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五十 張馮汲鄭傳 第二十
(張釋之,馮唐,汲黯,鄭當時)
【原文】
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人也。
與兄仲同一居,以貲為騎郎,事文帝,十年不得調,亡所知名。
釋之曰:「久宦減仲之產,不遂。」
欲免歸。
中郎將爰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
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
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論,令今可行也。」
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漢所以興者。
文帝稱善,拜釋之為謁者僕射。
從行,上登虎圈,問上林尉禽一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
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一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口對向應亡窮者。
文帝曰:「吏不當如此邪?尉亡賴!」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
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
上曰:「上者。」
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
上復曰:「長者。」
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亡惻隱之實。
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
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一靡一,爭口辯,亡其實。
且下之化上,疾於景{鄉冋},舉錯不可不察也。」
文帝曰:「善。」
乃止不拜嗇夫。
就車,召釋之驂乘,徐行,行問釋之秦之敝。
具以質言。
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毋入殿門。
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
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
薄太后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
文帝繇是奇釋之,拜為中大夫。
頃之,至中郎將。
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廁。
時慎夫人從,上指視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
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淒愴悲懷,顧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斫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
釋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亡可欲,雖亡石槨,又何戚焉?」
文帝稱善。
其後,拜釋之為廷尉。
頃之,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
於是使騎捕之,屬廷尉。
釋之治問。
曰:「縣人來,聞蹕,匿橋下。
久,以為行過,既出,見車騎,即走耳。」
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
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它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
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
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
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唯陛下察之。」
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其後人有盜高廟座前玉環,得,文帝怒,下廷尉治。
案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
上大怒曰:「人亡道,乃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
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
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基。
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
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
是時,中尉條侯周亞夫與梁相山都侯王恬啟見釋之持議平,乃結為親友。
張廷尉繇此天下稱之。
文帝崩,景帝立,釋之恐,稱疾。
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則未知何如。
用王生計,卒見謝,景帝不過也。
王生者,善為黃、老言,處士。
嘗召居廷中,公卿盡會立。
王生老人,曰「吾襪解」,顧謂釋之:「為我結襪!」釋之跪而結之,既已,人或讓王生:「獨奈何廷辱張廷尉如此?」
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亡益於張廷尉。
廷尉方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結襪,欲以重之。」
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釋之。
釋之事景帝歲余,為淮南相,猶尚以前過也。
年老病卒。
其子摯,字長公,官至大夫,免。
以不能取容當世,故終身不仕。
馮唐,祖父趙人也。
父徙代。
漢興徙安陵。
唐以孝著,為郎中署長,事文帝。
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
具以實言。
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祛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巨鹿下。
吾每飲食,意未嘗不在巨鹿也。
父老知之乎?」
唐對曰:「齊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
上曰:「何已?」
唐曰:「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帥將,善李牧。
臣父故為代相,善李齊,知其為人也。」
上既聞廉頗、李牧為人,良說,乃拊髀曰:「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有廉頗、李牧,不能用也。」
上怒,起入禁中。
良久,召唐讓曰:「公眾辱我,獨亡間處乎?」
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
當是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卬。
