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芝草何嘗有種?甘泉從古無源。靈秀偏生白屋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醒世姻緣傳》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

醒世姻緣傳

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

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一婦一怙惡乖倫

芝草何嘗有種?甘泉從古無源。

靈秀偏生白屋,凶頑多出朱軒。

名曰一婦一姑夫一婦一,實為寇敵仇冤。

請看薛家素姐,再觀張氏雙媛。

再說狄希陳一自一從與孫蘭姬相會之後,將丟吊之相思從新拾起。

若是少年夫一婦一,琴瑟調和,一女一貌郎才,如魚得水,那孫蘭姬就鎮日矗在面前,也未免日疏日遠。

爭奈那薛素姐雖有觀音之貌,一一團一 羅剎之心。

狄希陳雖有丈夫之名,時懷鬼見閻王之懼,遇著孫蘭姬這等一個窈窕佳人,留連一愛一惜,怎怪得他不掛肚牽腸!將他送的那雙眠鞋,叫裁縫做了一個小白綾面月白絹裡包袱,將鞋包了,每日或放在袖內,或藏在腰間,但遇閒暇之時,無人之所,就拿出來,再三把玩,必定就要短歎長吁,再略緊緊,就要腮邊落淚。

那孫蘭姬送的汗巾合那挑牙,狄希陳每日袖著。

一日,素姐看見,說道:「你這是誰的汗巾?拿來我看!」狄希陳連忙把汗巾藏放袖內,說道:「脫不了是我每日使的個舊汗巾,你看他則甚?」

素姐說:「怎麼?我看你一塊子去了麼?我只是要看!」狄希陳沒可奈何,只得從袖中取將出來。

素姐接到手內,把汗巾展開,將那金挑牙也拿在手內看了一看,說道:「你實說,這是誰的?你要拿瞎話支吾,我攪亂的你狄家九祖不得升天!我一情一知合你活不成!」

狄希陳唬的那臉蠟滓似的焦黃,戰戰的打牙巴骨,回不上話來。

素姐見他這等腔巴骨子,動了疑心,越發一逼一拷。

狄希陳回說:「我的汗巾放在娘的屋裡,娘把我的不見了,這是咱娘的汗巾,賠了我的,你查考待怎麼?」

素姐說:「你多昝不見汗巾?多昝賠你的?我怎麼就不知道?你怎麼就不合我說?你這瞎話哄我!」把那汗巾捲了一卷,就待往火爐裡丟。

狄希陳說道:「這是娘的汗巾子,等尋著了我的,還要換回去哩,你別要燒了!」向素姐手內去奪。

素姐伸出那尖刀獸爪,在狄希陳脖子上撾了三道二分深五寸長的血口,鮮血淋漓。

狄希陳忍了疼,幸得把那汗巾奪到手內。

素姐將狄希陳扭肩膊、擰大腿、掏胳膊、打嘴巴,七十二般非刑,般般演試,拷一逼一得狄希陳叫菩薩,叫親娘。

哄動了老狄婆子,聽得甚詳,知得甚切,料透了其中一情一切,外邊叫道:「小陳哥,你拿我的汗巾子來!我叫你不見了汗巾子,拿了我的去,叫人胡說白道的!」素姐屋裡說道:「好!該替他承認!我沒見娘母子的汗巾送給兒做表記!」狄婆子道:「你休要撒一騷一放屁的尋我第二頓鞭子!」狄婆子發起狠來。

這素姐雖是口裡還強,說到那鞭子的跟前,追想那遭的滋味,也未免軟了一半。

這狄希陳虧不盡母親出了一股救兵,不致陷在柳州城裡。

誰知狄希陳脫了天雷,又遭霹靂。

老狄婆子悄悄的背後審問他的真一情一。

他只伸著個頭,甚麼是答應。

氣的老狄婆子說道:「這們皮賊是的,怎麼怪的媳一婦一子打!」狠的把手在狄希陳臉上指了兩指,說道:「這要是你爹這們『乜謝地寧頭』,我也要打!」狄希陳站了會子,始終沒說,去了。

