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六十九 趙充國辛慶忌傳 第三十九
(趙充國,辛慶忌)
【原文】
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也,後徙金城鄰居。
始為騎士,以六郡良家子善騎射補羽林。
為人沉勇有大略,少好將帥之節,而學兵法,通知四夷事。
武帝時,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擊匈奴,大為虜所圍。
漢軍乏食數日,死傷者多,充國乃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陳,貳師引兵隨之,遂得解。
身被二十餘創,貳師奏狀,詔征充國詣行在所。
武帝親見視其創,嗟歎之,拜為中郎,遷連騎將軍長史。
昭帝時,武都氐人反,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將屯上谷,還為水衡都尉。
擊匈奴,獲西祁王,擢為後將軍,兼水衡如故。
與大將軍霍光定冊尊立宣帝,封營平侯。
本始中,為蒲類將軍征匈奴,斬虜數百級,還為後將軍、少府。
匈奴大發十餘萬騎,南旁塞,至符奚廬山,欲入為寇。
亡者題除渠堂降漢言之,遣充國將四萬騎屯緣邊九郡。
單于聞之,引去。
是時,光祿大夫義渠安國使行諸羌,先零豪言願時渡湟水北,逐民所不田處畜牧。
安國以聞。
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
是後,羌人旁緣前言,抵冒渡湟水,郡縣不能禁。
元康三年,先零遂與諸羌種豪二百餘人解仇交質盟詛。
上聞之,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擊,勢不一也。
往三十餘歲,西羌反時,亦先解仇合約攻令居,與漢相距,五六年乃定。
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匈奴使人至小月氏,傳告諸羌曰:『漢貳師將軍眾十餘萬人降匈奴。
羌人為漢事苦。
張掖、酒泉本我地,地肥一美,可共擊居之。
』以此觀匈奴欲與羌合,非一世也。
間者匈奴困於西方,聞烏桓來保塞,恐兵復從東方起,數使使尉黎、危須諸國,設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
其計不合。
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從沙陰地,出鹽澤,過長坑,入窮水塞,南抵屬國,與先零相直。
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結聯他種,宜及未然為之備。」
後月餘,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借兵,欲擊善善、敦煌以絕漢道。
充國以為:「狼何,小月氏種,在陽光西南,勢不能獨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罕、開乃解仇作約。
到秋馬肥,變必起矣。
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為備,敕視諸羌,毋令解仇,以發覺其謀。」
於是兩府復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羌,分別善惡。
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
縱兵擊其種人,斬首千餘級。
於是諸降羌及歸義羌侯楊玉等恐怒,亡所信鄉,遂劫略小種,背畔犯塞,攻城邑,殺長吏。
安國以騎都尉將騎三千屯備羌,至浩亹,為虜所擊,失亡車重兵器甚眾。
安國引還,至令居,以聞。
是歲,神爵元年春也。
時,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逾於老臣者矣。」
上遣問焉,曰:「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
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
兵難逾度,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
然羌戎小夷,逆天背畔,滅亡不久,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
上笑曰:「諾。」
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輒營陳,會明,畢,遂以次盡渡。
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
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
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為誘兵也。
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
令軍勿擊。
遣騎候四望狹中,亡虜。
夜引兵上至落都,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
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四望狹中,兵豈得入哉!」充國常以遠斥候為務,行必為戰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一愛一士卒,先計而後戰。
遂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用。
虜數挑戰,充國堅守。
捕得生口,言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
今請欲一斗而死,可得邪!」
充國子右曹中郎將卬,將期門佽飛、羽林孤兒、胡越騎為支兵,至令居,虜並出絕轉道,卬以聞。
有詔將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間虜,通轉道津渡。
初,罕、開豪一靡一當兒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後數日果反。
雕庫種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為質。
充國以為亡罪,乃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者,明白自別,毋取並滅。
天子告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斬,除罪。
斬大豪有罪者一人,賜錢四十萬,中豪十五萬,下豪二萬,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錢,又以其所捕妻子財物盡與之。」
充國計欲以威信招降罕、開及劫略者,解散虜謀,徼極乃擊之。
時,上已發三輔、太常徒弛刑,三河、穎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騎士、羌騎,與武威、張掖、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合六萬人矣。
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出,北邊空虛,勢不可久。
或日至秋冬乃進兵,此虜在竟外之冊。
今虜朝夕為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以上,皆多羸瘦。
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繼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開在鮮水上者。
虜以畜產為命,今皆離散,兵即分出,雖不能盡誅,亶奪其畜產,虜其妻子,復引兵還,冬復擊之,大兵仍出,虜必震壞。」
天子下其書充國,令與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議。
充國及長史董通年以為:「武賢欲輕引萬騎,分為兩道出張掖,回遠千里。
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
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
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厄,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憂,為夷狄笑,千載不可復。
而武賢以為可奪其畜產,虜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
又武威縣、張掖日勒皆當北塞,有通谷水草。
臣恐匈奴與羌有謀,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張掖、酒泉以絕西域,其郡兵尤不可發。
先零首為畔逆,它種劫略。
故臣愚冊,欲捐罕、開暗昧之過,隱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拊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冊。」
天子下其書。
公卿議者鹹以為先零兵盛,而負罕、開之助,不先破罕、開,則先零未可圖也。
上乃拜侍中樂成侯許延壽為強一弩一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為破羌將軍,賜璽書嘉納其冊。
以書敕讓充國曰:
皇帝問後將軍,甚苦暴露。
將軍計欲至正月乃擊罕羌,羌人當獲麥,已遠其妻子,一精一兵萬人欲為酒泉、敦煌寇。
邊兵少,民守保不得田作。
今張掖以東粟石百餘,芻槁束數十。
轉輸並起,百姓煩擾。
將軍將萬餘之眾,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欲至冬,虜皆當畜食,多藏匿山中依險阻,將軍士寒,手足皸瘃,寧有利哉?將軍不念中國之費,欲以歲數而勝微,將軍誰不樂此者!
