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搬挑口舌媒婆嘴,鞠聳腰一臀一妾一婦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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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

醒世姻緣傳

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

一字無聞卻戴巾,市朝出入號山人。

搬挑口舌媒婆嘴,鞠聳腰一臀一妾一婦一身。

謬稱顯路為相識,浪說明公是至親。

藥線數莖通執贄,輕輕騙去許多銀。

又:

房術從來不可聞,莫將一性一命博紅裙。

珍哥攛掇將錢買,小產幾乎弄斷筋!

晁大捨因一連做了這兩個夢,又兼病了兩場,也就沒魂少智的。

計氏雖然平素恃嬌挾一寵一 ,欺壓丈夫,其外也無甚大惡。

晁大捨只因一自一己富貴了,便漸漸強梁厭薄起來。

後來有了珍哥,益把計氏看同糞土,甚至不得其所。

公公屢屢夢中責備,五更頭尋思起來,未免也有些良心發見,所以近來也甚「雁頭鴟勞嘴」的,不大旺相。

十七日睡到傍午,方才起來。

勉強梳了頭,到家堂中燒疏送神。

分付家人收拾了燈,與珍哥看牌搶滿,贏銅錢耍子。

晁奉山媳一婦一、丫頭小迎一春一,都在珍哥背後替他做軍師。

將近午轉,兩個吃了飯,方才收了碗盞,家童小典書進來說道:「對門禹大爺合一位戴方巾不識面的來拜爺。」

晁大捨道:「那位相公像那裡人聲音?」

典書回說:「瓜聲不拉氣的,像北七縣裡人家。」

晁大捨道:「這可是誰?」

珍哥道:「這一定是你昨日送攢盒與他的星士,今日來謝你哩。」

晁大捨一面笑,一面叫丫頭拿道袍來穿。

珍哥說:「你還把網巾除了,坎上浩然巾,只推身上還沒大好,出不得門。

不然,你光梳頭淨洗面的躲在家裡,不出去回拜人,豈不叫人嗔怪?」

晁大捨道:「你說的有理。」

隨把網巾摘下,坎了浩然巾,穿了狐白皮襖,出去接待。

走到中門口,站住了,對丫頭說道:「你合媳一婦一子們說:收拾下攢盒果菜,只怕該留坐的,我要就端出去。」

分付了,出到廳上,只見那個戴方巾的漢子:

扭黑張飛臉,緋紅焦贊頭。

道袍油粉段,方舄爛紅綢。

俗氣迎人出,村言逐水流。

西風梧葉落,光棍好逢秋。

禹明吾說道:「這們大節下,你通門也不出,只在家裡守著花罷?」

晁大捨道:「守著花哩!大初一五更跌了一一交一 一,病的不相賊哩!」讓進廳內。

那個戴方巾的說道:「新節,盡晚生來意,大爺請轉,容晚生奉揖。」

禹明吾接口說道:「這是青州童兄,號定宇,善於丹青。

聞大名,特來奉拜。」

晁大捨道:「原來是隔府遠客。

愚下因賤恙沒從梳洗,也且不敢奉揖。」

那童定宇道:「這個何妨?容晚生奉個揖,也盡晚生晉謁的誠意。」

晁大捨不肯。

大家拱了手。

旁邊禹明吾家一個小廝小二月捧著一個拜匣走將過來。

童定宇將拜匣揭開,先取出一個四折柬禮帖,開道:「謹具白丸子一封、拙筆二幅、絲帶二副、一春一線四條,奉申贄敬。

青州門下晚生童二陳頓首拜。」

將帖掀一掀,遞到晁大捨手內。

晁大捨將帖用眼轉一轉,旁邊家人接得去了。

晁大捨又向童定宇拱手稱謝,分付收了禮,兩邊坐了,敘了寒一溫一 。

童定宇開言道:「晚生原本寒微,學了些須拙笑,也曉得幾個海上仙方,所以敝府鄉老先合一春一元公子們也都錯一愛一晚生。

就是錢吏部、孫都堂、李侍郎合科裡張念東、翰林祁大復都合晚生似家人父子一般。

只因相處的人廣了,一個身子也周不過來,到了這一家,就留住了,一連幾日不放出來,未免人家便不能周到。

見了便就念罵,說道你如何炎涼,如何勢利,『鵓鴿揀著旺處飛』,奚落個不了!所以連青州府城門也沒得出來走一走,真是井底蛤蟆,沒見甚麼天日,但是逢人都便說道:『武城縣裡有個鄉官晁老爺的公子晁大爺,好客重賢,輕財尚義。

