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有錢莫棄糟糠妻,貧時患難相依。何須翠繞共珠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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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

醒世姻緣傳

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

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一奴一 晁大捨赴京納粟

有錢莫棄糟糠妻,貧時患難相依。

何須翠繞共珠圍?得飽家常飯,沖寒粗布衣。

休羨艷姬顏一色一美,防閒費盡心機。

得些閒空便私歸。

那肯一團一 一團一 轉?只會貼天飛。

——右調《臨一江一 仙》

癡人一愛一野雞,野雞毛羽好,得隙想飛騰,稻粱飼不飽。

家雞蠢夯材,守人相到老,終夜不貪眠,五更能報曉。

野雞毛好如鮮花,一自一古冶容多破家。

家雞打鳴好起早,兀坐深閨只績麻。

晁書二人得了喜信,收拾了行李,將帶來的二百兩路費銀內留下五十兩與一胡一 旦在京攪纏,辭謝了蘇綿衣,雇了長騾,合了同伴回南去訖。

卻說二月十九日是白衣菩薩聖誕,珍哥調養的漸覺好些,做了兩雙鞋、買了香燭紙馬,要打發晁住媳一婦一往廟裡去燒香。

正待出門,只見外面一片喧嚷。

晁大捨方在梳頭,合珍哥都唬了一跳。

家人傳進說:「還是那年報喜的七八個人,來報老爺升了北通州知州。」

晁大捨不勝喜歡,又忽想:「怪道公公兩次托夢叫我往北去投奔爹娘!我想爹娘見在南邊,卻如何只說北去?原來公公已預先知道了。」

晁大捨出去,見了報喜眾人,差人往鋪中買了八匹大桃紅揀布與眾人掛紅,送在東院書房內安歇。

次日,擺酒款待,封出一百兩喜錢,眾人嫌少,漸次又添了五十兩,都歡喜,打發散了。

眾親朋絡繹不絕,都來賀喜。

晁大捨只是不敢送出大門。

接說晁知縣那裡,晁書二人尚未到家,報喜的已先到了十日,見了刊報,送在寺內安歇,也發付的眾人心滿意足。

打疊申文書,造一交一 一代冊籍,辭院道,寫了兩隻官座船,擇四月初一日離任,不到家,一直往通州上任。

也果然兌了一千兩銀子與梁生,教梁生辭了班裡眾人,同在船上進京。

晁知縣起身之日,倒是那幾家鄉宦舉人送贐送行,倒也還成了禮數。

那華亭兩學秀才,四鄉百姓,恨晁大尹如蛇蠍一般,恨不得去了打個醋罈的光景。

那兩學也並不見舉甚麼帳詞,百姓們也不見說有「脫靴遺一愛一」的舊規。

那些鄉紳們說道:「這個晁父母不說一自一己在士民上刻毒,不知的只說華亭風俗不厚。

我們大家做個帳詞,教我們各家的子弟為首,寫了通學的名字,央教官領了送去;再備個彩亭,尋雙靴,也叫我們眾家佃戶莊客,假妝了百姓,與他脫脫靴。」

算記停當,至日,撮弄著打發上船去了。

合縣士民也有買三牲還願也,也有合分資做慶賀道場的,也有燒素紙的,也有果然打醋罈的,也有只是念佛的,也有念佛中帶咒罵的。

這晁大尹去後,倒也甚是風光,一路順風順水。