今詔破羌將軍武賢將兵六千一百人,敦煌太守快將二千人,長水校尉富昌、酒泉候奉世將婼、月氏兵四千人,亡慮萬二千人。
繼三十日食,以七月二十二日擊罕羌,入鮮水北句廉上,去酒泉八百里,去將軍可千二百里。
將軍其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一黨一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
已詔中郎將卬將胡越佽飛射士步兵二校尉,益將軍兵。
今五星出東方,中國大利,蠻夷大敗。
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戰者吉,弗敢戰者凶。
將軍急裝,因天時,誅不義,萬下必全,勿復有疑。
充國既得讓,以為將任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國家。
乃上書謝罪,因陳兵利害,曰:
臣竊見騎都尉安國前幸賜書,擇羌人可使使罕、諭告以大軍當至,漢不誅罕,以解其謀。
恩澤甚厚,非臣下所能及。
臣獨私美陛下盛德至計亡已,故遣開豪雕庫宣天子至德,罕、開之屬皆聞知明詔。
今先零羌楊玉將騎四千及煎騎五千,阻石山木,候便為寇,罕羌未有所犯。
今置先零,先擊罕,釋誅亡辜,起一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
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
今罕羌欲為敦煌、酒泉寇,宜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擊勞,取勝之道也。
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臣愚以為不便。
先零羌虜欲為背畔,故與罕、開解仇結約,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漢兵至而罕、開背之也。
臣愚以為其計常欲先赴罕、開之急,以堅其先擊罕羌、先零必助之。
今虜馬肥,糧食方饒,擊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施德於罕羌,堅其約,合其一黨一。
虜交堅一黨一合,一精一兵二萬餘人,迫脅諸小種,著者稍眾,莫須之屬不輕得離也。
如是,虜兵寢多,誅之用力數倍,臣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不二三歲而已。
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為顯列。
臣位至上卿,爵為列侯,犬馬之齒七十六,為明詔填溝壑,死骨不朽,亡所顧念。
獨思惟兵利害至熟悉也,於臣之計,先誅先零已,則罕、開之屬不煩兵而服矣。
先零已誅而罕、開不服,涉正月擊之得計之理,又其時也。
以今進兵,誠不見其利,唯陛下裁察。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璽書報從充國計焉。
充國引兵至先零在所。
虜久屯聚,解弛,望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道厄狹,充國徐行驅之。
或曰逐利行遲,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
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
諸校皆曰:「善。」
虜赴水溺死者數百,降及斬首五百餘人,鹵馬、牛羊十萬餘頭,車四千餘兩。
兵至罕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
罕羌聞之,喜曰:「漢果不擊我矣!」豪一靡一忘使人來言:「願得還復故地。」
充國以聞,未報。
一靡一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還諭種人。
護軍以下皆爭之,曰:「此反虜,不可擅遣。」
充國曰:「諸君但欲便文自營,非為公家忠計也。」
語未卒,璽書報,令一靡一忘以贖論。
後罕竟不煩兵而下。
其秋,充國病,上賜書曰;「制詔後將軍:聞苦腳脛、寒洩,將軍年老加疾,一朝之變不可諱,朕甚憂之。
今詔破羌將軍詣屯所,為將軍副,急因天時大利,吏士銳氣,以十二月擊先零羌。
即疾劇,留屯毋行,獨遣破羌、強一弩一將軍。」
時,羌降者萬餘人矣。
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
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中郎將卬懼,使客諫充國曰:「誠令兵出,破軍殺將以傾國家,將軍守之可也。
即利與病,又何足爭?一旦不合上意,遣繡衣來責將軍,將軍之身不能自保,何國家之安?」
充國歎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吾舉辛武賢,丞相御史復白遣義渠安國,竟沮敗羌。
金城、湟中谷斛八錢,吾謂耿中丞,糴二百萬斛谷,羌人不敢動矣。
耿中丞請糴百萬斛,乃得四十萬斛耳。
義渠再使,且費其半。
失此二冊,羌人故敢為逆。
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是既然矣。
今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搖,相因而起,雖有知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為忠言。」
遂上屯田奏曰:
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
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谷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稿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
難久不解,繇役不息。
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相因並起,為明主憂,誠非素定廟勝之冊。
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以為擊之不便。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者。
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
願罷騎兵,留馳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史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
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治湟狹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
田事出,賦人二十畝。
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鎊千,倅馬什二,就草,為田者遊兵。
