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覺迷錄
六、「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倫」的道理講得通嗎?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所著逆書《知新錄》內云:「如何以人類中君臣之義,移向人與夷狄大分上用。
管仲忘君仇,孔子何故恕之?而反許以仁。
蓋以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倫;華之與夷乃人與物之分界,為域中第一義。
所以聖人許管仲之功。」
又云「人與夷狄無君臣之分」等語。
君臣為五倫之首,斷無有身缺一倫,而可以為人之理。
曾靜當日以人與夷狄無君臣之分,不知從前以何人為君,且到今還是甘心俯首以君臣之義,移於夷狄分用乎?抑是始終以與夷狄無君臣之分乎?據實供來。
曾靜供:凡這悖逆狂妄之說,皆是雍正五年冬與雍正六年春寫載的。
實因見得呂留良論孔子稱管仲之仁處,有華夷之分,大過於君臣之倫之說。
以致推論到此。
其實,彌天重犯平昔並無此說。
豈知華夷之分,聖人原不在地上論,若以地論,則舜生於諸馮,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西夷之人也。
都不通了。
將謂大舜與文王不是人可乎?且更不是聖人可乎?況由舜、文以下,不知更有幾多行為師表,道高百世,如周子、張子、陳良者,俱生於四裔之地,猶歷歷可數指者乎?彌天重犯當年中呂留良之毒深,所以不察其非,而狂悖發論至此。
到今日親被皇上德化之盛,且曉得本朝之得統,全是仁義,天與人歸,渾乎天理。
且我皇上道隆德盛,亙古所未見,即僻處在東海北海之隅,凡聲名所到,猶尊之親之,而無心不服。
矧彌天重犯生居中土,身受撫綏之恩,而現為赤子者乎。
故彌天重犯今日之甘心俯首,如七十子之服孔子者,一為本朝得統之正,從古所少;二為皇上道德之大,生民未有其心悅誠服,乃是當身之至情,天地之大義。
彌天重犯即是草木無知,到此亦當欣然向榮了,況有血氣者,敢不尊親乎?
【譯文】
問曾靜:皇上旨意問你,你寫作的叛逆書籍《知新錄》裡說:「怎麼能拿人類中的君臣禮義關係移到華夏漢族與夷狄少數民族的綱紀等分上去用呢?管仲忘記公子糾被殺之恨而去做仇人的臣下。
孔子為什麼會寬恕他,並且反過來稱讚他有仁義之心呢?是由於華夏民族和夷狄少數民族的區分大於君王關係的倫理綱常。
華夏和夷狄民族的區別就像人與物體之間的區別一樣,是天下的第一道理。
所以孔子讚許管仲的功績。」
還有「華夏漢族人與夷狄少數民族是沒有君臣等分關係的」等言語。
君臣之禮在五倫中居於首位,決然沒有自身缺少一倫,卻可以做人的道理。
曾靜當時認為漢族與邊遠少數民族沒有君臣等分關係,不知道你從前是以什麼人為君王的,並且到現在你還是心甘情願低頭俯首地把君臣禮義關係移用於夷狄少數民族等分上呢?或者是始終認為你與夷狄少數民族沒有君臣等分關係呢?你要據實一一招供出來。
曾靜供:所有這些狂悖忤逆的言語,都是在雍正五年的冬天和雍正六年的春天時記載下的。
我的確是因為看見呂留良在評論孔子稱讚管仲仁義之舉的文章中,寫有「華夏漢族和夷狄少數民族的區分,大於君臣關係的倫理綱常」的說詞。
所以推論出以上的荒謬說法。
其實,我這個彌天重罪的犯人往昔並沒有過這種看法,怎知道華夏和夷狄的區分,聖賢原來不是在地域上來論說的。
如果以地域來區分,那麼虞舜生在山東,是東邊的少數民族,周文王生在陝西,是西域的少數民族,都講不通了。
能說虞舜和周文王不是人類可以嗎?並且更不是聖賢君王,可以嗎?何況自虞舜、周文王以下,不知道還有多少行為端正、為人師表、道德高尚留傳百世的人,如:周敦頤、張載、陳良,都是生在四方邊遠少數民族地區。
還可以一一數出許多這樣的人來。
我這個彌天重罪的犯人過去中了呂留良的毒害極深,所以不能明察他的謬誤,卻發出了這些狂悖忤逆的言論。
直到今日親身被皇上用盛大的宏恩來點化我,並且曉得了本朝之所以能夠統一天下,都是實行仁義的結果,是天意和人心所歸向,順應合乎天理的。
而且我朝皇上道義仁德隆盛,是從古至今所未曾見過的,即使偏處於東海到北海的每一角落,凡是皇上聲威名望所傳到的地方,人們都尊崇和親近他,沒有一個人不是心悅誠服的。
況且我這個彌天重罪的犯人居住生活在中原,親身感受到了皇上的安撫之恩德,而現在又是皇上的赤子百姓。
所以我這個彌天重罪的犯人今天甘心情願低頭臣服,就像孔子的七十弟子誠服孔子一樣。
一是為了本朝統一天下的正義之舉,從古到今很少見到。
二是為了皇上仁備的隆盛廣大,生民百姓都不能具備。
我心悅誠服,就是因為自己親身體驗到了這種最高的誠信之情和像天地一樣寬大的義理。
我這個彌天重罪的犯人即使是一個像草木一樣無知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應當欣然向榮了,何況我是個有血有氣的人,又怎敢不尊崇和親近於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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