五月端午前,到了濟寧,老早就泊了船,要上岸買二三十斤胭脂,帶到任上送禮;又要差人先到家裡報知。

這一夜 晁大尹方才睡去,只見他的父親走進艙來,說道:「源兒近來甚是作孽,憑空領了娼一婦一打圍,把個妖狐射殺,被他兩次報仇,都是我救護住了,不致傷生。

只怕你父子們的運氣退動,終不能脫他的手。

你可拘束了他,同到任去,一來遠避他鄉,二來帝都所在,那妖魂也不敢隨去。」

晁大尹醒來,卻是一夢,喚醒夫人。

夫人道:「我正與公公說話,你卻將我喚醒。」

二人說起夢來,都是一樣,也甚是詫異一番。

早起寫了一封書與大捨,內說:「武城雖是河邊,我久客乍歸,親朋往來,就要耽閣費事;因此不到家中,只順路到墳上祭祭祖,焚了黃,事完,仍即回到船上。」

又說:「公公托夢,甚是奇怪,且是我與你母親同夢一般。

你可急急收拾,同了媳一婦一計氏隨往任中,乘便也好求干功名,不可有誤!」

誰知晁大捨棄捨了計氏,用八百兩取了珍哥,瞞得兩個老渾帳一些不知。

雖不住的有家人來往,那家人尋思,服事老主人的日短,伏事小主人的日長,那個敢說?如今書上要同計氏隨任,如何支吾?晁大捨隨即收拾了鋪蓋,雇了八名轎夫,坐了前晌京中買來的大轎,帶了《金剛經》,跟了六七個家人,貼河迎將上去。

走了兩三日,迎見了船,見了爹娘,說不了家長裡短;又說計氏小產了,不能動履,目下且不能同去,只得爹娘先行,待計氏將息好了,另去不遲。

晁大捨與爹娘同在船上,走了幾日,到了武城地方,祭了祖,焚過了黃,晁大尹方知雍山莊上被人放火燒得一精一光,也去了萬把糧食等物,嗟歎了一回,開了船向北而行。

晁大捨又送了兩站,說定待計氏稍有起一色一,或是坐船,或是起旱,即往任上不題。

晁大捨回到家中,對珍哥說道:「爹娘聞知娶你過門,甚是歡喜,要即時搬你上船,同往任內,因我說你小產未起,所以只得遲遲。

待你一好,咱也都要行了。」

到了五月盡頭,過了三伏,晁大捨揀了七月初七日從陸路起身,預先雇騾子,雇轎夫,收拾行李停當,只等至日起身。

初五日午後,計氏領了四五個養娘走到前邊廳內,將公公買與他的那頂轎,帶轎圍,帶扶手,拉的拉,拽的拽,抬到一自一己後邊去了,口裡說道:「這是公公買與我的,那個賤骨頭一奴一才敢坐!誰敢出來說話,我將轎打得粉碎,再與拚命不遲!」家人報與晁大捨知道。

珍哥氣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出。

晁大捨道:「丟醜罷了!我看沒有了這頂轎,看咱去的成去不成!我偏要另買一頂,比這強一萬倍子的哩!」果然用了二十八兩銀子問鄉宦家回了一頂全副大轎來。

珍哥方才歡喜。

晁大捨叫人與計氏說道:「適間用了五十兩銀子買了轎來,甚是齊整,叫你去看看。」

計氏望著那養娘,稠稠的唾沫猛割丁向臉上噦一口,道:「一精一扯淡!那怕你五千兩買轎!累著我腿疼,卻叫我去看看!你只不動我的這頂破轎,就是五萬兩也不干我事!」噦的那養娘一溜風跑了。

到初七日,收拾了當,一交一 一付看家的明白了,大家起身往北前進。

一路早行晚住,到了北京。

誰想晁大捨且不敢便叫珍哥竟到任內,要慢慢的油嘴滑舌編得爹娘允了,方好進去,隨在沙窩門內,每月三兩銀賃了一所半大不小的房子,置買了一切器皿煤米等物,停停當當,將珍哥留住裡面。