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
今大司農所轉谷至者,足支萬人一歲食。
謹上田處及器用簿,唯陛下裁許。
上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欲罷騎兵萬人留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孰計其便,復奏。」
充國上狀曰:
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
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一愛一親戚,畏死亡,一也。
今虜亡其美地薦草,愁子寄托遠遁,骨肉心離,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虜,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
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
臣謹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
步兵九校,更士萬人,留頓以為武備,因田致谷,威德並行,一也。
又因排折羌虜,令不得歸肥饒之地,貧破其眾,以成羌虜相畔之漸,二也。
居民得並田作,不失農業,三也。
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歲,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
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臨羌,以示羌虜,揚威武,傳世折衝之具,五也,以閒暇時下所伐材,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
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虜竄於風寒之地,離霜露疾疫瘃墮之患,坐得必勝之道,七也。
亡經阻遠追死傷之害,八也。
內不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勢,九也。
又亡驚動河南大開、小開使生它變之憂,十也。
治湟狹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從枕席上過師,十一也。
大費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
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臣充國材下,犬馬齒衰,不識長冊,唯明詔博詳公卿議臣采擇。
上復賜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十二便,聞之。
虜雖未伏誅,兵決可期月而望,期月而望者,謂今冬邪?謂何時也?將軍獨不計虜聞兵頗罷,且丁壯相聚,攻擾田者及道上屯兵,復殺略人民,將何以止之?又大開、小開前言曰:『我告漢軍先零所在,兵不往擊,久留,得亡效五年時不分別人而並擊我?』其意常恐。
今兵不出,得亡變生,與先零為一?將軍孰計復奏。」
充國奏曰:
臣聞兵以計為本,故多算勝少算。
先零羌一精一兵今餘下過七八千人,失地遠客,分散饑凍。
罕、開、莫須又頗暴略其贏弱畜產,畔還者不絕,皆聞天子明令相捕斬之賞。
臣愚以為虜破壞可日月冀,遠在來春,故曰兵決可期月而望。
竊見北邊自敦煌至遼東萬一千五百餘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數千人,虜數大眾攻之而不能害。
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勢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為塹壘木樵,校聯不絕,便兵一弩一,飭斗具。
烽火幸通,勢及併力,以逸待勞,兵之利者也。
臣愚以為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
騎兵雖罷,虜見萬人留田為必禽之具,其土崩歸德,宜不久矣。
從今盡三月,虜馬贏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他種中,遠涉河山而來為寇。
又見屯田之士一精一兵萬人,終不敢復將其累重還歸故地。
是臣之愚計,所以度虜且必瓦解其處,不戰而自破之冊也。
至於虜小寇盜,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
臣聞戰不必勝,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勞眾。
誠令兵出,雖不能滅先零,亶能令虜絕不為小寇,則出兵可也。
即今同是而釋坐勝之道,從乘危之勢,往終不見利,空內自罷敝,貶重而自損,非所以視蠻夷也。
又大兵一出,還不可復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復發也。
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
今久轉運煩費,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臣愚以為不便。
校尉臨眾幸得承威德,奉厚幣,拊循眾羌,諭以明詔,宜皆鄉風。
雖其前辭嘗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
臣竊自惟念。
奉詔出塞,引軍遠擊,窮天子之一精一兵,散車甲於山野,雖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而亡後咎餘責,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
臣幸得奮一精一兵,討不義,久留天誅,罪當萬死。
陛下寬仁,未忍加誅,令臣數得熟計。
愚臣伏計孰甚,不敢避斧鉞之誅,昧死陳愚,唯陛下省察。
充國奏每上,輒下公卿議臣。
初是充國計者什三,中什五,最後什八。
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
丞相魏相曰:「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將軍數畫軍冊,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
上於是報充國曰:「皇帝問後將軍,上書言羌虜可勝之道,今聽將軍,將軍計善。
其上留屯田及當罷者人馬數。
將軍強食,慎兵事,自一愛一!」上以破羌、強一弩一將軍數言當擊,又用充國屯田處離散,恐虜犯之,於是兩從其計,詔兩將軍與中郎將卬出擊。
強一弩一出,降四千餘人,破羌斬首二千級,中郎將卬斬首降者亦二千餘級,而充國所降復得五千餘人。
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
明年五月,充國奏言:「羌本可五萬人軍,凡斬首七千六百級,降者三萬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飢餓死者五六千人,定計遺脫與煎鞏、黃羝俱亡者不過四千人。
