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陌上使君原有一婦一,貪說紅顏,富貴嫌衰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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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

醒世姻緣傳

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

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一婦一 小鴉兒勇割雙頭

陌上使君原有一婦一,貪說紅顏,富貴嫌衰朽。

另出千金求妙偶,二雌相扼皆珠剖。

鸞膠續斷從來有,卻只鑽窺,分外尋堤柳。

竊玉偷香還未久,旗桿贏得雙標首。

——右調《蝶戀花》

晁大捨出完了喪,謝完了紙,帶領了僕從,出到雍山莊上看人收麥。

算計收畢了麥子,即往臨清秦家謝孝,就要妥帖了親事;又兼莊上的廳房樓屋前年被那狐一精一放火燒了,至今還不敢蓋起,所以也要急急回來,免在鄉間寂寞。

可奈舊年間,有一個皮匠,生得有八尺多長,一雙圓眼,兩道濃眉,高顴大鼻,有二十四五年紀,一向原在雍山後面居住,人都不呼他的姓名,只叫他一乳一名「小鴉兒」,尋常挑了皮擔,到山前替一人做活。

雖是個粗人,甚有些直氣。

雍山莊上的人都與他認識。

舊年秋裡,連雨了幾日,住的一座草房被那山水沖壞,來到前莊,與一家姓耿的上鞋,說起沖掉了一自一己房子,要來山前尋屋居住。

姓耿的道:「東邊晁家宅內有幾座空房,不知有人住了不曾?你上完了鞋,我合你同去看看。

若是沒有人賃去,搬到山前居住,做活越發方便。」

小鴉兒上完了鞋,同了姓耿的走到晁家,尋見了管莊的季一春一江一 ,說道:「小鴉兒要尋座房子居住。」

季一春一江一 道:「我向日送鞋去上,見你住著一自一己的房子,且又一精一致,如何又來前頭賃房?」

小鴉兒道:「昨因連雨,山水將房子衝去了,不是我背了媳一婦一爬在一株高楊樹上,如今我正在水晶宮快活哩!」季一春一江一 道:「原來你吃了這一場虧。

房子盡有,我因問房子的都是來歷不明的人,所以都不敢許人。

得你來住,早晚上鞋,又省得耽擱,夜晚又好幫我們看家,一時莊家忙動,仗賴你的娘子又好在廚房攛掇。

你一自一己去揀一座如你意的,鎖了門去,看了好日子搬來。」

小鴉兒道:「看那日子作甚?我明日搬來就是好日子。」

到了日夕,小鴉兒把那皮匠擔寄放在季一春一江一 的屋裡,一自一己空了身走回家去。

次日早晨,一自一己挑了一擔破殘傢伙,同了妻子往新屋裡來。

那妻子姓唐,也是做皮匠的一女一兒,年紀只好剛二十歲。

起先季一春一江一 也只道是個山一婦一,誰知是個喬才!雖比牡丹少些貴重,比芍葯少段妖嬈,比海棠少韻,比梅花少香,比蓮花欠淨,比菊花欠貞,雖然沒有名一色一,卻是一朵嬌艷山葩。

但見得:

毛青布廠袖長衫,水紅紗藏頭膝褲。

羅裙系得高高,綾襪著來窄窄。

雖不比羊脂玉瑩白身軀,亦不似狗頭金焦黃鬢髮。

頸上無四瓣甜瓜,眼內有一灣秋水。

時時顧影,慣好兜鞋。

件件撩人,且能提領。

季一春一江一 看在眼裡,心裡想道:「這樣一個一女一人,怎在山中住得?虧不盡漢子強梁,所以沒有欺侮。

只怕大官人看見。

生出事來,但既已招得來家,怎好叫他又去?」

沒奈何叫他住了。

將近一年,那小鴉兒異常吃醋,那唐氏也不敢有甚麼邪心,同院住的人也不敢有甚麼戲弄。

季一春一江一 也便放心下了。

從晁大捨到了莊上,那唐氏起初也躲躲藏藏不十分出頭露相,但小人家又沒有個男一女一走動,脫不得要一自一己掏火,一自一己打水、上碾子、推豆腐,怎在那一間房裡藏躲得住?晁大捨又曾撞見了兩次,曉得房客裡面有這個美人,不出來也出來,不站住也站住。

