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衡》紀妖篇:「紀妖」就是考訂怪異之事的意思。本篇對史書上記載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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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紀妖篇

論衡

紀妖篇

【題解】

「紀妖」就是考訂怪異之事的意思。

本篇對史書上記載的八件離奇古怪的傳說,進行了分析和解釋。

王充認為,各種神鬼傳說,從上帝到石頭一精一,都是虛幻而不真實的。

他用萬物都是由氣所構成的思想對此作了推論和解釋:「夫非實則像,像則妖也。

妖則所見之物非物也,非物則氣也。」

這些所謂「非物則氣」的妖象,與人死為鬼有所不同,所以難予解釋。

但是,王充沒有從根本上否定這些鬼神的存在,只是強加解釋,並由此提出了一個「妖象」說,認為各種神怪都是由陽氣構成的預示國家和個人吉凶的一種徵兆。

他在本書《訂鬼篇》中,從理論上進一步發揮了他的這一觀點。

【原文】

64·1衛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夜聞鼓新聲者,說之,使人問之,左右皆報弗聞。

召師涓而告之曰:「有鼓新聲者,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其狀似鬼,子為我聽而寫之。」

師涓曰:「諾。」

因靜坐撫琴而寫之。

明日報曰:「臣得之矣,然而未一習一 ,請更宿而一習一 之。」

靈公曰:「諾。」

因復宿。

明日已一習一 ,遂去之晉。

【註釋】

衛靈公:參見16·25注。

濮(pu葡)水:古河名,今已淤塞,故道在今河南東北部和山東西南部。

師涓:衛靈公的樂師。

【譯文】

衛靈公將要到晉國去,到達濮水岸邊,晚上聽見有人在彈奏新曲子,很喜歡,派人尋問彈奏的人,身邊的人都說沒有聽見彈奏。

衛靈公召見師涓並把此事告訴他說:「有彈奏新曲子的人,派人尋問,我身邊的人全都說沒有聽見,這種現象有點像是鬼在那裡彈奏,您為我認真聽曲子把它譜寫下來。」

師涓說:「是。」

於是靜坐彈琴而譜寫曲子。

第二天向衛靈公報告說:「我掌握這個新曲了,然而還不熟練,請求再住一夜 讓我熟練它。」

衛靈公說:「好吧。」

第二天師涓完全熟練了此曲,於是離開此地而往晉國去。

【原文】

64·2晉平公觴之施夷之台,酒酣,靈公起曰:「有新聲,願請奏以示公。」

公曰:「善。」

乃召師涓,令坐師曠之旁,援琴鼓之。

未終,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一聲 ,不可遂也。」

平公曰:「此何道出?」

師曠曰:「此師延所作一婬一聲,與紂為靡靡之樂也。

武王誅紂,懸之白旄,師延東走,至濮水而自投,故聞此聲者必於濮水之上。

先聞此聲者其國削,不可遂也。」

平公曰:「寡人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

師涓鼓究之。

【註釋】

晉平公:參見19·9注。

觴(shāng傷):盛酒的器皿。

這裡指請人喝酒。

施夷:《左傳》作「■祁」,《韓非子·十過》作「施夷」,《史記·樂書》作「施惠」。

古地名。

《春秋大事年表》七之三:「今平陽府曲沃縣西四十九里,有■祁宮址,地連降州之聞喜縣界。」

師曠:參見16·6注。

師延:殷紂王的樂師。

王逸《楚辭章句》:「師延,殷紂之臣也,為紂作新聲。」

一婬一聲:放蕩、不正派的音樂。

寡人:古時諸侯對下的自稱,謂寡德之人。

唐以後皇帝用以自稱。

據《史記·樂書》、《韓非子·十過》「寡人」後有「所」字,下文亦有「所」字,當據補。

【譯文】

晉平公請衛靈公在施夷宮喝酒,喝得很酣暢時,靈公離席對平公說:「有新曲子,請允許奏給您聽聽。」

平公說:「好吧。」

就召來師涓,讓他坐在師曠的身旁,拿琴彈奏起來。

曲子尚未奏完,師曠按住琴制止彈奏,說:「這是亡國之音,不可奏完。」

平公問:「這支曲子是從哪裡來的呢?」

師曠回答說:「這是師延所作的一婬一蕩音樂,奏給紂王聽的靡靡之音。

因武王誅滅紂王,把紂王的頭懸掛在白旄旗桿上,師延往東逃跑,到濮水時投河自一殺,所以聽見這支曲子一定是在濮水岸邊。

先聽見這支曲子的,他的國土會被侵佔而亡國,所以不能讓它奏完。」

平公說:「我所喜歡的就是音樂,你讓他奏完吧。」

師涓彈奏完這支曲子。

【原文】

64·3平公曰:「此所謂何聲也?」

師曠曰:「此所謂清商。」

公曰:「清商固最悲乎?」

師曠曰:「不如清徵。」

公曰:「清徵可得聞乎?」

師曠曰:「不可!古之得聽清徵者,皆有德義之君也。

今吾君德薄,不足以聽之。」

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願試聽之。」

師曠不得已,援琴鼓之。

一奏,有玄鶴二八從南方來,集於郭門之上危,再奏而列,三奏延頸而鳴,舒翼而舞。

音中宮商之一聲 ,聲徹於天。

平公大悅,坐者皆喜。

【註釋】

商:五音中的一音。

參見38·2注。

清商:古曲名。

清徵:古樂曲名。

郭:本書《感虛篇》作「郎門之危」,應為「郎」字。

郎:通「廊」。

【譯文】

平公問:「這稱做什麼曲子?」

師曠說:「這稱為清商曲。」

平公問:「清商曲確實最悲哀嗎?」

師曠說:「不如清徵悲哀。」

平公問:「清徵曲能夠聽聽嗎?」

師曠說:「不行!古代能夠聽清徵曲的人,都是有德義的君王,現在我國君王德義淺薄,不配聽清徵曲。」

平公說:「我所喜歡的就是音樂,希望能聽聽清徵曲。」

師曠迫不得已,只好拿琴來彈奏清徵曲。

奏第一遍,有黑鶴十六隻從南方飛來,停聚在廊門高高的屋脊上,奏第二遍黑鶴排列成隊形,奏第三遍黑鶴伸長頸子鳴叫,展翅起舞。

鶴的叫聲合乎宮商之一聲 ,聲音響徹天空。

平公很高興,在座的人全都欣喜不已。

【原文】

64·4平公提觴而起,為師曠壽,反坐而問曰:「樂莫悲於清徵乎?」

師曠曰:「不如清角。」

平公曰:「清角可得聞乎?」

師曠曰:「不可!昔者黃帝合鬼神於西大山之上,駕象輿,六玄龍,畢方並轄,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蟲蛇伏地,白雲覆上,大合鬼神,乃作為清角。

今主君德薄,不足以聽之。

聽之,將恐有敗。」

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願遂聽之。」

師曠不得已而鼓之。

一奏之,有雲從西北起,再奏之,風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

平公恐懼,伏於廊室。

晉國大旱,赤地三年。

平公之身遂癃玻何謂也(11)?