羌一靡一忘等自詭必得,請罷屯兵。」
奏可。
充國振旅而還。
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曰:「眾人皆以破羌、強一弩一出擊,多斬首獲降,虜以破壞。
然有識者以為虜勢窮困,兵雖不出,必自服矣。
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將軍出擊,非愚臣所及。
如此,將軍計未失也。」
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
老臣不以余命一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誰當復言之者?」
卒以其意對。
上然其計,罷遣辛武賢歸酒泉太守官,充國復為後將軍衛尉。
其秋,羌若零、離留、且種、貌庫共斬先零大豪猶非、楊玉首,及諸豪弟澤、陽雕、良貌、一靡一忘皆帥煎鞏、黃羝之屬四千餘人降漢。
封若零、弟澤二人為帥眾王,離留、且種二人為侯,貌庫為君,陽雕為言兵侯,良貌為君,一靡一忘為獻牛君。
初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
詔舉可護羌校尉者,時充國病,四府舉辛武賢小弟湯。
充國遽起奏:「湯使酒,不可典蠻夷。
不如湯兄臨眾。」
時,湯已拜受節,有詔更用臨眾。
後臨眾病免,五府復舉湯,湯數醉<酉句>羌人,羌人反畔,卒如充國之言。
初,破羌將軍武賢在軍中時與中郎將卬宴語,卬道:「車騎將軍張安世始嘗不快上,上欲誅之,卬家將軍以為安世本持橐簪筆事孝武帝數十年,見謂忠謹,宜全度之。
安世用是得免。」
及充國還言兵事,武賢罷歸故官,深恨,上書告卬洩省中語。
卬坐禁止而入至充國莫府司馬中亂屯兵,下吏,自一殺。
充國乞骸鼻,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
朝庭每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問籌策焉。
年八十六,甘露二年薨,謚曰壯侯。
傳子至孫欽,欽尚敬武公主。
主亡子,主教欽良人習詐有身,名它人子。
欽薨,子岑嗣侯,習為太夫人。
岑父母求錢財亡已,忿恨相告。
岑坐非子免,國除。
元始中,修功臣後,復封充國曾孫伋為營平侯。
初,充國以功德與霍光等列,畫未央宮。
成帝時,西羌嘗有警,上思將帥之臣,追美充國,乃召黃門郎楊雄即充國圖畫而頌之,曰:
明靈惟宣,戎有先零。
先零昌狂,侵漢西疆。
漢命虎臣,惟後將軍,整我六師,是討是震。
既臨其域,諭以威德,有守矜功,謂之弗克。
請奮其旅,於罕之羌,天子命我,從之鮮陽。
營平守節,屢奏封章,料敵制勝,威謀一靡一亢。
遂克西戎,還師於京,鬼方賓服,罔有不庭。
昔周之宣,有方有虎,詩人歌功,乃列於《雅》。
在漢中興,充國作武,赳赳桓桓,亦紹厥後。
充國為後將軍,徙杜陵。
辛觀自羌軍還後七年,復為破羌將軍,征烏孫至敦煌,後不出,征未到,病卒。
子慶忌至大官。
辛慶忌字子真,少以父任為右校丞,隨長羅侯常惠屯田烏孫赤谷城,與歙侯戰,陷陳卻敵。
惠奏其功,拜為侍郎,遷校尉,將吏士屯焉耆國。
還為謁者,尚未知名。
遠帝初,補金域長史,舉茂材,遷郎中、車騎將,朝廷多重之者,轉為校尉,遷張掖太守,徙酒泉,所在著名。
成帝初,征為光祿大夫,遷左曹中郎將,至執金吾。
始武賢與趙充國有隙,後充國家殺辛氏,至慶忌為執金吾,坐子殺趙氏,左遷酒泉太守。
歲余,大將軍王鳳薦慶忌:「前在兩郡著功跡,徵入,歷位朝廷,莫不信鄉。
質行正直,仁勇得眾心,通於兵事,明略威重行國柱石。
父破羌將軍武賢顯名前世,有威西夷。
臣鳳不宜久處慶忌之右。」
乃復征為光祿大夫、執金吾。
數年,坐小法左遷雲中太守,復征為光祿勳。
時,數有災異,丞相司直何武上封事曰:「虞有宮之奇,晉獻不寐;衛青在位,淮南寢謀。
故賢人立朝,折衝厭難,勝於亡形。
《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夫將不豫設,則亡以應卒;士不素厲,則難使死使。
是以先帝建列將之官,近戚主內,異姓距外,故一奸一軌不得萌動而破滅,誠萬世之長冊也。
光祿勳慶忌行義修正,柔毅敦厚,謀慮深遠。
前在邊郡,數破敵獲虜,外夷莫不聞。
乃者大異並見,未有其應。
加以兵革久寢。
《春秋》大災未至而豫御之,慶忌家在爪牙官以備不虞。」
其後拜為右將軍、諸吏、散騎、給事中,歲余徙為左將軍。
慶忌居處恭儉,食飲被服尤節約,然一性一好輿馬,號為鮮明,唯是為奢。
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
年老卒官。
長子通為護羌校尉,中子遵函谷關都尉,少子茂水衡都尉出為郡守,皆有將帥之風。
宗族支屬至二千石者十餘人。
元始中,安漢公王莽秉政,見慶忌本大將軍鳳所成,三子皆能,欲親厚之。
是時,莽方立威一柄一,用甄豐、甄邯以自助,豐、邯新貴,威震朝廷。
水衡都尉茂自見名臣子孫,兄弟並列,不甚詘事兩甄。
時,平帝幼,外家衛氏不得在京師,而護羌校尉通長子次兄素與帝從舅衛子伯相善,兩人俱遊俠,賓客甚盛。
及呂寬事起,莽誅衛氏。
兩甄構言諸辛陰與衛子伯為心腹,有背恩不說安漢公之謀。
於是司直陳崇舉奏其宗親隴西辛興等侵陵百姓,威行州郡。
莽遂按通父子、遵、茂兄弟及南郡太守辛伯等,皆誅殺之。
辛氏繇是廢。
慶忌本狄道人,為將軍,徙昌陵。
昌陵罷,留長安。
贊曰:秦、漢已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
秦時將軍白起,郿人;王翦,頻陽人。
漢興,郁郅王圍、甘延壽,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杜陵蘇建、蘇武,上邽上宮桀、趙充國,襄武廉褒,狄道辛武賢、慶忌,皆以勇武顯聞。
蘇、辛父子著節,此其可稱列者也,其餘不可勝數。
何則?山西天水、隴西、安定、北地處勢迫近羌胡,民俗修習戰備,高上勇力鞍馬騎射。
故《秦詩》曰:「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皆行。」
其風聲氣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謠慷慨,風一流猶存耳。
【白話文】
趟充國字翁孫,是隴西上邦地方的人,後來搬遷到金城令居。
開始的時候衹是一個騎士,後來作為六郡的良家子弟善於騎馬射箭被補為羽林衛士。
他為人沉著勇敢,有很深的謀略,年輕時喜好將帥的氣節,就去學習兵法,通曉了四方蠻夷的事情。
漢武帝的時候,趟充國以假司馬的身份跟隨貳師將軍攻打匈奴,被敵人重重包圍。
漢軍斷糧好幾天,死傷的人很多,趟充國就與一百多名壯士突破包圍、攻陷敵陣,貳師將軍帶領士兵跟隨其後,才得以脫圍。
趙充國全身有二十多處受傷,貳師將軍把情況上奏給武帝,武帝下令徵召趙充國到出行所在的地方來,武帝親自接見並探視他的傷情,感歎稱讚,就授官為中郎,提升他任車騎將軍長史。
昭帝的時候,武都郡的氐人造**,趙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之職帶兵攻打並平定了叛亂,陞官為中郎將,率兵駐守上谷郡,回來後又被任命為水衡都尉。
後來又去攻打匈奴,俘獲了西祁王,被提升為後將軍,照舊兼任水衡都尉。
趟充國與大將軍霍光一起決策擁立宣帝,被封為營平侯。
本始年間,以蒲類將軍之職征討匈奴,斬殺敵人幾百個,還軍後被任命為後將軍、少府。
匈奴大舉發動十多萬騎兵,南下一逼一近漢朝邊塞,到達了符奚廬山,準備入侵搶掠。
