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建瓴之勢依然,瀑布之形允若。隋楊柳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醒世姻緣傳》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

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

洪波浩渺,滔滔若塞外九河;矗浪奔騰,滾滾似巴中三峽。

建瓴之勢依然,瀑布之形允若。

隋楊柳剛露青梢,佛浮圖止留白頂。

廣廈變為魚鱉國,一婦一男填塞鮫宮;高堂轉做水晶鄉,老稚漂流海藏。

總教神禹再隨刊,還得八年於外;即使白圭重築堰,也應四海為鄰。

卻說那年節氣極早,六月二十頭就立了秋,也就漸次風涼了。

到了七月初旬,反又熱將起來,熱得比那中伏天氣更是難過。

七月初九這一日,晴得萬里無雲,一輪烈日如火鏡一般;申牌時候,只見西北上一片烏雲接了日頭下去,漸漸的烏雲湧將起來,頃刻間風雨驟來,雷電一交一 一作。

那急雨就如傾盆注溜一般,下了二個時辰不止,街上的水滔滔滾滾,洶湧得如一江一 河一般。

看看這水已是要流進人家門裡,人家裡面的水又洩不出去,多有想起真君那藥,曾說遇有劫難,叫界在門限外邊可以逃躲,急急尋將出來。

也有果然依法奉行的;也有解開是個空包,裡邊沒有藥的;也有著了忙,連紙包不見了的;也有不以為事忘記了的。

那雨愈下愈大,下到初十日子時,那雨緊了一陣,打得那霹靂震天的響,電光就如白晝一般,山上震了幾聲,洪水如山崩海倒,飛奔下來,平地上水頭有兩丈的高。

只是將真君靈藥界了門限的,那水比別家的門面還高幾尺,卻如有甚麼重堤高堰鐵壁銅牆擋住了的一般;其餘那些人家渾如大鍋裡下扁食的一般。

一村十萬餘人家禁不得一陣雨水,十分裡面足足的去了七分。

那會仙山白鶴觀的個道士蘇步虛,上在後面道藏樓上,從電光中看見無數的神將,都騎了奇形怪狀的鳥獸,在那波濤巨浪之內,一出一入,東指西畫,齊喊說道:「照了天符冊籍,逐門淹沒,不得脫漏取罪。」

後面又隨有許多戎裝天將,都乘了龍馬,也齊喊說:「丁甲神將,用心查看,但有真君的堤堰及真君親到過的人家都要仔細防護,毋得缺壞,有違法旨!」到了天明,四望無際,那裡還有平日的人家,向時的茅屋?一屍一骸隨波上下,不可計數。