上以胡寇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
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闑以內寡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
』此非空言也。
臣大父言李牧之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復也。
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知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匹,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強秦,南支韓、魏。
當是時,趙幾伯。
後會趙王遷立,其母倡也,用郭開讒,而誅李牧,令顏聚代之。
是以為秦所滅。
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五日壹殺牛,以饗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
虜嘗一入,尚帥車騎擊之,所殺甚眾。
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
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
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
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
繇此言之,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
臣誠愚,觸忌諱,死罪!」文帝說。
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
十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
武帝即位,求賢良,舉唐。
唐時年九十餘,不能為官,乃以子遂為郎。
遂字王孫,亦奇士。
魏尚,槐裡人也。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
其行有一寵一於古之衛君也。
至黯十世,世為卿大夫。
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嚴見憚。
武帝即位,黯為謁者。
東粵相攻,上使黯往視之。
至吳而還,報曰:「粵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使者。」
河內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
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
臣過河內,河內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內倉粟以振貧民。
請歸節,伏矯制罰。」
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
黯恥為令,稱疾歸田里。
上聞,乃召為中大夫。
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內,遷為東海太守。
黯學黃、老言,治官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細苛。
黯多病,臥閣內不出。
歲余,東海大治,稱之。
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
治務在無為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
為人一性一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
合己者善待之,不合者弗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
然好遊俠,任氣節,行修潔。
其諫,犯主之顏色。
常慕傅伯、爰盎之為人。
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疾。
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位。
是時,太后弟武安侯田蚡為丞相,中二千石拜謁,蚡弗為禮。
黯見蚡,未嘗拜,揖之。
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默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
公卿皆為黯懼。
上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心!」群臣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誼乎?且已在其位,縱一愛一身,奈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愈。
最後,嚴助為請告。
上曰:「汲黯何如人也?」
曰:「使黯任職居官,亡以愈人,然至其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
上曰:「然。
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視之。
丞相弘宴見,上或時不冠。
至如見黯,不冠不見也。
上嘗坐武帳,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
其見敬禮如此。
張湯以更定律令為廷尉,黯質責湯於上前,曰:「公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業,下不能化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虛,何空取斑皇帝約束紛更之為?而公以此無種矣!」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苛,黯憤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為公卿,果然。
必湯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仄目而視矣!」
是時,漢方征匈奴,招懷四夷。
黯務少事,間常言與胡和親,毋起兵。
上方鄉儒術,尊公孫弘,及事益多,吏民巧。
上分別文法,湯等數奏決讞以幸。
而黯常毀儒,面觸弘等徒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筆之吏專深文巧詆,陷人於罔,以自為功。
上愈益貴弘、湯,弘、湯心疾黯,雖上亦不說也,欲誅之以事。
弘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弗能任,請徙黯。」
為右內史數歲,官事不廢。
大將軍青既益尊,姊為皇后,然黯與亢禮。
或說黯曰:「自天子欲令群臣下大將軍,大將軍尊貴,誠重,君不可以不拜。」
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耶?」
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以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
淮南王謀反,憚黯,曰:「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至說公孫弘等,如發蒙耳。」
