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三十三 魏豹田儋韓王信傳 第三
(魏豹,田儋,韓王信)
【原文】
魏豹,故魏諸公子也。
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為寧陵君,秦滅魏,為庶人。
陳勝之王也,咎往從之。
勝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立周市為魏王。
市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
今天下共畔秦,其誼必立魏王后乃可。」
齊、趙使車各五十乘,立市為王。
市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立咎為魏王。
章邯已破陳王,進兵擊魏王於臨濟。
魏王使周市請救齊、楚。
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
章邯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
咎為其民約降。
約降定,咎自一殺。
魏豹亡走楚。
楚懷王予豹數千人,復徇魏地。
項羽已破秦兵,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餘城,立為魏王。
豹引一精一兵從項羽入關。
羽封諸侯,欲有梁地,乃徙豹於河東,都平陽,為西魏王。
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
漢王敗,還至滎陽,豹請視親病,至國,則絕河津畔漢。
漢王謂酈生曰:「緩頰往說之。」
酈生往,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
今漢王嫚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奴耳,非有上下禮節,吾不忍復見也。」
漢王遣韓信擊豹,遂虜之,傳豹詣滎陽,以其地為河東、太原、上一黨一郡。
漢王令豹守滎陽。
楚圍之急,周苛曰:「反國之王,難與共守。」
遂殺豹。
田儋,狄人也,故齊王田氏之族也。
儋從弟榮,榮弟橫,皆豪桀,宗強,能得人。
陳涉使周市略地,北至狄,狄城守。
儋陽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
見狄令,因擊殺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儋,田氏,當王。」
遂自立為齊王,發兵擊周市。
市軍還去,儋因率兵東略定齊地。
秦將章邯圍魏王咎於臨濟,急。
魏王請救於齊,儋將兵救魏。
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齊、楚軍,殺儋於臨濟下。
儋從弟榮收儋余兵東走東阿。
齊人聞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王,田角為相,田閒為將,以距諸侯。
榮之走東阿,章邯追圍之。
項梁聞榮急,乃引兵擊破章邯東阿下。
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
而榮怒齊之立假,乃引兵歸,擊逐假。
假亡走楚。
相角亡走趙。
角弟閒前救趙。
因不敢歸。
榮乃立儋市為王,榮相之,橫為將,平齊地。
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項梁使使趣齊兵共擊章邯。
榮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閒,乃出兵。」
楚懷王曰:「田假與國之王,窮而歸我,殺之不誼。」
趙亦不殺田角、田閒以市於齊。
齊王曰:「蝮蜇手則斬手,蜇足則斬足。
何者?為害於身也。
田假、田角、田閒於楚、趙,非手足戚,何故不殺?且秦復得志於天下,則齮齕首用事者墳墓矣。」
楚、趙不聽齊,齊亦怒,終不肯出兵。
章邯果敗殺項梁,破楚兵。
楚兵東走,而章邯渡河圍趙於巨鹿。
項羽由此怨榮。
羽既存趙,降章邯,西滅秦,立諸侯王,乃徙齊王市更王膠東,治即墨。
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入關,故立都為齊王,治臨菑。
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安下濟北數城,引兵降項羽,羽立安為濟北王,治博陽。
榮以負項梁,不肯助楚攻秦,故不得王。
趙將陳餘亦失職,不得王。