【註釋】

清角:古樂曲名。

西大山:傳說中的山名。

有人認為即泰山。

玄龍:《韓非子》、《墨子》作「蛟龍」,《風俗通義·聲音》作「一交一 龍」,疑「玄」為「一交一 」字之誤。

畢方:傳說中的火神。

轄:車軸頭上的鍵。

風伯:神話中的風神。

詳見76·5注。

雨師:神話中的雨神。

《周禮·春官上》鄭玄注,以畢宿為雨師。

《風俗通義》卷八以元(玄)冥為雨師。

《山海經·海外東經》郭璞注,以屏翳為雨師。

詳見後76·5注。

俎(ǔ祖)、豆:古代的兩種祭器。

俎用以盛牛羊肉等祭品。

豆形似高足盤,或有蓋,用以盛食物,多陶質。

「廊室」下應依《史記》、《韓非子》補「之間」二字,古者廊下無室,不得雲廊室。

赤地:嚴重的旱、蟲災,使地面寸草不生。

癃(long龍)病:一種手腳麻痺的玻以上事參見《韓非子·十過》、《史記·樂書》。

(11)據本篇文例,「何」字前應有「是」字。

【譯文】

平公舉著酒杯站起來,向師曠敬酒表示祝賀,回到座位上問道:「樂曲沒有比清徵更悲哀的了嗎?」

師曠說:「清徵不如清角悲哀。」

平公問:「清角曲可以聽聽嗎?」

師曠說:「不行!從前黃帝召集鬼神於西大山上,駕著象車,六條黑龍和畢方並列站在車鍵上,蚩尤坐在車前面,風伯掃地開路,雨師清灑道路,虎狼走在車前,鬼神跟在車後,蟲蛇伏在地上,白雲覆蓋在車上空,召集眾多鬼神,這才彈奏清角曲。

現今您的德薄,不配聽清角曲。

聽了清角曲,恐怕會有凶禍。」

平公說:「我老了,所喜歡的就是音樂,就讓我聽聽它吧。」

師曠不得已而彈奏清角曲。

奏第一遍清角曲,有烏雲從西北方升起,奏第二遍清角曲,暴風刮來,大雨隨風而降,帷幕被撕裂,俎、豆禮器被打破,廊房上的瓦都吹落下來,在座的人都逃散了。

平公很害怕,仆伏在廊室之間。

晉國遭大旱,三年寸草不生。

平公的身體害了手腳麻痺玻這怎麼解釋呢?

【原文】

64·5曰:是非衛靈公國且削,則晉平公且病,若國且旱亡妖也。

師曠曰「先聞此聲者國削」,二國先聞之矣。

何知新聲非師延所鼓也?曰:師延自投濮水,形體腐於水中,一精一氣消於泥塗,安能復鼓琴?屈原自沉於一江一 ,屈原善著文,師延善鼓琴,如師延能鼓琴,則屈原能復書矣。

楊子雲吊屈原,屈原何不報?倔原生時,文無不作,不能報子雲者,死為泥塗,手既朽,無用書也。

屈原手朽無用書,則師延指敗無用鼓琴矣。

孔子當泗水而葬,泗水卻流,世謂孔子神而能卻泗水。

孔子好教授,猶師延之好鼓琴也。

師延能鼓琴於濮水之中,孔子何為不能教授於泗水之側乎?

【註釋】

曰:以下是王充的解釋。

本篇用「曰」字開始的句、段都是如此。

亡:當為「之」。

隸書形相近而誤。

下文句例可證。

二國先聞之:意即衛、晉二國的君王都聽了樂曲,但並沒有喪失國土,因此它不是「衛靈公國且削」的妖象。

「何」字下脫「以」字,下文句例可證。

楊子雲吊屈原:《漢書·揚雄傳》「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崏山投諸一江一 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

【譯文】

解釋說:「這如果不是衛靈公將要亡國,那就是晉平公將要得病,或者晉國將遭大旱的妖象。

師曠說「首先聽到這支曲子的國家被侵佔而滅亡」,衛、晉二國君王都首先聽了樂曲並未亡國。

怎麼知道新曲子不是師延所彈奏的呢?解釋說:師延投濮水自一殺,形體腐爛在河水中,一精一氣消失於污泥之中,怎麼能再奏琴呢?屈原自投於汨羅一江一 而死,屈原善於寫文章,師延善於奏琴,如果師延能在水中奏琴,那麼屈原也能又在一江一 底寫文章了。

楊子雲寫文章悼念屈原,屈原為什麼不回答他呢?屈原活著的時候,什麼文章都能寫,不能回答楊子雲,是由於死後變成污泥,手已經腐爛了,沒有手來寫文章的緣故。

屈原手腐爛了不能用來寫文章,那麼師延的手指腐爛了也不能用來奏琴了。

孔子面對泗水埋葬,泗水倒流,世人認為孔子神靈而能使泗水倒流。

孔子喜歡教書傳授知識,就像師延愛好奏琴一樣。

師延死後能在濮水之中奏琴,孔子死後為什麼不能在泗水岸邊教書傳授知識呢?

【原文】

64·6趙簡子病,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於是召進扁鵲。

扁鵲入視病,出,董安於問扁鵲,扁鵲曰:「血脈治也,而怪?昔秦繆公嘗如此矣,七日悟。

悟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

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

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其復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

』公孫支書而藏之,於篋於是。

晉獻公之亂,文公之霸(11),襄公敗秦師於崤而歸縱一婬一(12),此之所謂(13)。

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間,間必有言也。」

【註釋】

董安於:參見8·9注(14)。

而怪:《史記·趙世家》作「而何怪」,應據補「何」字。

秦繆公:即秦穆公。

參見7·5注。

公孫支、子輿:兩人都是春秋時秦國大夫。

五世不安:指晉獻公逼死太子申生,隨後四個君王奚齊、悼子、晉惠公、晉懷公又相繼爭奪君位事。

復:據《史記·趙世家》應作「後(後)」。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風俗通義·皇霸》亦作「後」。

未老而死:指晉文公活不到老年就會死去。

實際上晉文公死時已七十歲左右了。

霸者之子:指晉文公之子晉襄公。

男女無別:yin亂。

這句話的意思是晉襄公將會使秦國發生yin亂。

具體史實不詳。

於篋於是:遞修本作「秦篋於是」,《史記·趙世家》作「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於是出矣。」

應據《史記》改。

讖(chen襯):預示吉凶的隱語。

晉獻公之亂:晉獻公一寵一 驪姬,逼死太子申生,立驪姬子奚齊。

另外兩個公子重耳、夷吾也逃亡在外。

獻公死後,晉大夫裡克殺死奚齊及其弟悼子,鞭殺驪姬於市,迎立夷吾為晉惠公。

惠公死,其子懷公又迫害重耳。

大臣殺懷公,重耳由秦發兵護送回國,被立為晉君,即晉文公。

(11)文公之霸:晉文公重耳在踐士(今河南原陽西南)主盟諸侯,周天子亦奉召參加,策命他為「侯伯」(霸主)。

(12)崤(xiao淆,又讀yao搖):崤山,在今河南洛寧西北。

襄公元年(前627年),晉國打敗秦師於此。

(13)此之所謂:據《史記·趙世家》及《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應作「此子之所聞」。

【譯文】

趙簡子病了,五天不省人事,官員們都很擔憂,於是召來扁鵲。

扁鵲進去看病,出來時,董安於向扁鵲打聽病情,扁鵲說:「血脈正常,你為什麼要大驚小怪呢?過去秦穆公曾經也是這樣,七天就甦醒了。

穆公醒過來的那天,告訴公孫支和子輿說:『我去到上帝住的地方,非常高興。

我所以要去這麼久,是因為正好有所領教埃上帝告訴我晉國將要大亂,五世不得安寧,晉國的後代將會成就霸業,但不到老年便會死去,霸主的兒子將會使你們國家發生yin亂之事。

』公孫支記下穆公的話並收藏起來,秦國的讖語就從這裡出現。

晉獻公引起的禍亂,晉文公的霸業,晉襄公在崤山打敗秦國軍隊回來後縱慾yin亂,這些都是你所知道的事情。

現在趙簡子的病與秦穆公的相同,不出三天,病必然好轉,病好轉後一定會有話要講。」

【原文】

64·7居二日半,簡子悟,告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靡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人心。

有一熊欲授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

帝甚喜,賜我一笥,皆有副。

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也,以賜之。

』帝告我:『晉國且襄,十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今余將思虞舜之勳,適余將以其胃女孟姚配而十世之孫。

