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覺迷錄
十、那些狂肆譭謗皇帝的謠言傳語到底從何而來?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云「生當今日,遭逢今世,無志於當世之利祿以自污」等語。
曾靜果無志當世,則宜早為高尚,何以應試入學,身列青衿,及考居五等,然後憤懣窮居,肆為狂放?尚得雲無志利祿乎?又書內「與一二同志,閉門空山,養雞種瓜」等語。
觀曾靜書內,見聞甚多,援據甚廣,若閉門空山之中,蜚語訛言,何因入耳?是曾靜同志之人,必非一二數也。
著據實供吐,若供出何人傳說,則曾靜是誤聽傳聞,罪尚可恕,不可以身犯大逆之罪,遂拼一死以含糊了事,甘為眾人容隱。
皇上恩旨,著你據實供吐,你須將書內所云若者得自何人,若者傳自何處,逐一據實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書內千錯萬錯,無一字著實者,總因錯聽謠言,誤解經義,所以釀成大惡,到今日不可疏解。
今聖德光潔,毫無瑕玷,而皇恩浩蕩,不可名言。
以彌天重犯如是之大罪大犯,尚如是優容寬待,另置幽閒清曠之地,且敕部給食賜衣,此誠千古未有奇典,堯舜所不到之殊恩。
即此一事,彌天重犯粉身碎骨,亦不能仰酬皇恩於萬一。
此時此際,若果曉得造言首犯,方欲寢食其皮肉,又豈敢容隱他人奸回,以負皇恩?所以當日在長沙,大人審問再三,不敢說者,實為胸中不曉得個實在源頭上造言的人。
而傳言的人,又實實是個忠厚守法,不惟不肯造言,並不肯亂言的人。
且自計罪大咎深,自料必不能生,雖蒙大人屢宣皇上智慮神奇,聰明天縱,事事非常,法所得定,亦非常情所得擬。
彌天重犯的死生,斷非事前所得決然。
在彌天重犯當身自計,萬難自信,可以僥倖於不死,與其臨死而又牽累他人,不如自家一死之安為稍愈。
今感皇恩如此高厚,且奉旨意詢問,思量自家一死何足輕重,即死亦要說明白自家的心事。
赤子冒觸父母,雖當父母盛怒之下,亦要向前號泣,說個明白,況今日旨意煌煌,得許彌天重犯直吐其人乎。
此在自家分上計合,該要供出人來。
因思水流畢竟有源即流,或可以尋源,胸中記出有兩個偶爾傳言的人,一是安仁縣生員姓何名立忠,曾說他聽聞有個茶陵州人姓陳字帝錫,傳說朝中有人上議皇上多條,其大者如此如此。
又永興縣十八都有個醫生,姓陳字象侯,也說他在一處人家行醫,聽得人說茶陵州有個堪輿姓陳字帝錫,口傳有個本章,諫議皇上如此不好,那上本的臣子姓岳名鍾琪。
彌天重犯聽得二人之話符同,遂漸疑此為實事,其實源頭造言的人,不知就是那陳帝錫,抑陳帝錫上手還遞傳有人否。
且陳帝錫彌天重犯從未會面,不知其人形貌何如,即帝錫兩字,也不知是此兩字否,問何立忠便知。
聽聞比人會堪輿,前兩年在安仁縣起學官,何立忠是安仁縣的秀才,或者知得他的名字。
其實今日仰惟皇上如天如地,何可譭謗。
天經雲隔,何傷於天,反因雲隔,而轉見天之高;地經穿鑿,何損於地,反因穿鑿,而轉見地之厚。
今皇上之行,如日月經天,雖湖山萬里,莫不共見共聞。
彌天重犯幸今亦如盲,得視復見天地日月了。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裡有「生當今日,遭逢今世,無忘於當世之利祿以自污」等說法。
曾靜如果在本朝沒有什麼志向,就應該早早為高尚之舉,為什麼去應試趕考,躋身於秀才的行列,等考試定第五等時,才產生不滿而閉門不出,言行放肆狂妄?這還能說是無志利祿」嗎?書信裡又有「和一二個志同道合的人,閉門深山裡,養雞種瓜」等說法。
看曾靜的書信裡,見到聽到的很多,引用的事實很多,如果閉門空山中間,流言蜚語,為什麼能進入他耳中呢?所以和曾靜志同道合的人,一定不止一二人。
令他從實招來。
如果供出了什麼人傳說的,那麼才證明曾靜是誤聽人言,罪惡還可以原諒,不能因為犯了大逆不道的罪,於是就拼著一死來含含糊糊完事,甘心替眾人隱瞞罪過。