素姐在屋裡家反宅亂的鬼吵。

狄希陳又要收拾上京坐監,置辦衣裳,整頓行李。

狄員外不放心教他一自一去,要一自一己同他上京。

選下了日子,要同狄希陳往關帝君廟許一願心,望路上往回保護。

狄員外起來梳洗已畢,去喚,狄希陳還正在南柯做夢,聽見父親喚他,想起要到廟中許願,匆匆起來,連忙穿衣梳洗,跟了父親同往關廟,許了願心。

忽然想起孫蘭姬的眠鞋,因起來忙迫,遺在床 裡邊褥子底下,不曾帶在身邊,恐怕被素姐簡搜得著,這與那汗巾又不相同,無可推托,其禍不小。

面上失了顏一色一,身上吊了魂靈,兩步趲成一步,撇了父親,一頭奔到房內。

誰知素姐到還不曾搜得,正在那裡洗臉。

狄希陳止該相機而行,待時而動,等他或是回頭,或是轉背,有多少的東西弄不到腰裡?誰知那心慌膽怯了的人,另是一個張智。

人都不曉得這個訣竅,只說那番子手慣會拿賊;卻不知那番子手拿賊的聲名久聞於外,那賊一見了他,一自一己先失魂喪智,舉止獐徨,這有甚麼難認?那狄希陳心裡先有了這件虧心的事,日夜懷著鬼胎,惟恐素姐得了真贓,禍機不測,他就合那「失了元寶在馮商客店裡」的一般,沒魂失措,也不管素姐見與不見,跑進房來,走到床 上,從床 裡褥子底下見了那個白綾小包依舊還在,就如得了命的一般,也不管素姐停住了洗臉,呆呆的站住了看他,他卻將那包兒填在褲襠裡面,奪門而出。

素姐攔住房門,舉起右手望著狄希陳左邊腮頰盡力一掌,打了呼餅似的一個扭紫帶青的傷痕;又將左手在狄希陳脖子上一叉,把狄希陳仰面朝天,叉了個「東床 坦腹」;口裡還說:「你是甚麼?你敢不與我看!我敢這一會子立劈了你!」狄希陳還待支吾,素姐跑到跟前,從腰間抽開他的褲子,掏出那個包來。

素姐手裡捏了兩捏,說道:「古怪!這軟骨農的是甚麼東西?」

旋即解將開來,卻是一件物事。

有首《西一江一 月》單道這件東西:

絳一色一紅綢作面,裡加白段為幫,絨氈裁底軟如棉,鎖口翠藍絲線。

猛著蓮彎窄短,細觀筍末尖纖,嫦娥換著晚登壇,閣在吳剛肩上。

素姐紫漲了面一皮,睜圓了怪眼,稱說:「怪道你撞見了番子手似的!原來又把你娘的睡鞋拿得來了!這要你娘知道,說甚麼?不合那汗巾子似的,又說是他的!小玉蘭,你把這鞋拿給他的娘看去,你說:「你多昝不見了他的鞋,又賠了他這鞋了?』你要不這們說,我打歪你那嘴!』小玉蘭道:「我這們說,奶奶找我可哩。」

素姐叫喚著說道:「他為甚麼就打你?他使了幾個錢買的你,他打你!」小玉蘭說:「姑娘哄我哩,我奶奶沒打姑娘呀?」

素姐一自一己拿著那鞋,撓著頭,叉著褲,走到狄婆子門口,把鞋往屋裡一撩,口裡說道:「這又是你賠他的鞋?這不是?你看!一定是合汗巾子一日賠的!」狄婆子叫丫頭拾起來,接在手裡,仔細看了看,說道:「這不知是那個養漢老婆的鞋,你叫他休胡說!」素姐道:「汗巾子說是你的,鞋又是養漢老婆的了!一件虛,百件虛;一件實,百件實!是養漢老婆的,都是養漢老婆的;是你的,都是你的!這鞋又不認了?」

