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青編彤管,俱足流風。休單說穆生能見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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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

醒世姻緣傳

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

乾坤有善氣,賦將來豈得問雌雄?有鬚眉仗義,脂粉成仁!

青編彤管,俱足流風。

休單說穆生能見蚤,嚴母且知終。

聖賢識見,君子先幾;閨媛後慮,懿躅攸同。

誰說好相逢?為全一交一 一合受牢籠。

牛馬任呼即應,一味圓通。

歎癡人不省,良朋欲避。

慈母心悲,兀一自一推聾。

教人一愛一深莫助,徒切忡忡!

——右調《風一流 子》

香巖寺的住持擇了剃度的吉日與梁一胡一 二人落了發。

梁生的法名叫做「片雲」,一胡一 旦的法名叫做「無翳」。

二人都在那住持的名下做了徒弟,隨後又都撥與他事管,與那住持甚是相得。

如今且說那邢皋門的行止。

這個邢皋門是河南淅川縣人,從小小的年紀進了學,頭一次歲考補了增,第二遍科考補了廩。

他這八股時文上倒不用心在上面鑽研,只是應付得過去就罷了,倒把那正經工夫多用在典墳子史別樣的書上去了,所以倒成了個通才;不像那些守著一部《四書》本經,幾篇濫套時文,其外一些不識的盲貨。

但雖是個參政的公子,他的乃父是我朝數得起一個清官,況又去世久了,所以家中也只淡薄過得。

一自一己負了才名,又生了一副天空海闊的心一性一,灑脫不羈的一胸一襟,看得那中舉人進士即如在他懷袖裡的一般。

又兼他那一年往省城科舉,到了開封城外,要渡那黃河,他還不曾走到的時節,那船上已有了許多人,又有一個象道士模樣的,也同了一個科舉的秀才走上船來,那個道人把船上的許多人略略的看了一看,扯了那個同來的秀才,道:「這船上擁擠的人忒多了,我們緩些再上。」