或在井上看他打水,或在碾房看他推碾,故意與他扳話接舌。

那唐氏倒也低了頭,憑他看也不採他,任他說也不應他。

那唐氏果肯心口如一,內外一般,莫說一個晁大捨,就是十個晁大捨,當真怕他強姦一了不成?誰想這樣邪皮物件,就如那茅廁裡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

見了晁大捨,故意躲藏不迭,晁大捨剛才走過,卻又掩了門縫看他,或是在那裡撞見,你就端端正正的立住,那晁大捨也只好看你幾眼罷了,卻撩著蹶子飛跑。

既是這等看不上那晁大捨,就該合他水米無一交一 一,除了打水掏火,吃了飯便在房裡坐著,做鞋緝底,縫衣補裳,那一院子有許多人家,難道晁大捨又敢進房來扯你不成?他卻與晁住、李成名的娘子結了義姊妹,打做了一一團一 ,只等晁大捨略略轉得眼時,溜到廚房裡面,幫他們捍薄餅、澇水飯、蒸饃饃、切卷子,說說笑笑,狂個不了。

這晁住與李成名的娘子,將大卷的餅、饃饃、卷子,與幾十個與他。

兩口子吃不了,都曬了來做醬。

起先小鴉兒倒也常常查考來的東西。

他說晁嫂子與李嫂子央他做鞋緝底,又央他廚房助忙,所以送與他的。

小鴉兒道:「他將東西送你,大官人知道不曾?若是來歷不明的東西,我雖是個窮人,不希罕這樣贓物!」唐氏道:「大人家的飯食,有甚麼稽查?脫不了憑他們廚房裡支撥。

大官人沒有工夫理論這個小事。」

一日,因起初割麥,煮一肉一、蒸饃饃,犒勞那些佃戶。

小鴉兒因主顧送了兩雙鞋來要上,在家裡做活,要唐氏在旁邊搓麻錢,不曾進到廚房。

晁住媳一婦一捲著袖,叉著褲子,提了一個柳條籃,裡邊二十多個雪白的大饃饃,一大碗夾一精一帶肥的白切一肉一,忙劫劫口裡罵道:「你折了腿麼?一自一己不進來,叫我忙忙的送來與你!」走進門去,看見小鴉兒坐著上鞋,唐氏露著一根白腿在那裡搓麻錢。

晁住媳一婦一道:「嗔道你不去助忙,原來守著他姨夫哩!」

大家說了些閒話,小鴉兒也道了幾聲生受。

送得晁住媳一婦一子去了,小鴉兒問唐氏道:「他剛才叫誰是他姨夫?」

唐氏道:「他敢是叫你哩。」

小鴉兒說:「我怎麼又是他姨夫了?你合他有甚親麼?」

唐氏道:「俺兩個合李成名媳一婦一認義姊妹了。」

小鴉兒呃了一聲,說:「偏你這些老婆們,有這們些『一胡一 姑姑』『假姨姨』的!」唐氏道:「罷呀!怎麼?也沒有玷辱了你甚麼!」

兩口子拿著饃饃就著一肉一,你看他攘顙,饞的那同院子住的老婆們過去過來,兒的嚥唾沫。

小鴉兒道:「老婆,你聽著!姊妹也許你拜,忙也許你助,只休要把不該助人的東西都助了人!你休說我吃了這兩個饃饃就堵住我的噪子了!只休要一點風聲兒透到我耳朵裡,咱只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唐氏扯脖子帶臉的通紅,瞅了小鴉兒一眼道:「你怎麼有這們些臭聲!人家的那個都長在額顱蓋上來!你到明日,就搬到一個四顧無人的所在去住,省得人要你的老婆!」小鴉兒道:「婆娘們只在心正不心正,那在四顧有人無人?那心正的一女一人,那怕在教場心住,千人萬馬,只好空看他兩眼罷了。