素姐這高聲發落,雖是隔著一個院落,狄老婆子句句聽得甚真。

他又口裡罵著婆婆,比較那狄希陳,就像禁子臨晚點賊的一般,一逼一拷的鬼哭狼號。

狄婆子聽見,疼的那柔腸象刀攪一樣,說道:「小陳哥,他沒的捆著你哩?你奪門跑不出來麼?」

狄希陳說:「娘來看看不的麼?我怎麼跑呀?」

狄員外道:「你看他看去,把個孩子怎麼樣處制著哩。

有這們混帳孩子!死心蹋地的受他折墮哩!」老狄婆子悄悄說道:「你知不道:我也就數是天下第一第二的老婆子,天下沒有該我怕的。

我只見了他,口裡妝做好漢,強著說話,這身上不由的寒毛支煞,心裡怯怯的。」

正說著,又聽見狄希陳怪叫喚說:「娘!你不快來救我麼?」

老狄婆子只得走進房去,只見一根桃紅鸞帶,一頭拴著床 腳,一頭拴著狄希陳的腿;素姐拿著兩個納鞋底的大針,望著狄希陳審問一會,使針扎刺一會,叫他抬稱。

狄婆子見了,望著狄希陳臉上使唾沫啐了一口,說道:「呸!見世報忘八羔子!做了強盜麼?受人這們一逼一拷!嫖來!是養漢老婆的鞋!漢子嫖老婆犯法麼?」

一邊拿過桌上的剪子,把那根鸞帶攔腰剪斷,往外推著狄希陳說道:「沒帳!咱還有幾頃地哩,我賣兩頃你嫖,問不出這針跺的罪來!」素姐指著狄希陳道:「你只敢出去!你要挪一步兒,我改了姓薛,不是薛振桶下來的閨一女一!」

狄希陳站著,甚麼是敢動!氣的狄婆子掙掙的,掐著脖子,往外只一搡。

素姐還連聲說道:「你敢去!你敢去,你就再不消進來!」狄希陳雖被他娘推在房門之外,靠了門框,就如使了定身法的一般,敢移一步麼?狄婆子拉著他的手說道:「你去!由他!破著我的老命合他對了!活到一百待殺一肉一吃哩!」這狄希陳走一步,回一回頭,戀戀不捨,甚麼是肯與他娘爭點氣兒!

素姐見狄希陳教他娘拉的去了,也不免的「張天師忘了咒,符也不靈了」,罵道:「這樣有老子生沒老子管的東西,我待不見哩!一個孩子,任著他養一女一吊一婦一的,弄的那鬼,說那踢天弄井待怎麼!又沒瞎了眼,又沒聾著耳朵,憑著他,不管一管兒!別人看拉不上,管管兒,還說不是!要是那會做大的們的,還該說:『這兒大不由爺的種一子,虧不盡得了這媳一婦一子的濟。

這要不是他,誰是管得他的?』說這們句公道話,人也甘心;是不是護在頭裡!生生的拿著養漢老婆的汗巾子,我查考查考,認了說是他的,連個養漢老婆也就一情一願認在一自一家身上哩!這要不是雙小鞋,他要只穿的下大拇指頭去,他待不說是他的哩麼?兒干的這歪營生,都攬在身上;到明日,閨一女一屋裡拿出孤老來,待不也說是一自一家哩?『槽頭買馬看母子』,這們娘母子也生的出好東西來哩?『我還有好幾頃地哩,賣兩頃給他嫖!』你能有幾頃地?能賣幾個兩頃?只怕沒的賣了,這兩把老骨拾還叫他撒了哩!小冬子要不早娶了巧妮子去,只怕賣了妹子嫖了也是不可知的!你奪了他去呀怎麼?日子樹葉兒似的多哩,只別撞在我手裡!我可不還零碎使針跺他哩,我可一下子是一下子的!我沒見天下餓殺了多少寡一婦一老婆,我還不守他娘那扶寡哩!」

素姐這大發小發,老狄婆子那一句不曾聽見?氣的象癩哈蟆一般,咕咕兒的嚥氣,只說:「我要這命換鹽吃麼?我合他對了罷!」狄員外只說:「你好鞋不踏臭屎,你只當他心風了,你理他做甚麼?虧了李姑子親口對著你說的,這要對著別人說,你也不信。

你氣的這們等的,咱可怎麼樣?」

狄婆子道:「咱千萬是為孩子。

看來這孩子在他手裡象後娘似的也逃不出命來!」狄員外道:「這眼下待不往京去哩?且教他躲一日是一日的打哩。

天老爺可憐見小陳哥,還完了他那些一棒一債,他好了也不可知的。」

從此一日狄希陳就沒敢往他屋裡去,都在他娘的外間裡睡,只恐怕素姐還像那一遭似的暗來放火,爺兒三個輪替著醒了防他。

還怕他等爺兒們去了有甚惡意,狄員外又到關帝廟裡求了一簽。

那簽上說道:

