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覺迷錄
二、朕諸兄弟不可以德化,不可以理喻,不可以情感...
【原文】
又奉上諭:「從來善惡之報,纖毫不爽。
凡罪大惡極之人,雖一時寬宥,免於誅戮,而伊輾轉行回,仍復自投法網,若有驅逐之使然者。
即如阿其那、塞思黑、允、允門下同惡共濟之徒,潛蓄邪謀,一陰一懷逆志,實國家之巨賊,貽宗社之隱憂。
朕既洞燭其奸,本應將伊等置之於法,以絕根株。
只以一時不忍,思古人「殲厥渠魁,脅從罔治」之意,予以寬典,發遣邊方,保其性命,以為此輩稍有人心,或能感發天良,悛改夙惡。
豈料逆天造孽之人,不可化誨,毒忍之性,愈益猖狂,上干天地,皇考之怒。
委曲婉轉,假手於曾靜輩,使奸一黨一 匪類之罪狀一一呈露,不容漏網。
天道昭著若此,能不令人毛骨悚然,倍加警惕乎。
朕即位之初,召諸兄弟於養心殿,朕以肝膈肺腑之言,痛哭向諸兄弟勸諭之曰:朕蒙皇考付託之重,於諸子之中,傳朕以大位。
不比前代繼統之君,先後序立,父子之間,各成其是;非如禹湯之後而有桀紂,天下不得因其子孫之不善,而掩禹湯之功德。
若朕之於皇考,則是非得失,實為一體。
朕躬若是,則皇考之付託為是;朕躬若非,則皇考之付託為非。
以皇考六十餘年之聖德神功,超越千古,朕斷不敢苟且怠荒,甘於自棄,使天下後世,共論皇考付託之誤,致掩六十餘年功德之崇攏朕之此心,上天、皇考實鑒臨之。
凡我兄弟,均受皇考生成顧復,數十年天高地厚之深恩,當仰體皇考之心,並思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之義,各抒忠藎,協贊朕躬。
於朕所不能者,輔之助之;於朕所錯誤者,規之諫之;朕便有過失,亦當諒之隱之。
同心匡弼,讓朕一個是字,使朕為一代之令主,以成皇考之是,即諸兄弟所以報皇考罔極之鴻慈也。
似此諄諄勸告,乃阿其那、塞思黑等置若罔聞,而悖逆妄亂之念,百折不回。
不可以德化,不可以理喻,不可以情感,不可以恩結。
即如阿其那方封親王時,伊即向人出怨望憤激之語,且向在廷大臣云:「皇上今日加恩,焉知未伏明日誅戮之意!其目下施恩,皆不可信。」
又當大庭廣眾,咒詛朕躬,則其他可知矣。
朕初即位時,塞思黑謂其左右人等曰:「不料事情竟至如此,我輩生不如死。」
此伊太監王應隆親口供出者。
及令伊居住西寧時,伊則以多金邀買人心,以致奸民令狐士儀等人密投書札,勸其構逆。
【譯文】皇上的諭旨又說:從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非常靈驗的。
凡罪大惡極之人,雖一時寬大了他,免了死罪,而他們都舊罪重犯,再投法網,好像有神明暗中驅使他們這樣的。
比如阿其那、塞思黑、允、允門下那些同他們一心一意作惡的奸徒,暗懷逆志,實在是國家的大奸賊,給國家留下了隱患。
朕既洞察出他們的姦情,本來應該把他們繩之以法,斬草除根。
只因一時不忍心這樣做,考慮古人有道是首惡必辦,脅從不問」,對他們寬大處理,遣送到邊遠的地方,保全他們的生命;滿以為他們只要有一點良心,就能改惡從善。
哪想到逆天違命之人,不可教誨,惡毒之性,更加猖狂,招致了上天和皇考之靈的憤怒,以曲折的形式,借曾靜等人的手和口,使他們那些奸一黨一 罪行一一暴露。
天理報應這樣靈驗,能不令人毛骨悚然,小心謹慎嗎?
