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 九疑凶,人更險。方寸區區,層疊皆坑坎。柔舌為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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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

醒世姻緣傳

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

九疑凶,人更險。

方寸區區,層疊皆坑坎。

柔舌為鋒意劍慘,一言禍敗,幾致人宗斬。

鬼難欺,天有眼。

憲台犀火明於閃,

霹靂當空回夢魘。

端人確證,驚破妖狐膽。

——右調《蘇幕遮》

接說晁梁被那光棍魏三的攪亂,谷大尹的一胡一 斷,致得那晁思才、晁無晏俱算計要大動干戈,就是晁梁也一自一生疑慮。

晁夫人和一春一鶯氣的只是哭。

你說這樣光棍,叫他昌盛過好日子,豈不天爺沒眼?晁夫人發恨,要一自一出去,趁著徐宗師按臨夏津,親一自一遞狀申冤,望求明斷。

適值邢侍郎經過,忙亂了幾日。

邢侍郎在城中回拜,匆匆的赴了一席,連忙的上船,要往晁鄉宦墳上致祭,祭完還要連夜開船。

到了墳上,武城縣官接著相見過,辭了開去。

卻是姜副使迎接入棚,更衣上祭。

祭完,讓至莊上筵宴,姜副使備說魏三冒認告狀,縣官絕不認一情一,立了文卷,勒令養母終身,改姓歸宗。

邢侍郎說:「這事一定有個因由,不然,這個光棍憑何起這風波?」

姜副使又把當日晁知州死後,族人怎樣打搶,徐縣公經過怎樣問斷,親一自一叫老娘婆驗看,叫人報喜起名,前後細說了一遍。

邢侍郎說:「這個縣官也可謂縝密之極,後來誰知還有此等浮議!」姜副使說:「這徐父母就是如今敝省的見任學道。」

邢侍郎說:「原來如此。

有他見在,這就是極真的確見了。」

姜副使說:「正是,所以晁夫人算要一自一己出告。

不然,留這疑端在後,甚是不妥。

魏三的狀上,他說因貧賣子,又說賣子的原銀三兩,現在為證。

這小婿是十二月十六日子時生,黎明即往縣裡報徐父母知道。

適值那十六日早辰徐父母往儒學上梁回來,還穿著吉服,還說:「此子定有造化,叫我穿了吉服迎你們的喜信。

我上梁回來,就起名晁梁。

』如今那光棍打聽不真,說是十六日酉時。

如此的矛盾,縣公也絕不推究,只以光棍之言為主。」

晁鳳說道:「俺爺兩隻手上天關文,文里長的毛。

邢爺記得不曾?」

邢侍郎說:「這我記的麼,我還常對著人說。」

晁鳳說:「如今俺二叔兩隻手上合爺的一樣。

二叔,你伸出手來與邢爺看看。」

晁梁伸開手掌。

邢侍郎道:「可不奇怪?與尊翁的一些無異!」

晁鳳又說:「昔日梁生的模樣,邢爺還記得麼?」

侍郎道:「我記的麼。」

晁鳳說:「俺二叔這模樣,邢爺看像似誰?」

邢侍郎說:「你說像誰?」

晁鳳說:「別人沒見梁生,邢爺是見過的。

這二叔合梁生的模樣有二樣麼?」

邢侍郎說:「我昨日相見,就說合梁生一個模樣,這卻是怎說?」

晁鳳說:「這二叔可是梁生脫生的。」

邢侍郎說:「這奇!你細說說我聽。」

晁鳳把那晁源從邢侍郎行後,怎麼發瘧疾,發的怎樣見鬼,奶奶差晁書香巖寺請僧保安,撞見梁生一胡一 旦在寺出家;怎樣晁源留他行李,騙他銀子,晁夫人替晁源賠了梁生一胡一 旦的六百三十兩銀;梁生一胡一 旦怎樣常來山東看望,梁生發願要托生與奶奶為子;到了十二月十六夜子時,他那裡坐化,這裡奶奶做夢,夢見他進屋裡來與奶奶叩頭,說奶奶沒人,他願來伏侍;奶奶剛醒,沈姨就生二叔,落草也是子時;奶奶說夢見梁和尚生的,算計待起名「晁梁」,可可的大爺就起了個名字。