跟去的養娘俱留在京中,又留下晁住兩口子服侍珍哥。

一自一己還在京中住了兩日,方才帶了幾個家人一自一到通州任內,說計氏小產,病只管不得好,恐爹娘盼望,所以一自一己先來了。

晁夫人甚是怨帳,說道:「家門口守著河路,上了船直到衙門口,如何不帶他同來,丟他在家?誰是他著己的人,肯用心服事?虧你也下得狠心!況且京裡有好太醫,也好調理。」

他埋怨兒子不了,又要差人回去央計親家送一女一兒來。

晁大捨也暫時支吾過了。

七月二十四日,晁大捨道:「明日二十五日是城隍廟集。

我要到廟上走走,就買些甚麼東西,也要各處看看,得住幾日回來。」

晁老依允,與了他六七十兩銀子,要撥兩名快手跟隨。

晁大捨道:「這麼許多家人,要那快手何用?」

撥了八名夫,坐了轎,進了沙窩門珍哥宅內住了,對珍哥道:「幸得你沒進去!衙門窄鱉鱉的,屁一股也吊不轉的,屙屎溺尿的去處也沒有。

咱住慣了寬房大屋,這們促織匣內,不二日就鱉死了!虧我有主意,沒即時同你進去。

若是進去了,衙門規矩,就便不出來了,那時才是小珍子作難哩!」珍哥卻也就被哄過了。

到二十五日,端了一扶手銀子,果然到了廟上,買了些沒要緊的東西,回到京中宅子,住了七八日,別了珍哥,仍回通州去了。

卻說那個晁住原不是從小使久的,做過門子,當過兵,約二十四五歲年紀,紫膛一色一的一個胖壯小伙子,是老晁選了官以後,央一個朋友送來投充的。

晁大捨喜他伶俐,凡百托他,一向叫伎者、定戲子、出入銀錢、掌管禮物,都是他一人支管。

珍哥做戲子的時節,晁住整日斗牙磕他嘴不了。

臨買他的時,講價錢、打夾帳,都是他的首尾。

兩個也可謂「傾蓋如故」的極了。

這個昏大官人偏偏叫他在京守著一夥一團一 臍過日。

那晁住媳一婦一就合珍哥一個鼻孔出氣,也沒有這等心意相投。

晁住夫一婦一漸漸衣服鞋襪也便華麗得忒不相了,以致那閨門中的瑣碎事體叫人說不出口,那個昏大官人就像耳聾眼瞎的一般。

也不十分迴避大官人了,只是那旁人的口碑說得匙箸都撈不起來的。

那個晁住受了晁大官人這等厚恩,怎樣報得起?所以狠命苦掙了些錢,買了一頂翠綠鸚哥一色一的萬字頭巾,還恐不十分齊整,又到金箔一胡一 同買了甘帖升底金,送到東一江一 米巷銷金鋪內,銷得轉枝蓮,煞也好看,把與晁大官人戴。

那晁大官人其實有了這頂好頭巾戴上,倒也該罷了,他卻辜負了晁住的一片好心,又要另戴一頂什麼上捨頭巾。

合他父親說了,要起文書,打通狀,援例入監。

果然依了他,部裡遞了援例呈子,弄神弄鬼,做了個附學名聲。

又援引京官事例,減了二三十兩,費不到三百兩銀子,就也納完了。

尋了同鄉京官的保結,也不消原籍行查,擇了好日入監,參見了司業祭酒,撥了廂,拜了典簿助教等官,每日也隨行逐隊的,一般戴了儒巾,穿了舉人的圓領,繫了丈把長天青絛子,粉底皂靴,夾在隊裡,升堂畫卯。

但只是:

平生未讀書,那識之乎字?藍袍冉冉入宮牆,一自一覺真惶愧!

剛入大成宮,孔孟都迴避。

爭前問道是何人?因甚輕來至?

——右調《卜算子》

晁大捨每日托了坐監為名,卻常在京居住,一切日用盤繳,三頭兩日俱是通州差人送來,近日又搭識了一個監門前住的私窠子,與他使錢犯好,推說監中宿班,整幾夜不回下處。

幸得珍哥甚不寂寞,正喜他在外邊宿監,他卻好在家裡「宿監」,所以絕不來管他。

住過了十二月二十日以後,晁老著人來說道:「就是小學生上學,先生也該放學了。

如何年節到了,還在京中做甚?」

晁大捨道:「你先回,上復老爺,我爽利趕了二十五日廟上買些物事,方可回去。」

那人去了。

一自一此以後,煞實與珍哥置辦年節,一自一頭上以至腳下,一自一口裡以至肚中,無一不備。

又到廟上與珍哥換了四兩雪白大珠,又買了些玉花玉結之類,又買了幾套灑線衣裳,又買了一匹大紅萬壽宮錦。

那日廟上賣著兩件奇異的活寶,圍住了許多人看,只出不起價錢。

晁大捨也著人撥開了眾人,才入裡面去看,只見一個金漆大大的方籠,籠內貼一邊安了一張小小朱紅漆幾桌,桌上一小本磁青紙泥金寫的《般若心經》,桌上一個拱線鑲邊玄一色一心的蘆花墊,墊上坐著一個大紅長毛的肥胖獅子貓,那貓吃的飽飽的,閉著眼,朝著那本經睡著打呼盧。