到了次日,那水才漸漸的消去。

那夜有逃在樹上的,有躲在樓上的;看見那電光中神靈的模樣,叫喊的說話,都與那道士蘇步虛說的絲毫無異。

那三分存剩的人家,不惟房屋一些不動,就是囤放的糧食一些也不曾著水,器皿一件也不曾衝去,人口大小完全。

彼此推想他的為人,都有件把好處。

卻說那些被水淹死的人總然都是一死,那死的千態萬狀,種種不一。

呂祖閣那個住持道士張水雲,那一日等真君不見回去,煞實是喜了個夠。

因見了那壁上的詩,又不覺的愧悔了一番。

因那晚暴熱得異樣,叫了徒弟陳鶴翔將那張醉翁椅子抬到閣下大殿當中簷下,跣剝得一精一光,四腳拉叉睡在上面。

須臾,雷雨發作起來,陳鶴翔不見師父動靜,只待打了把傘走到面前,才把他叫得醒來。

誰想那兩腳兩手,連身子都長在那椅子上的一般,休想要移動分毫。

他的身軀又重,陳鶴翔的身軀又小,又是一把夯做的榆木粗椅,那裡動得?張水雲只是叫苦。

雨又下得越大起來。

陳鶴翔也沒奈何可處,只得將一自一己那把雨傘遞與他手內,叫他拿了遮蓋,一自一己冒了雨又跑到閣上去了。

雨又下得異樣,師父又有如此的奇事,難道又睡了的不成?後來發水的時候,那陳鶴翔只見一個黃巾力士說道:「這個道人不在死數內的,如何卻在這裡等死?」

又有一個力士說道:「奉呂純一陽一祖師法旨著他添在劫內,見有仙符為據。」

那個黃巾力士說:「既有仙符,當另冊開報。」

陳鶴翔見他帶椅帶人逐浪隨波蕩漾而去。

後來水消下去,那張水雲的一屍一首還好好的躺在那椅上,閣在一株大白楊頂尖頭上,人又上不去取得下來;集了無數的鷂鷹老鴉,啄吃了三四日,然後被風吹得下來,依舊還粘在椅上。

陳鶴翔只得掘了個大坑,連那椅子埋了。

虞際唐、尼集孔都與他親嫂抱成一處;張報國與他叔母,吳溯流與他的親妹,也是對面合抱攏來。

幸得不是驟然發水,那樣暴雨震雷,山崩地裂,所以人人都不敢睡覺,身上都穿得衣裳。

那祁伯常三年前做了一夢,夢見到他一個久死的姑娘家裡,正在那裡與他姑娘坐了白話,只見從外面一個醜惡的判官走了進來,口裡說道:「是那裡來的這樣生野人氣?」

祁伯常的姑娘迎將出去,回說:「是侄兒在此。」

那判官說:「該早令我知。

被他看了本形,是何道理?」

躲進一間房內。

待了一頓飯的時候,只見一個戴烏紗唐巾,穿翠藍縐紗道袍,朱鞋綾襪,一個極美的少年。

他姑娘說道:「這就是你的姑夫,你可拜見。」

美少年道:「不知賢侄下顧,致將丑形相犯,使賢侄有百日之災;我一自一保護,不致賢侄傷生。」

一面叫人備酒相款。

待茶之間,一個虞候般的人稟說:「有西司判爺暫請會議。」

美少年辭說:「賢侄與姑娘且坐,頃刻即回。」

祁伯常因乘隙閒步,進入一座書房,明窗淨幾,琴書古玩,旁列一架,架上俱大簿冊籍。

祁伯常偶抽一本揭視,俱是世人注死的名字。

揭到第二葉上,明明白白的上面寫「祁伯常」三字,細註:「由制科官按察司,祿三品,壽七十八歲,妻某氏,一人偕老,子三人。」

祁伯常看見,喜不一自一勝,又看有前件二事,下一註:「某年月日,用字作紙,被風吹入廁坑,削官二級;某年月日,誣謗某人閨門是非,削官三級;某年月日,因教書誤人子弟,削官三級;某年月日,出繼伯父,因伯死,圖產歸宗,官祿削盡;某年月日,通姦胞姊,致姊家敗人亡,奪算五紀,於辛亥七月初十日子時與姊祁氏合死於水。」

那時己酉七月,算到辛亥七月,整還有三年。

他把通姦胞姊的實一情一隱匿了不說,只說:「我適才到了姑夫書房,因見一本冊上注定侄兒在上,辛亥七月初十日子時該死於水。

豈有姑娘在上,姑夫見掌生死簿子,不能與一自一己侄兒挽回?」

苦死哀求。

姑娘說道:「稍停等你姑夫吃酒中間,我慢慢與你央說。」

停了片時,那美少年回來,與祁伯常安坐遞盞。

酒至數巡,祁伯常一自一知死期將到,還有甚麼心緒,只是悶悶無聊。

少年說道:「適才賢侄見了歡喜樂笑,怎麼如今愁容可掬?只怕到我書房,曾見甚麼來?」

姑娘說道:「侄兒果真到你的書房,見那簿上有他的名字,注他到辛亥七月初十日子時該死於水,所以憂愁,要央你與他挽回生命哩。」

少年說道:「這個所在是我的秘密室,偶然因賢侄在此,忙迫忘記了鎖門,如何便輕一自一窺視?這是會同功曹,奉了天旨,知會了地藏菩薩,牒轉了南北二斗星君,方才注簿施行,怎麼挪移?」