從匈奴逃走的題除渠堂投降漢朝後說出了這件事,漢朝就派遣趙充國率領四萬名騎兵駐守在邊境的九個郡上。
單于聽到造件事後,領兵離去。
這時,光祿大夫義渠安國出使巡視各羌人部落,先零的酋長表示希望在一定時節渡河到湟水北岸,尋找漢民所不耕種的地方放養牲畜。
安國把遣報告給了皇上。
趟充國就彈劾安國奉命出使犯有不敬之罪。
這以後,羌人依憑前面所說,觸犯漢律,渡過湟水,郡縣阻擋不住。
元康三年,先零就與各羌人的酋長二百多人解除怨仇,交換人質後訂立盟誓。
皇上知道這件事後,就徵詢趙充國,趟充國答道:「羌入之所以容易被制,是因為他們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領,他們經常互相攻擊,勢力不能統一。
三十多年以前,西羌人造**時,也是事先解除仇怨,訂立盟約攻打令居,同漢朝相抗衡,五六年後才平定。
到征和五年時,先零首領封煎等派人出使匈奴,匈奴再派人到小月氏,傳言告訴各差人部落說:『漢朝的貳師將軍帶領十多萬人投降了匈奴。
羌人為漢朝服役很苦。
垂摳、;齷本來是我們的地方,土地肥一美,可以一同攻打佔有那裹。
,由此可以看出包摳想和差人聯合,不是一世的事了。
不久前鯉塑的西面受困,聽說烏擔前來保衛邊塞,又害怕戰事從東面開始,就多次派使者到尉黎、危須各國,答應送給他們男一女人口,貂皮衣服,企圖離間他們和連的友好關係。
這個計劃沒有實現。
我懷疑包塑又派使者到差人部落中,從沙陰地區取道出鹽運,過了題後,進入壅z睦,南面到達蕩塑屬國,同塞零相聯合。
臣恐怕羌人的變動並不止這些,而且他們將會勾結聯合其他部落,應該趕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作好準備。」
一個多月後,羞怯退坦果然派遣使者到匈奴借兵,準備攻打差臣差、敦煌來斷絕選與酉繼各國來往的通道。
壟童厘認為「狼但、少且旦部落在隧颶的西南,勢必不可能單獨作出這樣的計劃,我懷疑匈趣的使者已經到達羌人部落中,先零、罕、殲才解除仇怨訂立盟約。
等到秋天馬肥,變亂必然發生。
應派使者巡視邊防部隊預先作好準備,下令告訴各差人部落,不要讓他們解除怨仇,以便查明他們的陰謀。」
於是兩府又請示派遣義渠安國出使巡視各差人部落,區分好壞。
安國去那裹後,就召集先零各部落首領三十多人,由於他們都特別凶暴狡詐,就把他們全殺了。
又發兵攻打他們的部落,殺了一千多人。
於是所有原來歸順漢朝的羌人部落以及歸義羌侯楊玉等都恐懼怨怒,失去了信任歸向,就脅迫劫持弱小的部落,背叛侵犯邊塞,攻打城邑,殺死長官。
安國作為騎都尉率領三千騎兵集結以防備羌人,到達浩疊時,被敵兵所攻擊,損失車輛、輜重、兵器甚多。
安國帶兵返回,到令居後,將情況E報。
這一年,是神爵元年的春天。
當時趟充國已經七十多歲,皇上認為他老了,就派御史大夫丙吉去問誰可以領兵,趙充國答道:「沒有超過老臣的人了。」
皇上又派人來問道:「將軍估計羌敵會怎麼樣,應當使用多少人?」
趙充國說道:「百聞不如一見。
軍事情況難以遙測,臣希望趕到金城,制定出作戰方案後上奏。
然而羌戎衹是弱小的夷族,違反天意背叛國家,不久就會滅亡,希望陛下把這件事交給老臣,不要擔憂。」
皇上笑道:「可以。」
趙充國到達金城,等到軍隊集合到一萬騎兵,就準備渡過黃河,但怕被敵人攔截,就在夜間先派三校人馬銜枚渡河,渡過河後就擺好陣式,等到天亮時,陣式已經擺好,這才開始按次序全部渡過了黃河。
敵人有幾十成百的騎兵前來,出入軍營的邊上。
趟充國就說:「我們的軍馬正疲倦,不能馳馬追逐。
這都是敵人的驍勇騎兵難以制一服,又恐怕這是敵人在用誘兵之計。
攻擊敵人以全殲為目標,微小的利益不值得去貪求。」
趙充國就傳令叫軍隊不要出擊。
派遣騎兵到四望陋中偵察,沒有發現敵人。
就在夜晚帶兵往上游到落都,然後召集各校的司馬,對他們說道:「我已知道羌人不會用兵了。
假使敵人派幾千人在四望陋中堅守阻攔,我們的部隊怎麼能進去呢!」趙充國經常把遠遠地派出偵察兵作為要務,行軍時一定要作好戰鬥準備,駐紮時一定要加固營壘,尤其能夠謹慎穩重,一愛一護一士兵,事先計劃好後再進行戰鬥。
於是趙充國就向西到西部都尉府,每天犒勞軍士,士兵都想為他效力。
敵人幾次來挑戰,趟充國都堅守不出。
有次捉到了一個俘虜,招供說羌人首領都幾次互相責怪說:「叫你不要造**,今天天子派趙將軍來了,他有八九十歲了,善於用兵。
現在想決一死戰,還有可能嗎?」
趟充國的兒子右曹中郎將趙印,率領期門飲飛、羽林孤兒、胡、越騎兵作為分支部隊,到達令居。
敵人同時出擊斷絕了漢軍運輸道路,趟印把此事上奏。
下韶令他率領八校尉和驍騎都尉、金城太守合力搜捕山間敵人,疏通運輸道路、津梁渡口。
起先,罕、開的首領一靡一當兒派弟弟雕庫來告訴都尉說先零想造**,過了幾天後,先零果然造**了。
雕庫部落有很多人在先零中,都尉就把雕庫扣留作為人質。
趙充國認為他沒有罪,就遣送他回去告訴部落首領:「漢朝大軍衹殺有罪的人,要他們自己清楚並加以分別,不要一同自取滅亡。
天子告諭各部羌人,犯法的人能夠捕獲斬殺其他罪犯,可以免罪。
斬殺有罪的大首領一人,可以得到四十萬錢的賞賜,斬殺中等首領的,可以得到十五萬,斬殺下等首領的,可以得到二萬,斬殺成年男子的,可以得到三千,斬殺婦女、老人和小孩的,可以得到一千,還要把他所捕獲的婦女、孩子以及錢財物品都給他。」
趟充國計劃要用恩威並施來招降罕、開部落以及其他被脅迫叛亂的部族,瓦解粉碎敵人的陰謀,等到他們困頓之時再來攻擊。
這時漢宣帝已經征發了三輔、太常寺的減刑犯人,三河、頃川、沛郡、淮陽、汝南各郡的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的騎士、羌人騎兵,以及武威、張掖、酒泉太守各自駐守在郡中的軍隊,一共六萬人。
酒泉太守辛武賢上奏書說道:「各郡的兵力都駐守在祁連山南,北邊空虛,這種形勢一定不會堅持太久。
有人說到秋冬的時候再進兵,這是當敵人在境外時我們採取的策略。
現在敵人朝夕騷擾,土地又寒冷貧瘠,漢朝的馬匹不能在造裹過冬,駐軍在武威、張掖、酒泉的有一萬多匹戰馬,大多數瘦弱不堪。
可以增加馬的飼料,在七月上旬的時候攜帶三十天的糧草,同時從張掖、酒泉分別派兵一同攻打罕、開部落在鮮水上游的部隊。
敵人把牲畜視為命一根,現在都已離散,我軍一火速分兵出擊,即使不能全部誅殺乾淨,衹要奪得了他們的牲畜,俘虜了他們的妻子兒女,再退兵返回,到冬天再出擊,大部隊頻繁發動攻擊,敵人必定崩潰無疑。」
天子就把這份奏書交給趙充國,叫他同校尉以下瞭解羌人情況的官兵廣泛討論。
趙充國和長史董通年認為「辛武賢想輕率帶領一萬騎兵分兩路從張掖出發,來回就有千里之遠。
以一匹馬自身馱負三十天糧食計算,就要帶二斛四斗米,八斛麥,還要帶上行李兵器,馬就難以追逐奔跑了。
等到艱辛疲憊地趕到,敵人一定計算好了軍隊的行程,逐漸撤退離去,沿著水草之地進入山林之中。
如果跟隨敵人而深入,敵人就會佔據前面的險阻,把守後面的要塞,來斷絕我方的糧道,這樣一來一定會出現傷亡傾危的憂患,被夷狄所恥笑,永遠都不可挽回。
而辛武賢認為可以奪取敵人的牲畜,俘虜他們的妻子兒女,這不過是一句空話,並非是至好的計策。
還有武威縣、張掖日勒都處在北部要塞之地,有暢通無阻的山谷和充足的水草。
臣怕匈奴和羌人早有謀劃,將要大舉入侵,希望能攔腰切斷張掖、酒泉通往西域的道路,這樣兩郡的軍隊更加不能出動。
先零首先發動叛亂,其他部落衹是被它所劫持。
所以臣有一個愚計,打算不計較罕、開昏庸愚昧的過錯,隱瞞而不去張揚,首先把先零消滅後來震動他們,應該讓他們悔過自新,藉此赦免他們的罪行,然後選派懂得羌人民俗的優秀官員去安一撫一團一結他們,這才是保全軍隊穩一操一勝券的安邊之策。」
天子把這封奏書交給百官商討。
公卿大臣們都認為先零兵勢強盛,又依仗罕、開的援助,如果不首先攻破罕、殲,先零就不容易對付。
