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覺迷錄
八、到底是中華之外,四面皆是夷狄」呢,還是天下...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所著逆書《知新錄》內云:「天下一家,萬物一源。」
又云:「中華之外,四面皆是夷狄。
與中土稍近者,尚有分毫人氣,轉遠轉與禽一獸 無異」等語。
既雲天下一家,萬物一源,如何又有中華、夷狄之分?曾靜但知肆其狂悖之詞,而不知其自相矛盾。
《中庸》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九州四海之廣,中華處百分之一,其東西南朔,同在天覆地載之中者,即是一理一氣,豈中華與夷狄有兩個天地乎?聖人之所謂萬物育者,人即在萬物之內,不知夷狄在所育之中乎,抑不在所育之中乎?可問曾靜是如何講。
且《易經》言:「信及豚魚。」
是聖人尚欲感格豚魚,豈以遠與中國,而雲禽一獸 無異乎?即如曾靜之叛逆肺腸,真禽一獸 不如,然至今日可能如豚魚之感格否?著他據實說來。
曾靜供:天下一家,萬物一源,此兩句是從本心出的話,不雜外誘,不被人惑,所以衝口說出,與道理尚無窒礙。
至若後面中華之外,四面皆是夷狄等語,總因誤聽人言,錯解經旨之所致。
所以自相矛盾,以至於此。
豈知《中庸》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者,原兼人物而言之也。
蓋為人心廣大,原通天地,天大無外,人心之大亦無外。
凡天下之大理所貫,氣所通,皆在人心胞與之內。
是以聖人在位,舉天下之大,四海九州之遠,皆涵濡之,使之各遂其生,各復其性,無一物之不得其所者。
亦為中外只有一個天地,心體性量所貫通,無一處不到耳。
豈同然並生於天地之中,齊在覆載之內,而為人有中外之分乎?彌天重犯從前醉生夢死,強分中外,今日蒙皇上旨意,發明此章道理,至明至當。
彌天重犯到此實實如醉初醒,如夢初覺,恍然大悟從前之非。
至於《易經》所載信及豚魚等語,彌天重犯自幼亦曾讀過,既有此等誣天的說話,當時何不把這信及豚魚等經文取來印證一印證,而竟狂悖率意,寫放紙上,這就是天奪其魄了。
今蒙皇上開示到此,彌天重犯便是豚魚,亦當感格,何況人性未泯,尚有知覺乎。
總之,山鄙無知,眼光小,胸次隘,道理不經點破,終看不出,今蒙皇上過化存神之德感孚,方得省悟。
【譯文】
問曾靜:皇上旨意問你,你寫作的叛逆書籍《知新錄》裡說:「天下本是一家,萬物同出一源。」
又說道:「中原在外邊,四面都是夷狄少數民族,與中原地域接近的,尚有很少一些人文氣息,轉向遠處沒開化的就與禽一獸 沒有區別」等言語。
既然已講天下本是一家,萬物同出一源,為何又有中原民族和夷狄民族之分呢?曾靜只知道放肆亂講狂妄荒謬之言語,而不知道自己卻是自相矛盾。
《中庸》裡說道:「達到了中和,天地便各歸其位,萬物便生長發育了。」
中國九州大地四海廣闊,中原地域僅居其百分之一,它與外面的東西南北四方,共同在上天覆蓋,大地裝載之中,也即是理氣相通,難道中原民族與夷狄民族有兩個天地嗎?聖賢所說的萬物生長發育,人既然屬於萬物之內,不知夷狄民族是在所生長發育之中呢?還是不在所生長發育之中呢?可問問曾靜,是怎樣供講。
況且《易經》裡說:「信義要及於豚魚之類」,是指聖賢還用誠義感動小小豚魚,豈能將遠離中原的民族就說是與禽一獸 相同呢!像曾靜這樣的叛逆之心肺肝腸,真是連禽一獸 也不如。
然而到了今天,不知曾靜能像豚魚一樣被誠信所感動沒有?讓他據實供說出來。
曾靜供:「天下本是一家,萬物同出一源。」
這兩句是從我本心發出的話,既不含雜外部的引誘,也沒有被別人的言語所蠱惑,所以衝口說出,與道義真理沒有什麼障礙。
至於後面所說的「中原的外邊,四面都是夷狄少數民族」等言語,總是因為誤聽信別人的謬說,錯誤理解了經書的義旨所致成的,所以前後言語自相矛盾到如此地步。
怎知道《中庸》所講的「達到中和,天地便各歸其位,萬物便發育生長。」
原來就是包含了人和事物而說的。
人的意識之廣大,原就通天經地。
上天廣大沒有邊際,人類的意識深遠也沒有邊際。
天下之大,理氣所貫通,都在人的意識胞附並和之中。
因此,聖人居於帝位,對天下四海九州之遠大地方的人類和事物,都給予撫愛和教養,使其各自能順利地生長,各自能回復自然的屬性,沒有一種事物不能得到合適的安頓。
也因為中原和外域只有一個天地,心體性量互相貫通,沒有一處不到罷了。
豈有共同生長於天地之中,一齊生活在天覆地載之內,而人類卻有中外之分別嗎!我這彌天重罪的犯人,從前醉生夢死,將人類強分為中外之兩類。
今日蒙受皇上旨意點化,指明了此中的道理,甚是明白得當。
我這彌天重罪的犯人到了此時,確實是如醉初醒,如夢初覺,恍然大悟從前的錯謬。
至於《易經》所記載的「信義要及於豚魚之類」等言語,我幼年時也曾經讀過,既然有了這樣誣天蔑地的說法,當時為何不把這「信義要及於豚魚之類」等等的經文取來考證考證,而竟然狂妄荒謬輕率地寫記於紙上,這就是上天褫奪去自己的精神了。
如今承蒙皇上淳淳開導宣示到這裡,我這彌天重罪的犯人就是豚魚,也應當被感化了,何況我人性沒有泯滅,還有一些知覺呢!總之,山野鄙夫無識無知,眼光短小,胸襟狹隘,道理不經皇上點破,到底自己難以看出,如今深蒙皇上過化存神之聖德感化而信服,才得以省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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