投他的就做衣裳,相處的就分錢物;又風一流 ,又倜儻。

』所以晚生就如想老子娘的一般,恨不得一時間就在大爺膝下。

只是窮忙,這些大老們不肯廝放,那得脫身?錢少宰老先新點了兵部,狠命的央晚生陪他上京。

別的老先們聽見,那個肯放?都說道:『你如隨錢老先去了,我們飯也是吃不下的。

你難道下得這等狠心?』錢老先聞知眾位鄉尊苦留不放,錢老先說:『他們雖是一愛一童定宇,不過是眼底下煩他相陪取樂;我卻替童定宇算記個終身。

你看他這們一表人物,又魁偉,又軒昂,本領又好,沒的這們個人止叫他做個老山人罷?可也叫他變化一變化。

趁我轉了兵部,叫他跟了我去,扶持他做個參游副將;就是總兵掛印,有甚難焉。

』又輕輕說道:「他也還不止這一件,也還要晚生與他引引線,扯扯纖兒。

所以眾人才放晚生來了。」

晁大捨見他不稱「大爺」不說話,不稱「晚生」不開口,又說合許多大老先生來往,倒將轉來又有幾分奉承他的光景,即分付家人道:「後邊備酒。」

家人領命去了。

晁大捨道:「如今錢老先生到過任不曾?」

童定宇道:「已於去年十二月上京去了。

晚生若不是專來拜訪大爺,也就同錢老先行了。

今日果然有幸,就如見了天日一般。」

奉承的晁大捨心癢難撓。

擺上酒來,吃到起鼓以後方才起身。

晁大捨送到二門上,即站住了,說道:「因賤恙也還不敢外去,這邊斗膽作別。」

童定宇別了出門,禹家的小廝跟了,先到對門去了。

晁大捨又將禹明吾留住說:「久沒敘話了,天也還早,再奉三鐘。」

禹明吾道:「貴恙還不甚痊癒,改日再擾罷。」

在二門上站住,晁大捨將童定宇的來歷向禹明吾扣問,禹明吾說:「我也沒合他久處,是因清唱趙奇元說起他有極好的藥線,要往省下趕舉場說起,才合他相處了沒多幾日。

他又沒處安歇,我晚日才讓他到後頭亭子上住下了。」

晁大捨道:「看那人倒是個四海和氣的朋友,山人清客也盡做得過了。

我還沒見他畫的何如哩。」

禹明吾道:「他也不大會畫甚麼,就只是畫幾筆柳樹合杏花,也還不大好。

看來倒只是賣一春一線罷了。」

晁大捨又問:「他拜我,卻是怎麼的意思?」

禹明吾道:「這有甚麼難省?這樣人,到了一個地方,必定先要打聽城裡鄉宦是誰,富家是誰,某公子好客,某公子小家局,揀著高門大戶投個拜帖,送些微人事。

沒的他有折了本的?」

晁大捨道:「他適才也送了咱那四樣人事,你拇量著,也得甚麼禮酬他?」

禹明吾道:「他適才送了你幾根藥線?」

晁大捨說:「我沒大看真,不知是四根,不知是六根。」

禹明吾道:「他那線就賣五分一條哩;一斤白丸子,破著值了一錢;兩副帶子,值了一錢二分,兩幅畫,破著值了三錢:通共六錢來的東西。

你才又款待了他,破著送他一兩銀子罷了。」

晁大捨道:「我看那人是個大八丈,似一兩銀子拿不出手的。」

禹明吾道:「你一自一己斟酌,多就多些,脫不了是一自一己體面。」

說完,二人作別散了。

晁大捨回進宅內,珍哥迎著坐下,問道:「星士替你算的命准不准?」

晁大捨笑道:「他倒沒替我算,他倒替你算了一算,說你只一更多天就要大敗虧輸哩!」隨即將他送的禮從頭又看了一遍,拿起那封一春一線,舉著向珍哥道:「這不是替你算的命本子?一年四季四本子。」

珍哥奪著要看。

晁大捨道:「一個錢的物兒,你可看的!」隨藏入袖中去了,說道:「拿茶來,吃了睡覺,休要『割拉老鼠嫁一女一兒!』」一面吃了茶,一面走到屋頭上一間秘室內,將山人送的線依法用上,回來又坐了一回,收拾睡了。