皇上就授任侍中樂成侯許延壽為強一弩一將軍,就地任命酒泉太守辛武賢為破羌將軍,賜給他蓋有璽印的韶書嘉許採納他的計策。
又下書責備趟充國說:
皇帝問候後將軍,行軍在外極為勞苦。
將軍計劃想到正月時再進攻罕羌,羌人應已收割了麥子,轉移了妻子兒女,集結好一精一銳部隊一萬人將要入侵酒泉、敦煌。
我方邊境軍隊少,要百姓守衛保護的話就不能進行耕作。
現在張掖以束地區粟一石賣到一百多錢,乾草秸桿一捆賣到幾十錢。
各處一同運輸糧草,就給老百姓增添了煩擾。
將軍率領一萬多人的大部隊,不及早趁秋天共享水草的便利之機爭奪其牲畜和糧食,想等到冬天,敵人都已經積蓄了糧食,他們大多依靠險阻隱藏在山中,將軍的士卒由於寒冷,手足凍裂,難道還會有利嗎?將軍不以國家的耗費為念,打算用幾年的時間來打敗敵人,凡為將軍的,有誰不樂於此道呢!
現在我已詔令破羌將軍辛武賢帶兵六千一百人,敦煌太守快帶兵二千人,長水校尉富呂、酒泉候馮奉世率領蠟、月氏兵四千人,大概不下一萬二千人。
帶上三十天的糧草,在七月二十二Et進攻罕羌,進入鮮水北岸的拐彎處,離酒泉八百里,離將軍一千二百里。
將軍就帶兵從便道向西同時推進,即使不能相會合,讓敵人聽說東方北方的軍隊一同前來,可以分散敵人的鬥志,離散他們的一黨一羽,即使不能全殲敵人,也應會瓦解他們。
我已詔令中郎將趙印率領胡、越飲飛射士、步兵二校,增加將軍的兵力。
現在五星出現在東方,對中國大利,蠻夷將大敗。
太白星出現在高處,帶兵深入敢於作戰的人吉利,不敢作戰的人有危險。
將軍趕緊打點行裝,依靠天時,征討不義,一定會萬無一失,將軍不要再有疑慮。
趟充國收到責備他的詔書後,認為將領帶兵在外,應依據情況堅持主張,用以安定國家。
於是他就上書請罪,順便陳述用兵的利害關係,他說:臣私下見到陛下前不久賜給騎都尉安國的詔書,讓他選擇羌人中可以出使罕羌的人,宣告大軍就要到了,漢朝將不誅殺罕人,用以瓦解他們的陰謀。
皇上恩澤極為深厚,不是臣下所能比得上的。
臣下私下讚美陛下大德無量,妙計無窮,所以就派殲羌的首領雕庫宣傳天子的大德,罕、開各部落都已聞悉英明的韶令。
今先零羌的楊玉率領騎兵四千人以及煎鞏騎兵五千人,以山石樹木作為險阻,等候時機來入侵,罕羌卻沒有侵犯的行動。
現在把先零放在一邊,先去攻打罕羌,開釋有罪的,誅殺無辜的,引起一方危難,卻受到兩方禍害,這實在不是陛下原來的計劃。
臣聽兵法說「進攻力量不足的,進行防守則會綽綽有餘」,又說「善於戰鬥的人控制別人,不被別人所控制」。
如今罕羌想去入侵敦煌、酒泉,我們就應整治武器馬匹,訓練作戰士兵,來等待他們的到來,這就能坐著得到制一服敵人的戰術,以養一精一蓄銳的軍隊去攻打疲於奔命的敵人,是取勝之道。
現在擔心兩郡的兵少不足以防守,而發動他們進行攻擊,放棄制一服敵人的戰術而選擇為敵所制的方法,臣下愚蠢地認為這不妥當。
先零羌的敵人想背叛漢朝,所以就同罕羌、開羌解除前仇訂立盟約,但他們的內心裹不能不害怕漢軍到後罕、開背棄他們。
臣愚蠢地認為先零羌的計謀常常是想先赴罕羌、開羌的危急之難,用以堅固他們的盟約,先攻打罕羌,先零一定會去援助。
現在敵人馬正肥,糧草正豐盛,攻打他恐怕對其造成不了傷害,正好讓先零得以施恩德於罕羌,使他們堅固了盟約,聯合了一黨一羽。
敵人如果盟約堅固一黨一羽聯合的話,一精一銳部隊可以達到二萬多人,再去脅迫其他弱小部落,歸附的人就會逐漸增多,像莫須這樣的小部落就不會輕易離開了。
如果這樣,敵人兵力漸增,要誅殺他們就要用幾倍的力量,臣恐怕國家的憂患和負擔要用十年來計算,不是兩三年就可以了的。
臣下得以受到天子的厚恩,父子同為朝廷要員。
臣下官位到九卿。
爵位到列侯,年齡也有七十六了,為奉行英明的詔令而拋一屍一溝壑,雖死不朽,我沒有什麼可以顧慮的。
衹是考慮到自己對用兵的利害最為熟悉,所以為臣之計,先討伐先零後,罕羌、歹千羌之類不須用兵就可以制一服。
先零羌被誅殺後罕羌、開羌仍不臣服,等到正月再去攻打它,既得用兵的道理,又合用兵的時機。
以現在的時機進軍,實在看不到有利可圖,希望陛下明察決斷。
六月戊申上奏,到七月甲寅皇上封璽書給趟充國告訴依從他的計策。
趟充國帶兵到達先零羌所在的地方。
敵人駐兵已久,放鬆了警惕,見到大部隊,就丟棄了車輛輜重,想渡過湟水,
路狹窄,趙充國就慢慢行軍追趕敵人。
有人說追逐取勝宜快,如此行進太慢,趙充國就說:「這就是所謂的窮寇莫追。
緩慢追趕,他們就會逃跑而不回頭,追急了他們就會回頭決一死戰。」
各校尉都說:「好。」
敵人投水被淹死的有數百人,投降以及被斬首的有五百多人,俘獲馬牛羊十多萬頭,車子四千多輛。
軍隊到了罕羌的地方,下令軍隊不要焚燒村落以及不准在田裹割草放牧。
罕羌的人聽說這些後,高興地說:「漢軍果然不攻打我們了!」首領一靡一忘派人來說:「希望能夠返回到原來的地方。」
趟充國把這上報給天子,沒有得到回答。
一靡一忘親自前來歸順,趙充國賜給他飲食,放他回去告諭他同族的人。
護軍以下的軍官都同趙充國爭論這件事,說:「這是反賊,不可以擅自放走。」
趙充國說:「各位衹想完全依從公文而為自己打算,並不是為國家忠心考慮。」
話沒說完,璽書就下來了,命令將一靡一忘按贖罪論處。
後來罕羌終於沒有用兵就被征服了。
這年秋天,趟充國生病了,皇上賜書說:「制詔後將軍:聽說您苦於腿腳疼痛,風寒下洩,將軍年邁再加疾病,一朝之變不可諱言,朕對此很憂慮。
現下韶令破羌將軍到達駐地,作為將軍的副手,趕緊趁天時大利,官兵銳氣正旺,在十二月攻打先零羌。
如果病情嚴重,可以留在駐地不動,衹派破羌、強一弩一將軍就可以了。」
這時羌人投降的已有一萬多了。
趟充國考慮到敵人一定會失敗,就準備撤回騎兵進行屯田,以待敵人的困敝。
寫好奏書還沒有上報,正好得到要求進軍的璽書,中郎將趙印害怕了,就派門客去勸諫趙充國說:「命令軍隊出擊,果真能使軍隊招致失利,將領遭到殺害而使國家面臨傾覆的危險的話,將軍固守是可以的。
如果衹是從利弊關係出發,那又憑什麼抗爭呢?一旦您不合皇上的意旨,皇上派繡衣御史來責備將軍,將軍將自身難保,哪裡還有什麼國家的安全呢?」
趟充國歎聲說道:「你這話是何等地不忠啊!原先如果聽了我的話,羌敵能成這樣一個局面嗎?以前推舉可以先行巡視羌人的人,我推舉了辛武賢,丞相御史請求皇上派遣義渠安國,結果壞了敗羌的計劃。
金城、湟中等地的谷每斛八錢,我告訴耿中丞,衹要買來二百萬斛谷,羌人就不敢妄動了。
耿中丞請求買一百萬斛,最後衹得到四十萬斛。
義渠兩次出使,耗費將近一半。
錯失造兩計,羌人才敢於叛逆。
失之毫釐,差以千里,已成為了事實。
如今兵事曠El持久不能結束,萬一四方夷狄突然發動變亂,乘機而起,即使有很深智謀的人也不能善理後事,哪裹衹有羌人值得擔憂呢!我堅定地以死來固守,賢明的君主是可以進獻忠言的。」
於是就呈上屯田的奏書道:臣下聽說軍隊是用來彰明道德懲除禍害的,所以用兵得勝在外面,那麼福慶就顯現在內,因此就不可不謹慎從事。
臣所率領的官兵、馬、牛的糧草,一個月要用糧谷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一千六百九十三斛,乾草秸稈二十五萬零二百八十六石。
戰爭長久不能解除,徭役就不會停止。
又怕其他夷狄突然有不可預料的變亂,相隨一起發生,成為明君的憂患,這實在不是朝廷以往制定的戰勝敵人的策略。
況且羌敵容易用計來攻破,難以用兵力去粉碎,所以臣下認為出擊不利。
估計從臨羌向東到浩疊,羌敵的舊田及公田,百姓還沒有開墾的土地,可以達到二干頃以上,中間的驛站大多毀壞破敗。
臣下不久前部置士兵進山,砍伐大小林木六萬多棵,都放在水邊。
臣下希望撤回騎兵,留下減刑的犯人和應募的士兵,以及淮陽、汝南的步兵和官兵的私人隨從,一共有一萬零二百八十一人,一個月用谷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零八斛,分別駐紮在要害之地。