二人俱怨項羽。
榮使人將兵助陳餘,令反趙地,而榮亦發兵以距擊田都,都亡走楚。
榮留齊王市毋之膠東。
市左右曰:「項王強一暴,王小就國,必危。」
市懼,乃亡就國。
榮怒,追擊殺市於即墨,還攻殺濟北王安,自立為王,盡並三齊之地。
項王聞之,大怒,乃北伐齊。
榮發兵距之城陽。
榮兵敗,走平原,平原民殺榮。
項羽遂燒夷齊城郭,所過盡屠破。
齊人相聚畔之。
榮弟橫收齊散兵,得數萬人,反擊項羽於城陽。
而漢王帥諸侯敗楚,入彭城。
項羽聞之,乃釋齊而歸擊漢於彭城,因連與漢戰,相距滎陽。
以故橫復收齊城邑,立榮子廣為王,而橫相之,政事無鉅細皆斷於橫。
定齊三年,聞漢將韓信引兵且東擊齊,齊使華毋傷、田解軍歷下以距漢。
會漢使酈食其往說王廣及相橫,與連和。
橫然之,乃罷歷下守備,縱酒,且遣使與漢平。
韓信乃渡平原。
襲破齊歷下軍,因入臨菑。
王廣、相橫以酈生為賣己而亨之。
廣東走高密,橫走博,守相田光走城陽,將軍田既軍於膠東。
楚使龍且救齊,齊王與合軍高密。
漢將韓信、曹參破殺龍且,虜齊王廣。
漢將灌嬰追得守相光,至博。
而橫聞王死,自立為王,還擊嬰,嬰敗橫軍於贏下。
橫亡走梁,歸彭越。
越時居梁地,中立,且為漢,且為楚。
韓信已殺龍且,因進兵破殺田既於膠東,灌嬰破殺齊將田吸於千乘,遂平齊地。
漢滅項籍,漢王立為皇帝,彭越為梁王。
橫懼誅,而與其徒屬五百餘人入海,居島中。
高帝聞之,以橫兄弟本定齊,齊人賢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後恐有亂,乃使使赦橫罪而召之。
橫謝曰:「臣亨陛下之使酈食其,今聞其弟商為漢將而賢,臣恐懼,不敢奉詔,請為庶人,守海島中。」
使還報,高帝乃詔衛尉酈商曰:「齊王橫即至,人馬從者敢動搖者致族夷!」乃復使使持節具告以詔意,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來,且發兵加誅。」
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傳詣雒陽。
至一屍一鄉廄置,橫謝使者曰:「人臣見天子,當洗沐。」
止留。
謂其客曰:「橫始與漢王俱南面稱孤,今漢王為天子,而橫乃為亡虜,北面事之,其愧固已甚矣。
又吾亨人之兄,與其弟並肩而事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搖,我獨不愧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見我,不過欲壹見我面貌耳。
陛下在雒陽,今斬吾頭,馳三十里間,形容尚未能敗,猶可知也。」
遂自剄,令客奉其頭,從使者馳奏之高帝。
高帝曰:「嗟乎,有以!起布衣,兄弟三人更王,豈非賢哉!」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為都尉,發卒二千,以王者禮葬橫。
既葬,二客穿其塚旁,皆自剄從之。
高帝聞而大驚,以橫之客皆賢者,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至,聞橫死,亦皆自一殺。
於是乃知田橫兄弟能得士也。
韓王信,故韓襄王孽孫也,長八尺五寸。
項梁立楚懷王,燕、齊、趙、魏皆已前王,唯韓無有後,故立韓公子橫陽君成為韓王,欲以撫定韓地。
項梁死定陶,成奔懷王。
沛公引兵擊陽城,使張良以韓司徒徇韓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入武關。
沛公為漢王,信從入漢中,乃說漢王曰:「項王王諸將,王獨居此,遷也。
士卒皆山東人,竦而望歸,及其蜂東鄉,可以爭天下。」
漢王還定三秦,乃許王信,先拜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
項籍之封諸王皆就國,韓王成以不從無功,不遣之國,更封為穰侯,後又殺之。
聞漢遣信略韓地,乃令故籍游吳時令鄭昌為韓王距漢。
漢二年,信略定韓地十餘城。
漢王至河南,信急擊韓王昌,昌降漢。
漢乃立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
漢王使信與周苛等守滎陽,楚拔之,信降楚。
已得亡歸漢,漢復以為韓王,竟從擊破項籍。
五年春,與信剖符,王穎川。
六年春,上以為信壯武,北近鞏、雒,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也,乃更以太原郡為韓國,徙信以備胡,都晉陽。
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
上許之。
