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覺迷錄
九、對於一個臣民來說,到底什麼是榮辱生死的大義...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云「可榮可辱,可生可死,而此義必不可失墜」等語。
今欽差審問之時,曾靜繕寫親供全然改變,求哀乞憐,備極稱頌。
在曾靜將以為榮乎,將以為辱乎?又未知曾靜之心,此時願生乎,抑願死乎?其爭持大義者何在?著他據實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向謂榮辱死生大義必不可失,只因錯解《春秋》,錯聽謠言耳。
其實彌天重犯原是皇上的赤子,非有歷世功爵在先明難忘,素懷背叛不臣之心。
今日發覺被執,只為謠言蠱惑,錯解經義遂至狂悖若此。
即在舊年狂悖蒙心之中,此心自問毫無別為,皆是從知識聞見上差錯起。
到今日解出經義,毫不相干,知得謠傳是蜚語詆誣。
彌天重犯是螻蟻小民,實是心悅誠服,到此惟有痛哭流涕,自恨當身大義,自悔不能為順則之民,其乞哀求憐,正是彌天重犯今日當身之正義,但恐求乞之誠不至不能贖補當前之罪,雖蒙皇恩浩蕩,自計於法無可生耳。
至若頌德稱功,亦彌天重犯為臣民之分,所宜然,尚得似前日之陷於不知,而姿自詆誣,惟所慮者,識淺學陋,不能仰測龍德中正之備,而頌與稱有不能至,以是死難瞑目也。
蓋君之尊同天,親同父,民之稱天,子之頌父豈得為過,況五倫從天而下,極之昆蟲草木,皆有而君臣一倫,尤為五倫之首。
彌天重犯從前錯聽流言,錯解經義,所以陷身禽一獸 ,自咎雖生猶死,今既曉得本朝龍興,不同尋常萬萬,又親被聖德,高厚從古所無,此時雖死猶生,雖辱亦榮了。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裡有「可榮可辱,可生可死,而此義必不可失墜」等說法。
現在派欽差審問此案時,曾靜親筆招供,全部改變了立場,求憐搖尾,說盡奉承的話。
曾靜,你自己認為這是光榮的呢?還是認為這是恥辱的?又不知道曾靜你的心思此時是願意活呢?還是願意死呢?曾靜所爭論堅持的大義哪裡去了?令他從實供來。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一向認為關係榮辱生死的大義,一定不能失去,只是因為錯誤理解了《春秋》,誤聽了謠言的緣故。
其實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原本是皇上的子民,並沒有一個祖先在明朝有過功勳和封過爵位而難以忘懷,也沒有一貫懷著背叛本朝的心思。
現在案發而被逮捕,只因為錯誤理解了經文大義,以至於狂妄悖亂到這個程度。
即使是在過去被狂亂悖逆蒙騙時,我捫心自問,沒有一點別的行為,都是從知識見聞上出現差錯引起的。
到了現在,參透了經文大義和呂說毫不相干,知道了所得到的謠言是在造謠惑眾詆毀聖哲。
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是一個像螞蟻一樣微不足道的小百姓,實在是心服口服。
到現在只有痛苦流淚,自己痛恨處事立身失卻大義,後悔不能成為太平盛世一順民。
我乞哀求憐,正是因為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現在找到了立身大義,只害怕請求之心不夠虔誠,不能償還彌補過去的罪過,雖然承蒙了浩蕩皇恩,但自己想來在國法上怕已沒有生路了。
至於說歌功頌德,亦是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做臣民的份內事情,是應該的,哪還能像從前陷於愚昧無知而狂妄地百般詆毀!我所擔心的只是學問淺薄,不能夠準確完全地領會聖上高深的仁德思想,而稱頌時有不貼切,或見不到的地方,因此而死不瞑目。
君主的尊嚴像皇天一樣,親情如父親一樣,老百姓讚美皇天,做兒子的頌揚父親,哪裡能成為過失呢?況且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從上到下,五種倫理關係,即使是草木昆蟲都有這樣的關係,而君臣間這一倫,居五倫中的第一位。
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從前錯聽了流言蜚語,錯解了經文大義,所以身陷禽一獸 之類。
自己雖然活著就像死了一樣。
現在既然知道了本朝建國比過去所有一切朝代都強過萬萬,又親身承蒙受了皇上深厚的恩德,自古以來,沒人能比。
這個時候,即使死去就像活著,雖是恥辱,亦感到光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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