朕即位的當初,把諸兄弟召到養心殿,以肺腑之言,哭著向眾兄弟勸說道:「朕受皇考的重托,於諸子之中,傳朕於大位。
不比前代繼統之君,按先後次序而立,像禹湯之後傳給桀紂那樣,天下不會因他的子孫不善,而掩蓋禹湯的功德,而朕與皇考之間,所有是非得失,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繫。
朕如果對,那麼說明皇考的傳位也對;朕若不對,那麼說明皇考的傳位就是錯誤的。
就憑皇考六十多年的聖德神功,超越千古的業績,朕斷不敢苟且偷安,自暴自棄,而使天下後世議論皇考傳位為錯誤,以致磨滅六十多年的功德聖績。
朕的這番苦心,上天、皇考都是看著的。
凡是我的兄弟,都受過皇考幾十年天高地厚的深恩,應當理解皇考的心情,並且知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的道理,各自盡力,協助朕躬。
對朕能力達不到的地方,進行彌補幫助;對朕的錯誤,進行諫阻;對朕的過失,進行諒解,同心同德,承認朕是應該承繼之主,也就承認了皇考傳位的正確,這也算是諸位兄弟報答父皇鴻恩的具體行動。」
像這樣的諄諄勸告,可是阿其那、塞思黑卻置若罔聞,而且反叛的思想,仍是百折不回。
不能用德來感化他們,不能以理來使他們明白,不能以兄弟之情打動他們,不能以恩一寵一 一團一 結他們。
比如阿其那剛開始封他親王時,他反而向人發洩怨憤之言,並且向在朝的大臣說:「皇上今日加恩,誰知道他明日會不會加以誅戮!他目前施恩,都不可信。」
又當著大庭廣眾咒罵我,其他也就可想而知了。
朕當初即位時,塞思黑對他左右的人說:「不料事情竟是這種結果,我輩生不如死。」
這是他手下的太監王應隆親口供出來的,到了叫他居住西寧時,他則用金錢收買人心,以致奸民令狐士儀等人密投書信,勸他謀反。
【原文】
又如允依傍景陵居住,尚有奸民蔡懷璽投書院中,稱伊為帝,而伊藏匿之。
是伊等之逆心,斷不改除;伊等之逆一黨一 ,斷不解散。
朕早夜籌思,總無可以料理措置,以全頑梗,以安宗社之良法。
萬不得已,將阿其那、塞思黑、允、允分別拘禁,而不料阿其那、塞思黑相繼皆伏冥誅。
朕之辦理此事,皆默告天地,虔對皇考,熟思審慎,量其輕重為宗社國家之大計,置此身於度外之舉,此心可以對上天、皇考。
至於眾口之褒貶,後世之是非,朕不問也。
從前儲位未定時,朕之兄弟六、七人,各懷凱覦之心,彼此戕害,各樹私人,以圖僥倖。
而大奸大惡之人,遂乘機結一黨一 ,要結朝臣,收羅群小,內外連屬,以成牢不可破之局。
公然以建儲一事,為操權於己,垂手可成,不能出其範圍。
此等關係宗社國家之大患,朕既親見而深知之,若苟且姑容,不加以懲創儆戒,則兇惡之徒,竟以悖逆為尋常之事,其貽害於後世子孫者,將不可言矣。
況古人云:「撫我則後,虐我則仇。」
是君民、上下之間,有天冠地履之義,尚言施報之情,豈有臣下之分,作亂犯上,顯然昭著,只因系出宗親,遂可縱惡長奸,置宗社大計於不問乎!故以在下言之,則曰:撫我則後,虐我則仇。
而以在上言之,則曰:忠我則臣,背我則敵。
此一定之情理,千古之通義也。
且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夫與君與社稷相較君尚輕於社稷,則兄弟宗親,更不待言矣。
若但務敦睦九族之虛名,而不計宗社蒼生之大患,豈不本末混淆,輕重倒置耶!今不必遠引古昔之事,即以我朝與明代近事言之,我太祖、太宗剛毅明決,預燭機先,不以私情而存姑息之見,是以成大一統之規,貽世世子孫太平之福。
明之建文優柔寡斷,不知大義,不識極變,意欲保全骨肉而釀成永樂之禍,卒至國危身喪,為祖宗之罪人。
永樂雖幸而事成,祖宗天下不至落他人之手,然俯對臣庶,能不赧顏乎?傳之後世,能免譏議乎?