秋,匈奴冒頓大入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
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
上賜信書責讓之曰:「專死不勇,專生不任,寇攻馬邑,君王力不足以堅守乎?安危豐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責於君王。」
信得書,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以馬邑降胡,擊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擊破信軍銅鞮,斬其將王喜。
信亡走匈奴其將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復收信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
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至晉陽,與漢兵戰,漢兵大破之,追至於離石,復破之。
匈奴復聚兵樓煩西北。
漢令車騎擊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
聞冒頓居代谷,上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
上遂至平城,上白登。
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
閼氏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
居七日,胡騎稍稍引去。
天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
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強一弩一傅兩矢外鄉,徐行出圍。」
入平城,漢救兵亦至,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
信為匈奴將兵往來擊邊,令王黃等說誤陳豨。
十一年春,信復與胡騎入居參合。
漢使柴將軍擊之,遺信書曰:「陛下寬仁,諸侯雖有叛亡,而後歸,輒復故位號,不誅也。
大王所知。
今王以敗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歸。」
信報曰:「陛下擢僕閭巷,南面稱孤,此僕之幸也。
滎陽之事,僕不能死,囚於項籍,此一罪也。
寇攻馬邑,僕不能堅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
今為反寇,將兵與將軍爭一旦之命,此三罪也。
夫種、蠡無一罪,身死亡;僕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伍子胥所以僨於吳世也。
今僕亡匿山谷間,旦暮乞貣蠻夷,僕之思歸,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視,勢不可耳。」
遂戰。
柴將軍屠參合,斬信。
信之入匈奴,與太子俱,及至穨當城,生子,因名曰穨當。
韓太子亦生子嬰」至孝文時,穨當及嬰率其眾降。
漢封穨當為弓高侯,嬰為襄城侯。
吳、楚反時,弓高侯功冠諸將。
傳子至孫,孫無子,國絕。
嬰孫以不敬失侯。
穨當孽孫嫣,貴幸,名顯當世。
嫣弟說,以校尉擊匈奴,封龍額侯。
後坐酎金失侯,復以待詔為橫海將軍,擊破東越,封按道侯。
太初中,為游擊將軍屯五原外列城,還為光祿勳,掘蠱太子一宮,為太子所殺。
子興嗣,坐巫蠱誅。
上曰:「游擊將軍死事,無論坐者。」
乃復封興弟增為龍額侯。
增少為郎,諸曹、侍中、光祿大夫,昭帝時至前將軍,與大將軍霍光定策立宣帝,益封千戶。
本始二年,五將征匈奴,增將三萬騎出雲中,斬首百餘級,至期而還。
神爵元年,代張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
增世貴,幼為忠臣,事三主,重於朝廷。
為人寬和自守,以溫顏遜辭承上接下,無所失意,保身固一寵一,不能有所建明。
五鳳二年薨,謚曰安侯。
子寶嗣,亡子,國除。
成帝時,繼功臣後,封增兄子岑為龍額侯,薨,子持弓嗣。
王莽敗,乃絕。
贊曰:周室既壞,至春秋末,諸侯耗盡,而炎、黃、唐、虞之苗裔尚猶頗有存者。
秦滅六國,而上古遺烈掃地盡矣。
楚、漢之際,豪桀相王,唯魏豹、韓信、田儋兄弟為舊國之後,然皆及身而絕。
橫之志節,賓客慕義,猶不能自立,豈非天虖!韓氏自弓高後貴顯,蓋周烈近與!