又說:「梁和尚至今未葬,一肉一身壘在龕內等他一自一己葬他。

奉敕修建的墳塋,好不齊整。

明日邢爺船過,待不見哩?一胡一 和尚知道邢爺船到,他一自一然來接邢爺的。」

邢侍郎著實嗟歎,說:「停會等縣官來送我,叫他把這事斷明,立案防後。」

姜副使說:「這個谷父母一性一極偏執,老先生到這裡,他心裡必定說是告訴老先生了。

若老先生不題還可,若老先生說一說,這事就不可知了。」

邢侍郎說:「既晁夫人要往學道告狀,學道正在這裡送禮,我回書中寫與學道罷。」

姜副使說:「這捨親就撥雲見日,晚生代捨親叩謝。」

姜副使要出席去叩謝,邢侍郎止住,罷了。

邢侍郎要起席上船,晁夫人又一自一己出來再三致謝。

邢侍郎說去京不遠,凡有難處之事,俱許照管。

又說:「那光棍誣告,我就有書與學道,老夫人這一狀是少不得的,速急該遞。」

晁夫人說:「這山裡荒村,通沒有甚麼相待,該叫學生到船上送一兩程才好。

他又一步不肯離我,昨目兩次往府裡考去,我都跟了他去,通像個吃奶的孩子一般。」

邢侍郎說:「這正是見赤子的天一性一。

不勞送,就這邊別過。」

邢侍郎上轎到船,放了三個炮,點鼓起身。

晁鳳、晁書、晁鸞三個伏侍過的,都送到船上,叩別而回。

行了數里,縣官稟送。

邢侍郎叫攏船相見,請到官艙待茶。

谷縣公必料邢侍郎替晁家講這件事,心裡想道:「若邢侍郎不講便罷,若是時,要著實番起招來,把晁梁立刻斷了回去。」

幸喜姜副使囑付過了,邢侍郎絕口不言,只說:「這晁老先生在日,原是舊東家,極蒙相愛,經臨其地,到他墓上一奠,喜得還有一子,也令人悲喜一交一 一集。

凡他家中之事,望都推分垂青。」

谷縣公說道:「是。

拳拳謹領。」

邢侍郎亦再無別言而去,谷縣公對著左右說道:「便宜他!我說邢爺一定替他講這事,誰想一字不題。」

縣公坐船回去。

邢侍郎把魏三冒認之事,一自一己晁家相處之一情一,說晁夫人要一自一己出官告狀,備細寫在學道回書之內。

徐宗師拆開看書,不勝詫異。

過了兩日,只見一人跪門遞狀,徐宗師喚入。

方到台口,徐宗師問說:「你是晁鄉宦的家人晁鳳?告的是甚麼事?」

晁鳳說:「告的冤苦事,老爺看呈子就明白了。」

呈上寫道:

誥封宜人鄭氏,系已故原任北直隸通州知州晁思孝妻,呈為積棍冒認孤子嚇詐人財事:氏夫於景泰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病故,有妾沈氏懷孕五月,因族人打搶家財,蒙老公祖親臨氏家,即喚蓐一婦一徐氏,公同合族一婦一女一,驗得沈氏之孕是真,蒙諭徐氏看守收生。

生時馳報,又蒙賜禮賜名。

氏上一自一祖宗感戴延祀,天恩不可名狀。

今被積惡棍徒魏三突至氏家,稱言氏子晁梁系伊親子,景泰三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因貧難度,受氏銀三兩,將子分娩之時即賣與氏,原銀與徐氏抱證。

