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
容齋四筆·卷一
孔廟位次
自唐以來,相傳以孔門高弟1顏淵至子夏為十哲,故坐祀2於廟堂上。
其後升顏子配享,則進曾子於堂,居子夏之次以補其缺。
然顏子之父路、曾子之父點,乃在廡下3從祀之列,子處父上,神靈有知,何以自安?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正謂是也。
又孟子配食與顏子並,而其師子思、于思之師曾子亦在下。
此兩者於禮、於義,實為未然,特4相承既久,莫之敢議耳。
【註釋】
1高弟:高徒。
2坐祀:排列祭祀。
3廡下:正堂周圍的廊房。
4特:只不過。
【譯文】
自唐朝以來,相傳以孔門的高徒從顏淵到子夏共十人為十哲,所以排列祭祀於孔廟的正堂之上。
後來升顏子為孔子配享,於是又增補曾子坐祀正堂,位居子夏之下。
然而顏子之父顏路、曾子之父曾點,卻排列在正堂周圍的廊房從祀,兒子位居父親之上,若神靈有知,怎麼可以自安呢?所說的兒子雖在聖人之列,不先於父用食,就是這個道理。
再者,孟子配享與顏子並列,而孟子的老師子思、子思的老師曾子,也位居顏子之下。
以上兩種情況,實際上與禮、與義都是相違背的,只不過是相傳承襲的時間長了,沒有誰敢提出異議罷了。
雲夢澤
【原文】
雲夢,楚澤藪1也,列於《周禮·職方氏》。
鄭氏曰:「在華容。」
《漢志》有雲夢官。
然其實雲也、夢也,各為一處。
《禹貢》所書:「雲土夢作義。」
注云:「在一江一 南。」
惟《左傳》得其詳,如鄖夫人棄子文於夢中。
注云:「夢,澤名,在一江一 夏安陸縣城東南。」
楚子田一江一 南之夢。
注云:「楚之雲、夢跨一江一 南北。」
楚子濟一江一 入於雲中。
註:「入雲澤中,所謂一江一 南之夢。」
然則,雲住一江一 之北,夢在其南也。
《上林賦》:「楚有七澤,嘗見其一,名曰雲夢,特其小小者耳,方九百里。」
此乃司馬長卿誇言。
今為縣,隸德安。
詢諸彼人2,已不能的指3疆域。
《職方氏》以「夢」為「瞢」。
《前漢·敘傳》:子文投於夢中,音皆同。
【註釋】
1澤藪:沼澤地。
2詢:查訪,詢問。
彼人:當地的人。
3的指:明確說出。
【譯文】
雲夢(大致包括今湖北一江一 漢平原及附近部分丘陵山巒地區),是楚國的一處沼澤地,在《周禮·職方氏》中有記載。
鄭氏說:「在華容(今湖北潛一江一 縣西南)境內。」
《漢書·地理志》中記有雲夢地區的官。
其實「雲」和「夢」各為一處。
《禹貢》記載「雲土夢作義。」
其註釋說:「在長一江一 以南。」
只有《左傳》記載詳細,如鄖夫人遺棄子文於夢地。
註釋說:「夢,沼澤名,位於一江一 夏安陸縣(今屬湖北)城的東南。」
又記楚子打獵於一江一 南的夢地。
註釋說:「楚國的雲、夢兩地,橫跨長一江一 南北。」
楚子渡一江一 才到雲地。
註釋說:「進入雲地沼澤中,這就是所謂一江一 南的夢地。」
然而,雲地在長一江一 以北,夢地在長一江一 以南。
《上林賦》中記載:「楚地有七處沼澤地,曾經見到一處,稱為雲夢,方圓九百里,不過是小小的一處而已。」
這是司馬長卿的虛誇之說。
現在雲夢為縣,隸屬於德安(今湖北安陸縣)。
我尋訪當地的人,他們已不能明確說出當時雲夢的範圍。
《職方氏》中將「夢」寫做「瞢」,《前漢書·敘傳》中有子文投於夢地中,兩者讀音相同。
關雎不同
【原文】
《關雎》為《國風》首,毛氏列之於三百篇之前。
《大序》云:「后妃之德也。」
而《魯詩》云:「後夫人雞鳴佩玉去君所1,周康王后不然,故詩人歎而傷之。」
《後漢書·皇后紀序》:「康王晏朝2,《關雎》作諷3。」
蓋用此也。
顯宗永平八年詔云:「昔應門失守4,《關雎》刺世5。」
注引《春秋說題辭》曰:「人主不正,應門失守,故歌《關雎》以感之。」
宋均云:「應門,聽政之處也。
言不以政事為務6,則有宣一婬一之心。
《關雎》樂而不一婬一7,思得賢人與之共化,修應門之政者也。」
薛氏《韓詩章句》曰:「詩人言雎鳩貞潔敬匹,以聲相求,隱蔽於無人之處。
故人君退朝,入於私宮,后妃御見有度。
應門擊柝8,鼓人上堂,退反燕處,體安志明。
今時大人內傾於色,賢人見其萌,故詠《關雎》之說淑女正容儀以刺時。」
三說不同如此。
《黍離》之詩列於王國風之首,周大夫所作也,而《齊詩》以為衛宣公之子壽,閔其兄伋之且見害,作憂思之詩,《黍離》之詩是也。
此說尤為可議。
【註釋】
1後夫人雞鳴佩玉去君所:后妃夫人雞鳴而起,佩戴玉器前往周康王住所。
2晏朝:因為好色所以很晚才上朝。
3諷:諷刺。
4應門失守:宮門失於守護。
5刺世:譏諷時政。
6務:要務。
7樂而不一婬一:有樂意而無邪一婬一。
8擊柝:擊打梆子。
【譯文】
《關雎》為《國風》的首篇,毛氏將其列於三百篇之前。
《大序》中稱是「后妃之德也」。
然而《魯詩》中則說:「后妃夫人雞鳴而起,佩戴玉器前往周康王住所,康王后心懷不滿,因而詩人歎息而傷感,就作了這篇詩文。」
《後漢書·皇后紀序》中說:「周康王好色晚起,就作《關雎》以諷刺他。」
大概是由於這個原因。
顯宗永平八年的詔書中說:「過去宮門失於守護,曾有作《關雎》以譏時政。」
註釋引用《春秋說題辭》說:「國家的君主不正,導致宮門守衛不嚴,所以詠作《關雎》以抒發感慨。」
宋均說:「宮門之內,是處理國家政事的地方。
這裡是說君主不一精一心處理政事,而有好色縱慾之心。
《關雎》之作,有樂意而無邪一婬一,期望能有賢才輔佐君主共同實行教化,整治宮廷之政。」
薛氏《韓詩章句》中說:「詩人說,雎鳩這種鳥貞潔而敬肅孤獨,往往以叫聲求偶,隱蔽在無人的地方。
所以國家的君主退下朝堂之後,進入自己的居室,后妃與君主的會面有一定節制。
宮門守衛打擊梆子,擊鼓為號始上正堂,退堂後返回休息的地方,照章行事,順理成章,人人遵守,沒有人覺得不便。
而當時人君大人內傾於女色,賢能的人得不到舉用,因而吟作詩詞《關雎》以淑女端正容貌儀舉之事來譏刺當時的做法。」
以上三種說法竟然如此不同。
《黍離》詩被列為王國風的首篇,為東周大夫官所作,而《齊詩》中認為,是衛宣公的兒子壽,傷感他的兄長伋被人陷害,乃作出表示憂思的詩句,這就是《黍離》詩。
這種說法很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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