【白話文】
魏豹是六國時魏國的公子。
他的哥哥魏咎在當時被封為寧陵君,秦滅魏國後,把他廢為庶人。
陳勝起義稱王后,魏咎便去投效。
陳勝派魏人周市率兵攻佔魏地,佔領後,想立周市作魏王。
周市說:「天下混亂的時候,方能看出忠臣的節義。
現在天下都背叛了秦,照理應該立魏王之後才對。」
齊國、趟國各派兵車五十輛相助,支持立周市為王。
周市拒絕接受,派人到陳縣去迎接魏咎,往返了五次,陳王才答應立魏咎為魏王。
章邯打敗陳王,又舉兵向臨濟進攻魏王。
魏王派周市到齊國、楚國請求援兵。
齊國、楚國派項它、田巴帶領軍隊同周市一起去救助魏國。
章邯又把他們打敗,殺了周市等人,把臨濟包圍了起來。
魏咎為了保全城裡的百姓,向秦軍約定投降。
約定講好後,魏咎自一殺而死。
魏豹逃到了楚國。
楚懷王派給魏豹幾千人的軍隊,又去奪回魏國土地。
這時項羽已經打敗秦軍,抓獲章邯,魏豹攻克了二十多個城邑,被項羽立為魏王。
魏豹率領軍隊跟隨項羽入關。
漢元年,項羽分封諸侯,自己想佔大梁這個地方,就遷魏豹到河東,建都平陽,號西魏王。
漢王乎定三秦,從臨晉渡過黃河,魏王魏豹舉國歸附漢王,跟隨漢王在彭城進攻楚軍。
漢王失敗,退回到榮陽。
魏豹請求回去探望母親的病情,回到魏國後,便封鎖了黃河渡El,背叛漢王。
漢王對酈生說:「你去說服魏豹歸順。」
酈生到了魏。
魏豹婉辭拒絕說:「人生一世非常短暫。
漢王對人隨意侮罵,叱罵諸侯群臣就像對奴僕一樣,一點都不講上下之禮,我不願忍氣再去見他了。」
於是漢王派韓信攻打魏豹,並俘獲了他,押送到榮陽,把魏豹原有的國土分割成河東、太原、上一黨一三郡。
漢王讓魏豹駐守榮陽。
當時楚軍正進攻榮陽,形勢緊迫,周苛說:「不可與背叛國家的入一起防守。」
便殺死了魏豹。
田儋,狄縣人,是六國時齊王田氏的族人。
田儋的堂弟田榮,田榮的弟弟田橫,都是豪傑,他們的宗族強大,又很受人尊敬。
陳涉派周市攻佔魏地,北邊打到狄縣,卻最終沒能攻克。
田儋假裝要殺他的家奴,帶著年輕的手下,綁了奴僕來拜見狄縣縣令,見到縣令時就趁機把他殺了。
然後召集豪吏子弟說:「各路諸侯都自立為王,反抗秦國,齊國是古代分封的國家,我田儋是齊王田氏的族人,應當稱王。」
於是田儋自立為王,派軍隊攻打周市。
周市軍隊敗退,田儋趁機向東擴展平定了齊國的地方。
秦國將領章邯的軍隊把魏王魏咎包圍在臨濟,情況緊急。
魏王向齊國求救,齊王田儋親自率軍隊來援救魏王。
章邯派兵夜裹街枚偷襲,打敗了齊、楚軍隊,在臨濟城下殺死了田儋。
田儋的堂弟田榮收拾齊國的殘兵向東逃往東阿。
齊國人聽說田儋戰死,就立以前齊王田建的弟弟田假為齊王,田角任丞相,田閒做將帥,來抗拒諸侯。
田榮敗逃束阿,章邯又追趕並包圍了他。
項梁聽到田榮告急的消息,就率兵在東阿城下打敗了章邯軍隊。
章邯向西邊逃跑,項梁趁勢追擊。
田榮得知齊國立田假為王非常氣憤,率軍回到齊國,打敗齊王田假。
田假逃往楚國,丞相田角逃到趙國。
田角的弟弟田閒在此之前到趙國請求援兵,因此留在趙國不敢回來。