復登了岸去。

那個秀才問他的緣故,道士回說:「我看滿船的人鼻下多有黑氣,厄難只在眼下了。」

說不了,只見邢皋門先走,一個小廝挑了行李,走來上船。

那個道士見邢皋門上在船上,扯了那個秀才道:「有大貴人在上面,我們渡河不妨了。」

那時正是秋水大漲,天氣又不甚晴明,行了不到一半,只見一個遮天映日的旋風從水上撲了船來,船上梢公水手忙了手腳。

只聽見空中喝道:「尚書在船,莫得驚動!」那個旋風登時散開去,一霎時將船渡過。

那些在船上的人一大半是趕科舉的秀才,聽了空中的言語,都像漢高祖築壇拜將,人人都指望要做將軍,誰知單只一個韓信。

大家上了岸,那個道人另一自一與邢皋門敘禮,問了鄉貫姓名,臨別,說道:「千萬珍重!空中神語,端屬於公,十五年間取驗。

楚中小蹶,不足為意,應中流之險也。

此外盡俱順境,直登八座。」

邢皋門遜謝而別,後來果然做到湖廣巡撫。

為沒要緊的事被了論,不久起了侍郎,升了戶部尚書。

這是後日的結果,不必細說。

他指望那科就可中得,果然頭場薦瞭解,二場也看起來,偏偏第三場落了一問策草,譽錄所舉將出來,監臨把來堂貼了,房考等三場不進去,急得只是暴跳,只得中了個副榜。

想那道士說十五年之間,並不許今科就中,別人倒替他煩惱,他卻不以為事,依舊是灑灑落落的襟懷。

有一個陸節推,其父與邢皋門的父親為同門的年友,最是相知,那個年伯也還見在。

陸節推行取進京,考選了兵科給事,因與邢皋門年家兄弟,聞得他家計淡薄,請他到京,意思要作興他些燈火之資,好叫他免了內顧,可以讀書,差了人竟到淅川縣來請他。

他也說帝王之都不親一自一遍歷一遭,這聞見畢竟不廣,遂收拾了行李,同來人上了路。

不半月期程,到了陸給事衙內,相見甚是喜歡。

連住了三個月,也會過了許多名士,也遊遍了香山碧雲各處的名山,也看了許多的奇物,也聽了許多的奇聞,也看了許多的異書秘笈,心裡甚是得意,道:「不負了此行。」

陸給諫旋即管了京營,甚是熱鬧。

陸給諫見他絕沒有干預陳乞的光景,又見他動了歸意,說道:「請了兄來,原是因年伯宦囊蕭索,兄為餬口所累,恐誤了兄的遠大,所以特請兄來,遇有甚麼順理可做的事,不憚效一臂之力,可以濟兄燈火。

況如今京營晨邊盡有可圖的事,兄可以見教的,無妨相示。」

邢皋門道:「但凡順理該做的事,兄一自一是該做,何須說得?若是那不順理不該做的,兄一自一是做不去,我也不好說得,壞了兄的官箴,損了我的人品。

況且錢財都有個分定,怎強求得來?蒙兄館谷了這幾時,那真得處不少。

那身外的長物要他做甚!」陸給諫道:「兄的高潔真是可敬,但也要治了生,方可攻苦。」

邢皋門道:「也還到不得沒飯吃的田地哩。」

又過幾日,恰好晁老兒選了華亭知縣。

陸給諫因是親臨父母官,晁老又因陸給諫是在朝勢要,你貴我尊,往來甚密。

一日,留晁老在私宅吃酒,席上也有邢皋門西陪。

那個邢皋門就是又清又白的醇酒一般,只除了那吃生蔥下燒酒的花子不曉得他好,略略有些身份的人沒有不沾著就醉的。

晁老雖是一肉一眼凡一情一,不甚曉得好歹,畢竟有一條花銀帶在腰裡的造化,便也不大與那生蔥下燒酒的花子相同,心裡也有幾分敬重。

一日,又與陸給諫商量,要請個西賓,陸給諫道:「這西賓的舉主卻倒難做,若不論好歹,那怕車載斗量;若揀一個有才又有行,這便不可兼得了;又有那才行俱優,卻又在那體貌上不肯苟簡,未免又恐怕相處不來。

眼底下倒有一個全人,是前日會過的邢皋門,不惟才德雙全,且是重義氣的人,心中絕無城府,極好相處的。

若得這等一人,便其妙無窮了。」

晁老道:「不知敢借重否?」

陸給諫道:「待我探他一探,再去回報。」

送得晁老去了,走到邢皋門的書房,正見桌上攤了一本《十七史》,一邊放了碟花筍乾,一碟鷹爪蝦米,拿了一碗酒,一邊看書,一邊呷酒。

陸給諫坐下,慢慢將晁老請做西賓的事說將入來。

邢皋門沉吟了一會,回說道:「這事可以行得。

我喜歡仙鄉去處,文物山水,甲於天下,無日不是神遊。

若鎮日只在敝鄉株守,真也是坐井觀天。

再得往南中經游半壁,廣廣聞見,也是好的。

況以舌耕得他些學貺,這倒是士人應得之物。

與的不叫是傷惠,受的不叫是傷廉,這倒是件成己成物的勾當。

但不知他真心要請否?若他不是真意,兄卻萬萬不可把體面去求他。」

陸給諫道:「他只不敢相求,若蒙許了,他出一自一望外,為甚用體面央他!」

傍晚,晁老投了書進來,要討這個下落。

陸給諫將晁老的來書把與邢皋門看了,商量束修數目,好回他的書。

邢皋門道:「這又不是用本錢做買賣,怎可講數厚薄?只是憑他罷了。

這個也不要寫在回書裡面。」

陸給諫果然只寫了一封應允的書回復將去。

次早,晁老一自一己來投拜帖,下請柬,下處齊整擺了兩席酒,叫了戲文,六兩折席,二十四兩聘金,請定過了。

邢皋門也隨即辭了陸給諫,要先一自一己回去安一安家,從他家裡另到華亭,雇了長騾。

晁老又送了八兩路費,又差了兩人伺候到家,仍要伺候往任上去。

陸給諫送了一百兩銀子,二十兩贐儀,也差了一個人伴送。

晁老到任的那一日,邢皋門傍晚也一自一到了華亭,穿了微服,進入衙中。

那晁老一個教書的老歲貢,剛才撩吊了詩雲子曰,就要叫他戴上紗帽,穿了圓袖,著了皂鞋,走在堂上,對了許多六房快皂,看了無數的百姓軍民,一句句說出話來,一件件行開事去,也是「莊家老兒讀祭文——難」。