祁伯常跪了,苦死哀求。

姑娘又說:「你掌管天下人的生死簿子,難道一自一家的一個侄兒也不能照管一照管?卻要甚麼親戚!你是不圖相見罷了,我卻有何面孔見得娘家的人?」

少年說:「你且莫要煩惱,待我再去查他的食品還有多少,再作商議。」

少年回來說道:「幸得還有處法:那官祿是久已削淨,不必提起了;你還有七百隻田雞不曾吃盡,你從此忌了田雞,這食品不盡,也還好稍延。」

卻原來祁伯常素一性一酷好那田雞,成十朝半月沒有一肉一吃,不放在心上,只是有個田雞的時候,就是揭借了錢債,買一斤半斤,或煎或炒,買半壺燒酒,吃在肚裡才罷。

這是他生平的食一性一。

那時醒了轉來,這夢的前後記得一些也不差,從此以後果然忌了不吃田雞;雖是在人家席上有田雞做餚品的,街頭有田雞賣的,饞得谷谷叫,嚥唾沫,只是忌了不敢吃。

他時刻只想著辛亥的七月初十日子時的劫數。

待了一年,一日,在朋友家赴席,席上炒得極好的田雞,噴香的氣味鑽進他鼻孔內去,他的主意到也定了不肯吃,可恨他肚裡饞蟲狠命勸他破了這戒。

他被這些饞蟲苦勸不過,只得依他吃了,從這一日以後,無日不吃,要補那一年不吃的缺數,心裡想道:「夢中之事未必可信。

況姑娘早死,見有姑夫活在此間,難道一陰一司裡又嫁了別的不成?」

雖是這等一自一解,那辛亥的死期時刻不敢忘記。

光一陰一易過,轉眼到了那年六月盡邊,祁伯常真是挨一刻似一夏的難過。

到了七月初八日,越發內心著慌,心裡想道:「注我該死於水,我第一不要過那橋,但是湖邊、溪邊、河邊、井邊,且把腳步做忌這幾日,再不然,我先期走上會仙山頂紫一陽一庵秦伯猷書房,和他伴住兩日,過了這日期。