於是田榮立田儋的兒子田市為齊王,田榮輔佐他,田橫做將帥,平定了齊國。
項梁追擊章邯,但章邯的軍隊卻曰益強大,項梁派使者敦促齊國出兵與楚軍合擊章邯。
田榮說:「衹有楚國殺死田假,趟國殺死田角、田閒才肯出兵。」
楚懷王說:「田假是我盟國的君王,無路可走才歸附於我,把他殺了不合道義。」
趟國也不願殺田角、田閒以討好齊國。
齊王說:「蝮蛇咬傷了手,就砍去手;咬傷了腳就砍掉腳。
為什麼呢?因為不這樣做就會禍及全身。
田假、田角、田閒對楚國、趟國來說都不是手足之戚,為什麼不殺掉他們呢?況且秦國如果再能統治天下的話,對那些首先起兵而稱王的人不但要身受其侮,而且死後還要被挖墳呢。」
楚國、趟國沒有聽從齊國的建議,齊國也很惱怒,始終不肯出兵。
章邯果然打敗楚軍、殺了項梁。
楚軍向東逃走,章邯則渡河在鉅鹿把趙國包圍了起來。
項羽也因此而怨恨田榮。
項羽既已保住了趙國,降服了章邯,西入咸陽消滅了秦國,封侯立王,他把齊王田市改封為膠東王,建都即墨。
齊國將領田都因參與救助趙國,使項羽得以入關,所以立田都為齊王,定都臨苗。
原六國時齊王田建的孫子田安,因在項羽渡河援救趙時,攻克了濟北的幾個城邑,並帶領軍隊投奔項羽,故項羽立田安為濟北王,定都博陽。
田榮因背負項梁,不肯出兵幫助楚軍進攻秦軍,所以沒有封王。
趙國將領陳余也因有失職守,沒有封王。
這二人心裹都怨恨項羽。
田榮派人帶兵去幫助陳余,讓他進攻趙國,田榮自己也派兵攻打田都,田都逃到楚國。
田榮扣留齊王田市,不讓他到膠束去。
田市的親信說:「項王強悍暴躁,你如不去膠束赴任,肯定會有災難。」
田市害怕,就偷偷地逃到膠束去就任。
田榮大怒,在即墨追上田市並殺了他,回頭又進攻濟北王田安。
於是田榮自立為齊王,吞併了三齊的領地。
項羽聽說了遣件事,大怒,出兵北伐齊國。
田榮派兵在城陽抵禦項羽。
田榮戰敗,逃到平原,被當地的百姓所殺。
項羽燒平了齊國的城郭,所到之處大肆屠一殺。
於是齊國人聚集起來反抗他。
田榮的弟弟田橫收拾齊國的殘兵,得到好幾萬人,在城陽攻擊項羽軍隊。
這時漢王劉邦帶領各路諸侯打敗了楚軍,進入彭城。
項羽得到消息,就放過齊國,回兵彭城攻打漢軍,因此連連與漠作戰,雙方在榮陽一帶相持不下。
於是田橫又恢復了齊國的城邑,擁立田榮的兒子田廣做齊王,田橫來輔佐他,齊國的政事無論大小全都由田橫決定。
田橫平定齊國已經三年,忽聽說漢王的將領韓信率兵向東來攻打齊國。
齊國派華毋傷、田解領軍駐守歷下抗擊漢軍。
正巧漢王使者酈食其來齊國勸說齊王田廣、丞相田橫和漢王聯合攻楚。
田橫答應了,於是解除了歷下的防守,兵士放縱飲酒。
正要派使者和漢王媾和,這時韓信已渡過平原,打敗了齊國駐守在歷下的軍隊,進入臨苗。
齊王田廣、丞相田橫認為酈生與韓信同謀,就把酈生烹煮了。
田廣向東逃到高密,田橫逃到博縣,守相田光逃到城陽,將軍田既駐軍在膠東。
楚國派龍且來救助齊國,齊王和龍且的軍隊在高密會合。
漢朝將領韓信、曹參打敗楚軍,殺了龍且,抓住了齊王田廣。
