倒著銀子哩!」晁鳳就沒做聲,走到小廚屋內,一自一己妝了壺涼酒,揀了兩樣嗄飯吃了。

晁大捨穿了衣服,要同晁鳳出去,珍哥扯著晁大捨撒嬌撒癡的說:「我不放你往任上去!你若不依我說,你前腳去了,我後腳就吊殺!那輩子哩,也還提著你的小名兒咒!」晁大捨道:「我且出去看書,咱再商量。」

珍哥又問:「你到幾時進來?」

晁大捨道:「我到外邊看,要今日不得進來,我明日進來罷。」

晁大捨進到家內,晁鳳遞過書來,又有一搭連拉不動這般沉的不知甚麼東西。

那晁老知道兒子不大認得字,將那書上寫得都是常言俗語,又都圈成了句讀,所以晁源還能一句挨一句讀得將去。

那旁邊家人媳一婦一丫頭小廝聽他念那書上說,爺娘怎麼樣掛心,怎樣睡不著,娘把眼都哭腫了,沒有一個不歎息的。

晁大捨只當耳邊風,只說道:「難道不曉得我在家裡與人打官司要銀子用?捎這一千兩當得什麼事?這也不見得在那裡想我!」口裡說著,心裡也要算計起身,只是丟珍哥不下。

算計托下家人閤家人娘子照管,又恐怕他們不肯用心。

欲待不去,那良心忒也有些過不去。

左右思量,還得去走一遭才是。

且是看京師有甚門路,好求分上搭救珍哥。

次日,帶了許些任上的吃物,一自一己又到監中和珍哥商議,珍哥甚是不捨。

說道到京好尋分上的事,珍哥也便肯放晁大捨去了。

商量留下照管的人,晁大捨要留下李成名兩口子。

珍哥說:「李成名我不知怎麼,只合他生生的,支使不慣他;不然,還留下晁住兩口子罷。」

晁大捨道:「要不只得留下他兩口子罷,只是我行動又少不得他。」

晁大捨在監裡住下了,沒曾出來。

晁鳳那日也往鄉里尹家看晁大捨的妹子去了,得三日才回來。

晁大捨看定了四月十三日起身,恐旱路天氣漸熱,不便行走,賃了一隻民座船,賃了一班鼓手在船上吹打,通共講了二十八兩賃價,二兩折犒賞。

又打點隨帶的行李;又包了橫街上一個娼一婦一小班鳩在船上作伴,住一日是五錢銀子,按著日子算,衣裳在外;回來路上的空日子也是按了日子算的,都一一商量收拾停當。

一連幾日,晁大捨白日出來打點,夜晚進監宿歇。

十二日,一自一己到四衙裡辭了典史,送了十兩別敬,托那典史看顧,又與捕衙的人役二兩銀子折酒飯;又送了典史的奶奶一對玉花、一個玉結、一個玉瓶、一匹一樹梅南京段子,典史歡天喜地應承了。

又把晁住媳一婦一安排到裡面,叫晁住白日在監裡照管,夜晚還到外面看家。

到了十三日早晨,晁大捨與珍哥難割難離的分了手。

珍哥送晁大捨到了監門內。

晁大捨把那些禁子都喚到跟前囑付,叫他們看顧,又袖內取出銀子來,說:「只怕端午日我不在家,家裡沒人犒勞你們,這五兩銀子,你們收著,到節下買杯酒吃。」

那些人感謝不盡,都說:「晁相公,你只管放心前去,娘子都在我們眾人身上。

相公在家,娘子有人照管,我們倒也放心得下;若相公行後,娘子即如我們眾人娘子一般,誰肯不用心?若敢把娘子曲持壞了一點兒,相公回來,把我們看做狗畜生,不是人養的!」晁大捨叫晁住媳一婦一子,說:「你合珍姨進去罷。」

晁大捨噙著兩隻滿眼的淚,往外去了。

到了家,看著人往船上運行李,鎖前後門,貼了封皮,囑付了看家的人,坐上轎,往河邊下了船,船頭上燒了紙,拋了神福,犒賞了船上人的酒飯。

送的家人們都辭別了,上岸站著,看他開船。

鼓棚上吹打起來,點了鼓,放了三個大徽州吉炮。

那日卻喜順風,扯了篷,放船前進。

晁大捨搭了小班鳩的肩膀,站在艙門外,掛了朱紅竹簾,朝外看那沿河景致。

那正是初夏時節,一片嫩柳叢中,幾間茅屋,挑出一掛藍布酒帘。

河岸下斷斷續續洗菜的、浣衣的、淘米的,醜俊不一,老少不等,都是那河邊住的村一婦一,卻也有野一色一撩人。

又行了三四里,岸上一座華麗的廟宇,廟前站著兩個少一婦一,一個穿天藍大袖衫子,一個上下俱是素妝。

望見晁大捨的船到,兩個把了手,慢慢的迎上前來,朝著艙門口說道:「我姊妹兩人不往前邊送人了,改日等你回來與你接風罷。」

晁大捨仔細一看,卻原來不是別人,那個穿天藍大袖的就是計氏!那個穿白的就是昔年雍山下打獵遇見的那個狐一精一!晁大捨唬得頭髮根根上豎,雞皮壘粒粒光明,問那班鳩見有甚人不曾。

班鳩說:「我並不見有甚人。」

晁大捨明明曉得一自一己見鬼,甚不喜歡,只得壯了膽,往前撞著走。

正是:青龍白虎同為伴,凶吉災祥未可知。

且看後來怎的。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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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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