枕邊光景不必細說。

次早,辰牌時分,兩個眉開眼笑的起來,分付廚房預備酒菜,要午間請禹明吾同童山人在迎暉閣下吃酒。

差人持了一個通家生白錢帖到對門禹家去,請同禹明吾來吃午飯。

禹明吾看著童山人道:「老童,一情一管人的法靈了!」童山人道:「咱的法再沒有不靈的。

只怕他閉戶不納,也就沒有法了。」

一邊說笑,一邊同到晁家大廳。

西邊進去,一個花園,園北邊朝南一座樓,就叫是迎暉閣。

園內也還有一團一 瓢亭榭,盡一個寬闊去處。

只是俗人安置不來,擺設的象了東鄉渾帳骨董鋪。

三人相見了,晁大捨比昨日甚是慇勤,珍哥一自一己督廚,餚饌比昨日更加豐盛,童山人比昨日更一自一奉承。

席上三個人各一自一心裡明白,不在話下。

頭一遭叫是初相識,第二遍相會便是舊相知了;晁大捨也不似昨日拿捏官控,童山人也不似昨日十分諂媚。

飲酒中間,也更浹洽了許多。

直至二更時分,仍送二門作別。

禹明吾復回,密向晁大捨耳邊問道:「所言何如?」

晁大捨道:「話不虛傳!我要問他多求些。」

禹明吾道:「咱和他說。

他也就要起身,要趕二月初二日與田大監上壽哩。」

晁大捨道:「你和他說,不拘多少,盡數與我,我照數酬他。」

彼此拱手走散。

又隔了一日,童山人遞了一個通家門下晚生辭謝全帖,又封了一封一春一線,下一注「計一百條」,內面寫道:「此物不能耐久,止可隨合隨用。」

晁大捨收了,回說:「明午還要餞行。

二十二日吉辰,出行極妙。」

即差人下了請帖,又請禹明吾相陪。

至期赴席,散了。

二十二日早辰,晁大捨要封五兩藥金,三兩贐儀,送與童山人去。

珍哥說道:「你每次大的去處不算,只在小的去處算計。

一個走百家門串鄉宦宅的個山人,你多送他點子,也好叫他揚名。

那五兩是還他的藥錢,算不得數的。

止三兩銀子,怎麼拿的出手?」

晁大捨道:「禹明吾還只叫我送他一兩銀子,我如今加兩倍。」

珍哥道:「休要聽他,人是一自一己做,加十倍也不多。

光銀子也不好意思的,倒像是賞人的一般。

你依我說,封上六兩折儀,尋上一匹衣著機紗,一雙鞋,一雙綾襪,十把金扇,這還成個意思的。」

晁大捨笑道:「我就依卿所奏!這是算著貴人的命了!」

寫了禮帖,差人送了過去。

童山人感一激一不盡,禹明吾也甚是光采,一自一己又過來千恩萬謝的,方才作別,約道:「過日遇便,還來奉望。」

禹明吾又落後指著晁大捨笑道:「這一情一管是小珍的手段,你平日雖是大鋪騰,也還到不的這們闊綽。」

晁大捨道:「這樣人就像媒婆子似的,咱不打發他個喜歡,叫他到處去破敗咱?」

禹明吾道:「他指望你有二兩銀子送他就滿足他的願了,實不敢指望你送他這們些。」

晁大捨還讓禹明吾廳上坐的,禹明吾說:「我到家陪他吃飯,打發他起身。」

拱了拱手,去了。

晁大捨從此也就收拾行李,油轎幃,做箱架,買馱轎與養娘丫頭坐,要算計將京中買與計氏的那頂二號官轎,另做油絹幃幔與珍哥坐,從新叫匠人收拾;又看定了二月初十日起身;又寫了二十四個長騾,一自一武城到華亭,每頭二兩五錢銀,立了文約,與三兩定錢;又每日將各莊事件一交一 一付看莊人役。