漢將灌嬰追擒齊國守相田光,來到博縣。
田橫聽說齊王已死,便自立為王,返回來攻打灌嬰,灌嬰在贏下打敗了田橫軍隊。
田橫逃到梁地,歸附彭越。
這時彭越駐守在梁地,他對漠、楚兩面討好,保持中立。
韓信殺了龍且之後,接著進軍膠東,殺死了田既。
灌嬰打敗了齊將田吸,並在千乘殺死了田吸,於是韓信平定了齊國。
漢滅了項籍,漢王自立為皇帝,彭越被封為梁王。
田橫害怕被殺,就和他的部屬五百多人逃往海中,住在島上。
漠高祖劉邦聽說了這個消息,認為田橫兄弟本來已平定了齊國,齊國的賢士許多人都歸附於他,如今他住在海上若不收攬,恐怕以後會有變亂,於是派使者赦免田橫的罪而召見他。
田橫婉辭謝絕說:「我烹煮了陛下的使者酈食其,聽說他的弟弟酈商現在為漢軍將領而且賢能,我很擔憂,因此不敢奉詔,我期望做個尋常百姓,住在海島上。」
使者回來報告了皇上。
高祖召見衛尉酈商,對他說:「齊王田橫將來,誰敢動他的人馬部屬,就會招致滅族之罪!」於是又派使者拿著符節把高祖給酈商的命令告訴了田橫,又說:「田橫來後,大者封王,小者封侯;如果不來,就派兵去討伐。」
田橫於是帶著兩位門客乘傳車往雒陽而來。
走到一屍一鄉備馬傳驛的地方,田橫對使者說:「作為臣子拜見天子,應該沐浴淨身。」
於是停了下來。
田橫對他的門客說:「起初我和漢王一樣都是面南而稱王的人物,如今漢王做了天子。
而我則成了亡國的俘虜,要北面稱臣降服於他,實在是令人羞愧難當啊。
況且我又煮了別人的兄長,卻要和那個人的弟弟一起為同一個主人效力,即使是他害怕天子的詔令不敢動我,難道我心裹就不感到慚愧嗎?而且陛下之所以召見我,衹不過是想看看我的面貌而已。
陛下在洛陽,現在把我的頭砍下來奔跑三十里,容貌還不至於腐敗,還可以看看我是什麼樣子。」
說完自一殺,讓門客捧著他的頭,跟隨使者盡快給高帝上奏。
高帝說:「唉,不簡單啊!以平民的身份起家,兄弟三個人相繼稱王,實在是賢能啊!」為此流下了眼淚,並且賜拜田橫的兩個門客做都尉,派兵二千人,用侯王的禮節來安葬田橫。
安葬完後,兩個門客在田橫墓邊挖了個洞,都自一殺而死。
高帝聽了大為驚異,認為田橫的門客都很賢能,聽說還有五百門客在海中島上,派使者韶令他們到洛陽,門客們聽說田橫已死,也都自一殺而亡。
由此可知田橫兄弟的確是能得到賢士擁戴的人。
韓王信是原來韓襄王的庶孫,他身高八尺五寸。
項梁立楚懷王時,燕、齊、趟、魏都在此之前稱王,衹有韓國沒有後代,因而立韓國公子橫陽君成做韓王,想以此來安一撫穩定韓國。
項梁死在定陶後,韓王成投奔楚懷王。
沛公帶兵攻打陽城,派張良以韓國司徒的身份去佔領韓國,發現了信,讓信統率韓國的兵馬,率領軍隊跟隨沛公到武關。
沛公做了漢王,信跟隨他進入漢中,信勸漢王說:「項王分封諸將,你卻單獨駐守在這裹,換個地方吧。
跟隨你的士卒都是山東人,都盼望著回去,一旦東歸的意願強烈,你就可以藉此爭奪天下了。」
漢王回師平定了三秦的地方,答應以後立信為王,先拜他為韓國的太尉,帶兵進佔韓地。
項籍分封的各諸侯王都回各自的封國。