』」董安於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

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

【註釋】

靡:據章錄楊校宋本應作「廣」。

各書敘此事者多作「廣樂」。

授:據《史記·趙世家》應作「援」。

一:據章錄楊校宋本應作「二」。

《史記》及下文亦作「二笥」。

副:備用的笥。

翟:通「狄」。

襄:據《史記·趙世家》應作「衰」。

十:據《史記·趙世家》應作「七」。

七世:七代,指晉定公、出公、哀公、幽公、烈公、考公、靜公七代。

嬴姓:即趙氏。

趙氏的祖先是嬴姓。

據《史記》「趙氏之先與秦共祖」,「繆王以趙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為趙氏」,後來,「復續嬴氏祀號曰秦嬴」。

周人:指衛人。

衛國的祖先康叔是周武王的同母弟,後來封於衛。

大敗周人:指後來趙成侯伐衛,侵佔了七十三邑。

范魁:古地名。

孟姚:人名。

十:據《史記·趙世家》應作「七」。

七世之孫:指趙武靈王,他是趙簡子的七世孫。

【譯文】

停了兩天半,趙簡子甦醒過來,他告訴其他官員說:「我去到上帝住的地方,非常高興,與眾神仙遨遊在天的中央,宏麗的樂曲多番演奏,萬人齊舞,不像夏、商、週三代的樂曲,樂曲聲激動人心。

有一頭熊想要抓我,上帝命令我射熊,我射中熊,熊死了。

有一頭羆過來,我又射羆,射中羆,羆也死了。

上帝很高興,賞賜我兩個竹笥,都有備用的笥。

我看到一個小孩子在上帝身邊,上帝一交一 給我一條狄犬,說:『等到你的兒子長大以後,就把這條狄犬賜給他。

』上帝告訴我說:『晉國將要衰敗,七代以後就要滅亡,嬴姓將要在范魁之西大敗衛國,但也不能佔有它。

我現在思念舜的功勞,正要把他的後代的女兒孟姚許配給你的七世孫。

』」董安於聽了趙簡子的話後寫下來收藏起,並把扁鵲說的事告訴了趙簡子。

趙簡子賞賜四萬畝田給扁鵲。

【原文】

64·8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辟之不去,從者將拘之。

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主君。」

從者以聞,簡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見子游也。」

當道者曰:「屏左右,願有謁。」

簡子屏人。

當道者曰:「日者主君之病,臣在帝側。」

簡子曰:「然,有之。

子見我何為?」

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與羆皆死。」

簡子曰:「是何也?」

當道者曰:「晉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

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罷羆皆其祖也。」

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

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克二國於翟,皆子姓也。」

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

』夫兒何說以賜翟犬?」

當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

翟犬,代之先也。

主君之子,且必有代。

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一胡一 服,並二國翟。」

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

當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

遂不見。

是何謂也?

【註釋】

游:據《史記·趙世家》當作「晰」。

《風俗通義》亦作「晰」。

《史記索隱》:「簡子見當道者,乃寤曰:嘻,是故吾前夢所見者,知其名子晰也。」

子晰:人名。

二卿:指晉國的中行文子和范昭子。

公元前490年,他們被趙簡子打敗。

罷:據倫明錄澀一江一 校宋本當作「熊」。

《史記》亦作「熊」。

主君之子:指趙襄子,名無恤。

參見10·10注。

二國:指代國和知氏領地。

知氏是晉國六卿之一,公元前453年,趙襄子和韓、魏共滅知氏,瓜分了他的領地。

代:古國名。

在今河北蔚縣。

公元前457年為趙襄子所滅。

襄子把它封給其侄趙周,稱為代成君。

後嗣:指趙武靈王。

據《史記·趙世家》「翟」字前有「於」字。

《風俗通義》亦有「於」字。

二國:指下文所說的「中山」和「一胡一 地」。

以上事參見《史記·趙世家》。

【譯文】

有一天,趙簡子外出,有人擋住道路,驅趕他也不離開,隨從的人準備逮捕他。

擋路的人說:「我有事要當面告訴主君。」

隨從的人把他的話告訴了趙簡子,簡子召見了他,說:「好呀!這是我在夢中見到過的子晰埃」擋路的人說:「請屏退隨從的人,有事當面告訴您。」

簡子屏退了隨從的人。

擋路的人說:「前些時候主君生病,我在上帝的身旁。」

簡子說:「對,有這回事。

您見我在幹什麼呢?」

擋路的人說:「上帝命令你射熊與羆,熊羆都射死了。」

簡子問:「這意味著什麼呢?」

擋路的人說:「晉國將有大難,主君首當其衝。

上帝命令主君消滅二卿,那個熊羆都是他們的祖先。」

簡子問:「上帝賜給我兩個竹笥,都有備用的笥,意味著什麼呢?」

擋路的人說:「主君的兒子將在翟戰勝代國和知氏,兩國都姓子。」

簡子問:「我看見小孩子在上帝身邊,上帝一交一 給我一條狄犬,說『等到你的兒子長大後就把這條狄犬賜給他』,把狄犬賜給兒子是什麼意思呢?」

擋路的人說:「小孩,是主君的兒子。

狄犬,是代國的祖先。

主君的兒子一定會擁有代國。

到主君的後代,將會有革新政治而穿一胡一 人衣服,在翟地吞併二國的事。」

簡子問他的姓名要請他當官。

擋路的人說:「我是山野之人,只是傳達上帝的命令。」

於是就不見了。

這怎麼解釋呢?