卻虧不盡邢皋門原是個公子,見過仕路上的光景,況且後來要做尚書的人,他那識見才調一自一是與人不同。

晁老只除了一日兩遍上堂,或是迎送上司及各院裡考察,這卻別人替他不得,也只得一自一己出去。

除了這幾樣,那生旦淨末一本戲文全全的都是邢皋門一自一己一個唱了。

且甚是光明正大,從不曉得與那些家人們貓鼠同一眠 ,也並不曾到傳桶邊與外人一交一 一頭接耳。

外邊的人也並沒有人曉得裡面有個邢相公。

有了這等一個人品,晁老雖不曉得叫是甚麼「無思不服」,卻也外面不得不致敬盡禮。

可煞作怪,那晁夫人雖是個富翁之一女一,卻是鄉間住的世代村老。

他的父親也曾請了一個秀才教他兒子讀書,卻不曉的稱呼甚麼先生,或叫甚麼師傅,同了別的匠人叫做「學匠」。

一日,場內曬了許多麥,倏然雲雷大作起來,正值家中蓋造,那些泥匠、木匠、磚匠、銅匠、鋸匠、鐵匠,都歇了本等的生活,拿了掃帚木掀來幫那些長工莊客救那曬的麥子。

幸得把那麥子收拾完了,方才大雨傾將下來。

那村老兒說道:「今日幸得諸般匠人都肯來助力,所以不致沖了麥子。」

從頭一一數算,各匠俱到,只有那學匠不曾來助忙。

又一日,與兩個親眷吃酒,合那小廝說道:「你去叫那學匠也來這裡吃些罷了,省得又要各一自一打發。」

那個小廝走到書堂,叫道:「學匠,喚你到前邊大家吃些飯罷,省得又要另外打發。」

惹的那個先生鑿骨搗髓的臭罵了一場,即刻收拾了書箱去了。

卻不知怎的,那晁夫人生在這樣人家,他卻曉得異樣尊敬那個西賓,一日三餐的飲食,一年四季的衣裳,大事小節,無不件件周全。

若止靠了外邊的晁老,也就不免有許多的疏節。

邢皋門感一激一那晁老不過二分,感一激一那夫人倒有八分,所以凡百的事,真真是盡忠竭力,再沒有個不盡的心腸。

後來,從晁源到了華亭,雖也不十分敢在邢皋門身上放肆,那蔡疙瘩、潘公子、伯顏大官人的俗氣也就令人難當。

幸得邢皋門有一個處厭物的妙法:那晁源跳到跟前,他也只當他不曾來到;晁源轉背去了,他也不知是幾時脫離;晁源口裡說的是東南,邢皋門心裡尋思的卻是西北;所以邢皋門倒一毫也沒有嫌憎他的意思。

只是晁源第一是嗔怪爹娘何必將邢皋門這般尊敬。

又指望邢皋門不知怎樣的奉承,那知他又大落落的,全沒些瞅睬。

若與他一溜雷發狂一胡一 做,倒也是個相知,卻又一溫一 恭禮智,言不妄發,身不妄動的人。

晁源已是心裡敢怒,漸漸的口裡也就敢言了。

邢皋門又因他爹娘的一情一面,只不與他相較。

後來又陪了晁老來到通州,見晁源棄了一自一己的結髮,同了娼妾來到任中,曉得他不止是個狂徒,且是沒有倫理的人了!又知道他與梁生、一胡一 旦結拜兄弟,這又是絕低不高,沒有廉恥的人了!又曉得他聽了珍哥的說話一逼一死了嫡妻,又是忍心害理的人了!又曉得他把一胡一 旦、梁生的行李銀子擠了個乾淨,用了計策,趕將出去,這又是要吃東郭先生的狼一般了!「生他的慈母尚且要尋了一自一盡,羞眼見他,我卻如何只管戀在這裡?這樣刻毒,禍患不日就到了。