那賣貓的人說道:「這貓是西竺國如來菩薩家的,只因他不守佛戒,把一個偷琉璃燈油的老鼠咬殺了如來惱他,要他與那老鼠償命。

虧不盡那八金剛四菩薩合那十八位羅漢與他再三討饒,方才赦了他一性一命,叫西洋國進貢的人捎到中華,罰他與凡人餵養,待五十年方取他回去。

你細聽來,他卻不是打呼盧,他是念佛,一句句念道『觀一自一在菩薩』不住。

他說觀音大士是救苦難的,要指望觀音老母救他回西天去哩。」

晁大捨側著耳朵聽,真真是象唸經的一般,說道:「真真奇怪!這一身大紅長毛已是世間希奇古怪了,如何又會唸經?但那西番原來的人今在何處?我們也見他一見,問個詳細。」

賣貓人說道:「那西番人進完了貢,等不得賣這貓,我與了他二百五十兩銀子頓下,打發那番人回去了。」

晁大捨吃了一驚,道:「怎便要這許多銀子?可有甚麼好處?」

那人道:「你看爺說的是甚麼話!若是沒有好處,拿三四十個錢,放著極好有名一色一的貓兒不買,卻拿著二三百兩銀子買他?這貓一逼一鼠是不必說的,但有這貓的去處,周圍十里之內,老鼠去的遠遠的,要個老鼠星兒看看也是沒有的。