那邪皮子貨,就住到四不居鄰的去處,他望著塊石頭也騎拉騎拉。」

唐氏道:「一情一管你那輩子就是這們個老婆!」小鴉兒道:「那麼我要做個老婆,替那漢子掙的志門一坐一坐的。」

小鴉兒吃了飯,上了鞋,挑了擔子出去了。

唐氏鎖上門,踅到後邊廚房裡去了。

李成名媳一婦一子道:「你吃的飽飽的,夾著扶坐著罷,又進來做甚!盆裡還有極好的水飯,你再吃些。」

唐氏就著蒜苔、香油調的醬瓜,又連湯帶飯的吃了三碗。

晁大捨看見唐氏進來,倒背著手蹺蹄替腳的走到廚屋門口,故意問說:「這是誰?」

晁住娘子道:「這是前頭小鴉兒的媳一婦一。」

唐氏就待放下飯碗。

晁大捨道:「你既讓他吃飯,可也尋根菜與他就吃。

這鹹瓜蒜苔,也是待客的麼?」

晁住娘子道:「狗客!脫不了是一家人。

他每日進來助忙,倒有些客來待他哩!」

晁大捨轉過背來,唐氏道:「我當大官人不知怎樣難為人的,卻原來這們和氣。」

李成名媳一婦一道:「他只休搶著他的一性一子,一會家喬起來,也下老實難服事的。

如今沒了大一奶奶,珍姨又在監裡,他才望著俺們和和氣氣的哩。」

唐氏道:「我聽的人說,珍姨是八百兩銀子財禮。

卻是怎麼樣個人兒,就值這們些銀子?有八百兩銀子,打不出個銀人來麼?」

李成名娘子道:「你看麼!那死拍拍的個銀人,中做甚麼?這人可是活寶哩!」唐氏道:「使這們些銀子,一定不知怎麼標緻。」

晁住娘子道:「狗!脫不了是個人,上頭一個嘴,下頭一個扶,一胸一膛上兩個奶頭。

我說他那模樣,你就知道了。

合你一般高,比你白淨些,那鼻口兒還不如你俊,那喜溜溜、水汪汪的一雙眼合你通沒二樣;怕不的他那鞋你也穿的。」

李成名娘子道:「咱這妹子可沒有他那本事會唱哩。」

唐氏道:「怪道要這們些銀子!我就沒想到他會唱哩。」

晁大捨又走到廚屋門口,說道:「你們休只管魔駝,中收拾做後晌的飯,怕短工子散的早。」

晁住娘子道:「脫不了有助忙的哩。」

晁大捨道:「這們大熱天,你倒捨的叫他替你們助忙?」

晁住娘子道:「怎麼就捨不的?倒吊著他刷井來!」晁大捨道:「你們捨的,我可捨不的。」

從這日以後,唐氏漸漸的也就合晁大捨熟化了,進來出去,只管行走,也不似常時掩掩藏藏的。

晁大捨說甚麼,唐氏也便攙話接舌的。

晁大捨幾番就要下手,那晁住合李成名的娘子這兩個強盜,吃醋捻酸,管得牢牢的,休想放一點松兒。

晁大捨叫人在鼻尖上抹上了一塊沙糖,只是要去舔吃,也不想往臨清去了;也不記掛著珍哥,丟與了晁住,托他早晚照管。