韓王成因未隨軍征戰,沒有立F功勞,因而不派他到韓國,改封為穰侯,後來又把他殺了。
聽說漢王派信來搶佔韓地,於是任命他過去在吳縣時的縣令鄭昌為韓王,以抗擊漢王的軍隊。
漠二年,信平定了韓的十多個城邑。
漢王來到河南,信急攻韓王昌,韓王昌降漢。
漢王劉邦立信為韓王,讓他經常帶著韓兵隨侍左右。
漢王讓韓王信和周苛等人駐守榮陽,城池被楚軍攻克,韓王信投降了楚軍。
不久他找機會又逃回了漢,漢王又封他為韓王,最後他跟隨漢王打敗了項籍。
五年春天,漢王與他剖符,在穎jI!為韓王。
六年春,皇上認為韓王信勇武,所分領地
北面接近鞏縣和洛陽,南面鄰近宛縣和葉縣,束邊則有淮陽重鎮,這些地方都由一精一銳的軍隊駐守,於是把太原郡也分給韓國,讓韓王信抵禦胡人,並遷都晉陽。
韓王信上書說:「國土靠近邊界,匈奴人多次入侵,而晉陽卻距邊塞遙遠,請求定都馬邑。」
皇上答應了他的要求。
造年秋天,匈奴首領冒頓帶領大軍圍攻韓王信,韓王信多次派使者向胡人尋求和解。
漢朝派援軍救了韓王信,懷疑韓王信多次派使者私下向匈奴求和,有二心。
皇上賜書信責備韓王信說:「作為將軍,一心去戰死算不得勇敢,一心求生不能勝任軍事指揮,敵人圍攻馬邑,你的兵力難道不能堅守嗎?雖處危亡之地,也要堅持忠實誠信,這是我要責備你的。」
韓王信得到信,害怕被殺,因此和匈奴商定共同攻打漠,拱手把馬邑送給胡人,投降了匈奴,出兵攻打太原。
七年冬,皇上親自率軍在銅千打敗了韓王信,殺死了他的將領王喜。
韓王信逃到匈奴。
他的部將曼丘臣、王黃是白土縣人,他們立六國時趟的後裔趟利為王,又收拾韓王信的殘兵,和韓王信、冒頓勾結,合謀攻漢。
匈奴派左右賢王率領一萬多騎兵和王黃等駐紮在廣武南邊,到晉陽同漢兵作戰,被漢兵打敗,一直追到離石,又一次被漠軍打敗。
匈奴又聚集軍隊在樓煩西北。
漢軍又派戰車戰馬攻打匈奴,經常把匈奴人打敗,漢軍則乘勝往北追擊他們。
聽到冒頓住在代谷這個消息,皇上親臨晉陽,派人偵察冒頓,回報說:「可以攻打。」
皇上於是來到平城,上了白登山。
沒想到皇上被匈奴騎兵包圍,皇上派人給匈奴單子的妻子板氏送了很多貴重的禮物。
闕氏勸冒頓說:「現在取得了漢地,還是不能居住,況且兩主相遇,也不能相迫使陷於窘迫境地呀。」
對峙了七天,胡人的騎兵才稍往後退了一點。
天降大霧,漢軍派人往來走動,胡人也覺察不出來。
護軍中尉陳平對皇上說:「胡人的兵器是弓矛,請讓士兵在每個強一弩一上加上兩個箭頭,方向朝外,慢慢地移動,突出包圍。」
皇上跑入平城時,漢朝的援軍也到了。
匈奴騎兵於是散去,漢朝也收兵回師。
此後,韓王信便帶領匈奴兵往來邊境,攻擊漢軍,還讓王黃等人勸說陳稀。
十一年春,韓王信又同胡人騎兵駐紮在參合縣。
漢朝派柴將軍去攻打,柴將軍先送給韓王信一封信說:「陛下寬厚仁一愛一,諸侯雖然有叛逃的,但歸附後,立即又恢復過去的封號,不殺他。
這你是知道的。
如今你因兵敗逃到胡人那兒,沒有什麼大的罪過,希望你趕快來歸順。」
韓王信回報說:「陛下把我從間巷之中提拔起來,以至南面而稱王,這是我的榮幸。