跟去家人並養娘丫頭的衣服,還有那日打圍做下的,不必再為料理。

那時也將正月盡了,看定初二吉辰,差人到雍山莊上迎取《金剛經》進城。

不料初四日飯後,雍山莊上幾個莊戶慌慌張張跑來報道:「昨夜二更天氣,不知甚麼緣故,莊上前後火起,廳房樓屋,草垛廩倉,燒成一片白地。

掀天的大風,人又拯救不得。

火燒到別家,隨即折回,並不曾延燒別處。」

晁大捨聽了,明知道是取了《金剛經》進城,所以狐一精一敢於下手,叫了幾聲苦,只得將來報的莊客麻犯了一頓。

進去與珍哥說知。

想起公公夢中言語,益發害怕起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珍哥從去打圍一月之前,便就不來洗換了,卻有了五個月身孕。

童山人送了許多線,雖是叫你縫聯,你也還該慢慢做些針黹才是。

誰知他不惜勞碌,把五個月胎氣動了。

聽說莊上失了火,未免也唬了一跳,到了初六日午後,覺得腰肚有些酸疼,漸漸疼得緊了。

疼到初七日黎明,疼個不住,小產下一個一女一兒。

此時珍哥才一交一 一十九歲,頭次生產,血流個不住,人也昏暈去了。

等他醒了轉來,慢慢的調理倒也是不妨的。

晁大捨看了道:「是個八百兩銀子鑄的銀人,豈是小可!」急火一般,差人去將楊古月請來診視。

楊古月名雖是個醫官,原不過是個名一色一而已,何嘗見甚麼《素問》、《難經》,曉得甚麼王叔和《脈訣》!若說別的症候,除了傷寒,也都還似沒眼先生上鐘樓——瞎撞!這個一婦一人生產,只隔著一層鬼門關,這隻腳跨出去就是死,縮得進來就是生,豈容得庸醫嘗試的?南門外有個專門一婦一人科姓蕭的,卻不去請他,單單請了一個楊古月一胡一 治!這個楊古月,你也該一自一己忖量一忖量,這個小產的生死是間不容髮的,豈是你撞太歲的時候?他心裡說:「這有甚干係,小產不過是氣血虛了,『十全大補湯』一帖下去,補旺了氣血,一自一然好了。

況我運氣好的時節,憑他怎麼歪打,只是正著。」

他又嘗與人說道:「我行醫有獨得之妙,真是約言不煩:治那富翁子弟,只是消食清火為主,治那姬妾多的人,憑他甚麼病,只上十全大補為主;治那貧賤的人,只是開郁順氣為主。

這是一條正經大路,怕他岔去那裡不成?」

所以治珍哥的小產,也是一帖「十全大補」兼「歸脾湯」,加一錢六分人參,吃將下去。

誰知那楊古月的時運也就不能替他幫助了!將惡路補住不行,頭疼壯熱,腹脹如鼓,氣喘如牛,把一個畫生般的美人只要死,不求生了!晁大捨慌了手腳,岳廟求籤、王府前演禽打卦、叫瞎子算命、請巫婆跳神、請磕竹的來磕竹、請圓光的圓光,城隍齋念保安經、許願心、許叫佛、許拜斗三年、許穿單五載,又要割股煎藥,慌成一塊。

倒還幸得對門禹明吾看見,問知所以,走過來看望,晁大捨備道了所以。

禹明吾說道:「楊古月原不能一婦一女一科。

你放著南關裡蕭北川專門一婦一女一科不去請他,以致誤事。

你如今即刻備馬,著人搬他去!」禹明吾仰起頭看了看,道:「這時候,只怕他往醉鄉去了。」

差家人李成名備了一匹馬,飛也似去了。

這蕭北川治療胎前產後,真是手到病除。

經他治的,一百個極少也活九十九人。

只是有件毛病不好:往人家去,未曾看病,先要吃酒,掇了個酒杯,再也不肯進去診脈。

看出病來,又仍要吃酒,戀了個酒杯,又不肯起身回家撮藥。

若這一日沒有人家請去,過了午末未初的時候,摘了門牌,關了鋪面,回到家中一自一斟一自一酌,必定吃得結合了陳希夷去等候周公來才罷,所以也常要誤人家事。

這等好手段,也做不起家事來。

這日將近未末申初了,那時還醒在家裡!走到他門上,只見實秘秘的關著門。

李成名下了馬,將門用石子敲了一歇,只見一個禿丫頭走出來開門。

李成名說道:「你快進去說,城裡晁鄉宦家請蕭老爹快去看病,牽馬在此。」

那丫頭說道:「成不的了!醉倒在床 ,今日不消指望起來了。」

李成名道:「說是甚話?救治人命,且說這們寬脾胃的聲嗓!這急不殺人麼!」丫頭說道:「誰說不急?但他醉倒了,就如泥塊一般,你就抬了他去,還中甚麼用哩?起頭叫著也還一胡一 亂答應,再叫幾聲,就合叫死人一般了。」