總數就是懷山襄陵,必定也還露個山頂,難道有這樣大水沒了山頂不成?」

從初八日吃了早飯,坐了頂爬山虎小轎,走上山去,到了秦伯猷書房。

秦伯猷笑道:「你一定是來我這山頂躲水災了。

你住在這裡,且看甚麼大水沒過山來。」

同秦伯猷過了一夜 。

次早,秦伯猷家使一個小廝說:「學裡師爺奉縣裡委了修志,請相公急去商議。

門子見在家中等候。」

秦伯猷對祁伯常說:「你來得甚好,且好與我管管書房。

這庵裡的道士下山去看他妹子去了,米面柴火,也都還夠這幾日用的哩。」

秦伯猷作了別,慢慢的步下山來,同了門子備了頭口,往城中學裡去了。

祁伯常住在庵內,甚為得計。

初九日,掌燈時候!下得大雨,與山下一些無異。

誰知那洪水正是從這山頂上發源,到了初十日子時,那紫一陽一庵上就如天河瀉下來的一般,連人帶屋,通似順流中飄木葉,那有止住的時候。

別人被水沖去,還是平水沖一激一罷了;這祁伯常從山上衝下,夾石帶人,不惟被水,更兼那石頭磕撞得骨碎一肉一糜,擱在一枝棗樹枝上。

秦伯猷那日宿在城內,一些也無恙。

又說那個陳驊,初九日上城去與他丈人做生日,媳一婦一也同了他去。

那丈人家因人客不齊,上得座甚晚。

他吃酒不上三鐘,就要起席。

丈人舅子再三的留他不住,定要起身。

進去別他的丈母,那丈母又一自一苦留。

媳一婦一也說:「家中沒有別事,天一色一又將晚了,又西曬炎熱得緊,你又不曾吃得甚麼,你可在此宿過了夜,明日我與你同回,豈不甚便?」

誰知他心裡正要乘他娘子不在,要趕回去與他一個父妾上陣相戰,所以抵死要回家去。

離家還有十里之外,天一色一又就黑了,打了頭口飛跑,還有五六里路;冒了大雨,趕到家中。

也虧他這等迅雷猛雨的時候,還兩下裡鳴金擂鼓大殺了一場,方才罷戰息兵。

海龍王怕他兩個又動刀兵,雙雙的請到水晶宮裡,治辦了太羹玄酒,與他兩個講和。

因水晶宮裡快活,兩個就在那裡長住了,不肯回家。

再說那狄員外。

真君一自一五月初五日到了明水,先到狄家門上坐了化齋,適值狄員外從裡邊出來,問說:「師傅從那裡來的?我這裡從不曾見你。」

真君道:「貧道在一江一 西南昌府許真君鐵樹宮裡修行,聞貴處會仙山白雲湖的勝景,特雲遊到此,造府敬化一齋。」

狄員外忙教人進去備齋管待,問說:「師傅還是就行,還要久住?」

真君說:「天氣炎熱,且住過夏再看。」

狄員外又問:「在何處作寓?」

真君說:「今暫投呂仙閣內。」

狄員外說:「那呂仙閣的住持張道人,他容不得人,只怕管待不周,你不能在那邊久住。

既是方上的師傅,必定會甚麼仙術了?」

真君說:「從不曉得甚麼仙術,只是募化齋飯充飢。

再則不按甚麼真方,但只賣些假藥,度日濟貧而已。」

狄員外笑說:「師傅,你一自一己說是假藥,必定就是妙藥。

倒是那一自一己誇說靈丹的,那藥倒未必真哩。」

敘話之間,狄周出來問說:「齋已完備,在那邊吃?」

狄員外叫擺在客次裡邊。

真君說:「就搬到外面,反覺方便些。

遊方野人,不可招呼進內。」

狄員外說:「這街上不是待客的所在。

遊方的人正是遠客,不可怠慢。

雖倉卒不成個齋供,還是到客次請坐。」

真君隨了狄員外進去,讓了坐。

端上齋來,四碟小菜、一碗炒豆腐、一碗黃瓜調麵筋、一碗熟白菜、一碗拌黃瓜、一碟薄餅、小米綠豆水飯,一雙箸。

狄員外道:「再取一雙箸來,待我陪了師傅吃罷。」

狄周背後唧噥說:「沒見這個大官人,不拘甚人就招他進來,就陪了他吃飯!如今又同不得往時的年成,多少強盜都是扮了僧道,先往人家哄出主人家來,拿住了,打劫的哩!」真君說:「蒙員外賜齋,還是搬到外面待貧道一自一己用罷。

員外請一自一尊重,不勞相陪。

管家恐怕有強盜妝扮了僧道哄執主人,卻慮得有理。」

狄員外道:「不要理他!師傅請坐。」

又心裡想說:「我一步不曾相離,狄周是何處說他甚來?」

狄周又添了飯來,狄員外說:「你在那裡說師傅甚來?師傅計較你哩!」狄周說道:「我並不曾說師傅甚的。」

真君笑道:「你再要說甚麼,我還叫大蜂子螫你那邊的嘴哩。」

狄周笑道:「原來是師傅的法術!大官人說陪了吃飯,我悄悄的一自一己說道:『官人不拘甚人就招進他來,就陪了吃飯!如今又不是往日的好年成,多扮了僧道,先往人家哄出主人家來,拿住了,打劫的哩!』剛剛說得,一個小小土蜂照這右嘴角上螫了一口,飛了。」