【原文】

64·9曰:是皆妖也。

其占皆如當道者言所見於帝前之事。

所見當道之人,妖人也。

其後晉二卿范氏、中行氏作亂,簡子攻之,中行昭子、範文子敗,出奔齊。

始,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英吉,至翟婦之子無恤,以為貴。

簡子與語,賢之。

簡子募諸子曰:「吾藏寶符於常山之上,先得者賞。」

諸子皆上山,無所得。

無恤還曰:「已得符矣。」

簡子問之,無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

簡子以為賢,乃廢太子而立之。

簡子死,無恤代,是為襄子。

襄子既立,誘殺代王而並其地。

又並知氏之地。

後取空同戎。

【註釋】

中行昭子、範文子:據《左傳·定公十三年》應作「中行文子、范昭子」。

此文上下互誤。

中行文子:荀寅又稱中行寅,春秋時晉國大夫。

范昭子:即范吉射,又稱士吉射,晉國大夫。

姑布子卿:姓姑布,名子卿。

一個相面的人。

翟婦之子:指趙簡子與狄族婢女所生的兒子。

翟婦:本書《骨相篇》作「翟婢」,與《史記》同。

常山:即恆山,在今河北曲陽西北。

太子:指趙簡子原先的太子伯魯。

誘殺代王:公元前457年,趙襄子宴請代王,叫人把他當場打死,隨後就發兵佔領了代地。

事見《呂氏春秋·長攻篇》。

空同戎:古代少數民族,以崆峒山為姓氏。

後取空同戎:《史記·趙世家》作「其後娶空同氏,生五子。」

【譯文】

解釋說:這些全都是妖象。

這些妖象預示的內容,完全和擋路的人說的在上帝面前發生的事情一樣。

簡子所見到的擋路人是個妖人。

那以後,晉國的二卿范氏和中行氏作亂,簡子攻擊他們,中行文子和范昭子失敗,逃亡到齊國去。

當初,簡子讓姑布子卿給自己的幾個兒子看相,沒有一個是吉相,看到狄婦生的兒子無恤時,認為他是貴人之相。

簡子和無恤談話,很器重他。

簡子召集幾個兒子說:「我在常山上藏有寶符,誰先找到它有賞。」

各個兒子都上山去找,誰也沒有找到。

無恤回來說:「我已經找到寶符了。」

簡子問這件事,無恤說:「從常山上下臨代國,代國就可以佔領。」

簡子認為他有才能,就廢掉太子而立無恤為太子。

簡子死後,無恤繼位,這就是趙襄子。

襄子繼位以後,誘殺代王併吞並了代國土地,又吞併了知氏的領地。

後來娶空同戎女子為妻。

【原文】

64·10自簡子後,十世至武靈王,吳慶入其母姓羸,子孟姚。

其後,武靈王遂取中山,並一胡一 地。

武靈王之十九年,更為一胡一 服,國人化之。

皆如其言,無不然者。

蓋妖祥見於兆,審矣,皆非實事。

吉凶之漸,若天告之。

何以知天下實告之也?以當道之人在帝側也。

夫在天帝之側,皆貴神也,致帝之命,是天使者也。

人君之使,車騎備具,天帝之使,單身當道,非其狀也。

天宮百二十,與地之王者無以異也。

地之王者,官屬備具,法象天官,稟取制度。

天地之官同,則其使者亦宜鈞。

官同人異者,未可然也。

【註釋】

十:據《史記·趙世家》應作「七」。

武靈王:戰國時趙國君王,公元前325~前229年在位。

慶、母姓羸:據《史記·趙世家》應作「廣」、「女娃嬴」。

吳廣:人名。

傳說是舜的後代。

娃嬴:人名。

子孟姚:據《史記·趙世家》應作「孟姚也」。

這兩句當作「吳廣入其女娃嬴孟姚也。」

事亦見《烈女傳》七。

中山:中山國,在今河北中、南部。

一胡一 地:在今山西北部、內蒙古一帶。

妖祥:這裡指吉凶。

兆:徵兆。

這裡指趙簡子夢見上帝一事。

天官百二十:漢代一些學者宣揚天上有一百二十種官,古代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一七一大 夫、八十一元士,共一百二十種官,就是模仿天官而設置的。

《五經異義》:「天子三公,一曰司徒,二曰司馬,三曰司空。

九卿,二十一七一大 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

在天為星辰,在地為山川。」

參見《公羊傳·桓公八年》注。

【譯文】

自趙簡子以後,七代傳到趙武靈王,吳廣獻他的女兒娃嬴給武靈王,她就是上帝提到的孟姚。

從那以後,武靈王終於奪取了中山國,吞併了一胡一 地。

武靈王十九年,更換為一胡一 人的服裝,國內的人也習慣了這種一胡一 裝。

這一切都如擋路的人所預言的那樣,沒有一處不是如此。

這是吉凶通過某些徵兆表現出來,就很清楚的了,全都不是真實的事情。

吉凶的苗頭,好像是上天在預告一般。

根據什麼知道上天不如實預告人呢?根據擋路的人在上帝的身旁。

在上帝的身旁,都是些貴神,傳達上帝的命令,是上天的使者。

人君的使者,車騎全都俱備,天帝的使者,獨自一人擋在路上,這不是天帝使者的樣子。

天官有一百二十個,和地上君王的官數沒有什麼不同。

地上的君王,大小官吏俱備,傚法於天官,承受上天的制度。

天上與地上的官制既然相同,那麼他們的使者也應當一樣。

官制相同而人不同,不能認為是正確的。

【原文】

64·11何以知簡子所見帝非實帝也?以夢占知之。

樓台山陵,官位之象也。

人夢上樓台、升山陵,輒得官位。

實樓台山陵非官位也,則知簡子所夢見帝者非天帝也。

人臣夢見人君,人君必不見,又必不賜。

以人臣夢佔之,知帝賜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

非天帝,則其言與百鬼游於鈞天,非天也。

魯叔孫穆子夢天壓己者,審然,是天下至地也。

至地,則有樓台之抗,不得及己。

及己,則樓台宜壞。

樓台不壞,是天不至地。

不至地,則不得壓己。

不得壓己,則壓己者,非天也,則天之象也。

叔孫穆子所夢壓己之天非天,則知趙簡子所游之天非天也。

【註釋】

非天帝:意即夢見樓台山陵只是當官的徵兆。

樓台山陵並不是官位,因此也可以推斷夢見的天帝是一種徵兆,並不真是天帝。

叔孫穆子:叔孫豹。

參見71·12注。

以上事參見《左傳·昭公四年》。

【譯文】

根據什麼知道簡子所夢見的上帝不是真實的上帝呢?根據夢來推斷可以知道這一點。

樓台山陵,是官位的象徵。

人夢見上樓台、登山陵,往往可以獲得官位。

實際上樓台山陵並不是官位,就可知簡子所夢見的天帝並不真是天帝。

臣子夢見君王,君王一定沒有見過臣子,也必然不會賞賜臣子。

根據臣子的夢來推測,知道夢中上帝賜給簡子兩個竹笥和一條狄犬,這個天帝並不是真天帝。

不是真天帝,那麼簡子說他和百鬼在天中央遨遊,那並不是真的天堂。

魯國叔孫穆子夢見天壓住了自己,如果真是這麼回事,這是天掉到地上來了。

天掉到地上,就有樓台頂住它,不會壓倒叔孫穆子自己的身上。

如果壓到他自己的身上,那麼樓台該是被壓壞了。

樓台沒有壓壞,這是天沒有掉到地上。

天沒有掉到地上,就不會壓到他自己的身上。

不會壓到他自己的身上,那麼壓到他自己身上的,就不是天了,而是天的象徵。

叔孫穆子所夢見的壓在自己身上的天不是天,那麼就知道趙簡子所遨遊的天也並不是天。

【原文】

64·12或曰:「人亦有直夢,見甲,明日則見甲矣。

夢見君,明日則見君矣。」

曰:然。

人有直夢,直夢皆象也,其象直耳。

何以明之?直夢者,夢見甲,夢見君,明日見甲與君,此直也。

如問甲與君,甲與君則不見也。

甲與君不見,所夢見甲與君者,像類之也。

乃甲與君象類之,則知簡子所帝者象類帝也。

且人之夢也,占者謂之魂行。

夢見帝,是魂之上天也。

上天猶上山也。

夢上山,足登山,手引木,然後能升。

升天無所緣,何能得上?天之去人以萬里數。

人之行,日百里,魂與體形俱,尚不能疾,況魂獨行,安能速乎?使魂行與形體等,則簡子之上下天,宜數歲乃悟,七日輒覺,期何疾也?

【註釋】

直夢:直接應驗了的夢。

《潛夫論·夢列篇》:「凡夢,有直,有象,有一精一,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

《淮南子·地形訓》高註:「悟如其夢,故曰直夢。」

「見甲」前依文例當有「夢」字。

象:王充指的是由「陽氣」構成的虛象。

以萬里數:王充認為天是個實體,距地有六萬里。

參見本書《談天篇》。

【譯文】

有人說:「人也有直接應驗了的夢,夢見某甲,第二天就見到某甲了。

夢見君王,第二天就見到君王了。」

解釋說:確實如此。

人有直接應驗的夢,直夢全都是虛像,這種虛象不過是直接應驗的罷了。

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所謂直夢夢見某甲,夢見君王,第二天見到某甲和君王,這就叫直夢。

如果去問某甲和君王,某甲與君王則沒有見到他。

某甲與君王沒有見到他,他所夢見的某甲與君王,只是類似某甲與君王的虛象。

用某甲與君王的虛象來類推這件事,就知道簡子所夢見的天帝只是類似天帝的虛象而已。

況且人所做的夢,占卜者認為它是魂在行動。

夢見天帝,是魂到天上去了。

上天如同登山。

夢見上山,足登山路,手攀樹木,然後才能登上去。

升天沒有可以登攀的東西,怎麼能上得去呢?天距離人要以萬里計算。

人行走,每天不過一百里,魂與形體在一起,尚且不能走得很快,何況魂單獨行走,怎麼能走得快呢?假使魂行走的速度與形體相等,那麼簡子上天下地,應該幾年才能甦醒,七天就醒過來,為什麼往返得這麼快呢?