謊狀告縣,縣官信以為真,斷令氏子晁梁養氏終身,即許改姓回去,止著晁梁留下一子奉晁氏香火。

似此以真符假,起釁族人,離間母子,斬人血祀,絕鬼蒸嘗,冤恨難伸,伏望神明老公祖詳察!晁梁生於十六日子時。

老公祖儒學上梁回縣,時方正卯,氏已差人報聞。

今伊言十六日酉時,相去已遠。

既稱因貧賣子,何得又有原銀三兩存於十六年之久?種種不一情一,一自一相矛盾。

伏乞清天爺台暫停片刻之冗,親提魏三並徐氏質審,一自一見真一情一。

投天呼籲上呈。

宗師看了呈子,問道:「你主母在那裡?」

晁鳳說:「見在門外。」

宗師說:「請回下處,我提人親審。」

晁夫人合晁梁都回到下處。

徐宗師次早即僉了牌,差人提魏三、徐氏、晁思才、晁無晏,限次日投文聽審。

牌上朱批:「如違限一日,縣差與原差各重責二十板革役。」

晁夫人又差晁書家去照管徐老娘婆的頭口。

學道文書下在縣裡,谷縣公恨得咬牙切齒,只得與他出了票拘人。

這魏三恃著縣公問過,倒不放在心上。

倒是這晁思才、晁無晏兩個是領過徐宗師大教的,倒覺有不勝恐懼之至,都面面相覷,說道:「這可是沒要緊!這事與我兩個何干?把我們呈在裡面。

這不有屈難伸麼?」

晁天晏道:「這再無二話。

這一定是七爺,你前日陪著審官司的時候說了那幾句閒話,有人傳到他耳朵裡,所以把咱都呈上了。」

晁思才道:「二官兒,你沒說麼?沒的光我說來?」

晁無晏道:「你看七爺!我要沒說,他到不呈告我了。」

差人拘齊了人,僉了批。

眾人打發了差人的常例,連夜回到夏津,依限次早投了文。

掛牌晚堂聽審,各人暫回下處。

且說武城縣的任直,挾著幾匹廠綢在街上賣,撞見晁鳳,問說「你在這裡做甚?」

晁鳳將魏三認兒的事一情一仔細告訴了一遍。

任直問說:「這個相公今年十幾了?」

晁鳳說:「十六了。」

任直掐著指頭算了一算,說道:「景泰三年生的,——是幾月?」

晁鳳說:「是十二月十六日子時。」

任直又沉吟了一會,問道:「就是才聽審的魏三呀?」

晁鳳說:「可不就是他麼。」

任直說:「他如今縣門口賣酒,開糧食鋪子哩。」

晁鳳說:「就是。」

任直說:「他這一定有人挑唆,不然,就是待詐錢。

我且去賣綢,趕晚堂,我來陪你。

問明了就罷,不問明,我叫這光棍死不難!」晁鳳說:「你在這裡做甚麼?」

任直說:「我家裡閒空沒的做,頓了幾匹廠綢來賣,通賣不出去。

我也使一性一子,正待回去哩。」

晁鳳說:「日西沒事,仗賴你來陪俺一陪極好,我專候著。」

晁鳳別了任直,回到下處,吃了飯,都來道前候審。

徐宗師放炮開門,喚進聽審人去,頭一人就叫徐氏,問說:「我記得當初曾叫你同了他族裡的許多一婦一人驗明說是有孕,你還說是已有半肚,是個男胎。

這話都是你說的,怎麼如今又有這事?」

徐氏說:「從那一年臘月初一日晁奶奶就叫了我去守著,白日黑夜就沒放出我來,怕我去的遠了,尋我不見。

每日等著,不見動靜。

直到十五日飯時,才覺的肚子疼。

晁奶奶還叫了個一女一先等著起八字,等到十五日的二更天還沒生。

晁奶奶打盹,我說只怕還早,叫我拉著個枕頭來,我說:『奶奶,你且在這熱炕上睡睡,待俺等著罷。

』天打三更,晁奶奶睡夢中說話,就醒了,說:『梁和尚那裡去了?』俺說:『沒有甚麼梁和尚。

』晁奶奶說:『我親見梁和尚進我房來與我磕頭。

他說:「奶奶沒人伏侍,我特來伺候奶奶。」

我說:「你是個出家人,怎麼好進我臥房?」

他徑往裡間去了。

』晁奶奶正說著,裡間裡就孩子哭。

我接過來看是個兒子,我說:『奶奶大喜,是個小相公!』一女一先刻了八字,正正的子時。

十六日清早,晁奶奶就叫我來報與老爺知道,老爺起的名字是晁梁。

晁奶奶說:『我夢見梁和尚,正算計要叫他是晁梁,怎麼大爺可可的起了這個名字!」

徐宗師說:「夢見梁和尚是怎說?」

徐氏道:「這梁和尚是晁奶奶家的門僧,在通州香巖寺出家。