且擾亂海內,荼毒生靈,宗社之危,臣民之厄,未有甚於此時者。
又如明宸濠之亂,亦由於姑息釀成,可為天下後世之鑒戒也。
總之,人君不幸遇此等之事,若見之既真,知之既確,則當權其利害之輕重而毅然決斷,勿存小不忍之見,顧己身之毀譽,以貽禍患於無窮。
倘見之不真,知之不確,而冒昧行之,或更有所怨參乎其間,則為天地祖宗之罪人,亦不能逃於譴責也。
朕於阿其那等結一黨一 構逆之情,知之真確,而其顯然背叛之跡,又大庭廣眾之所共見共聞者。
彼時諸王大臣等屢次合詞陳奏,請將阿其那、塞思黑等即正典刑,朕召入面見墮淚,復切諭之曰:「阿其那、塞思黑、允、允乃聖祖皇帝之子,朕之親弟,骨肉手足。
爾等皆受聖祖皇帝及朕深恩之人,今所奏如此,若稍有情罪不符之處,陷朕於不義,或稍有心口相違之處,抱歉於隱微,則得罪於上天、皇考者,莫大乎是。
其能逃於天譴乎1
此時諸王大臣異口同聲,無不以為阿其那、塞思黑等悖逆之情罪,斷斷不容寬宥。
朕復逐一詢問,人人皆言陳奏之處,實實出於公心。
朕猶降旨詢問各省督撫、提鎮等,其所奏亦復僉同。
只因尚有數處未曾奏到,朕未降旨,各令拘禁,仍欲詳加斟酌而定之意。
而二人乃相繼而死,朕尚未將伊等明正典刑也。
此京師億萬臣民所共知之事,不待朕之曉諭者。
【譯文】
又如允去景陵居住,也有奸民蔡懷璽投書他的院中,稱他為帝,而他把書信隱藏起來,這是他們反叛之心,斷不改除;他們那些逆一黨一 ,也斷不會解散。
朕早晚思慮,總覺得沒有辦法處理,找不到既能保全他們又能對社稷有利的辦法。
萬不得已情況下,把阿其那、塞思黑、允、允分別拘禁起來,而不料阿其那、塞思黑都相繼病死,朕辦理此事時,都默默地禱告了天地和皇考。
深思熟慮,量其輕重,此心可以對上天、皇考,至於眾人如何說,後世如何論,朕不管他。
從前太子之位沒有確定時,朕的兄弟六七個人之間,各懷異心,彼此相害,各樹自己的人,以圖能得到皇位。
而大奸大惡之人這時便乘機結一黨一 ,邀結朝臣,收羅群小,內外連合,以造成牢不可破的局勢。
這種關係社稷國家的大隱患,朕既然發現了,若是苟且縱容,不加懲戒,那麼兇惡之徒就會以反叛為家常便飯,隨隨便便,其貽害於後世子孫的嚴重性,將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
況且古人說:「撫我則後,虐我則仇。」
君、民,上、下之間有區別,君上施恩,臣民報答。
哪有以臣下的身份,犯上作亂,並且又明顯昭著。
僅僅由於出自宗親,就可以一胡一 為作惡,不顧國家社稷的方針大計嗎!所以作為臣下來講,他可以說:撫我則後,虐我則仇;那麼作為君上來講,他可以說:忠我則臣,背我則敵。
這是正常的道理,千古的通義。
況且孟子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樣拿君同社稷相比較,君還比社稷為輕,那兄弟、宗親就更不用說了。
如果是為了同族的和睦相處,而不顧國家利益,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今天不必遠引古代的事例,就說我朝與明朝的近代事情相比,我太祖、太宗性格剛強決斷,不以私情而遷就問題,所以才成就天下大事,給後代子孫創造了幸福。
而明朝的建文優柔寡斷,不知大義,不識權變,為保全骨肉而釀成了永樂之禍,成了喪身危國對不起祖宗的罪人。
永樂雖說幸運成功,祖宗天下不致落入他人之手,然而下對臣民,有什麼顏面呢?後世之人怎麼能不譏笑呢?而且擾亂了天下,荼毒了生靈,宗社受到了危機,臣民遭到了禍殃,沒有比這更厲害的了。
又比如明朝的宸濠之亂,也是由於姑息遷就造成的,可成為天下後世應記取的教訓。
總的來說,人君不幸遇到了這類事情,如果當時已經發現問題則應當機立斷,而不能有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想法,而且也不能為了顧及自身的名聲的好壞,而留患於後世。
假如說沒有看清,沒有發現,沒有把握,就冒昧而行,或者把私怨參入其間,那就是天地祖宗的罪人,也不能逃過天下人的譴責。
朕對於阿其那結一黨一 的情況十分瞭解,而且他們又有明顯的背叛跡象,又是大庭廣眾許多人所親眼目睹的事實。
當時,諸王大臣都屢次上書,請求把阿其那、塞思黑等立即正法。