【原文】

64·13夫魂者,一精一氣也,一精一氣之行與雲煙等,案雲煙之行不能疾。

使魂行若蜚鳥乎?行不能疾。

人或夢蜚者,用魂蜚也,其蜚不能疾於鳥。

天地之氣尤疾速者,飄風也。

飄風之發,不能終一日。

使魂行若飄風乎,則其速不過一日之行,亦不能至天。

人夢上天,一臥之頃也,其覺,或尚在天上,未終下也。

若人夢行至雒陽,覺,因從雒陽悟矣。

魂神蜚馳何疾也!疾則必非其狀,必非其狀則其上天非實事也。

非實事則為妖祥矣。

夫當道之人,簡子病,見於帝側,後見當道像人而言,與相見帝側之時,無以異也。

由此言之,臥夢為陰侯,覺為陽占,審矣。

【註釋】

蜚:通「飛」。

飄風:狂風,大風。

雒陽:即洛陽。

陰侯:夢中出現的徵兆。

陽占:醒時見到的徵兆。

參見《潛夫論·夢烈篇》。

【譯文】

魂,是一精一氣,一精一氣行走和雲煙相同,經考察雲煙飄行不能很快。

要說魂行如同飛鳥一樣嗎?魂行就不能很快。

人有時夢見在飛行,是靠魂在飛,它飛行的速度並不比鳥快。

天地之氣中速度最快的,是狂風。

狂風吹起來,不能吹一整天。

要說魂行如同狂風一樣嗎?那麼它的速度不過是狂風一天的距離,也不能到達天上。

人夢見上天,不過睡一覺那麼短的時間,醒來的時候,感到自己也許還在天上,而沒有最終回到地上來。

好像有人做夢到了洛陽,醒來的時候,就感到自己是在洛陽醒過來的了。

簡子的魂神飛馳何等的迅速啊!飛得極快就一定不是他的樣子,一定不是他的樣子那麼他上天就不是實事了,不是實事就是表示吉凶的徵兆了。

那個擋路的人,簡子病中見到他在上帝身旁,後來見他擋在路上像人一樣的說話,和在上帝身旁相見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

由此說來,睡夢中出現的徵兆是「陰侯」,醒時看到的徵兆是「陽占」。

這就很清楚了。

【原文】

64·14趙襄子既立,知伯益驕,請地韓、魏,韓、魏予之;請地於趙,趙不予。

知伯益怒,遂率韓、魏攻趙襄子。

襄子懼,乃奔保晉陽。

原過從,後,至於托平驛,見三人,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

予原過竹二節,莫通,曰:「為我以是遺趙無恤。」

既至,以告襄子。

襄子齊三日,親自割竹,有赤書曰:「趙無恤,余霍大山陽侯,天子。

三月丙戌,余將使汝滅知氏,汝亦祀我百邑,余將賜汝林一胡一 之地。」

襄子再拜,受神之命(11)。

是何謂也?

【註釋】

知伯:指知瑤,春秋末晉國執政大夫之一。

晉陽:古地名,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

原過:人名,趙襄子的屬官。

從:指跟著逃跑。

托平驛:據《史記·趙世家》應為「王澤」。

王澤:古地名,在今山西新絳東南。

齊:通「齋」。

齋戒。

豁:據《史記·趙世家》當為「剖」。

《風俗通義·皇霸》亦作「剖」。

大:據遞修本應作「太」,下文「霍大山」的「大」字同此。

霍太山:一稱霍山、太岳山,在今山西中部。

《水經注》:「太岳山,《禹貢》所謂岳陽,即霍太山。」

據《史記·趙世家》「山」字應重。

天子:據《史記·趙世家》應為「天使」。

百邑:古地名,在今山西霍縣東南。

林一胡一 :古代一胡一 族的一支。

林一胡一 之地:指今山西朔縣西北至內蒙古包頭市以南一帶。

(11)命:《史記》、《風俗通義》並作「令」。

以上事參見《史記·趙世家》。

【譯文】

趙襄子繼位後,知伯更加驕橫,他向韓國和魏國索取土地,韓國和魏國給予了他;他向趙國索取土地,趙國不給。

知伯更是發怒,於是率領韓、魏進攻趙襄子。

襄子懼怕,於是逃跑出去守住晉陽。

原過隨他逃跑,落在後邊,到達王澤,看到三個人,自腰帶以上部分看得見,自腰帶以下部分看不見。

三人給原過兩節竹子,竹節不通,說:「為我們把這兩節竹子贈送給趙無恤。」

原過趕上趙襄子,把這件事告訴了襄子。

襄子齋戒三天,親自剖開竹子,竹子裡有紅字,寫的是:「趙無恤,我是霍太山山陽侯,是天使。

三月丙戌日,我將讓你消滅知氏,你也要在百邑祭祀我,我將把林一胡一 之地賜給你。」

襄子拜了兩拜,接受了神的指示。

這怎麼解釋呢?

【原文】

64·15曰: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

三國攻晉陽歲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板。

襄子懼,使相張孟談私於韓、魏,韓、魏與合謀,竟以三月丙戌之日,大滅知氏,共分其地。

蓋妖祥之氣像人之形,稱霍大山之神,猶夏庭之妖象龍,稱褒之二君,趙簡子之祥像人,稱帝之使也。

何以知非霍大山之神也?曰:「大山,地之體,猶人有骨節,骨節安得神?如大山有神,宜象大山之形。

何則?人謂鬼者死人之一精一,其象如生人之形。

今大山廣長不與人同,而其精神不異於人。

不異於人,則鬼之類人。

鬼之類人,則妖祥之氣也。

【註釋】

三國:指韓、魏和知氏。

汾水:今山西汾河。

板:指古代築牆用的板,一般寬二尺,合今一尺多。

《公羊傳》何休註:「入尺曰板。」

相:官名。

張孟談:人名。

大:據《史記·趙世家》當作「反」。

稱褒之二君:傳說夏朝將要滅亡時,宮廷中出現兩條龍相鬥,自稱是褒國的兩位國君。

事見《國語·鄭語》,參見本書《異虛篇》。

鬼:王充反對人死精神為鬼的說法,但他承認「陽氣」可以構成鬼象。

妖祥之氣:構成妖祥的氣,即陽氣。

【譯文】

解釋說:這大概是趙襄子將要取勝的預兆吧。

三國進攻晉陽一年多,引汾河水灌晉陽城,城只差三板就要淹沒了。

襄子懼怕,派相官張孟談和韓、魏私下談判,韓、魏與趙合謀,竟然在三月丙戌日那天,反而滅掉了知氏,三國共分了知氏的領地。

大概是妖祥之氣像人的形狀,自稱是霍太山的神,如同夏朝宮廷的妖象像龍,自稱是褒國的兩位君王一樣。

趙簡子遇到的妖象像人,自稱是天帝的使者。

根據什麼知道不是霍太山的神呢?解釋說:太山,是地的形體,好比人有骨節一樣,骨節怎麼會成為神呢?如果霍太山有神,這個神應該像霍太山的形狀。

為什麼呢?人們認為鬼是死人的精神變的,它的形象如同活人的形象。

現在霍太山又廣又長與人不相同,而它的精神卻和人沒有一點不同。

和人沒有一點不同,那就不是山神而是鬼類似於人。

鬼類似於人,那就是妖祥之氣構成的了。

【原文】

64·16秦始皇帝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星墜下,至地為石。

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

始皇聞之,令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家人誅之,因燔其石。

妖,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野,或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我遺鎬池君。」

因言曰:「今年祖龍死。」

使者問之,因忽不見,置其璧去。

使者奉璧具以言聞,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不過知一歲事。」

乃言曰:「『祖龍』者,人之先也。」

使御府視璧,乃二十八年行渡一江一 所沉璧也(11)。

明三十七年(12),夢與海神戰,如人狀。

是何謂也?