可也不知是甚的緣故,晁住也不想想他的老婆往鄉里來了一向,也不出到莊上看看。

珍哥也不問聲晁大捨如何只管住在鄉里。

晁住的老婆也不想想漢子為甚的通不出來看看。

不料晁家的男子一婦一女一倒都是沒有掛牽的。

住到將一交一 一五月的光景,晁大捨合李成名、晁住兩個娘子道:「如今端午到了,小鴉兒媳一婦一每日進來助忙,咱也與他兩匹夏布,教他扎刮扎刮衣裳,好叫他替我們做活。」

兩個媳一婦一子道:「有兩匹夏布,拿來我們一人一匹做衣服穿,不消與他。

我勸你把這根腸子割斷了罷。

你只除另娶了奶奶,俺兩個還不知肯讓不肯讓哩!實合你說,如今我還多著李成名媳一婦一,李成名媳一婦一還多著我,再要掛搭上他,可說『有了存孝,不顯彥章』。

你可是不會閃人的?咱濃濟著住幾日,早進城去是本等。」

說的晁大捨搭拉著頭裂著嘴笑。

晁大捨肚喃著說道:「你看這兩個私窠子麼!在家裡就像巡攔一般,巡的恁謹。

他那院裡同住著大些人,其餘又燒得四通八達的,沒個背淨去處,這可成了『賴象磕瓜子,眼飽肚中饑』的勾當!」

一日,場裡捆住不曾抖開的麥子不見了二十多個,季一春一江一 著實查考起來,領了長工到房客家挨門搜簡。

也有搜出兩三個的,也有搜出四五個的,只有小鴉兒家沒有搜得出來。

一則小鴉兒早出晚歸的做生意;二則他也不肯做這樣鼠竊狗盜的營生;三則唐氏見成坐了吃還吃不了,何消偷得?傳到晁大捨的耳朵,晁大捨喜道:「這不是天送姻緣!就是人力,那有這般湊巧?」

借了這個名一色一,把那一院裡住的人做剛做柔的立了個伏罪的文約,免了送官,盡一情一驅趕去了。

晁大捨見沒有人了,要走到唐氏房裡去,又恐怕小鴉兒還在家中,故意一自一己拿了一雙鞋走到他那門外叫道:「小鴉兒,你把這雙鞋與我打個主跟。」

唐氏道:「沒在家裡,從早出去了。」

晁大捨道:「我等著要穿,他可幾時回來?」

唐氏道:「今日是集,且不得回來哩。

叫管家拿了鞋,集上尋他去罷。」

晁大捨道:「那裡去尋他?放在你家等他罷。」

晁大捨拿了鞋走到他房內看了一看,果然小鴉兒不在房中。

晁大捨便這等這等,那唐氏絕不推辭,也就恁般憑般。

本等是個陌路之人,倏忽做了同衾之侶;你叮我囑,只教不許人知。

此後凡有問房的,故意嫌生道冷,不肯招住。

晁大捨曉得小鴉兒在家裡,故意腳影也不到前邊,就是偶然撞見唐氏,正眼也不看他一眼;連唐氏到後邊去的時節,晁大捨對了晁住、李成名兩人的媳一婦一,絕也合他似往時雌牙扮齒。