狄員外道:「你在那裡說的?」

狄周道:「我在廚房門口說的。」

狄員外道:「廚房離這裡差不多有一箭地,我一些不知,偏師傅知道,這不是異事麼?蜂果然螫了嘴角,怎不見有甚紅腫?」

真君道:「螫好人不過意思罷了,有甚紅腫。

你近前來,我爽利教你連那微微微的麻癢都好了罷。」

使手在他右嘴角上一抹,果然那麻癢也立刻止了。

狄周在後邊,對了狄員外的娘子誇說不了,說道:「必定是個神仙。」

狄員外的娘子一自一從生了一女一兒巧姐以後,坐了涼地,患了個白帶下的痼病,寒了肚子,年來就不坐了胎氣,一條褲子穿不上兩三日就是塗了一褲襠糨子的一般,夏月且甚是腥臭,肚裡想說:「這等異人,必定有甚海上仙方。」

口裡只不好對狄周說得。

真君吃完了飯,從地上撮了一捻的土,吐了一些唾沫,丸了綠豆粒大的三丸藥,袖中取出一片紙來包了。

臨去,謝過齋,將那藥遞與狄員外道:「一女一施主要問你得藥,不曾說得,可使黃酒送下即愈。」

狄員外收了,謝說:「師傅若要用齋時候,只管下顧。

那張水雲是指他不得的。

這街上的居民也沒有甚麼肯供齋飯的。」

送出大門去了。

狄員外回到後面向娘子說:「你要問道人討藥,不曾說得。

道人如今留下藥了,叫使黃酒送下。

但不知你要治甚麼病的?」

娘子道:「我還有甚麼第二件病來?這是我心舉了一舉意,他怎麼就便曉得?」

解開包看,那藥如綠豆大,金箔為衣,異香噴鼻。

狄員外道:「這又奇了!我親見他把地上的土捻在手心內,吐了一滴唾沫合了,搓成三丸粗糙的泥丸,如何變成了這樣的金丹?」

熱了酒送在肚裡,覺得滿肚中發熱,小便下了許多白白的粘物,從此除了病根。

從這一日以後,真君也一自一己常來,狄員外也常常請他來吃齋,大大小小,背地裡也沒個喚他是道士,都稱為神仙。

一日,棉花地裡帶的青豆將熟,叫狄周去看了人,揀那熟的先剪了來家。

狄周領了人,不管生熟,一概叫人割了來家。

狄員外說道:「這一半生的都盡數割來,這是骰了,不成用的。」

狄周強辯道:「原只說叫我割豆,又不曾說道,把那熟的先割,生的且留在那邊。

渾渾帳帳的說不明白,倒還要怨人!」狄員外道:「這何消用人說得?你難道一自一己不帶眼睛?」

狄周口裡不言,心裡罵道:「這樣渾帳杭杭子!明日等有強盜進門割殺的時候,我若向前救一救也不是人!就是錯割了這幾根豆,便有甚麼大事,只管瑣碎不了!」一邊心裡咒念,一邊往處走了出來。

只見三不知在那心坎叮了一下,雖然不十分疼,也便覺得甚痛,解開布衫來,只見小指頂大一個蠍子,抖在地上,趕去要使腳來蹋他,那蠍子已鑽進壁縫去了。

狄周喃喃吶吶的道:「這不是真晦氣!為了幾根豆子,被人瑣碎一頓,還造化低的不夠,又被蠍子螫了一口;可恨又不曾蹋死他,叫他又爬得去了!」

次日,狄員外叫他請真君來家吃齋。

看見狄周,真君笑道:「昨日蠍子螫得也有些痛麼?」

狄周方省得昨日的蠍子又是神仙的手段,隨口應說:「甚是疼得難忍!」真君笑說:「這樣疼顧下邊的主人,以後心裡邊再不要起那不好念頭咒罵他!」從袖裡摸出兩個蠍子來:一個大的,約有三寸餘長;一個小的,只有小指頂大。