一旦冰凍消解就可以運木而下,修繕驛站,疏通溝渠,整治湟陋以西道路上的橋樑七十座,使其可以通到鮮水附近。
耕作開始後,每人可以授田二十畝。
到四月牧草長出,征發郡縣騎兵以及所屬部落的胡人騎兵中強健的各一千人,配上十分之二的副馬,放牧吃草,作為耕田的人的巡邏隊。
把屯田的收入用來充實金城郡,增加積蓄,可以節省很大一筆花費。
現在大司農所運來的谷,足以維持一萬人一年的食用。
謹呈屯田的地點以及所需器一具用品的賬簿,希望陛下裁奪准許。
皇上回書說道:「皇帝問候後將軍,您所說的撤退騎兵留一萬人屯田,如果按將軍的計策,敵人當何時可以消滅,兵事當何時能夠解決?請仔細計慮它的便利之處,然後再給我回報。」
趙充國把情況上報說:臣聽說帝王的軍隊,以能保全自己而取勝,所以它重視謀略而輕視戰爭。
能百戰百勝,並不是最好的,所以首先就要使敵人不能戰勝我方再來等待時機去戰勝敵人。
蠻夷的習俗雖然不同於禮義之邦,但他們在趨利避害,一愛一護親戚,害怕死亡方面,都是一樣的。
如今敵人失去肥沃土地,茂盛草原,愁於寄居他鄉,遠離故土,骨肉離心,人人懷有背叛的心意,而這時英明的君主班師罷兵,留下萬人屯田,這是順應天時,利用地利,來等待可以戰勝敵人的機會,即使敵人沒有即時伏罪,戰事的解決可以在一年之內完成。
羌敵被瓦解,前後投降的就有一萬零七百多人,還有接受我的勸說離去的共有七十批,這些都是坐待羌敵支解的詳細情況。
臣謹列舉十二點不出兵而留守屯田的好處。
步兵九校,官兵共萬人,留守屯田作為武裝防衛,靠田收谷,武威仁德同時施行,這是第一點。
又乘機排擠羌敵使其受挫,叫他們不能回到肥饒的地方來,由於貧困使他們一團一結不到一起,逐漸形成羌敵自相叛離的局面,這是第二點。
當地的居民能夠和屯田士兵在一起耕作,沒有耽誤農民的本業,這是第三點。
軍隊及馬匹一個月的糧草,估計可供屯田的士兵用一年,撤回騎兵用來節省大筆開支,這是第四點。
到春天時檢閱武裝的士兵,沿著黃河、湟水運送糧食到臨羌,向羌敵顯示,奮揚雄威武力,是可以傳給後代用以抵禦侵略的方法,這是第五點。
用閒暇時間運出所砍伐的樹木來整治驛站,充實金城,這是第六點。
軍隊出擊,冒著危險才僥倖求取勝利,不出擊,讓反叛之敵逃竄於風霜寒冷之地,遭受霜露疾病瘟疫凍瘡斷指之苦,坐著就能達到必勝之境地,這是第七點。
沒有經歷險阻和長途追趕而造成死傷的危害,這是第八點。
對內沒有破壞國家威武的形象,對外沒有使敵人得到可乘之機,這是第九點。
又沒有驚動黃河以南大開、小開羌人,使其產生變亂的憂患,這是第十點。
修治了湟陋中間道路的橋樑,使之可以到達鮮水,用以控制西域,揚威千里,行軍就像跨過枕席一樣容易,這是第十一點。
巨大的開支已經節省了,就可以免除百姓的徭役,用以警惕意外之事,這是第十二點。
留守屯田可以得到十二種好處,出兵就會失去這十二種好處。
臣趙充國才能低下,年老體衰,不懂長遠之策,希望陛下詔令公卿廣泛細緻地議論臣下的話,並加以選擇採納。
皇上又賜書回答道:「皇帝問候後將軍,您所說的十二點好處,我已知道。
敵人雖然沒有被消滅,戰事結束可望一年就行了。
一年就行,是指今年冬天,還是指別的什麼時間呢?將軍難道就不考慮敵人知道大量撤軍後,將會集合壯丁,攻打騷擾耕種的人以及道路上駐守的士兵,重新燒殺搶掠百姓,將用什麼來阻止敵人呢?另外,大開、小開羌先前曾說:『我們向漢軍報告了先零所在的地方,漢軍不前去攻打,長時間留守,會不會像本始五年時不加以區別而一起攻擊我們?』他們心中常常害怕。
如今軍隊不出動,他們會不會發生變故,與先零結為一體?望將軍仔細考慮後再報告。」
趟充國上奏說道:臣聽說用兵以計謀作為根本,所以謀算多的戰勝謀算少的。
先零羌的一精一銳部隊現在剩下的不超過七、八干人,丟失土地,客居遠方,分崩離析、忍饑挨凍,罕、開、莫須諸羌又時常搶劫他們年老體弱的人以及牲畜財產,反叛投誠的人絡繹不絕,都知道天子明確韶令互相捕獲斬殺的人可以得到賞賜。
臣認為破敵可計算Et月來等待,最遲就在明年春天,所以說戰事解決可望在一年之內。
我看到北邊從敦煌到遼東一萬一千五百多里,守衛沿邊要塞和烽火台的官兵衹有幾千人,敵人多次用大部隊來攻打也無濟於事。
現在留下步兵士卒一萬人屯田,地勢乎坦,又有許多高山可供遠望的便利,使各個部隊互相保衛,修築濠溝壁壘,瞭望木樓,營壘之間相連不斷,備置武器劍一弩一,整修作戰用具。
烽火一舉,兵勢相及,力量集中,以逸待勞,這是用兵的有利條件。
臣認為屯田對內有不花軍費的好處,對外還有防守抵抗的準備。
騎兵即使撤走了,敵人看到有一萬人留守屯田作為必要擒敵的措施,他們土崩瓦解、歸附朝廷的日子就不會久了。
從現在起不超過三個月,敵人馬匹瘦弱,一定不敢把他們的妻子兒女放在其他部落中,遠途跋山涉水前來入侵。
又看到屯田的兵士有一精一兵一萬,最終不敢再帶著他們的妻子兒女重新返回舊地。
臣下的這個計策,是估計到敵人將一定會就地瓦解,不用戰鬥就可自行敗亡。
至於敵人小鄙侵犯,不時殺戮百姓,這原先就不能完全禁止。
臣聽說戰爭不能必勝的話,就不要輕易交鋒;攻擊不能一定奪取勝利的話,就不要興師動眾。
真的要是命令軍隊出擊,即使不能消滅先零,如果能讓敵寇再也不能進行小辨模侵犯的話,那麼出兵是可以的。
現在同樣不能禁止敵人小辨模地入侵,又放棄坐等取勝的方法,採取冒險之勢,前去最終不會得利,卻使內部空虛自己疲憊,削減實力而自我損耗,這並不是用來向蠻夷示威的好辦法。
另外大兵一旦出擊,回來時就不能再留下,湟中地區卻又不能不防守,如果這樣,徭役又要重新徵發。
況且匈奴不可以不防備,烏桓不可以不憂慮。
現在長期運輸耗費巨大,傾盡一柄一家的戰備儲蓄來供一應一處,臣以為不妥。
校尉臨眾有幸得以秉承威德,攜帶豐厚的錢財,安一撫各個羌人部落,宣佈詔令,羌人應該都會趨從教化。
即使他們前段時間曾說「會不會像本始五年那樣呢?」
,也應當不會有其他想法,不值得因為這個緣故出兵。
臣私下考慮,奉詔出塞,率軍遠征,用盡天子的一精一兵,將車馬武器拋散在山上野地,即使沒有點滴功勞,也可得到避嫌的好處,而沒有事後的過失和責罰,這衹是對人臣不忠於職守有利,對明主和國家都是沒有好處的。
臣下有幸得以率領一精一兵,討伐不義,卻長期拖延上天對敵人的懲罰,罪該萬死。
陛下寬大仁慈,不忍心殺我,讓臣幾次得以仔細考慮。
現在臣的計劃已制定好了,不敢畏避斧鈸之刑,冒死陳述愚見,望陛下明察。
趙充國的奏書每次上報,都要被交給公卿大臣討論。
剛開始贊同趟充國計策的人有十分之三,中期十分之五,最後達到十分之八。
皇L下韶質問先前說趙充國計策不好的人,他們都磕頭認錯。
丞相魏相說:「臣下愚蠢不懂得軍事上的利害關係,後將軍幾次定立軍策,他說的常是正確的,臣下保證他的計策一定可行。」
宣帝於是回書給趙充國說:「皇帝問候後將軍,您上書講了羌敵可勝的道理,現在聽將軍的,將軍的計策不錯。
請把留守屯田以及應當撤回的人馬數上報給我。
將軍請多進飯食,IJ,,b用兵,善自珍重!」宣帝由於破羌、強一弩一兩位將軍多次說應當出擊,又因趙充國屯田的地方分散,怕遭到敵人侵犯,於是同時採納了他們兩方的計策,詔令兩位將軍同中郎將趙印出兵攻打敵人。
強一弩一將軍的部隊出擊,降服敵人四千多,破羌將軍出兵殺敵二千人,中郎將趙印殺敵以及俘虜敵人也有二千多,而趟充國所俘虜的人又有五千多。
詔令撤軍,衹留下趟充國屯田。
第二年五月,趙充國上奏說道:「羌人原本大概有五萬人的軍隊,一共被殺的有七千六百人,投降的有三萬一千二百人,淹死在黃河、湟水中的以及因飢餓而死的有五六千人,最後估計逃脫以及與煎鞏、黃羝羌一同流亡的不超過四千人。
羌一靡一忘等責成自己一定要擒獲他們,請求撤走屯田的部隊。」
奏章被許可,趟充國整頓軍隊而返回。
趟充國的好友浩星賜迎接他並勸說道:「大家都以為破羌、強一弩一兩位將軍出兵攻敵,大量殺敵收降,敵人才得以消滅。