李成名媳一婦一對了晁住娘子說道:「虧了你前日說了他那幾句,說得他死心塌地的了。」

晁住娘子道:「你若不茁茁實實的說與他,狗攬三堆屎,有了和尚,他還有寺哩!甚麼是看長的人!咱做這枉耽虛名的勾當!」

五月十六日是劉埠街上的集,一去一來有五十里路,小鴉兒每常去做生意,也便就在埠頭住下,好次日又趕流紅的集上做活,說過是那日不回來了。

唐氏進在廚房內,遇便與晁大捨遞了手勢。

晁大捨到了晚上,李成名娘子出去同他漢子睡了,晁大捨將晁住娘子打發了打發,各一自一去安歇。

晁大捨約摸大家都睡著了,猱了頭,披了一件汗褂,趿著鞋,悄悄的溜到唐氏房門口,輕輕的嗽了一聲。

唐氏聽見了,慌忙開門出來,接進晁源房去。

悉溜刷拉,不知幹些甚事。

恰好小鴉兒那日不曾到得集上,只在半路上,一家子要上嫁妝鞋,盡力上了一日,還不曾上完,便要留他在那裡歇了,次日又好上鞋。

小鴉兒道:「既是離家不遠,有這樣皎天的月亮,夜晚了,天又風涼,我慢慢走到家去,明早再來不遲。」

慢騰騰的蹭到莊上,約有一更多天,大門久已關閉。

小鴉兒叫季大叔開門,季一春一江一 還不曾聽見,小鴉兒又不好大驚小怪的叫喚唐氏。

晁源聽見是小鴉兒回來,慌做一塊。

待要跑出來,又正從大門裡面走過,恐怕劈頭撞見。

唐氏說:「你不要著忙,投一性一放了心。

你躲在門背後,不要出去,我一自一有道理。」

唐氏穿了褲,赤了上身,把房門閉了。

小鴉兒到了一自一己門口,推了推門。

唐氏道:「甚麼人推門?」

小鴉兒道:「是我。」

唐氏一邊開門道:「你回來的甚好。

從頭裡一個蠍子在這席上爬,我害怕,又不敢出去掏火。

你送進擔子來,你去掏點火來,咱照他照,好放心睡覺。」

又摸了半枝香遞與小鴉兒。

那時月亮照得屋裡明明的,怎曉得門後邊躲著一個人?小鴉兒拿著香去點火,晁源人不知鬼不覺走回去了。

唐氏把一陰一溝打掃得乾淨,恐怕小鴉兒試將出來。

小鴉兒點了香來,點著了燈,在床 上再三尋照,那有個蠍子影兒,只拿了兩個虼蚤。

虧不盡一個蠍虎在牆上釘著。

小鴉兒道:「就是這個孽畜!」脫下鞋來,要拓死他。

唐氏拿住了小鴉兒的手,說:「不要害他一性一命。」

小鴉兒道:「為他不打緊,叫我深更半夜的出去掏火!」唐氏道:「又不是甚麼冷天,咱照看得明白了睡覺,那樣放心。

方才困得我前仰後合的,只是不敢睡下。

不是你回來,我這一夜 也是不得睡的。

如今這院裡又沒有別的人家,我越發害怕得緊,往後我不許你夜晚不回來。」

小鴉兒說:「逢六是劉埠集,過七就是流紅集,流紅離著劉埠只八里地,沒的來回好走路哩!」唐氏道:「你明日還往流紅去?」

小鴉兒道:「那家子還有好些陪嫁的鞋,還得二日,只怕還上不了哩。」

兩口子說了會話,想必又做了點子營生。

次日早辰,小鴉兒吃了幾個冷餅,呵了兩碗熱水,依舊挑了擔子出去。

唐氏說:「今日務必早些回來,體教人擔驚受怕的。」

唐氏打發小鴉兒出去了,也不刷鍋做飯,只梳洗了梳洗,走到後面去了,沒人去處撞見了晁源。

唐氏問說:「你吐苦水不曾?」

晁源道:「我怎麼吐若水?」

唐氏道:「我恐怕你唬破了膽。」

再說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唐氏一自一從與晁源有了話說,他那些精神丰采一自一是發露出來,梳得那頭比常日更是光鮮,扎縛得雙腳比往日更加窄小,雖是粗布衣服,漿洗得甚是潔淨。