真君笑說:「這樣小蠍子沒有甚麼疼,只是這大蠍子叮人一口,才是要死哩!」說著,又把那大小兩個蠍子取在袖裡去了,與狄周說笑著,到了家。

狄員外正陪了真君吃齋,薛教授走到客次,與真君合狄員外都敘了禮,也讓薛教授坐了吃齋。

薛教授口裡吃飯,心裡想說:「這個道人常在狄親家宅上,緣何再不到我家裡?我明日也備一齋邀他家去。」

就要開口,又心裡想道:「且不要冒失,等我再想家中有甚麼東西。」

忽然想道:「沒有大米,小米又不好待客,早些家去叫人去糴幾升大米來。」

吃了齋,要辭了起身,問說:「師傅明早無事,候過寒家一齋。」

真君說道:「貧道明早即去領齋,只是施主千萬不要去糴稻米,貧道又不用,施主又要壞一雙鞋,可惜了的。」

薛教授笑道:「師傅必是神仙!家中果然沒了大米,我這回去,正要去糴大米奉敬哩!」走回家去,原要一自一己管了店,叫薛三槐去買米,不料鋪中圍了許多人在那裡買布,天又看看的晚了,只得拿了幾十文錢,叫冬哥提著籃,跟了到米店去糴了五升稻米回來。

走到一家門首,一個一婦一人拿了一把鐵掀,除了一泡孩子的屎,從門裡撩將出來,不端不正,可可的撩在薛教授只鞋上。

次早,真君同著狄員外來到薛教授家,看見薛教授,笑說:「施主不信貧道的言語,必定污了一隻好鞋。

用米泔洗去,也還看不出的。」

後邊使米泔洗了,果然一些也沒有痕跡。

此後也常到薛家去。

一日,尋見薛教授,要問薛教授化兩匹藍布做道袍。

薛教授道:「這等暑天,那棉布怎麼穿得?待一兩日,新貨到了,送師傅兩匹藍夏布做道衣,還涼快些。」

真君說:「夏布雖是目下圖他涼快,天冷了就用他不著。

棉布雖是目下熱些,天涼時甚得他濟。」

薛教授道:「等那天涼的時節,我再送師傅棉布不難。」

過了兩日,果然夏貨到了,薛教授揀了兩匹極好的腰機送到染店染了藍,叫裁縫做成了道袍,送與真君。

次日,一自一己來謝,又留他吃了飯。

過了幾日,又問薛教授化了一件布衫,一件單褲。

薛教授又一一備完送去。

到了七月初九日,又到薛教授家,先說要回山去,特來辭謝,還要化三兩銀子作路費。

薛教授一些也不作難,留了齋,封了三兩銀子,又送了一雙蒲鞋、五百銅錢,還說:「許過師傅兩匹藍棉布不曾送得。」

真君吃完了齋,只是端詳了薛教授,長吁短歎的不動,又說:「貧道受了施主的許多佈施,分別在即,貧道略通相法,凡家中的人都請出來待貧道概相一相。」

薛教授果把兩個婆子四個兒一女一俱叫到跟前。

真君從頭看過,都只點了點頭,要了一張黃紙裁成了小方,用筆畫了幾筆,教眾人各將一張戴在頭上,惟獨不與素姐。

薛教授說:「小一女一也求一符。」

真君說:「惟獨令一愛一不消戴得。」

收了銀物作別。

到了狄員外家,也說即日要行,又說:「薛施主一個極好的人,可惜除了他的令一愛一,閤家都該遭難,只在刻下。」

狄員外留真君吃了齋,也送出五兩銀子鞋襪布匹之類。

真君說:「我孑然雲水,無處可用,不要累我的行李。」

送了真君出門,狄員外走到薛教授家裡說了來意,薛教授也告訴了戴符相面的事。

狄員外別了回家,薛教授收拾箱子,只見與真君做道袍的夏布合做布衫的一匹白棉布、做單褲的一匹藍棉布、一雙蒲鞋、三兩銀子、五百銅錢,好好都在箱內;又有一個帖子寫道:

莫懼莫懼,天兵管顧;大難來時,閤家上樹!