憶昔蘭房分半釵,而今忽把信音乖。

癡心指望成連理,到底誰知事不諧。

狄員外雖是求了聖簽,又解不出是甚意味,好生按捺不下。

素姐又在屋裡不住口的咒念,狄員外兩口子只推不曾聽見,收拾行李停妥,單等吉日起身。

薛教授先兩日前治了餚饌,擺了桌盒,同了兩個兒子來與狄員外爺兒兩個送行。

素姐知道,就罵他爹,說他爹是老忘八,老燒骨拾的,把個一女一兒推在火坑裡,瞎了眼,尋這們個一女一婿,還虧他有臉往這裡來。

狄員外又只推聽不見,慌忙叫人掃地,擺桌子,定菜接待。

薛教授爺兒三個吃過茶,薛如兼進去後邊見了丈母,都沒往後邊去看素姐,外邊上了坐,坐到掌燈時分,散了。

次日,狄員外還叫狄希陳去辭他丈母丈人。

狄希陳到了薛家,薛教授會裡去了,止見了薛夫人,叫薛如卞弟兄兩個留狄希陳吃飯。

狄希陳把汗巾睡鞋的事從頭對著兩個舅子告訴,把素姐打罵的事一情一也對兩個舅子說了。

薛如卞說:「這是你前生遭際,沒奈何,忍受罷了。

昨日送盒子的去,說他連爹都罵了,這不待中心風麼?不然,俺為甚麼不到後頭看看?」

你說我應的,吃了酒飯,狄希陳辭了回家。

過了一宿,清早起來,吃了飯,備完了行李,同了狄員外,辭了家堂合老狄婆子,待要起身。

狄員外叫狄希陳:「進屋裡與你媳一婦一兒說聲。」

狄希陳果然往屋裡對素姐作了一個揖,說道:「我合爹起身哩。」

素姐身也沒動,說道:「你這是辭了路,再不回頭了!要是撞見強人,割了一千塊子,你必的托個連夢與我,我好穿著大紅嫁人家!」狄希陳聽他咒罵,眉也沒敢皺一皺,出來了。

卻好薛教授爺兒們都來看送起身,又送了三兩贐儀,作別起身。

同去的是狄賓梁、狄希陳、狄周、尤廚子四個。

不說狄希陳上京坐監。

卻說薛夫人次日要接素姐回家,薛教授道:「你接這禍害來家待怎麼?」

薛夫人道:「你好平心!既知他是禍害,只該教別人受他的麼?一女一婿又沒在家裡,接了他回來好。」

薛教授道:「你教他回來,只別教他見我!」龍氏聽見,罵說:「賊老狠天殺的!我待不看他哩!」薛教授問說:「姓龍的說甚麼?」

薛夫人道:「他沒說甚麼。」

混過去了。

差了薛三槐娘子接了素姐,跟了小玉蘭回家。

到了背地裡,小玉蘭把狄希陳那汗巾子合鞋的事從頭告訴,又說素姐拿著納底的針渾身跺他姑夫,拿帶子拴著腿,又不許他跑了。

又說俺奶奶到明日閨一女一屋裡拿出孤老來也認是一自一家的。

薛夫人聽的氣的要死火勢,只不教薛教授知道。

過了兩日,薛夫人因狄員外合一女一婿不在,治了酒席,去看望狄婆子,只一自一己去了,也沒教素姐同去。

兩親家婆合巧姐,請了妹子崔近塘娘子來陪,倒喜歡,說笑了一日。

狄婆子也沒對著提素姐一個字,管待的薛夫人去了。

崔近塘娘子沒往家去。

再說這明水村裡有一個老學究,號是張養沖,兩個兒子,兩房媳一婦一,家中也聊且過的,兒子合媳一婦一都肯孝順,鄉里中也甚是稱揚。