晁源恨不得要與他做些衣飾,只怕小鴉兒致疑,不敢與得。

一日,晁源與了他七八兩銀子,故意說是到大門上去失落了,打小廝,罵家人,查那些房客與行走的佃戶。

嚷得一地都曉得晁大捨失落銀子。

唐氏悄悄的對小鴉兒說道:「大官人的銀子被我拾了。」

取出來與小鴉兒看,外面是一條半新不舊的余東汗巾包著,汗巾頭上還繫著一副烏銀挑牙,一個香袋。

小鴉兒道:「人家掉下的東西,怎好拾了人家的不還?我們一個窮皮匠,怎耽得起這些銀子。

若生出別的事來,連老本都要拐去哩。」

不依唐氏計較,竟一自一把銀子連那汗巾送還了晁大捨,說是他媳一婦一拾得。

晁大捨故意說道:「我想不曾往別處去,只到大門首看了看牛,回來就失落了銀子,原來是他拾得,空教我比較那些小廝。

難為你這樣窮人拾了七八兩銀子不入了己,肯把來還我。

天下也沒有這樣好人。

我分一半謝你。」

小鴉兒道:「我到不全要,我到分一半!我雖是個窮皮匠,不使這樣的銀錢!」抽身去了。

晁大捨收了銀子,到第二日,買了一匹洗白夏布,一匹青夏布,四匹藍梭布,兩匹毛青布,叫李成名送與小鴉兒收了。

卻說李成名與晁住兩個的娘子雖然看他是個老婆,也會合人溜眼,也會合人拿一情一,到那要緊的所在,說起那武城縣應捕,只好替他提鞋罷了。

唐氏光明正大的把那夏布做了大小牽子,穿在身上。

小鴉兒也不消查考,晁大捨也不消掩藏,唐氏也不用避諱。

只是瞞不過那兩個一女一番子的眼睛,從新又步步提防起來。

一日,微微的落雨,唐氏送了小鴉兒出去,走進看,看見晁住、李成名兩個媳一婦一不在跟前,一溜就溜到晁源的房內。

李成名的媳一婦一從磨房出來,晁大捨屋門口有唐氏的濕腳印直到房門口邊,李成名媳一婦一一手掀開簾子,晁大捨合唐氏正在那裡撮把戲,上竿賣解,忙劫不了。

這一番晁大捨倒不著忙,只是唐氏著實惶恐。

須臾,晁住媳一婦一也就來到,晁住媳一婦一道:「叫你進來助忙,連這等的忙難道都教你助了不成?你看我等小鴉兒回來,我一盤托出與他。」

唐氏道:「你要合他說,我也合俺兩個姐夫說,咱大家都弄的成不的。」

李成名媳一婦一道:「俺們的漢子都管不得俺們的事,俺們都不怕你說。

一自一己的媳一婦一子養著一自一己的主人家,問不出甚麼罪來!你比不的俺們。」

唐氏道:「你不怕我對你漢子說,我可對俺漢子說,說是你兩個做牽頭,把我牽上合大官人有的,我破著活不成,俺那漢子渾深也不饒過你,叫你兩個打人命官司。」

晁住媳一婦一道:「你看!這不是犯夜的倒拿巡夜的了!」晁源道:「你三個聽我說:合了局罷!」一邊把晁住媳一婦一子按倒床 上處置了一頓。

李成名媳一婦一子要往外走,晁源叫唐氏拉住他,別要放出他去,隨即又發落了李成名媳一婦一子。

晁住李成名媳一婦一兩個對唐氏道:「狠殺我!俺也還個繃兒!」一個摟住唐氏,一個把唐氏剝得上下沒根絲兒,立一逼一著晁源著實的教訓了他一頓。

晁源雖也嘗是管他,不照這一遭管教的利害。

從此以後,四個俱做了通家,絕不用一些迴避。

晁源將次收完了麥子,也絕不提起來到莊上已將兩月,也不進城去看看母親,也便不想珍哥還在監裡,戀住了三個風狂,再不提起收拾回去。

凡是小鴉兒趕集不回來,唐氏就在家裡邊同晁住娘子三個廝混。

李成名娘子倒是每夜出去睡的,夜間沒他的帳算。

後來小鴉兒也漸漸有些疑心,也用意覺察這事,常常的用了計策倏然走將回來撞他。

誰知凡事的成敗,都有個一定的日子,恰好屢次都撞他不著:不是唐氏好好的坐在屋裡,就是晁源忙忙的走到外面。

直到了六月十三日,小鴉兒的姐姐嫁在山裡人家,離這雍山只有三十里路,那日是他姐姐的生日,小鴉兒買了四個鯗魚、兩大枝藕、一瓶燒酒,起了個黎明,去與他姐姐做生日,說過當日不得回來,趕第二日早涼回家,方才挑擔出去。