薛教授見了這等神奇古怪,確定是神仙。

即是神仙他說有災難,且在眼下,卻猜不著是甚麼的劫數。

薛教授收拾停當,又一自一到狄家告訴留布留銀並那帖子上的說話。

狄員外道:「天機不肯預洩。

即說有天兵管顧,又教閤家上樹,想就是有甚禍患也是解救得的。」

送別薛教授家去。

後邊發水的時節,那狄員外家裡,除了下的雨,那山上發的水,一些也不曾流得進去。

薛教授見那雨大得緊,曉得是要發水了,大家扎縛衣裳,尋了梯子,一等水到,閤家都爬在院子內那株大槐樹上。

果然到了子時,一片聲外邊嚷說:「大水發了!」薛教授登了梯子,爬在樹上,恍惚都似有人在下邊往上撮擁的一般。

在那樹上看見許多神將,都說:「這是薛振家裡,除了一女一兒素姐,其餘全家都該溺死。

趕下水去了不曾?」

樹下有許多神將說道:「奉許旌一陽一真君法旨,全家俱免,差得我等在此防護。」

那上邊的神將問說:「有甚憑據?」

樹下的神將回說:「見有真君親筆敕令,不得有違。」

那上面的神將方纔往別處去了。

狄希陳時常往他母姨家去,成兩三日在那裡貪頑不回家來,那日可可的又在那裡,發水的時節,同了他母姨的一家人口到了水中。

狄希陳扯了一隻箱環,水裡沖蕩。

只見一個戴黃巾騎魚的喊道:「不要淹死了成都府經歷!快快找尋!」又有一個戴金冠騎龍的回說:「不知混在何處去,那裡找尋?看來也不是甚麼大祿位的人,死了也沒甚查考。」

戴黃巾的人說道:「這卻了不得!那一年湖廣沙市裡放火,燒死了一個巴水驛的驛丞,火德星君都罰了俸。

我們這六丁神到如今還有兩個坐天牢不曾放出哩!」可可的狄希陳扳了箱環,汆到面前。

又一個神靈喊道:「有了!有了!這不是他麼?送到他家去。」

狄希陳依舊扯了那只箱環,汆到一株樹叉裡,連箱閣住。

天明時節,狄周上在看家樓上,四外張看,見那外面的水比一自一己的屋簷還高起數尺,又見門前樹梢上面掛住了一隻箱子,一個孩子扯住箱環不放,細看就是狄希陳。

狄周喊說:「陳官有了!在門前樹上哩!」狄員外也上樓去看望,果然是狄希陳,只是且沒法救他下來。

喊說與他,叫他牢固扯住箱子,不可放手。

到了午後,水消去了,方才救得下來,學說那些神靈救護的原委。

可見人的生死都有大數。

一個成都府經歷便有神祇指引。

其薛教授的住房器皿,店裡的布匹,沖得一些也沒有存下。

明白聽得神靈說道:「薛振全家都該溺死,趕下水去了不曾?」

別的神明回說道:「奉許旌一陽一真君法旨,全家免死。」

說見奉真君親筆符驗。

原來道人是許真君托化。

若那時薛教授把他當個尋常遊方的野道,呼喝傲慢了他,那真君一定也不肯盡力搭救。

所以說那君子要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

這正是:

凡人不可貌相,塵埃中都有英雄。

分類:才子佳人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
語言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