【註釋】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

熒惑:即火星,太陽系九大行星之一。

守:迫近,侵犯。

心:心宿,二十八宿之一。

熒惑守心:迷信說法認為這是凶兆。

據本書《語增篇》「民或刻其石」,此句前當有「民或」二字。

《漢書·五行志》亦有「民或」二字。

地分:國土分裂。

指國家的統一被破壞,出現割據局面。

御史:官名,主要掌管糾察。

妖:據《史記·秦始皇本紀》當作「秋」。

野:據《史記·秦始皇本紀》當作「舒」。

關東:今河南函谷關以東。

華陰:今陝西華陰。

平舒:古地名,在今華陰西北。

《水經注》十九云:「渭水又東經平舒北,城枕渭濱,半破淪水,南面通衢。

昔秦之將亡也,一江一 神返璧於華陰平舒道,即其處也。」

鎬(hao號)池:古池名,在今陝西西安市西南。

鎬池君:謂水神。

今:當作「明」。

三十六年言祖龍死,果三十七年始皇崩,其言驗。

祖龍:指秦始皇。

《史記》裴駰集解引蘇林曰:「祖,始也;龍,人君像;謂始皇也。」

御府:掌管製造和供一應宮廷服飾的機構。

(11)二十八年:即公元前219年。

(12)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

【譯文】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熒惑星侵犯心宿,有星從天墜下來,到地上變為石頭。

有老百姓在這塊殞石上刻字:「始皇當死國土分裂。」

始皇聽見這件事,命令御史追查,沒有人承認,就把住在殞石旁的人全部抓來殺掉,隨著燒燬了這塊殞石。

秋天,秦始皇的使者在晚上從關東路過華陰平舒,有人拿著一塊璧攔住使者,說:「請為我把璧贈送給鎬池君。」

隨著又說:「明年祖龍要死了。」

使者想問這件事,忽然這個人就不見了,留下那塊璧就離開了。

使者獻上璧並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報告了秦始皇。

秦始皇沉默很久,說:「山鬼只不過知道一年以內的事情。」

於是又說:「『祖龍』是人的祖先。」

讓御府官來看這塊璧,原來是二十八年出巡時沉入一江一 中的那塊璧。

第二年是秦始皇三十七年,秦始皇夢見與海神一交一 戰,海神像人的形狀。

這怎麼解釋呢?

【原文】

64·17曰:皆始皇且死之妖也。

始皇夢與海神戰,恚怒,入海,候神射大魚,自琅邪至勞、成山不見。

至之罘山,還見巨魚,射殺一魚,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丘而崩。

當星墜之時,熒惑為妖,故石旁家人刻書其石,若或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

猶世間童謠,非童所為,氣異之也。

【註釋】

勞:即嶗山,在今山東嶗山縣。

成山:又稱榮成山,在今山東榮成縣東北。

勞、成山:《史記·秦始皇本紀》作「榮成山」。

之罘(fu浮)山:亦作芝罘,在今山東煙台市北。

平原津:古黃河渡口名,在今山東平原縣南境。

沙丘:古地名,在今河北巨鹿東南。

以上事參見《史記·秦始皇本紀》。

若或為之:好像有什麼東西讓人這樣刻的。

意思是,其實不是人有意刻的,而是「陽氣」誘人刻的。

氣:指「陽氣」。

王充認為,童謠是「陽氣」誘導兒童唱出來的。

參見本書《訂鬼篇》。

【譯文】

解釋說:這些全是秦始皇將要死去而出現的妖象。

始皇夢見和海神一交一 戰,很憤怒,就乘船入海,等候射殺象徵海神的大魚,從琅邪山直到勞山、成山都沒有看見大魚。

到了之罘山,回來時看見了大魚,射死一條大魚,於是沿著海岸向西航行到達平原津渡口秦始皇就病了,到了沙丘秦始皇就死了。

當天上的星墜下之時,熒惑出現妖象,所以殞石旁的家人刻寫字在殞石上,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讓人刻石的,刻的字是「始皇死」,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教人這樣刻的。