朕把他們召進宮,見面後流淚諭之道:「阿其那、塞思黑、允、允乃聖祖皇帝之子,朕之親弟,骨肉手足,爾等皆受聖祖皇帝及朕的深恩。
今天大臣們所奏我也有考慮,如果稍有情罪不符的地方,就會陷朕於不義,或稍有口心相違的地方,也會隱隱感到抱撼;那麼就會得罪上天,得罪皇考,這是多麼重大的事情,恐怕會得罪上天的懲罰哩。」
這時候,諸王大臣都異口同聲,不容一點寬宥。
朕又一個一個地問大家,人人都說,所奏之處,完全是出於公心。
為了慎重,朕又降旨詢問各省督撫、提鎮等官員,他們的意見也是一樣。
只因還有幾個地方的意見沒有報上來,所以朕沒有馬上降旨,先把他們拘禁起來,仍然想再詳細考慮後再說。
但是那兩人卻相繼死去,朕還沒有對他倆判刑呢!這是京師億萬臣民所都知道的事情,不需要朕來表明。
【原文】
若天下之人,必欲以朕誅戮二人為言,據伊等罪情、朝廷法律而論,朕也不以誅戮二人為諱。
蓋有此一番懲創,使天下後世宗親不肖之輩,知大義之不可違越,國法之不可幸逃,循理安分,以受國家一寵一 榮,則所以保全骨肉宗親者大矣,多矣!此遵古帝王「刑以弼教」之意,實盡敦睦九族,端本之道者。
觀今日阿其那、塞思黑已死,而其逆一黨一 匪類等仍不肯歇心,更加搖唇鼓舌,到處誣捏布傳,冀惑天下民人之聽,為構釁報復之端。
若非上天、皇考俯垂默佑,使之敗露,則傳之天下後世,倘貽疑似之端,不但朕抱不白之譏,可惜皇考六十餘年際天蟠地之功勳,上天六十餘年錫福凝禧之恩眷,俱付之流水矣。
朕又自幸撫躬內省,實毫無幾微瑕疵之可指摘,理直氣壯,因曾靜此案,得以明目張膽,向薄海內外億萬臣民剖析而暢言之。
不然則口將言而囁嚅,豈能免於瞻顧回護,又何顏以對廷臣左右近侍之人乎!朕蒙皇考俯鑒悃忱,於眾弟兄中,惟許朕以「誠孝」二字。
朕時時自問,不但用人行政,起居出入之間,事事傚法君父,即隱微之間,偶舉一念,必思此一念果合於我君父,始敢存於胸臆,否則必屏去之。
朕雖不敢自謂盡孝,然生平一片愛慕誠敬之心,實可對天地神明。
是以仰蒙上天、皇考照察,保護提攜,每顯彰景象,而發奸摘伏之處,實非人力所能為者。
朕惟有以手加額,感激項戴,刻骨銘心,益加黽勉而已。
朕因匪類誣捏浮言,故明白剖析前後,降旨十數道,以示臣民。
倘朕言有一字虛捏,是亦如若輩之居心,必遭上天之責罰也。
特諭。
【譯文】
如果天下之人,一定要對朕誅戮他二人有所非議,根據他們的罪行和朝廷的法律而論,朕也不以誅其二人為忌諱為過錯。
由於有這一番事故,會使天下後世宗親中那些不省之輩,知大義之不可違背逾越。
國法不可違犯,應安分守己,受國家一寵一 榮,則可以保全骨肉宗親的人,從中受益的就太多了!這就是遵照古帝王「刑以弼教」之意,以刑法來輔助教育臣民,使大家和睦生活的道理。
如今阿其那、塞思黑已死,而他們的余一黨一 仍賊心不死,更加搖唇鼓舌,到處造謠,以圖蠱惑天下百姓的視聽,製造煽動人們造反叛亂的借口。
如果不是上天皇考俯垂默佑,暗中使其敗露,那麼天下後世,就會抱著疑惑的態度,分不清事非,不但使朕本人蒙不白之冤,受人譏笑,而且皇考六十多年的功勳,上天六十多年的恩眷,都會付之東流。
朕又自己進行深思反省,確實感到沒有一點錯誤可以指摘,而是理直氣壯,名正言順。
由於曾靜的案件,使我能夠明明白白,大膽地向四海百姓進行剖析,暢所欲言。
若不是這樣,那就會使朕有口難言,這如何能夠避免瞻前顧後地辨解,又有什麼臉來面對大臣們和朕身邊的人呢!朕蒙受皇考體察信任,在眾多兄弟中,單單許朕「誠孝」兩個字。
朕時時自問,不但在用人、政務、起居等事上,是否都學著皇考的樣子去做了。
即使在一些小事上,偶爾有一個念頭,我都想到,這個想法確實符合父親的心願,才敢拿定主意。
否則,一定要打消這個念頭。
朕雖不敢自稱孝順,可是生平一片愛慕誠敬之心,可以說是天地神明看得見的,所以仰蒙上天和皇考的關照、保護和提攜,每件事都不是朕個人所能做的。
朕只有以手加額,感激項戴,刻骨銘心,越發努力勤政而已。
朕因那些匪類捏造謠言,所以明白分析這件事的前後過程,降旨十幾道,告訴天下臣民。
如果朕的話有一字是虛假捏造的,那也會像那些叛逆一樣,必然遭到上天的懲罰。
特諭。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