皇上有旨,令你從實招來,你必須將書信裡所說的,這個從什麼人那裡聽到的,那個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一條一條從實供來。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書信中有千錯萬錯,沒有一個字是真的,都是由於錯聽了謠言,誤解了經文大義,所以釀成了大錯,到現在不得已無法疏通開脫。
現在皇上仁德光明正大,沒有絲毫缺點,而且皇上的恩德浩蕩,不能用語言來表達。
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罪行滔天,還能如此寬大優待,單獨安置幽靜清曠的地方,而且責令刑部部衙門供給衣食,這真是千古罕見的例子,是堯、舜也做不到的特殊恩德。
就這一件事,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即使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皇恩的萬分之一。
此時此刻,如果知道造謠的作俑者,正想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又哪敢隱瞞包庇奸人,辜負了深厚皇恩呢?所以當時在長沙,欽差大人審問多次,我不敢說的原因,實際是心裡不知道誰是確切造謠的人。
而流傳謠言的人,又實在是個忠厚老實,奉公守法,不僅不會造謠,又不肯亂說的人。
而且自己考慮罪大惡極,自己心想一定不能活下去了。
雖然承大人多次宣稱皇上智慧超人,聰明絕頂,做事不是平常事理所能限制的,也不是按平常情理所能想到的,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的生死,一定不是在事前能知道的,然而於自己考慮,萬難相信我能夠僥倖不死,與其在臨死時又連累別人,還不如自己一死比較安心。
現在我感激的是皇恩如此高厚,而且大人奉旨詢問,考慮到自己一死無足輕重,即使死也要表明清楚我的心事。
兒子冒犯了父母,即使在父母盛怒之中,也要上前號哭說個明白。
何況今日皇上旨意明亮清楚,允許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吐露出這些人。
這從我自身本分上考慮,應該要供出傳謠的人來。
因為想到流水有源,從水流也可以尋找到源頭。
心裡想起有兩個流傳謠言的人。
一個是安仁縣的秀才,姓何叫立忠。
曾經聽他說有個茶陵州的人,姓陳,字帝錫,傳說朝廷有個人上書議論皇帝很多缺點,其中重要的是如此如此。
另一人是永興縣十八都叫陳象侯的醫生。
也說他在一個人家看病時,聽人說茶陵有個風水先生,名叫陳帝錫的人,口頭傳說有一個奏折,諫議皇上一些缺點,那上折子的大臣叫岳鍾琪。
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聽這兩人的話相符,就漸漸懷疑這是個真事。
其實最初造謠的人,不知道就是那個陳帝錫,還是陳帝錫上面還有人傳遞消息呢?況且陳帝錫和我從來沒有見過面,不知道這個人面貌怎樣,即使是帝錫」兩字,也不知是這兩個字不是,問一問何立忠就知道了。
聽說這個人會看風水,前兩年在安仁縣蓋學宮,何立忠是安仁縣的秀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
其實現在看皇上如天如地,怎麼能夠詆毀誹謗?上天被雲彩隔住,對於天又有何損傷,相反因為雲彩隔住而顯示天空的高遠;大地被挖鑿,對於大地有什麼損傷,反而因為挖鑿而顯出大地的深厚。
現在皇上的聖行,像日月在天空運行,即使遠隔萬里廣闊的江湖高山,也沒有不共同見到聽見的。
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慶幸現在像盲人能看東西,能重新見到天地日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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