如同世間上的童謠,不是兒童所編造的,是「陽氣」誘導他們唱的。

【原文】

64·18凡妖之發,或像人為鬼,或為人像鬼而使,其實一也。

晉公子重耳失國,乏食於道,從耕者乞飯。

耕者奉塊土以賜公子,公子怒。

咎犯曰:「此吉祥,天賜土地也。」

其後公子得國復土,如咎犯之言。

齊田單保即墨之城,欲詐燕軍,云「天神下助我。」

有一人前曰:「我可以為神乎?」

田單卻走再拜事之,竟以神下之言聞於燕軍。

燕軍信其有神,又見牛若五采之文,遂信畏懼,軍破兵北。

田單卒勝,復獲侵地。

此人像鬼之妖也。

【註釋】

人像鬼而使:有的是人像鬼而活動。

王充認為這種人和「鬼」起的作用一樣,也是「陽氣」在作怪,所以也屬於妖象。

參見本書《訂鬼篇》。

咎犯:參見18·9注。

以上事參見《左傳·僖公二十三年》。

田單:戰國時齊國將領。

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人,以功封安平君,後入趙為相,封平都君。

即墨:古地名,在今山東平度東南。

田單保即墨之城:此事發生在公元前279年。

燕將樂毅破齊,連下七十餘城。

田單率領宗人走保即墨,被推為將軍,據城拒燕軍。

燕昭王死,他施反間計於燕惠王,使之調走樂毅,以騎劫代將。

又故示虛弱,遣使約降於燕,乘敵不備,用火牛陣突襲燕軍,大獲全勝,一舉收復七十餘城,迎襄王復位。

此處文與《史記》有異。

五采:青、赤、黃、白、黑五色。

牛若五采之文:據《史記·田單列傳記載》;田單在夜間從即墨城中趕出許多牛,牛角上帶尖刀,身上綁著畫有五彩龍紋的紅絲綢。

牛群衝向燕軍,後面跟著齊軍,使燕軍看到非常害怕。

北:敗。

侵地:指被燕軍侵佔的土地。

【譯文】

凡是妖象出現,有的是像人形的鬼,有的是人像鬼而活動,其實質都是一樣的。

晉公子重耳逃亡別國,在路上斷絕了糧食,向耕田的人乞討飯食。

耕田的人獻上一塊土給公子,公子很冒火。

咎犯說:「這是吉祥的徵兆,是上天賜給你土地。」

事後公子重建國家收復了國土,完全像咎犯所講的一樣。

齊國的田單守衛即墨城,想欺騙燕軍,說「有天神下來幫助我。」

有一個人上前說:「我可以成為神嗎?」

田單退走兩次拜他,侍奉他為神,終於把神從天上下來幫助齊國的話傳到了燕軍那裡。

燕軍相信齊國有神幫助,又看見牛身上好像有五色花紋,於是更加相信而害怕,燕軍被攻破吃了敗仗。

田單終於獲勝,又收復了被侵佔的國土。

這是人像鬼的妖象。

【原文】

64·19使者過華陰,人持璧遮道,委璧而去,妖鬼像人之形也。

夫沉璧於一江一 ,欲求福也。

今還璧,示不受物,福不可得也。

璧者,像前所沉之璧,其實非也。

何以明之?以鬼像人而見,非實人也。

人見鬼象生存之人,定問生存之人,不與己相見,妖氣象類人也。

妖氣像人之形,則其所繼持之物,非其物矣。

「祖龍死」,謂始皇也。

祖,人之本;龍,人君之象也。

人,物類,則其言禍亦放矣。

【註釋】

己:指看見鬼的那個人。

人、物類:指上文所說的持璧者和璧都是一種類似於人和璧的虛象。

放:通「仿」。

相似。

【譯文】

秦始皇的使者路過華陰,有人拿著璧攔在路上,又放下璧而離去,是妖氣構成的鬼像人的形狀。

沉璧在一江一 中,是想祈求福佑。

現在水神把璧歸還秦始皇,是表示他不接受禮物,秦始皇就不可能獲得福佑。

這塊璧,像從前沉於一江一 中的那塊璧,其實並不是同一塊璧。

用什麼證明它呢?根據鬼像人的形狀而出現,它並不是真實的人來證明。

有人看見鬼像是某個活著的人,一定會去問這個活著的人,這個活著的人並沒有與自己見過面,是妖氣構成的鬼像人的形狀。

妖氣構成的鬼像人的形狀,那麼它所拿著的璧,就不是真的璧。

「祖龍死」,說的是秦始皇。

祖,是人的祖先;龍,是君王的象徵。

人和物都是類似的虛象,那麼所預言的祖龍死也只是一種比方而己。

【原文】

64·20漢高皇帝以秦始皇崩之歲,為泗上亭長,送徒至驪山。

徒多道亡,因縱所將徒,遂行不還。

被酒,夜經澤中,令一人居前。

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道,願還。」

高祖醉,曰:「壯士行,何畏1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兩。

徑開,行數里,醉因臥。

高祖後人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之。

人曰:「嫗何為哭?」

嫗曰:「人殺吾子。」

人曰:「嫗子為何見殺?」

嫗曰:「吾子,白帝子,化為蛇當徑,今者,赤帝子斬之,故哭。」

人以嫗為妖言,因欲笞之,嫗因忽不見。

何謂也?

【註釋】

經:當依《史記》作「徑」。

經本小道,而用為動詞。

白帝:漢代陰陽五行說中的五天帝之一。

五天帝指東方蒼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中央黃帝。

以上事參見《史記·高祖本紀》。

依本篇文例,「何」字前當有「是」字。

【譯文】

漢高皇帝在秦始皇死的那一年,當泗上亭長,押送服勞役的人去驪山。

役徒大部分在半路上逃跑了,高祖隨著放走了所要押送的役徒,於是役徒全都走了不再回來。

高祖帶著酒意,於夜間在大澤中小道上行走,讓一個人走在前頭。

走在前頭的人回來報告說:「前面有大蛇擋在路上,請往回走吧。」

高祖醉了,說:「壯士行路,怕什麼1於是往前走,拔劍砍斬大蛇,於是大蛇被分成兩截。

小道通了,走了幾里路,高祖由於酒醉而躺下來。

跟隨高祖而落在後邊的人走到斬蛇的地方,有一個老婦人在夜間哭這條蛇。

後邊來的人問:「老婦為什麼事痛哭?」

老婦說:「有人殺了我的兒子。」

後邊的人問:「你的兒子為什麼被殺呢?」

老婦說:「我的兒子是白帝的兒子,變化成蛇擋在小道上。

現在,赤帝的兒子斬殺了他,所以我痛哭。」

後邊的人認為老婦說的是妖言,因此想用鞭子打她,老婦人忽然不見了。

這怎麼解釋呢?

【原文】

64·21曰:是高祖初起威勝之祥也。

何以明之?以嫗忽然不見也。

不見,非人,非人則鬼妖矣。

夫以嫗非人,則知所斬之蛇非蛇也。

雲白帝子,何故為蛇夜而當道?謂蛇白帝子,高祖赤帝子,白帝子為蛇,赤帝子為人。

五帝皆天之神也,子或為蛇,或為人。

人與蛇異物,而其為帝同神,非天道也。

且蛇為白帝子,則嫗為白帝后乎?帝者之後,前後宜備,帝者之子,官屬宜盛。

今一蛇死於徑,一嫗哭於道,雲白帝子,非實,明矣。

【註釋】

前後宜備:指前後應該有開道和護衛的隨從。

【譯文】

解釋說:「這是高祖剛剛興起威力勝人的祥兆。

用什麼來證明呢?根據老婦人忽然不見來證明。

忽然不見,必不是人,不是人那就是鬼妖了。

由於老婦不是人,就可知高祖斬殺的蛇不是蛇。

說是白帝的兒子,為什麼變為蛇在夜間擋在小道上呢?說蛇是白帝的兒子,高祖是赤帝的兒子,白帝的兒子為蛇,赤帝的兒子卻為人。

五帝都是天上的神,有的兒子為蛇,有的兒子卻為人。

人和蛇是不同的物類,而他們的父親都是五帝之一同為天神,這不符合天道。

況且蛇是白帝的兒子,那麼老婦是白帝的妻子嗎?白帝的妻子,前後該有隨從,白帝的兒子,官員下屬應該很多。

現在一條蛇死在小道上,一個婦人在小道上痛哭,說他是白帝的兒子,並不是真實的,就很明白了。

【原文】

64·22夫非實則像,像則妖也,妖則所見之物皆非物也,非物則氣也。

高祖所殺之蛇非蛇也,則夫鄭厲公將入鄭之時,邑中之蛇與邑外之蛇斗者非蛇也,厲公將入鄭,妖氣象蛇而斗也。

鄭國斗蛇非蛇,則知夏庭二龍為龍象。

為龍象,則知鄭子產之時龍戰非龍也。

天道難知,使非,妖也;使是,亦妖也。

【註釋】

鄭厲公:春秋時鄭國君王,公元前700~前697年在位。

鄭:指新鄭,鄭國都城,在今河南新鄭。

鄭厲公將入鄭:厲公與兄昭公爭奪君位,厲公失敗逃亡,後又率兵打回都城,殺昭公。

傳說在這之前,都城南門中有內蛇和外蛇爭鬥,內蛇死,當時認為是厲公將取勝的徵兆。

參見《左傳·莊公十四年》、《洪範五行傳》。

邑:指鄭國都城新鄭。

龍戰:傳說子產掌權時,都城外一條河中有龍相鬥。

當時鄭國較弱,因此「龍斗」被認為是鄭國將要和大國發生戰爭而遭失敗的徵兆。

但因為子產採取了措施,避免了戰爭,徵兆並沒有應驗。

參見《左傳·昭公十九年》、《漢書·五行志》。

【譯文】

不真實則是虛象,虛象則是妖,是妖那麼所見到的東西就不是真實的物,不是真實的物則是陽氣了。

高祖斬殺的那蛇不是真實的蛇,鄭厲公將要進入都城新鄭時,妖氣像蛇的形狀而相鬥。

鄭國相鬥的蛇不是真實的蛇,那麼可知夏朝宮廷裡出現的兩條龍是陽氣構成的龍象,是龍象,那麼可知鄭國子產時互相爭鬥的龍不是真正的龍。

天道難以知曉,如果不是龍、蛇;那麼就是妖象;如果是龍、蛇,那麼也還是妖象。

【原文】

64·23留侯張良椎秦始皇,誤中副車。

始皇大怒,索求張良。

張良變姓名亡匿下邳。

常閒從容步游下邳泗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泗下,顧謂張良:「孺子下取履1良愕然,欲毆之,以其老,為強忍下取履,因跪進履。

父以足受履,笑去。

良大驚,父去里許所復還,曰:「孺子可教矣。

後五日平明,與我期此。」

良怪之,因跪曰:「諾。」

【註釋】

留侯:張良的封爵。

「留」是他的封地,在今一江一 蘇沛縣東南。

椎:同「槌」。

副車:隨從的車。

古代天子出行,有副車三十六乘。

下邳(pī批):古縣名。

在今一江一 蘇邳縣南。

泗:據《史記·留侯世家》當作「圯」。

下同。

圯(yi宜):橋。

直:特地,故意。

【譯文】

留侯張良槌殺秦始皇,誤中隨從的車。

始皇大怒,命令搜捕張良。

張良改名換姓逃跑去躲藏在下邳。

張良經常閒適從容地在下邳橋上散步遊覽,有一個老頭穿著粗布衣來到張良散步的地方,故意把他的鞋掉到橋下去,看著張良說:「小後生到橋下面去給我撿鞋子。」

張良很驚呀,想揍這位老頭,因為老頭年紀大,勉強忍氣到橋下面撿鞋子,接著跪下奉上鞋子,老頭用腳接受鞋,笑著離開了。

張良很驚奇。

老頭走了一里左右又回來,說:「後生有出息可把本事傳給你。

五天以後天剛亮時,和我在此相見。」

張良很奇怪,就跪下說:「好的。」

【原文】

64·24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後,何也?去!後五日早會。」

五日雞鳴復往,父又已先在,復怒曰:「後,何也?去!後五日復早來。」

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頃,父來,喜曰:「當如是矣。」

出一篇書,曰:「讀是則為帝者師。

後十三年,子見我濟北,谷成山下黃石即我也。」

遂去,無他言,弗復見。

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

良因異之,一習一 讀之。

是何謂也?