那昝被人殺了的晁源曾坑了這梁和尚的六百多銀子,晁奶奶知道了,替晁源還了那和尚的銀子,後來又從晁源手裡要出原銀。

晁奶奶也沒收,就捨在那寺裡買谷常平糶糴,如今支生的夠十萬多了。

那梁和尚發願要托生晁家做兒,補報晁奶奶的恩。

梁和尚十二月十六日子時那裡坐化,這裡是十二月十六日子時下地。

這事奉過旨,替梁和尚建的塔,修的寺院,差司禮監親一自一御祭。

梁和尚的真身還不曾葬,留得遺言,等他一自一去葬他哩。

這事這們有憑據的。

他說是他的兒,臘月十六日酉時生的,晁奶奶使我拿了三兩銀子,買了他的來。

我說:『若起初曾見他一面,滴瞎了雙眼!曾到他家,跌折了雙腿!』縣官嗔我說誓。」

宗師說:「過去。」

叫魏三。

宗師看了他幾眼,說道:「你說晁梁是你的兒子,他那些像你?」

魏三說:「老爺豈不說『居移氣,養移體?』他住的見是甚麼房子?吃的見是甚麼東西?穿的見是甚麼衣服?這要象小的,怎麼得像?若叫他跟著小的過幾時窮日子,一情一管就像小的了。」

宗師說:「你卻指甚麼是你的確證?」

魏三說:「一交一 一銀子與小的,抱孩子去的,都是這徐氏。

這徐氏是活證。

還有他原銀為證。」

宗師說:「他因何就問你買?你卻因何就肯賣與他?」

魏三說:「他家鄉宦死了,晁源被人殺了,族裡人搶他的家事,這都是老爺問過的。

他把個丫頭裝著懷孕,要尋一個新生的孩子,當是一自一己親生的,哄那族人。

這徐氏因平日也都認識,他見小的媳一婦一子懷著孕,他說:『你窮窮的,養活著孩子,累著手不好掙飯吃,我給你尋一個好主子,替你養活著,就不拘待多少年,脫不了還是你的兒子。

我叫他給你三兩銀子,你又好做生意的本錢。

』小的實是窮的慌了,應承了他。

及至臨月的時候,徐氏白日黑夜守著,等到十二月十六日酉時,果然生的是個兒。

徐氏使了塊布子裹了裹,揣在懷裡,臍也沒斷,就抱的去了。」

宗師問:「你那孩子身上也有些甚麼記一色一沒有?」

魏三說:「天已點燈的時候,忙忙的,那裡看有甚麼記號!」宗師說:「十二月的酉時也還是大亮有日一色一的時候,怎就看不見記號?」

魏三說:「那臘月短天,怎麼得有日一色一?」

宗師說:「那三兩銀子是幾時一交一 一與你的?」

魏三沉吟了片刻,說:「徐氏抱了孩子回來,與了小的三兩銀子。」

宗師說:「給你銀子的時候是幾時?」

魏三說:「天有起鼓了。」

宗師說:「你那原銀在那裡?」

他從腰裡兜肚內取出一封銀來。

宗師問說:「這是徐氏給你的銀子麼?」

魏三說:「就是。

小的拆也不拆,原封未動。」

宗師問說:「你為甚麼不動?」

魏三說:「小的料得後來要合氣,所以留著原銀,好為憑據。」

宗師笑了一笑,說道:「我把你這個光棍一奴一才!你在我手裡支調!拿夾棍上來夾起!」魏三說:「老爺。

縣官問得至公至明,徐氏合晁梁一些也沒有閒話,斷的叫晁梁侍奉他這養母終身才許他改姓回去,還叫他留下一個兒子奉晁家的香火。

老爺若討與小的這個兒子,是老爺天恩;若不討與小的,小的饒不得兒子罷了!難道還夾小的不成?」

宗師說:「快著實夾起來!」

十二個皂隸兩邊攏起,每邊敲了三十狼頭。

只見一個人跪在大門外面,宗師看見,一聲叫那跪門的進來,卻是任直。

宗師問說:「你是甚麼人?因甚跪門?」

任直說:「小的是武城縣人,原起先年曾當鄉約,如今頓了幾匹廠綢,趕老爺考棚好賣。

適遇著這件官司,小的偶然站住看看,見老爺夾這魏三,已是知道老爺明見萬里了。

但證不倒他,明日老爺行後,他據了縣裡的審單,這事就成了疑案。

老爺只問他景泰三年他在那裡?景泰三年十二月他曾否有妻?叫他回話,小的合他對理。」

魏三套著夾棍,只是磕頭,說:「小的該死!」任直說:「你景泰元年十月搶奪韓公子的銀子,問了黃山館驛的三年徒罪;你景泰四年十一月才回武城;景泰六年正月,你才娶了劉游擊的使一女一。