榮陽之戰,我沒有戰死,而做了項籍的囚徒,這是我的頭一條罪狀。
胡寇攻擊馬邑,我沒能堅守住,卻把城作禮物投降了敵人,這是第二條罪狀。
現在我成了反叛之寇,帶領軍隊和你拚死而戰,這是第三條罪狀。
昔日的大夫文種和范蠡,什麼罪過也沒有,卻一死一逃;我有三條罪狀,而想求生,逭就是當年伍子胥得罪了夫差,而不知逃離,終於死在吳國的原因。
現在我逃到山谷之中,日夜向蠻夷乞討過活,我思歸的願望十分強烈,像癱瘓的人希望站立起來,瞎子渴望重新看見光明一樣,衹不過是情形不允許我這麼做而已。」
於是雙方交戰。
柴將軍帶兵洗劫參合,殺死了韓王信。
韓王信逃往匈奴時,太子跟他在一起,到了頹當城,韓王信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頹當。
韓太子也生了一個男孩,取名嬰。
到孝文皇帝時,頹當和韓嬰率領部屬投降了漢朝。
漢朝封韓頹當為弓高侯,韓嬰為襄城侯。
吳國、楚國反叛時,弓高侯平叛功高,位於眾將之首。
他的爵位傳給兒子、孫子,由於孫子沒有後代,失去了封國。
韓嬰的孫子因不敬之罪也失去了侯位。
頹當的庶孫韓嫣,受到一寵一幸,當時名聲很大。
韓嫣的弟弟韓悅,以校尉的身份率兵攻擊匈奴,被封為龍領侯。
後來因犯酎金份量不足之罪失去了侯位,又以待詔的身份被封為橫海將軍,率軍打敗束越,被封為按道侯。
太初年間,作為游擊將軍駐兵在五原外的城邑中,回去後被任命為光祿勳,因在太子一宮挖木偶人,被太子殺死。
他的兒子韓興繼承侯位,犯巫蠱之罪被殺。
皇上說:「游擊將軍死於國事,忠誠可憫。
今韓興雖以巫蠱見誅,其昆弟宗族應從坐者,可勿論之。」
於是又封韓興的弟弟韓增為龍額侯。
韓增少年時為郎,做過各曹侍中光祿大夫,昭帝時做過前將軍,因同大將軍霍光定策擁立宣帝,又加封食邑千戶。
本始二年,五位將軍征討匈奴,韓增率三萬騎兵從雲中出發,殺死匈奴一百多人,如期回師。
神爵元年,代替張安世作大司馬車騎將軍,兼任尚書。
韓增世代尊貴,自幼便是忠臣,先後侍奉三主,有功於朝廷。
他為人寬厚自守,對皇上、下屬都是和顏謙辭,沒有什麼失誤,以受一寵一保身,但沒有什麼建樹。
五鳳二年去世,封謐號為安侯。
他的兒子韓寶繼承其位,韓寶沒有兒子,失去了封國。
成帝時,為使功臣後繼有人,封韓增哥哥的兒子韓岑為龍額侯。
死後,兒子持弓繼位。
王莽敗後,就斷了侯位。
贊曰:周王室已經衰敗,到春秋末年,諸侯已減少殆盡,但炎帝、黃帝、唐堯、虞舜的後代卻大有人在。
秦滅掉了六國,上古的遣業也都不復存在了。
楚、漢戰爭之際,豪傑相繼稱王,衹有魏豹、韓王信、田儋兄弟是六國的後代,但到了他們這代也都絕跡了。
田橫的志節,賓客們追慕道義的一精一神,都不能使國家建立,這難道不是天意嗎!韓氏從被封為弓高侯後又開始顯貴,可能是因為皇巡作為固曲後裔,相距三伐最近了吧!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