【註釋】

濟北:郡名,在今山東東平、秦安、濟南、慶雲一帶。

谷成山:在今山東東阿南。

《太公兵法》:傳說是姜太公著的一部兵書,已佚。

以上事參見《史記·留侯世家》。

【譯文】

五天後天剛亮,張良就去那裡,老頭已經先在那裡了,很不高興地說:「和老年人約會,遲到,怎麼回事呢?回去!五天後早點來見面。」

五天後雞叫時張良又去,老頭又已經先在那裡了,又不高興地說:「又遲到,怎麼回事呢?回去!五天後再早點來。」

五天後,張良未到半夜就去了,一會兒,老頭來到,高興地說:「應當像這樣埃」老頭拿出一本書,說:「讀了這本書就能做帝王的老師。

十三年後,你在濟北來見我,谷成山下的黃石就是我。」

於是就離開了,沒有說其他的話,也不再見張良。

第二天張良看這本書,是一部《太公兵法》。

張良因此很珍奇這部書,熟讀這部書。

這怎麼解釋呢?

【原文】

64·25曰:是高祖將起,張良為輔之祥也。

良居下邳,任俠,十年陳涉等起,沛公略地下邳,良從,遂為師、將,封為留侯。

後十三年,後高祖過濟北界,得谷成山下黃石,取而葆祠之。

及留侯死,並葬黃石。

蓋吉凶之象神矣,天地之化巧矣,使老父象黃石,黃石像老父,何其神邪!

【註釋】

十年:《史記·留侯世家》作「後十年」。

陳涉:即陳勝(?~公元前208年),字涉,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南)人,秦末農民起義領袖。

後:據遞修本應作「從」。

《史記》亦作「從」。

葆:通「寶」。

【譯文】

這是漢高祖將要興起,張良成為輔佐的吉兆。

張良隱居在下邳,仰強扶弱,十年後陳涉等人起兵,沛公佔領下邳,張良跟隨沛公,沛公於是以張良為師、將,封張良為留侯。

十三年後,張良隨高祖經過濟北界,遇到谷成山下的黃石。

取回來極尊貴地祭祀它。

等到留侯死時,與黃石同時下葬。

大概吉凶之象很神奇,天地的變化很巧妙,讓老頭像黃石,黃石像者老頭,多麼神妙啊!

【原文】

64·26問曰:「黃石審老父,老父審黃石耶?」

曰:石不能為老父,老父不能為黃石。

妖祥之氣見,故驗也。

何以明之?晉平公之時,石言魏榆。

平公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

對曰:「石不能言,或憑依也。

不然,民聽偏也。」

夫石不能人言,則亦不能人形矣。

石言,與始皇時石墜車郡,民刻之,無異也。

刻為文,言為辭。

辭之與文,一實也。

民刻文,氣發言,民之與氣,一性也。

夫石不能自刻,則亦不能言。

不能言,則亦不能為人矣。

《太公兵法》,氣象之也。

何以知非實也?以老父非人,知書亦非太公之書也。

氣象生人之形,則亦能像太公之書。

【註釋】

據遞修本,「曰」字下有「黃」字。

魏榆:古地名,在今山西榆次市。

《元和郡志》:「太原郡榆次,漢舊縣,春秋時,晉魏榆地。

《史記》秦莊襄王二年,使蒙驁攻趙魏榆。」

偏:《左傳》作「濫」。

杜註:「濫,失也。」

以上事參見《左傳·昭公八年》。

車:據遞修本應作「東」。

東郡:郡名,在今河南東北部、山東西南部。

【譯文】

問道:「黃石真能變老人,老人真能變黃石嗎?」

回答說:黃石不能變老人,老人不能變黃石。

妖祥之氣出現,所以有徵兆。

用什麼來證明呢?晉平公的時候,魏榆的石頭說了話。

平公問師曠:「石頭為什麼說話?」

師曠回答說:「石頭不能說話,是有什麼東西憑借石頭說話。

如不是這樣,就是老百姓聽錯了。」

石頭不能說人的話,那麼也就不能變成一人 的形狀。

石頭說話,與秦始皇時候殞石墜一落 在東郡,老百姓在石頭上刻字,沒有什麼不同。

雕刻出來就是文字,說出來就是言辭。

言辭與文字,實質上是一樣的。

老百姓雕刻文字,氣能發出語言,老百姓與氣,性質是一樣的。

石頭不能自己刻自己,那麼也就不能說話。

不能說話,那也就不能變成一人 了。

《太公兵法》是陽氣構成的虛象。

根據什麼知道它不是真實的呢?根據老人不是真實的人,可知書也不是太公的書。

陽氣能構成像活人的形狀,那麼也能構成像太公之書那樣的書。

【原文】

64·27問曰:「氣無刀筆,何以為文?」

曰:魯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為魯夫人」。

晉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

魯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

三文之書,性自然;老父之書,氣自成也。

性自然,氣自成,與夫童謠口自言,無以異也。

當童之謠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

口自言,文自成,或為之也。

推此以省太公釣得巨魚,刳魚得書,云「呂尚封齊」,及武王得白魚,喉下文曰「以予發」,蓋不虛矣。

因此復原《河圖》、《洛書》言興衰存亡、帝王際會,審有其文矣。

皆妖祥之氣,吉凶之端也。

【註釋】

魯惠公、仲子:參見23·19注。

晉唐叔虞:即唐叔虞。

參見54·8注。

魯成季友:即公子友。

參見54·8注。

刳(kū哭):剖開。

呂尚封齊:《說苑》:「呂望年七十,釣於渭渚,三日三夜,魚無食者。

與農人言,農人者,古之老賢人也,謂望曰:『子將復釣,必細其綸,芳其餌,徐徐而投之,無令魚駭。

』望如其言,初下得鮒,次得鯉,刳腹得書,書文曰『呂望封於齊』。」

發:指周武王姬發。

事見《尚書中侯·合符後》。

帝王際會:指帝王遇到祥瑞,即帝王的興起。

【譯文】

問道:「氣沒有刀筆,用什麼寫成文字呢?」

回答說:魯惠公的夫人仲子,生下來就有字在她的手掌上,字是「為魯國君的夫人」這幾個字。

晉唐叔虞有文字在他的手上,字是「虞」字。

魯成季友有字在他的手上,字是「友」字。

三個人手掌上的字是天生就有的;老人所傳的書,是陽氣自然形成的。

天生就有的,氣自然形成的,和那些童謠是兒童口裡自己說出來的,沒有什麼不同。

倘若童謠,不知是誰傳授的,是兒童口中自說的。

童謠由口中自說,手上的文字自然形成,都像是有什麼東西造成的。

從這裡推測知道太公釣得一條大魚,剖開魚得到一本書,書上說:「呂尚將封在齊」,以及周武王得到白魚,喉下有文字:「把天下給姬發」,大概都不會是虛假的了。

由此又考察《河圖》、《洛書》上所說的國家的興衰存亡、帝王的興起,確實有那些文字了。

這些全都是妖祥之氣構成的,是吉凶的徵兆。

分類:未分類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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