李成名道:「好大姐!好妹妹!你進去看看。

你要叫不醒他,待我一自一家進去請他,再不然,我雇覓四個人連床 抬了他去。」

丫頭說道:「你略等等,待我合俺娘說,叫他。」

丫頭進去對蕭北川的婆子說了。

那婆子走到身邊,將他搖了兩搖,他還睜起眼來看了一看。

婆子說道:「晁宅請你。」

那蕭北川哼哼的說道:「曹賊吊在井裡,尋人撈他進來。」

婆子又高聲道:「是人家請你看病!」蕭北川又道:「領家請你趕餅,你就與他去趕趕不差。」

婆子道:「這腔兒躁殺我了!丫頭子,出去,你請進那管家來一自一己看看。」

李成名一自一己進到房內,一邊對著蕭婆子說道:「家裡放著病人,急等蕭老爹去治,這可怎麼處?」

一邊推,一邊搖晃,就合一團一 弄爛泥的一般。

李成名道:「您慢慢叫醒他,待我且到家回聲話去,免得家裡心焦。」

蕭婆子隨套唐詩兩句道:「他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帶錢來。」

晁大捨望蕭北川來,巴得眼穿。

李成名撲了個空,回話蕭北川醉倒的光景,又說:「我怕家裡等得不耐煩,先回來說一聲。

我還要即刻回去等他,叫人留住城門,不拘時候,只等他醒轉就來。」

李成名又另換了一匹馬,飛也似去了。

回到蕭家,敲門進去,窗楞上拴了馬,問說:「那蕭老爹醒未?」

他婆子說:「如今他正合一個甚麼周公在那裡白話,只得等那周公去了,方好請他哩。

管家只得在客坐裡等,等困了,也有床 在內裡。

將馬且牽到驢棚裡喂些草。」

婆子安頓了李成名進去,隨即收拾了四碟上菜,一碗豆角干,一碗暴醃一肉一,一大壺熱酒,叫昨日開門的那個禿丫頭搬出來與李成名吃。

李成名道:「請不將蕭老爹去,到反取擾。」

丫頭將酒菜放在桌上,進去又端出一小盆火來,又端出一碟八個餅,兩碗水飯來。

李成名一自一斟一自一酌,家中因珍哥病,忙得不曾吃飯,這卻是當厄之惠,就如那漂母待韓信一般的。

吃完,禿丫頭收進器皿去了。

李成名到驢棚內餵上了馬草回來,那禿丫頭又送出一床 氈條,一床 羊皮褥子,一個席枕頭來。

李成名鋪在床 上,吹了燈,和衣睡下,算記略打個盹就要催起蕭北川來,同進城去。

原來李成名忙亂了一日,又酒醉飯飽的,安下頭鼾鼾睡去。

那個周公別了蕭北川出來,李成名恰好劈頭撞見,站住說話,說個不了。

到了五更,蕭北川送出周公去了,到有個醒來的光景,呵欠了兩聲,要冷水吃。

婆子將晁家來請的事故一一說了一遍。

蕭北川道:「這樣,也等不到天明梳頭,你快些熱兩壺酒來,我投他一投,起去與他進城看病。」

婆子道:「人家有病人等你,像辰勾盼月的一般,你卻又要投酒。

你吃開了頭,還有止的時候哩?你依我說,也不要梳頭,坎上巾,趕天不明,快到晁家看了脈,攢了藥,你卻在他家投他幾壺。」

蕭北川道:「你說得也是。

只是我不投一投,這一頭宿酒,怎麼當得?」

一面也就起來,還洗了一洗臉,坎了巾,穿了一件青彭段夾道袍,走出來喚李成名。

誰知那李成名也差不多象了蕭北川昨日的光景了,喚了數聲方才醒轉來,說了話,備了馬,教人背了藥箱,同到了宅內,進去說知了。

卻說珍哥這一夜 脹得肚如鼓大,氣悶得緊,真是要死不活。

晁大捨急得就如活猴一般,走進走出的亂跳,急忙請蕭北川進去。

蕭北川一邊往裡走著,一邊說道:「好管家,你快暖下熱酒等著。

若不投他一投,這一頭宿酒怎麼受?」

家人回道:「伺候下酒了。」

入到房內,看了脈,說道:「不要害怕,沒帳得算,這是閉住惡路了。