我既與他同了安樂,怎好不與同得患難?若不及早抽頭,更待何日!」托了回家科考,要辭了晁老起身。

晁老雖算得科考的日子還早,恃了有這個「一了百當」的兒子,也可以不用那個邢皋門。

晁源又在父親跟前狠命慫恿得緊,看了日子,撥了長馬,差定了裡外送的人,預先擺酒送行,倒也還盡成個禮數。

邢皋門行後,晁大捨就住了邢皋門的衙宇,攝行相事起來。

卻也該一自一己想度一想度,這個擔子,你拇量擔得起擔不起?不多幾時,弄得個事體就如亂麻穿一般:張三的原告粘在李四的詳文,徒罪的科條引到斬罪的律例;本道是個參政的官銜,他卻稱他是僉事,那官銜旁裡小字批道的:「系何日降此二級?」

一個上司丁了父艱,送長夫的稟內說他有「炊臼」之變,那上司回將書來說道:「不孝積愆無狀,禍及先君。

荊布人幸而無恙,見與不孝同在服喪,何煩存唁!」看了書,還挺著項頸強說:「故事上面說,有人夢見『炊臼』,一個圓夢的道:『是無父也。

』這上司不通故事,還敢駁人!」晁老兒也不說叫兒子查那故事來看看,也說那上司沒文理。

這只邢皋門去了不足一月幹出這許多花把戲子了,還有許多不大好的光景。

晁夫人又常常夢見他的公公扯了他痛哭,又常夢見計氏脖子裡拖了根紅帶與晁源相打;又夢見一個穿紅袍戴金帕頭的神道坐在衙內的中廳,旁邊許多判官鬼卒,晁源跪在下邊,聽不見說的甚話,只見晁源在下面磕幾個頭,那判官在簿上寫許多字,如此者數次;神道臨去,將一面小小紅旗,一個鬼卒,插在晁源頭上,又把一面小黃旗插在一自一己的窗前。

晁夫人從那日解救下來,只是惡夢顛倒,心神不寧;又兼邢皋門已去,晁源甚是乖張,晁老又絕不救正,好生難過。

一日,將晁書叫到跟前,說道:「這城外的香巖寺就是太后娘娘敕建的香火院,裡面必有高僧。

你將這十兩銀子去到那裡尋著住持師傅,叫他舉兩位有戒行的,央他念一千卷救苦難觀世音菩薩的寶經。

這銀子與師傅做經錢,念完了,另送錢去圓經。

把事幹妥當回話。」

晁書領了命,回到一自一己房裡,換了一道新鮮衣帽,一自一己又另袖了三兩銀子在手邊,騎了衙裡一自一己的頭口,跟了一個衙門青夫,竟往香巖寺去。

到了住持方丈裡邊,恰好撞見一胡一 旦,戴了一頂纓紗瓢帽,穿了一領栗一色一的湖羅道袍,僧鞋淨襪,拿了兩朵千葉蓮花,在佛前上供。

晁書乍見了個光頭,也還恍恍惚惚的,一胡一 旦卻認得晁書真切,彼此甚是驚喜,各人說了來的緣故。

恰好那日住持上京城與一個內監上壽去了,不在寺中。

梁生也隨即出來相見,備了齊整齋筵款待晁書,將晁大捨問他借銀子,剩了三十兩,還不肯叫他留下,還要了個乾淨,第二日又怎樣看報,「將我們兩人立刻打發出來,一分銀子也沒有,一件衣裳也不曾帶得出來,我們要辭一辭奶奶,也是不肯的;叫兩個公差說送我們到寺,只到了旱石橋上,一個推淨手,一個推說去催馬,將我們撇在橋上,竟一自一去了。