但有見識的人都認為敵人已勢窮力薄,軍隊即使不出擊,敵人也一定會自己降服。
將軍如見到皇上,應歸功於兩位將軍的出擊,說兩位將軍不是臣下所能比得上的。
如果這樣,將軍的計策就沒有過失了。」
趙充國說道:「我年紀已老了,爵位也到了極點,難道還因避嫌一時的功勞而欺騙聖明的君主嗎!軍事形勢是國家的大事,應當為後代所傚法。
老臣如果不在有生之年全部明白地告訴陛下用兵的利害關係,一旦突然死去,有誰還能再對他說呢?」
終於按照自己的意見應對皇上。
皇上同意了他的計策,罷免並派遣辛武賢重歸酒泉太守的官任,趙充國又任後將軍衛尉。
那年秋天,羌人若零、離留、且種、兒庫一同殺了先零首領猶非、楊玉,同其他首領弟澤、陽雕、良兒、一靡一忘一起率領煎鞏、黃羝部落的四千多人投降了漢朝。
若零、弟澤兩人被封為帥眾王,離留、且種兩人被封為侯,兒庫被封為君,陽雕被封為言兵侯,良兒被封為君,一靡一忘被封為獻牛君。
聞始設置金城屬國來安排投降的羌人。
韶令選舉可以擔任護羌校尉的人,這時趟充國生病,四府都推舉辛武賢的小一弟一弟辛湯。
趙充國急忙起一床一上奏道:「辛湯酗酒,不可掌管蠻夷事務,不如派辛湯的哥哥辛臨眾。」
當時辛湯已經接受了符節,又下詔令改任辛臨眾。
後來辛臨眾因為生病免官,五府重又舉薦辛湯,辛湯常醉酒怒罵羌人,羌人因而反叛,最後應了趙充國所說的話。
起初,破羌將軍辛武賢在軍中時常與中郎將趟印閒聊,趟印說道:「車騎將軍張安世開始時曾不合宣帝的心意,宣帝想殺了他,我家將軍認為張安世原來手提書袋、頭插一毛一筆事奉孝武帝幾十年,被公認忠心謹慎,應該保全他。
張安世因此才得以免死。」
等到趟充國回來後同皇上談論軍事,辛武賢就被罷官回到原職,心中深懷怨恨,就上書狀告趟印洩露宮廷中的話。
趟印因違反禁令進入趟充國幕府司馬中擾亂屯兵規矩被送交法官審訊,他自一殺而死。
趟充國請求退休養老,被賜給一輛四匹馬拉的坐車、黃金六十斤,免職回家。
朝廷每當有關於四夷的重大討論,經常請他參預軍事謀劃,向他詢問計劃謀略。
享年八十六歲,甘露二年薨,謐號為壯侯。
爵位從兒子傳到孫子趙欽,趟欽娶了敬武公主。
公主沒有兒子,就教趙欽的良人習假稱懷有身孕,實際上是別人的兒子。
趙欽薨,他的兒子趟岑繼承侯位,習就成為太夫人。
趟岑的親生父母索求錢財沒有止境,因此憤恨互相告發。
趙岑因不是親生兒子被免除爵位,封地被取消。
元始年間,重續功臣的後代,又封趟充國的曾孫趟伋為營乎侯。
當初,趙充國因為功勞德行同霍光相當,就把他的像畫在未央宮。
成帝時,西羌曾有警報,皇上思念將帥大臣,追思並讚美趙充國,就召黃門郎楊雄在趙充國的畫像邊題寫頌辭道:在英明聖靈的漢宣帝時代,戎狄中有先零。
先零猖狂,入侵漢朝的西部邊疆。
漢朝任命英武的大臣,衹有後將軍,他統率我漢朝的六師,討伐叛逆,天下大震。
到達羌域以後,曉以威德,有的太守貪圖功勞,說他不能取勝。
請命率軍,直抵罕羌,天子命令趟充國隨兵到達鮮水的北岸。
營平壯侯堅守節一操一,幾次上奏密封章疏,料敵如神穩一操一勝算,智勇雙全無人敢擋。
終於打敗西戎,回師京城,鬼方臣服,沒有部落不來朝見。
往昔西周到了宣王時,有方叔有邵虎,詩人歌功頌德,被列於《大雅》中。
漢朝中興,趙充國顯示威武,氣宇軒昂,方叔邵虎後繼有人。
趟立厘宮為後將軍,被遷到拄墮。
辛武置從差地帶兵回來後過了七年,重新被任命為破羌將軍,征討烏孫到達敦煌,以後就沒有出動,皇帝徵召他還沒有到,就病死了。
他的兒子辛慶忌任至高官。
辛慶忌字子真,年輕時因為父親的關係為右校丞,跟隨長羅侯常惠在烏孫赤谷城屯田,同歙侯作戰,衝鋒陷陣打退了敵人。
常惠把他的功績上奏,被授官為侍郎,又升為校尉,率領官兵屯駐在焉耆國。
回來後被任命為謁者,卻還沒有什麼知名度。
元帝初年,補為金城長史,被舉薦為茂材,又升為郎中車騎將,朝廷官員中有很多看重他的人。
後來又改任校尉,升張掖太守,遷徙到酒泉,他所經過的地方都名著一時。
成帝年初,辛慶忌被徵召任命為光祿大夫。
又升為左曹中郎將,直到執金吾。
原先辛武賢和趙充國有矛盾,後來趙充國家有人遭到殺害,辛氏到辛慶忌時官為執金吾,因兒子殺了趟家人而犯罪,被貶為酒泉太守。
一年多後,大將軍王凰推薦辛慶忌道「他先前在兩郡任官時功跡卓著,被徵召到朝廷後,歷任各種宮職,沒有人不信任嚮往他的。
品質行為正直,仁一愛一勇敢深得大家喜一愛一。
而且還通曉兵事,懂得謀略,威望很大,可以擔任國家的柱石。
他的父親破羌將軍辛武賢在前代名望很大,威播西夷。
臣王鳳不宜久在辛慶忌的上一位。」
於是辛慶忌又重新被徵召任命為光祿大夫、執金吾。
幾年後,因犯小罪被貶為雲中太守,後被重新徵召為光祿勳。
當時多次出現災難變異,丞相司直何武封書上奏說道:「虞國因有宮之奇,晉獻公難以入眠;衛青在位,淮南王衹得停止陰謀。
所以賢人在朝廷,挫敗陰謀,彈厭變難,可以勝敵於無形之間。
《司馬法》上說:『天下即使安定,如果忘記了戰爭就一定很危險。
,如果將領不事先安排好,就不能應付突然的變難;士兵平時不加以嚴格訓練,就不能讓他們以死抗敵。
因此先帝建立了各位將領的官位,由親近的親戚主持內部,外姓的人主持外部,所以一奸一邪不軌的行為不能萌發而被破壞消滅,這實在是萬代的長久之計。
光祿勳辛慶忌躬行仁義遵依正道,和柔沉毅,誠實寬厚,有深謀遠慮。
以前在邊郡,幾次打敗俘獲敵虜,夷狄沒有不知道的。
前一段時間有些很怪異的事都出現了,卻沒有得到應證。
再加上兵事很長時間都沒有了。
《春秋》上說大的災難未來之前就要加以防備,卒慶忌宜居武將官位以備不測。」
這之後辛慶忌就被授官為右將軍諸吏散騎給事中,一年多後被調任為左將軍。
辛慶忌平曰的儀容舉止恭敬謙遜,飲食穿戴尤為節儉,但一性一喜車馬,標識很醒目,衹有這算是奢侈。
為國家勇武之臣,適逢天下太平,匈奴、西域親近歸附,敬重他的威信。
因年老免官,長子辛通任護羌校尉,第二個兒子辛遵任函谷關都尉,小兒子辛茂任水衡都尉又出任郡守,他們都有將帥的風範。
宗族旁支親屬到二千石的有十多人。
元始年間,安漢公王莽把持朝政,看到辛慶忌本是大將軍王鳳所成就的,他的三個兒子都很能幹,就想親近厚待他。
這時王莽剛建立威權,任用甄豐、甄邯來幫助自己,甄豐、甄邯新近顯貴,威勢震動朝廷。
水衡都尉辛茂自以為是名臣的後代,兄弟都同在高位,就不很屈事兩甄。
當時平帝年幼,外祖父家衛氏不能住在京師,護羌校尉辛通的長子辛次兄平常就和平帝的堂舅衛子伯很要好,他們兩個人都有遊俠風度,門下賓客很多。
等到呂寬的事情發生,王莽就誅殺了衛氏。
兩甄誣蠛辛家兄弟暗中同衛子伯勾結,有背棄恩義不滿意安漢公的陰謀。
於是司直陳崇上奏舉報辛氏的宗族隴西辛興等人侵犯欺凌老百姓,在州郡作威作福。
王莽就審查辛通父子、辛遵、辛茂兄弟以及南郡太守辛伯等人,把他們都殺了。
辛氏因此衰敗。
辛慶忌原本是狄道郡的人,官任將軍後,就遷移到昌陵。
昌陵撤銷後,就留居長安。
贊曰:從秦、漢以來,泰山以束常出丞相,泰山以西常出將軍。
秦朝將軍白起,是郡縣人;王翦是頻陽人。
建漢以來,郁郅的王圍、甘延壽,義渠的公孫賀、傅介子,成紀的李廣、李蔡,杜陵的蘇建、蘇武,上邦的上官桀、趟充國,襄武的廉裹,狄道的辛武賢、辛慶忌,都以勇一猛威武著名。
蘇、辛父子都以有節一操一著稱,這是他們可以讚許的地方,其餘的不可勝數。
這是為什麼?泰山以西的天水、隴西、安定、北地等地與羌人、胡人很靠近,民間風俗講習武裝戰備,崇尚勇力騎馬射箭。
所以有一首《秦詩》說:「君王要打仗,就整理好鏜甲和兵器,和你一同出征。」
可見他們的風氣習俗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現在的歌謠聽起來慷慨激昂,以前的遣風仍在。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