你一情一管我吃不完酒就叫他好一半,方顯手段。」

晁大捨道:「全仗賴用心調理,一自一有重謝。」

回到廳上坐下,取開藥箱,撮了一劑湯藥,叫拿到後邊用水二鐘,煎八分;又取出圓眼大的丸藥一丸,說用一溫一 黃酒研開,用煎藥乘熱送下,收拾了藥箱。

晁大捨封出二兩開箱錢來,蕭北川虛讓了一聲,收了。

又賞了背箱子的一百文錢,隨擺上酒來。

蕭北川道:「大官人,你一自一進去照管病人吃藥,叫管家伺候,我一自一己吃酒。

這是何處?我難道有作假的不成?」

晁大捨道:「待我奉一杯,即當依命。」

晁大捨遞了頭杯,也陪了一盞。

蕭北川將晁大捨讓進去了。

蕭北川道:「管家,你拿個茶杯來我吃幾杯罷,這小杯悶的人慌。」

晁大捨進去問道:「煎上藥了不曾?」

丫頭回說:「煎上了。」

晁大捨將丸藥用銀匙研化了,等煎好了湯藥灌下。

只見珍哥的臉紫脹的說道:「肚子脹飽,又使被子蒙了頭,被底下又氣息,那砍頭的又怪鋪騰酒氣,差一點兒就鱉殺我了!如今還不曾倒過氣來哩!」說話中間,那藥也煎好了。

晁大捨拿倒床 前,將珍哥扶起,靠了枕頭坐定,先將化開的丸藥呷在口裡,使湯藥灌將下去。

吃完藥,下邊一連撒了兩個屁,那肚脹就似鬆了些的。

又停了一會,又打了兩個噯,更覺寬鬆了好些,也掇的氣轉了。

蕭北川口裡呷著酒,說道:「管家,到後邊問聲,吃過了藥不曾?吃了藥,放兩三個屁,打兩個噯,這脹飽就要消動許多。」

家人進去問了,回話道:「果是如此。

如今覺的肚內稍稍寬空了。」

蕭北川開了藥箱,又取出一丸藥,說道:「拿進去用一溫一 酒研開,用黑砂糖調黃酒送下。

我還吃著酒等下落。」

珍哥依方吃了,將有半頓飯時,覺得下面濕達達的,摸了一把,弄了一手扭紫的血。

連忙對蕭北川說了。

蕭北川那時也有二三分酒了,回說:「紫血稍停,還要流紅血哩。

您尋了個馬桶伺候著。」

珍哥此時腹脹更覺好了許多,下面覺得似小解光景,扶起來,坐在淨桶上面,夾尿夾血下了有四五升。

扶到床 上,昏沉了半晌,肚脹也全消了,又要尋思粥吃。

回了蕭北川話。

這時晁大捨的魂靈也回來附在身上了,走到前面,向蕭北川說道:「北老,你也不是太醫,你通似神仙了!真是妙藥!」陪了幾大杯酒。

吃過飯,蕭北川起辭,說道:「且睡過一夜 ,再看怎麼光景,差人去取藥罷,我也不消一自一己來看了。」

仍叫李成名牽馬送去。

馬上與成名戲道:「我治好了你家一個八百兩銀子的人,也得減半,四百兩謝我才是。」

李成名道:「何止八百兩!那珍姨是八百兩,俺大爺值不了八千兩?俺珍姨死了,俺大爺還活得成哩?想起來還值的多哩!俺老爺沒的不值八萬兩?大爺為珍姨死了,俺老爺也是活不成的。

你老人家也不是活了俺家一個人,通是活了俺一家子哩!」蕭北川又說:「今日收的你家禮多了,明日取藥不要再封禮了,止拿一大瓶酒來我吃罷。

你那酒好。」

李成名道:「莫說一瓶,十瓶也有。」

一邊說,一邊將蕭北川送到家。

回家復了話,將蕭北川要酒的言語也說了。

珍哥雖不曾走起,晁大捨也著實放心不下。

未定初十日起身得成否,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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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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