唐氏送了小鴉兒出門,對晁大捨和晁住娘子說了,要算計夜間白溝河三人戰呂布。

那日連李成名媳一婦一也要算計在裡邊宿歇,恰好到晚上李成名被蠍子螫了一口,痛得殺狠地動的叫喚。

他的娘子只得出到外邊守他,單只剩了晁住娘子合唐氏在後面。

三個收拾了門戶,吃了一會酒,對了星月,也不管那褻瀆三光,肆無忌憚的狂肆。

晁住老婆狂了一會,覺得下面似溺尿一般,摸一把在那月下看一看,原來是月信到了。

他便走到一自一己睡的房內收拾乾淨,卻又酒醉飯飽了,還有甚麼掛彈,就便上床 睡了。

晁大捨把個火爐掇在前面,一自一己暖了酒,一邊吃,一邊合唐氏在那明間的當門做生活。

做到二更天氣,歇了手,吃了酒又做活。

辛苦了,兩個也就一覺睡熟,不管那天高地下的閒事。

小鴉兒那日與姐姐做了生日,到了日落的時候,要辭了姐姐起身,姐夫與外甥一女一兒再三留他不住,拿了一根悶棍,放開腳一直回來。

看見大門緊緊的關著,站住了腳,想道:「這深更半夜,大驚小怪的敲門,又難為那老季,又叫他起來;且是又叫唐氏好做迴避我。

那一夜 叫我出去掏火,我後來細想,甚是疑心。

我拿出飛簷走壁的本事來,不必由門裡進去。」

將那棍在地上拄了一拄,把身子往上騰了一騰,上在牆上。

狗起先叫了兩聲,聽見是熟人喚他,就隨即住了口。

小鴉兒跳下牆來,走到一自一己房前,摸了摸兒,門是鎖的。

小鴉兒曉得是往晁源後邊去了,想:「待我爽利走到裡面看個分明,也解了這心裡的疑惑。

李成名老婆是在外邊睡的;若他在裡邊與晁住老婆同睡,這是一自一己一個在外邊害怕,這還罷了。」

掇開了一自一己的房門,從皮擔內取出那把切皮的圓刀,插在腰裡,依先騰身上牆,下到晁源住的所在。

那夜月明如晝,先到了東廂房明間,只見晁住的老婆赤著身,白羊一般的,腿縫裡夾著一塊布,睡得像死狗一般。

回過頭來,只見唐氏在門外站住,見了小鴉兒,也不做聲,抽身往北屋裡去了。

小鴉兒道:「這卻古怪!為甚的這樣夜深了還不睡覺?見了我,一些不說甚麼,抽身往北屋去了?」

隨後跟他進去,那裡又有甚麼唐氏,只見兩個人脫得一精一光,睡著爛熟。

小鴉兒低倒頭,仔細認看,一個正是晁源,一個正是唐氏。

小鴉兒道:「事要詳細,不要錯殺了人,不是耍處。」

在那酒爐上點起燈來,拿到跟前看了一看,只見唐氏手裡還替晁源拿著那件物事,睡得那樣胎孩。

小鴉兒從腰裡取出皮刀,說道:「且先殺了一婬婦一,把這個禽一獸 叫他醒來殺他,莫要叫他不知不覺的便宜了!」把唐氏的頭割在床 上,方把晁源的頭髮打開,挽在手內,往上拎了兩拎,說道:「晁源,醒轉來!拿頭與我!」晁源開眼一看,見是小鴉兒,只說道:「饒命!銀子就要一萬兩也有!」小鴉兒道:「那個要你銀子!只把狗頭與我!」晁源叫了一聲「救人」,小鴉兒已將他的頭來切掉;把唐氏的頭髮也取將開來,結成了一處,掛在肩頭,依舊插了皮刀,拿了那條悶棍,騰了牆,連夜往城行走。

這正叫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一流 。

不知這事後來怎生結束,再看後來接說。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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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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