把賣老鼠藥的只急的干跳,餓的那口臭牙黃的!這都不為希罕。

若有人家養活著這佛貓,有多少天神天將都護衛著哩。

憑你甚麼妖一精一鬼怪、狐狸猿猴,成了多大氣候,聞著點氣兒,死不迭的。

說起那張天師來,只乾生氣罷了。

昨日翰林院門口一家子的個一女一兒,叫一個狐狸一精一纏的堪堪待死的火勢,請了天壇裡兩個有名的法師去捉他,差一點兒沒叫那狐狸一精一治造了個臭死。

後來貼了張天師親筆畫的符,到了黑夜,那符希流刷拉的怪響,只說是那狐一精一被天師的符捉住了。

誰想不是價,可是那符動彈。

見人去看他,那符口吐人言,說道:『那狐狸一精一在屋門外頭坐著哩,我這泡尿鱉的慌,不敢出去溺。

』第二日清早,我滴溜著這貓往市上來,打那裡經過,正一大些人圍著講話哩。

教我也站下聽聽,說的就是這個。

誰想那狐狸一精一不曉的這貓在外邊,往外一跑,看見了這貓,『抓』的一聲,見了本像,死在當場。

那家子請我到家,齊整請了我一席酒,謝了我五兩銀。

我把那狐狸剝了皮,硝的熟,做了一條風領。

我戴的就是。」

眾人倒仔細聽他說了半日。

一人道:「這是笑話兒!是打趣張天師符不靈的話!」賣貓人繃著臉說道:「怎麼是笑話?見在翰林院對門子住,是翰林院承差家,有招對的話。」

晁大捨聽見一逼一邪,狐一精一害怕,便有好幾分要買的光景,問道:「咱長話短說,真也罷,假也罷,你說實要多少銀?我買你的。」

那人道:「你看爺說的話!我不圖實賣,冷風淘熱氣的,圖賣涼姜哩!年下來人,該人許多帳,全靠著這個貓。

就是前日買這貓,難道二百五十兩銀子都是我一自一己的不成?也還問人揭借了一半添上,才買了。

如今這一家貨又急忙賣不出去,人家又來討錢,差不多賺三四個銀就發脫了。

本等要三百兩,讓爺十兩,只已二百九十兩罷。」

晁大捨道:「瞎話!成不的!與你冰光細絲二十九兩,天平兌己,你賣不賣,任憑主張。」

那人道:「好爺!你老人家就從蘇州來,可也一半里頭,也還我一半,倒見十抽一起來!」晁大捨道:「再添你三兩,共三十二兩,你可也賣了?」

那人道:「我只是這年下著急,沒銀子使,若捱過了年,我留著這貓與人拘邪捉鬼,倒撰他無數的錢。」

晁大捨又聽了「拘邪捉鬼」四個字,那裡肯打脫?添到三十五、三十八、四十、四十五,那人只是不賣。

他那一路上的人恐怕晁大捨使一性一子,又恐怕旁邊人有不幫襯的,打破頭屑、做張做智的圓成著,做了五十兩銀子,賣了。

晁大捨從扶手內拿出一錠大銀來,遞與那人,那人說:「這銀雖是一錠元寶,不知夠五十兩不夠?咱們尋個去處兌兌去。」

那個圓成的人道:「你就沒個眼一色一!這們一位忠誠的爺,難道哄你不成?就差的一二兩銀子,也沒便宜了別人。」

一家拿著獵,一家拿著銀子,歡天喜地的散了。

那人臨去,還趴在地下與那貓磕了兩個頭,說道:「我的佛爺!弟子不是一萬分著急,也不肯捨了你。」

晁大捨正待走,只見又一個賣鸚哥的人喚道:「請爺回來看看我的鸚哥,照顧了罷。

我也是年下著急,要打發人家帳哩。」

晁大捨站住看了一看,說道:「我家裡有好幾個哩,不買他。」

那人道:「鸚哥,爺不肯買你哩。

你不一自一己央央爺,我沒有豆子養活你哩。」

那鸚哥果然晾了晾翅,說道:「爺不買,誰敢買?」

說得真真的與人言無異。

晁大捨喜的抓耳撓腮的道:「真是不到兩京虛了眼!怎麼人世間有這們希奇物件!」晁大捨問道:「你可實要多少銀子?」

那人說道:「這比不的那貓能拘捉邪怪的值的錢多,這不過教道的工夫錢。

富貴爺們買了家去,當個丫頭小廝傳話兒罷了,能敢要多少?爺心一愛一,多賞幾兩;心裡不甚一愛一,少賞幾兩。

我脫不了是皇城裡邊鸚哥兒的教師,有數的六個月就要教會一群,也就帶出三四個來。

爺如今只賞小的三十兩銀子罷,捎了家裡頑去。」

晁大捨說:「與你十二兩銀子罷。」

那人不肯賣。

晁大捨走了一走,那人拿出一把綠豆來,說道:「爺去了,不買你,只是餓死了!」那鸚哥晾著翅,連叫道:「爺不買,誰敢買?爺不買,誰敢買?」

晁大捨回頭道:「可實作怪!就多使二兩銀子,也不虧人。」

一面開了扶手,取出十兩一封,五兩一封,遞與那人。

那人把銀解開包看了,道:「這十五兩,爺賞的不太少些?罷!罷!我看爺也是個不耐煩的,賣與爺去。」

一邊一交一 一割了,晁大捨上了馬,家人們都雇了驢子,一溜煙往下處行走。

拿到珍哥面前,就如那外國進了寶來一般,珍哥佯佯不採的不理;又拿出買的衣服、錦緞合那珠子、玉花,珍哥倒把玩個不了。

晁大捨道:「村孩子!放著兩件活寶貝不看,拿著那兩個珠子擺劃!」珍哥道:「一個混帳獅貓合個鸚哥子,活寶!倒是狗寶哩!」晁大捨道:「村孩子!你家裡有這們幾個混帳獅貓合這們會說話的鸚哥?」