張養沖得病臥床 ,兩個兒子外邊迎醫問卜,許願求神;兩個媳一婦一在家煎茶熬藥,遞飯烹湯,服事了兩三個月,絕無抱怨之心。

張養沖死了,盡了貧家的力量,備了喪儀,出過了殯。

這兩個兒子,一個在家中照管個客店,一個在田中照管幾畝莊田,單著兩個媳一婦一在家管顧婆婆。

若是這妯娌兩個也像別人家唆漢子纂舌頭,攪家合氣,你就每日三牲五鼎,錦繡綾羅,供養那婆婆,那老人家心裡不一自一在,說那衣裳齊整,飲食豐腴,成何事幹?偏是這妯娌兩個,一個叫是楊四姑,一個叫是王三姐,本是兩家異姓,偶合將來,說那一奶同胞的姊妹,更是不同,你恭我敬,戮力同心,立紀把家,守苦做活,已是叫公婆甚為歡喜;再兼之兒子孝順,這公婆豈不就是神仙?因公公亡故,婆婆剩下孤身,這兩房媳一婦一輪流在婆婆房中作伴,每人十日,週而復始。

冬裡與婆婆烘被窩、烤衣服、篦頭修腳、拿虱子、捉臭蟲,走動攙扶,坐臥看視;夏裡抹席掃床 ,驅蚊打扇,曲盡其誠。

一自一己也有二畝多的稻地,遇著收成,一年也有二石大米;兩個媳一婦一自一己上碾,碾得那米極其一精一細,單與翁婆食用。

稻池有魚;每年園裡也養三四個豬,冬裡做了醃臘;一自一己醃的鴨蛋,抱的雞雛。

兩個老人家雖是貧生夫一婦一,竟是文王手下食一肉一的耆民。

凡遇磨麥,先將上號的白面留起來,另與公婆食用。

妯娌兩個,每人偷了工夫喂蠶;每年或伙織生絹三匹,或各織兩匹,穿著得公婆雖無紗羅綢段穿在身上,又通似文王手裡衣帛的老人。

後來兩個媳一婦一侍奉婆婆更是用心加意。

後來婆婆得了老病,不能動履,穿衣餵飯,纏腳洗臉,梳頭解手,通是這兩個媳一婦一料理嬰兒的一般。

婆婆的老病漸次沉重,飯食減少,妯娌兩個商議,說要割股療親,可以回生起死。

妯娌兩個吃了素,禱告了天地,許了冬日穿單,長齋念佛,每人俱在左股上割下一塊一肉一來,合攏作了一碗羹湯,瞞了婆婆,只說是豬一肉一。

婆婆吃在肚內,覺得鮮美有味,開了胃口,漸漸吃得飯下;雖然不能起床 ,從新又活了一年零八年月,直至七十八歲身亡。

這兒子媳一婦一倒不像婆婆是壽命考終,恰像是誰屈死了他的一般,哭得個發昏致命。

一個按院姓馮名禮會,巡歷將完,例應保舉那孝子順孫、義夫節一婦一。

他說這四樣人原是天地間的靈根正氣,覆命表揚,原為扶植綱常,振起名教,鼓舞庸愚。

近來世道沒有了清議,人心沒有了是非,把這四樣真一人都被那些無非無刺的鄉願、有錢有力的勢要、作奸犯法的衙胥、罵街撒潑的歪拉佔定了朝廷的懿典,玷辱了朝廷的名器。

他行了文書下去,他說:「這四樣人不要在勢宦富貴之家尋覓。

一來,這富貴的人,凡百俱求無不得,只少一個美名,極力夤緣,不難幸致;第二件,這富貴之家,孝順節義,處在這等順境,這四件是他應為之事,行得這四件方才叫得是人,這四件事做不來,便不是人了。

惟是那耳目不曾聞見詩書,處的俱是那窮愁拂郁的逆境,不為一習一 俗所移,不為貧窮所詘,出乎其類,拔乎其萃,有能孝親順祖,易一色一殉夫,這方是真正孝子順孫、義夫節一婦一,方可上疏舉他。」

