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
容齋五筆·卷一
天慶諸節
【原文】
大中祥符之世,諛佞之臣,造1為司命天尊下降及天書等事,於是降聖、天慶、天祺、天貺諸節並興。
始時京師宮觀每節齋醮2七日,旋減為三日、一日,後不復講3。
百官朝謁之禮亦罷。
今中都4未嘗舉行,亦無休假,獨外郡必詣天慶觀朝拜,遂休務5,至有前後各一日。
此為敬事司命過於上帝矣,其當寢明甚,惜無人能建白者。
【註釋】
1造:鼓噪,煽動。
2齋醮:請僧道設齋壇,祈禱神佛。
3後不復講:後來就不再舉行了。
4中都:京城。
5休務:放下公務。
【譯文】
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一些諂諛奸佞之臣,鼓噪掌管命運的天尊下凡以及上帝下天書等事,於是降聖、天慶、天祺、天貺等節日一併興起。
開始的時候,每遇上述諸節京城的宮觀都要設齋壇,向神佛祈禱七天,很快就減為三天、一天,後來就不再舉行了。
百官朝謁之禮也隨即作罷。
現在京城已不再舉行此類活動,遇上述諸節也無休假。
只是有一些地方每遇諸節必到天慶觀朝拜,於是他們放下公務,以至有費時達前後兩天的。
這是敬事司命超過了上帝。
很明顯,這類活動早就應當禁止,可惜無人能向皇上提出這一建議。
狐假虎威
【原文】
諺有「狐假虎威」之語,稚子來扣其義,因示以《戰國策》、《新序》所載。
《戰國策》云:楚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1?」群臣莫對。
一江一 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矣,天帝使我長百獸2,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
子以我為不信3,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
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
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新序》並同。
而其後云:「故人臣而見畏者,是見君之威也,君不用,則威亡矣。」
俗諺蓋本諸此4。
【註釋】
1果誠何如:果真這樣嗎?
2長百獸:管理百獸,做百獸之王。
3子以我為不信:子若不信我,你如果不相信我。
4本諸此:源於此處。
【譯文】
有個成語叫「狐假虎威」,我的幼子向我請教其意義,我就把《戰國策》、《新序》兩書中的有關記載讓他看。
《戰國策》中記載:楚宣王曾問群臣:「我聽說北方諸國很害怕昭奚恤將軍,果真如此嗎?」群臣中一時無人應對。
一江一 乙回答說:「老虎天天捉各種動物以充飢,一天,它捉住一隻狐狸,狐狸就對老虎說:「你不敢吃我!上帝讓我做百獸之王,今天你要吃我,這是違逆上帝命令的。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在前面走,你緊隨我後,看看百獸之中有誰見了我敢不逃跑?」老虎信以為真,所以就跟隨它一起走。
百獸見到它們都慌忙逃竄,老虎不知道百獸是害怕自己而逃跑,還認為它們是害怕狐狸。
現在大王您的屬地方圓五千里,有百萬強大的軍隊,而把軍隊委託給昭奚恤指揮,所以北方諸國畏懼奚恤,其實他們害怕的是大王強大的軍隊,就像是百獸害怕老虎一樣。」
《新序》中所記載的與此相同。
而且在前文之後接著寫道:「所以說人們害怕那些大臣,主要是害怕君主的權力,君主若不將權力賦予大臣,大臣的權威也就不復存在了。」
這句成語大概就源出於此。
徐章二先生教人
【原文】
徐仲車先生為楚州教授,每升堂1,訓諸生曰:「諸君欲為君子,而勞己之力,費己之財,如此而不為,猶之可也;不勞己之力,不費己之財,何不為君子?鄉人賤之2,父母惡之3,如此而不為可也;鄉人榮之4,父母欲之5,何不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為君子者,未之有也。
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為小人者,未之有也。」
成都沖退處士章察隱者,其學長於《易》、《太玄》,為范子功解述大旨6,再復《摛》詞曰:「「人之所好而不足者,善也;所丑而有餘者,惡也。
君子能強其所不足,而拂7其所有餘,則《太玄》之道幾8矣。」
此子雲仁義之心,予之於《太玄》,述斯而已。
或者苦其思9,艱其言十,迂溺其所以為數,而忘其仁義之大,是惡足以語道哉!」二先生之教人,簡易明白,學者或未知之,故表出於此。
【註釋】
1升堂:開堂講學,給學生上課。
2鄉人賤之:如果鄉人都輕賤君子。
3父母惡之:父母厭惡君子。
4鄉人榮之:鄉人以做君子為榮耀。
5父母欲之:父母希望你成為君子。
6大旨:要義,主旨。
7拂:去除,摒棄。
8幾:可以達到。
9苦其思:為其一精一深的思想而困惑。
十艱其言:被其艱深的言辭嚇倒。
迂溺其所以為數:沉溺於它所講的術數中。
【譯文】
大宋朝人徐仲車先生曾為楚州(今一江一 蘇淮安)州學教授,每次給學生上課,就教導學生說:「各位都想成為君子,如果為此而耗費了你的一精一力和錢財,你不想做還說得過去;若不需你出力,也不需你破費,為什麼不做君子呢?若同鄉人都鄙視君子,父母也討厭君子,你不想做君子也說得過去;若同鄉人以做君子為榮耀,父母也希望你成為君子,為什麼不做君子呢?」他又說:「若言、行、思都以善為本,沒有不成為君子的。
若言、行、思都以惡為源,也沒有不成為小人的。」
成都沖退居士章察隱者,對《易》、《太玄》有一精一深的研究,他為范子功講解其中的要旨,用《摛》詞解釋說:「「對於人來說,好而從不滿足即是善;丑而有餘即是惡。
若君子能增強其所不足的東西,而摒棄其多餘的東西,那麼《太玄》中所講的道理就領悟了。」
這是孔子所提倡的仁義之心,我對於《太玄》,也不過是講述這些罷了。
有的人或為其一精一深的思想而困惑,或為其晦澀的語言所難倒,或沉溺於它所講的術數,而忘掉了其中最寶貴的東西——仁義,這樣的人,怎麼能夠給他講道理呢?」二位先生教育人,總是簡易明白,學習 的人有的還不知道這些,所以我把他們的事跡記述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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