珍哥說:「咄,你見什麼來!」晁大捨道:「你只強!休說別的,天下有這們大獅貓?這沒有十五六斤沉麼?」

珍哥道:「你見甚麼來!北京城裡大似狗的貓,小似貓的狗,不知多少哩!」晁大捨道:「咱那裡鸚哥盡多,見有這們會說話的來?珍哥說:「他怎麼這一會子沒見說話?」

晁大捨道:「鸚哥,你說話與奶奶聽,我與你豆子吃。」

那鸚哥果然真真的說道:「爺不買,誰敢買?」

珍哥道:「果然說的話真。」

道:「鸚哥,你再說句話,我與你豆兒吃。」

那鸚哥又說:「爺不買,誰敢買?」

珍哥看著晁大捨大笑道:「我的傻哥兒!吃了人的虧了!你再叫他會說第二句話麼?」

晁大捨又道:「鸚哥,貓來了!」連叫了數聲。

那鸚哥也連說數聲「爺不買,誰敢買?」

珍哥瞅了晁大捨一眼,說道:「傻孫!買這夯杭子做什麼?留著這幾錢銀子,年下買瓜子嗑也是好的。

瞎頭子丟了錢!」晁大捨道:「幾錢銀!這是十五兩銀子哩!」珍哥嗤了一聲道:「十五兩銀子,極少也買四十個!」問晁住道:「是實使了幾錢銀子?」

晁住道:「實是十五兩銀子,少他一分哩!」珍哥道:「呸!傻忘……」就縮住了口沒罵出來。

又問:「這貓是幾錢銀子?」

晁住道:「這貓是那一錠元寶買的。」

珍哥道:「你爺兒們不知搗的是那裡鬼!」晁住道:「沒的這貓也著人哄不成?咱這裡的貓,從幾時有紅的來?從幾時會唸經來?」

珍哥道:「紅的!還有綠的、藍的、青的、紫的哩!脫不了是顏一色一染的,沒的是天生的不成?」

晁大捨道:「我的強娘娘!知不到什麼,少要梆梆!你拿指頭瞧著唾沫,捻捻試試,看落一色一不落一色一?」

珍哥道:「誰家茜草茜的也會落一色一來?沒的氈條、羯子、纓子都落一色一罷?」

晁大捨道:「瞎話!一個活東西,怎麼茜?」

珍哥道:「人家老頭子拿著烏須,沒的是死了才烏?你曾見俺家裡那個白獅貓來?原起不是個紅貓來,比這還紅的鮮明哩!」晁大捨道:「如今怎麼就白了?」

珍哥道:「到一春一里退了毛就白了。」

晁大捨掙了一會,望著晁住道:「咱別要吃了他的虧!」又道:「只是會唸經,沒的不蹺蹊?」

珍哥道:「你叫他念卷經咱聽。」

晁大捨向他脖子下撓了幾撓,那貓瞇風著眼,呼盧呼盧的起來。

晁大捨喜的道:「你聽!你聽!念的真真的『觀一自一在菩薩』!『觀一自一在菩薩』!珍哥道:「我也沒有那好笑的。

這經誰家的貓不會念?丫頭,你拿咱家小玳瑁來!」丫頭將一個玳瑁貓捧到。

珍哥摟在懷裡,也替他脖子底下撓了幾把,那玳瑁也瞇風了眼,也念起「觀一自一在菩薩」來了。

珍哥道:「你聽!你那貓值五十兩,我這小玳瑁就值六十兩!脫不了貓都是這等打呼盧,就是唸經不唸經哩?!北京城不著這們傻孩子,叫那光棍餓殺罷!」與了晁大捨個閉氣,晁住也沒顏落一色一的走得去了。

晁大捨說:「脫不了也沒使了咱的錢,咱開爹的帳,說這貓常能避鼠,留著當個尋常貓養活,叫他拿老鼠。」

叫丫頭撾了些綠豆,放在鸚哥罐裡。

鸚哥見了丫頭撾著豆子,飛著連聲叫喚「爺不買,誰敢買?」

珍哥道:「好鸚哥!極會說話!」又叫丫頭將貓籠內紅漆幾桌合那泥金《心經》取得出來,拌了一碗飯送到籠內。

那貓吃不了,還剩了一半在內。

正是:貪夫再得兒孫好,天下應無悖出財!再聽下回接道。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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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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