既是一個按院要著實舉行,這諸司也不敢不奉行惟力,節次行將下來。

當不得那末流之會,也無甚奇節異行之人。

這張大、張二也將就當得起個孝子,這楊氏、王氏也庶幾稱得起個孝一婦一。

街鄰公舉,裡約鹹推,開報了上去。

考察了下來,再那裡還有出其右者!縣裡具文回府,府裡具文回道,學道詳了按台,按台上了本。

旨意下了禮部,禮部覆過了疏,奉了旨,將張大名喚張其猷並妻楊氏,張二名喚張其美並妻王氏,俱著撫按建坊旌表,每人歲給谷三石,布二匹,綿花六斤為常,直待終身而後已。

按院奉了旨意勘合,行到繡一江一 縣來。

依了旨意,原該建兩個牌坊才是。

縣裡說張其猷、張其美原是同胞兄弟,這楊氏、王氏又是嫡親妯娌,希圖省事,只蓋一座牌坊,列了男一婦一四個名字。

不料按院鄭重其事,復行該縣,務要遵旨各一自一建坊,興工動土,豎柱上梁,俱要縣官一自一己親臨,不得止令衙役苟且完事。

於是縣官仰承上司的美意,在通衢鬧市所在,選擇了地基,備辦磚石,採取木料,鳩撥匠人,擇了吉日起工。

縣官親來破土,又親一自一上梁。

這明水離縣治四十里路,一個縣官親臨其地,就如天神下降一般,轟動了闔鎮士夫,奔走盡滿村百姓,地方除道搭棚,鄉約鋪氈結綵。

明水鎮住的鄉紳、舉監、秀才、耆老都穿了吉服衣巾,先在興工處所迎接陪奉縣官。

張其猷、張其美都奉旨給了孝子衣巾,儒巾皂服,甚是軒昂。

須臾,縣官將到,鼓樂齊鳴,彩旗揚拽。

縣官下了轎,就了拜氈,禮生贊拜行禮;禮畢,移就棚內,與眾紳衿士民相見。

張其猷兄弟庭參致謝,縣官相待殊優。

此日不特本鎮的男一女一傾國而觀,就是一二十里鄰莊一婦一女一,沒有一個不瘸瘸歪歪,短短長長,都來聚觀盛事。

真是致得那些漢子老婆,有平日不孝忤逆父母頂觸公婆的,鼓動善心,立心更要學好;就是有那不聽父母教訓、私妻向子的頑民,不知公姑名分、毆公罵婆的悍一婦一,再沒有不思痛改前非,立心學好。

所以這做官的人要百姓移風易俗,去惡歸良,合在那鼓舞感化。

薛教授那日,雖是個流寓鄉宦,也穿了吉服,俱在有事之中,看得這般盛舉,又見沒有不來看的一婦一人,且是這建坊的所在,正是相棟宇的門前,連忙差薛三省回家,叫請薛夫人同了素姐同薛如卞娘子連氏,都到相家看那建坊的齊整。

薛夫人道:「這人家蓋座牌坊,有甚好看?卻教帶了少一女一嫩一婦一的往人家去呢!蓋什麼牌坊,轟動得這們等的?」

薛三省說:「是張相公的兩個兒舉了孝子;兩個媳一婦一為他婆婆病割股救治,都舉了孝一婦一;奉了朝廷旨意,叫官與他蓋造牌坊哩。」

薛夫人會得薛教授的主意,遂改口說道:「素姐,你快收拾。

咱娘兒三個都看看來。」

素姐說:「你兩個去,我是不去的。」

薛夫人道:「你爹敬意教人來接咱,咱為甚麼不去?」

素姐說:「這意思來混我麼!我伶俐多著哩!我也做不成那孝一婦一,我也看不的那牌坊;我就有一肉一,一情一知割給狗吃,我也做不成那股湯!一精一扯燥淡!」佯佯不理,走開去了。

薛教授回家,問那不去的緣故,薛夫人把素姐的話學了一遍。

薛教授長歎一聲,點了兩點頭,往屋裡去了。

龍氏在傍說道:「這沒要緊的話,不對他學也罷了,緊仔睃拉他不上,又挑頭子。」

薛夫人道:「這怎麼是挑頭子?睃拉他不上,誰怎麼他來?怪不的說你教壞了孩子呢!」薛教授正沒好氣,瞪著一雙眼,走出房來。

龍氏抬頭看了一看,見不是風犯,低著頭,縮著肩膀,往廚屋只一鑽。

薛教授瞪了一會子眼,說道:「便宜這私窠子!踢頓腳給他好來!」

如此看將起來,素姐明知故為,逆姑毆婿,顯是前生冤業。

只怕後來還不止此,且等別回再說。

分類:才子佳人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
語言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