我們只得一自一己來到寺裡。

蒙長老留住。

大官人原說不時差人出來照管,住了三四日,鬼也沒個來探頭。

我們寫了一封書,長老使了一個人送到衙裡,大官人書也不接,一自一己走到傳桶邊,千光棍、萬光棍,罵不住口,還要拿住那個送書的人。

隨後差了兩個地方,要來驅逐我們兩個即時起身。

若是我們有五兩銀子在手邊,也就做了路費回南去了,當不得分文沒有,怎麼動得身?只得把實一情一告訴了長老。

長老道:『你兩個一分路費也沒有,又都有事在身上,這一出去,定是撞在網內了。

不如且落了發,等等赦書再處。

』所以我們權在這邊。

大官人行這樣毒計罷了,只難為奶奶是個好人,也依了他幹這個事!又難為你與鳳哥,我們是怎樣的相處,連一個氣息也不透些與我們。

我們出來的時節,你兩個故意躲得遠遠去了!」

晁書聽說,呆了半晌,說道:「這些詳細,不是你們告訴,莫說奶奶,連我們眾人都一些也不曉得。

這都是跟他來的曲九州、李成名這般人幹的營生。

頭你們出來的兩日前邊,把我與晁鳳叫到跟前,他寫了首狀,叫我們兩個到廠衛裡去首你們,受那一百兩銀子的賞。

我們不肯,把我們噦了一頓,一自一己倒背了手,走來走去的一會,想是想出這個『絕戶計』來了。

你們說奶奶依他做這事,奶奶那裡知道!他只說外邊搜捕得緊,恐被你連累,要十滅九族哩。

算記送你們出來,奶奶再三不肯,苦口的說他;他卻瞞了奶奶,把你們打發出來了。

那一日,連我們也不知道,及至打發早飯,方知你們出去了。

後來奶奶知道,一自一己惱得整兩日不曾吃飯,哭了一大場,幾乎一繩吊死,幸得解救活了。」

梁一胡一 二人吃驚道:「因甚為我們便要吊死?」

晁書道:「倒也不是為你們。

奶奶說,他幹這樣刻毒短命的事,那有得長命在世的理?不如趁有他的時節,好叫他發送到正穴裡去,省得死在他後邊,叫人當絕戶看承。

這奶奶還不曉得把你們的銀子衣裳都擠了個罄淨。

你那銀子共是多少?」

一胡一 旦道:「我們兩個合攏來共是六百三十兩。

那時我們要留下那三十兩的零頭,他卻不叫我們留下,使了一個藍布包袱,用了一根天藍鸞帶捆了,李成名抗得去了。

我們兩人四個皮箱裡,不算衣裳,也還有許些金珠值錢的東西,也約夠七八百兩,仗賴你回去,對了老爺奶奶替我們說聲,把那皮箱留下,把銀子還我們也便罷了。」

晁書道:「你們的這些事一情一,我回去一字也不敢與老爺說的。

他就放出屁來,老爺只當是那裡開了桂花了。

我這回去,待我就悄悄與奶奶說,奶奶一自一然有處。

你把這經錢留下,待老師傅回來,請人快念完經,圓經的時節,我出來回你的話。」

晁書吃完了齋,依舊騎了馬去衙中回過了話。

看見沒人跟在面前,晁書將寺中遇見梁生、一胡一 旦的事一情一,從頭至尾,對了晁夫人學了個詳細。

晁夫人聽了,就如一桶雪花冷水劈頭澆下一般,又想道:「這樣絕命的事,只除非是那等飛天夜叉,或是狼虎,人類中或是那沒了血氣的強盜,方才幹得出來!難道他果然就有這樣事一情一?只怕是梁一胡一 兩個怪得打發他出去,故意誣賴他,也不可知。