這景泰三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這徐氏抱去的孩子,你是做夢麼!」宗師著實的駭然,問道:「魏三,你怎麼說?」

他只是磕頭,說道:「小的沒的說,『飯飽弄箸』,是死催的。」

宗師說:「你一定有人主使才做這事!你實說,你的主意為何?」

他只磕頭,不肯實說。

宗師又叫使槓子敲打,打了五十。

他方說:「老爺鬆鬆夾棍,待我實說就是。」

宗師說:「我叫人與你鬆了夾棍,你卻要實說,若不是實話,我再夾起來,一頓就要敲死!」叫人且把夾棍鬆了。

魏三說道:「因那一日新秀才送學,都先到縣裡伺候簪花。

這晁梁的族人晁無晏、晁思才都在小的酒鋪等候吃酒。

晁思才說:『咱給他做滿月,分地給咱,這能有幾日?如今不覺的十六歲了,進了學,這日子過的好快!』晁無晏說:『那昝徐大爺說他有些造化,只怕他是不可知的事。

』晁思才說:『咱家多昝給他算算,有些好處,也是咱的光彩。

』晁無晏說:『我就不記的他是甚麼時。

』晁思才說:『我記的麼。

景泰三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生的。

』晁無晏說:『只這三奶奶頭裡進了學就是造化!要是三奶奶沒了,他還是個白丁,我也還有三句話說。

如今進了學,這事就做不的了。

又尋了這們一門丈人,越發動不得秤了。

』晁思才說:『他就不進學,這事也說不響了。

那昝徐大爺替他鋪排的,好不嚴實哩,你怎麼弄他?』晁無晏說:『那麼,我說他那昝是假肚子,抱的人家孩子養活,攪得他醒一鄧一 一鄧一 的,這家財還得一半子分給咱。

』小的綽了這口氣,記的他是十六歲,十二月十六日酉時生。

小的又問別說:『他是前街上李老娘收生的?李老娘是俺親戚。

』晁思才說:『那是?到是那街上徐老娘收生的。

』小的掏換的真了,想道:『一個一女一人家有甚麼膽氣,小的到他門上澎幾句閒話,他怕族人知道,他一自一然給小的百十兩銀子,買告小的。

』不料的就弄假成真。

小的家也儘夠過過,神差鬼使的做這沒天理的勾當,只望老爺饒這狗命罷!」

宗師說:「你這一奴一才!不是我問出真一情一,這一家的祀就被你絕了!」放下夾棍,拔下六根簽,三十大板。

叫上晁無晏去。

他跪在下面,不曾聽見魏三說是甚話。

宗師也不說甚麼,拔了四根簽,叫拿下去打。

晁無晏極力的辯,宗師說:「打你在魏三酒鋪內那些話說得不好!」打過,宗師又向任直說:「你與這魏三有仇麼?」

任直說:「沒有仇。」

宗師又問:「你與晁家有親麼?」

任直說:「也沒有親。

只因受過晁夫人的恩,所以不平這事,故出來證他。」

宗師想他:「你是那一年被傅惠、武義打的?買學田的事,就是你麼?」

任直叩頭說:「就是小的。

那一個約正是靳時韶。」

宗師說:「你如今鬚髮白了,我所以不認得你。

晁思才,起去!一干人都在刑廳伺候。

徐氏也回去罷。」

任直說:「小的哩?」

宗師說:「你還得到刑廳走一遭。」

次日,宗師將一自一己審的口詞一情一節批刑廳成招擬罪。

誰知這廳官的要訣:凡奉上司批詞,只該立了嚴限,叫州縣解了人來,親一自一與他審斷,問了上去,切不可又批州縣,把出入之權委於別人。

萬一問得不如一自一己意思,允了轉詳,一自一己的心又過意不去;駁回再問,彼此的體面又甚是無光。

魏三的這件事,徐宗師已問得極是明白,又經這任直證倒,再遁不去的田地。

況徐宗師親筆寫的口詞,又甚詳盡。

這批到刑廳,不過是招了口詞,具一個招,加一個參語,將魏三擬一個徒罪,晁無晏擬一個杖罪,連人解將上去,定了驛分,這不是剪截的營生?誰知這刑廳素一性一一些也不肯擔事,即針鼻大的事一情一也都要往州縣裡推,把魏三這件事仍往武城縣批將下去。