他空著身,不曾拿出皮箱去,這是不消說得了。

只是那銀子的事,他說是李成名經手的,不免叫了李成名來悄悄的審問他。」

又想:「那李成名是他一路的人,他未必肯說。

洩了關機,被他追究起那透露的人來,反教那梁一胡一 兩個住不穩,晁書也活不停當了。」

好生按捺不下。

可可的那日晁源不曾吃午飯,說有些身上不快,睡在床 上。

晁夫人懷著一肚皮悶氣,走到房裡看他,只見晁源一陣陣冷顫。

晁夫人看了一會,說道:「我拿件衣裳來與你蓋蓋。」

只見一床 夾被在腳頭皮箱上面,晁夫人去扯那床 夾被,只見一半壓在那個藍包裹底下,大沉的那裡拉得動。

那包裹恰好是一根天藍鸞帶井字捆得牢牢的,晁夫人方才信得是真。

晁夫人知道兒子當真做了這事,又見他病將起來,只怕是報應得恁快,慌做一一團一 ,要與晁老說知,賠那兩個的衣物。

知道晁老的為人,夫人的好話只當耳邊之風,但是兒子做出來的,便即欽遵欽此,不違背些兒。

「銀子衣裳賠他不成,當真差人把他趕了去,或是叫人首到廠衛,這明白是我斷送他了。

罷!罷!我這幾年裡邊,積得也有些私房,不如夠與不夠,我留他何用?不如替他還了這股冤債,省得被人在背後咒罵。」

次日,又差了晁書,先袖了二百銀子,仍到香巖寺內,長老也還不曾回來。

晁書依了夫人的吩咐,說道:「這事奶奶夢也不知。

奶奶有幾兩私房銀子,如數替他償還,一分也不肯少。

這先是二百兩一交一 一你們,且一自一收下。

別的待我陸續運出來。

你的皮箱,如得便,討出還你,如不便,也索罷了。

若如今問他索計,恐怕他又生歹計出來害你們,千萬叫你兩個看奶奶分上,背後不要咒念他。」

梁生二人道:「阿彌陀佛,說是什的話!憑他刻毒罷了,我們怎下得毒口咒他!我們背後替奶奶念佛祝贊倒是有的,卻沒有咒念他道理。」

又留晁書齊整的吃了齋回衙去,回復了夫人的話。

夫人方才有了幾分快活。

又過了一日,那住持方才從京裡回來,看了梁生一胡一 旦道:「你二人恭喜,連恩詔也不消等了。

我已會過了管廠的孫公,將捉捕你兩個的批文都掣回去,免照提了。

如今你兩個就出到天外邊去,也沒人尋你。」

一胡一 旦兩個倒下頭去再三謝了長老;又將晁夫人要念《觀音經》的事,並遇見晁書告訴了他前後,老夫人要照數還他的銀子,如今先拿出二百兩來了,從根至梢,都對著長老說了。

長老說道:「這卻也古怪的事:怎麼這樣一個賢德的娘,生下這等一個歪物件來!」著實讚歎了一番。

梁一胡一 二人隨即與晁夫人立了一個生位,供在一自一己住房明間內小佛龕的旁邊,早晚燒香祝贊,叫他壽福雙全。

長老也叫人叫拾乾淨壇場,請了四眾有戒行不動葷酒的禪僧,看了吉口,開誦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真經。

遲了一兩日,晁夫人又差晁書押了四盒茶餅,四盒點心,二斤天池茶,送到寺內管待那誦經的僧人。

長老初次與晁書相見,照舊款待不提。

晁書又袖出二百三十兩銀子,走到他二人的臥室,一交一 一付明白,約定七月初一日圓經。

晁書又押送了許多供獻,並齋僧的物事,出到寺中,不必細說。

又將一胡一 旦、梁生的六百三十兩銀子盡數還完了。

晁書臨去,梁生、一胡一 旦各將鑰匙二把,梁生鑰匙上面拴著一個伽南香牌,一胡一 旦的匙上拴著個二兩重一個金壽字錢,說道:「這是我們箱上的鑰匙,煩你順便捎與奶奶。

倘得便,叫奶奶開了驗驗,可見我們不是說謊,且當我們收了銀子的憑信。

再上覆奶奶說:『我們事體得長老與廠裡孫公說過,已將捉捕我們的批文掣回去了,免得奶奶掛心。

』」千恩萬謝,送了晁書回家。

正是: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再看後文結果。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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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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