那谷大尹聽見徐宗師翻了他的案,任直又證出了真一情一,那執拗的心一性一,恨不得要一口吞了晁梁合任直下去!見了刑廳的票,佯佯不理,也不說長說短,也不把魏三收監。

原差稟說:「這是道裡的人犯,還該送監。」

谷大尹瞪了一雙白眼,望著差人說道:「他有何罪,送他到監?」

就要拔簽打那差人。

差人再三告稟,分付就叫原差保他出去。

徐宗師見三日不成上招去,一張催票行到刑廳;刑廳又行票到武城縣來。

後來學道一日一催,刑廳極得魂出,谷大尹只當耳邊之風。

學道又行票來,只要原人繳還上去,不要具招。

刑廳愈加著極,只得差了幾個快手拿了直行票子,方把魏三提到廳去;連夜具了招詳,次早解到道裡。

徐宗師把他的詳文扯將下來,用了官文封袋封了,批上寫道:「原詳帶回」四字,當時打發了差人回去。

適值濟南府祖刑廳來見,徐宗師把一自一己審的口詞一情一節連了一干人犯差人守催著,要次日解報。

那祖刑廳正在一家鄉宦花園赴席,還不曾上坐,拆看了文書,曉得是因東昌刑廳問不上去,宗師計較的事一情一。

又仔細看宗師寫的口詞一情一節甚是詳悉,原不是難完的事件,借了鄉宦的一座亭子上,擺了一張公座,安了提硯,叫過一干人去,先叫上晁梁去問了幾聲,又叫上任直去問了幾聲,就叫畫供。

魏三無力徒,晁無晏稍無力杖;餘人免供,伺候明早解道。

將口辭傳進公館內叫書辦做稿,即刻等完,送到席上呈看。

赴席中間,稿已呈到,刑廳叫且住了戲,借過筆硯,就在席上改定了招,做了參語道:

看得魏三智奸過鬼,計毒逾蛇。

止因圖詐人財,冒認宦家孤子,究及生時不對,駕言原物無倫,本犯一自一已無說。

至於晁梁所生之日,本犯以別罪發配在徒,且是曠夫鰥處之日,未嘗得妻,從何有子?任直之證確也。

合配沖途之驛,用當郊遂之投。

晁無晏圮族凶人,創謀異說,以致旁人竊一聽 ,平地興妖,唯口啟辜,亦應杖儆。

刑廳放了衙,仍把稿傳到公館,叫人燈下寫出文來,磨對無差。

祖刑廳起席回去,書辦將真文呈看。

次日將一干人犯解上道去。

如此迅速,徐宗師已是喜歡,且招參做得甚好。

徐宗師晚堂喚審,把魏三瘡腿上又是三十大板,發夏津縣暫監,取武城縣長解到日發界河驛三年徒罪。

解夫不曾取到,魏三報已死在獄中。

谷大尹甚是懷恨。

誰知晁梁合任直吉人天相,谷大尹報升了南京刑部主事,一則離任事忙,二則心緒不樂,只得也丟開一邊罷了。

離了任從兗州經過,徐宗師剛在兗州按臨,便道參見,徐宗師留飯,那谷大尹還諄諄講說晁梁是魏三兒子,魏三不曾冒認。

徐宗師說:「只是生晁梁的時節,他還不曾有妻;他有妻的時節,晁梁已三歲矣。」

谷大尹方才紅了臉不曾做聲。

可見這做官的人凡事俱要詳慎,不可任一情一。

難道谷大尹與魏三有親不成?只是起先不與他推一情一細斷,據了一自一己的偏心,後來又不肯認錯,文過飾非,幾致絕了人家宗祀。

挽救回來,倒也還該感一激一徐宗師才是。

但不知他心下如何?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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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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