上既數征匈奴有功,黯言益不用。
始黯列九卿矣,而公孫弘、張湯為小吏。
及弘、湯稍貴,與黯同位,黯又非毀弘、湯。
已而弘至丞相,封侯,湯御史大夫,黯時丞史皆與同列,或尊用過之。
黯褊心,不能無少望,見上,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
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汲黯之言,日益甚矣。」
居無何,匈奴渾邪王帥眾來降,漢發車二萬乘。
縣官亡錢,從民貰馬。
民或匿馬,馬不具。
上怒,欲斬長安令。
黯曰:「長安令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
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中國,甘心夷狄之人乎!」上默然。
後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
黯入,請間,見高門,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舉兵誅之,死傷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
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賜從軍死者家;鹵獲,因與之,以謝天下,塞百姓之心。
今縱不能,渾邪帥數萬之眾來,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若奉驕子。
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如邊關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贏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臣竊為陛下弗取也。」
上弗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
後數月,黯坐小法,會赦,免官。
於是黯隱於田園者數年。
會更立五銖錢,民多盜鑄錢者,楚地尤甚。
上以為淮陽,楚地之郊也,召黯拜為淮陽太守。
黯伏謝不受印綬,詔數強予,然後奉詔。
召上殿,黯泣曰:「臣自以為填溝壑,不復見陛下,不意陛下復收之。
臣常有狗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
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
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
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臥而治之。」
黯既辭,過大行李息,曰:「黯棄逐居郡,不得與朝廷議矣。
然御史大夫湯智足以距諫,詐足以飾非,非肯正為天下言,專阿主意。
主意所不欲,因而毀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
好興事,舞文法,內懷詐以御主心,外挾賊吏以為重。
公列九卿不早言之何?公與之俱受其戮矣!」息畏湯,終不敢言。
黯居郡如其故治,淮陽政清。
後張湯敗,上聞黯與息言,抵息罪。
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
居淮陽十歲而卒。
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仁至九卿,子偃至諸侯相。
黯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
安文深巧善宦,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
昆弟以安故,同時至二千石十人。
濮陽段宏始事蓋侯信,信任宏,官亦再至九卿。
然衛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
鄭當時字莊,陳人也。
其先鄭君嘗事項籍,籍死而屬漢。
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
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
鄭君死孝文時。
當時以任俠自喜,脫張羽於厄,聲聞梁、楚間。
孝景時,為太子舍人。
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請謝賓客,夜以繼日,至明旦,常恐不遍。
當時好黃、老言,其慕長者,如恐不稱。
自見年少官薄,然其知友皆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
武帝即位,當時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內史。
以武安魏其時議,貶秩為詹事,遷為大司農。
當時為大吏,戒門下:「客至,亡貴賤亡留門者。」
執賓主之禮,以其貴下人。
一性一廉,又不治產,卬奉賜給諸公。
然其饋遺人,不過具器食。
每朝,候上間說,未嘗不言天下長者。
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也。
常引以為賢於己。
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
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後。
山東諸公為此翕然稱鄭莊。
使視決河,自請治行五日。
上曰:「吾聞鄭莊行,千里不繼糧,治行者何也?」
然當時以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
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屈。
當時為大司農,任人賓客僦,入多逋負。
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事,當時在此陷罪,贖為庶人。
頃之,守長史。
遷汝南太守,數歲,以官卒。
昆弟以當時故,至二千石者六七人。
當時始與汲黯列為九卿,內行修。
兩人中廢,賓客益落。
當時死,家亡余財。
先是,下刲翟公為廷尉,賓客亦填門,及廢,門外可設爵羅。
後復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
贊曰:張釋之之守法,馮唐之論將,汲黯之正直,鄭當時之推士,不如是,亦何以成名哉!揚子以為孝文帝詘帝尊以信亞夫之軍,曷為不能用頗、牧?彼將有激云爾。
【白話文】
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人。
和哥哥張仲一起生活。
他用家財買了個騎郎之職,事奉漢文帝,卜年來未能陞遷,沒有名氣。
張釋之說:「長久做郎官耗減哥哥的家產,於心不安。」
想自動請求免職回家。
中郎將袁盎知道他賢能,捨不得他離去,於是奏請調遷張釋之,補謁者缺職。
張釋之朝見完畢,趁此上前陳述便國宜民的事。
文帝說:「現實一些,不要多說遠古的事,要講當前能夠實行的。」
於是,張釋之就談論起秦、漠之間的事,講起秦朝滅亡和漢朝興起的原因。
文帝稱讚好,便提升張釋之為謁者僕射。
張釋之跟隨皇上出行,臨觀虎圈,皇上詢問上林尉登記各種禽一獸冊子的情況,提了十幾個問題,上林尉左右瞧看,都回答不出來。
看管虎圈的嗇夫從旁代替上林尉回答了皇上所問,很詳細,想以此來顯示自己對答如流猶如迴響應舞一樣無窮。
文帝說:「官吏不應該像這樣嗎?上林尉不行!」於是命張釋之宣佈嗇夫為上林令。
張釋之上前說:「陛下認為絳侯周勃是什麼樣的人物呢?」皇上答:「忠厚長者。」
又再問:「柬陽侯張相如是什麼樣的人物呢?」皇上仍答:「忠厚長者。」
張釋之說:「像那絳侯、柬陽侯被稱為忠厚長者,可這兩個人談論事情時竟連話也說不出。
難道讓人們去學這個嗇夫如此喋喋不休的伶牙利嘴嗎!況且秦朝因為任用那些舞文弄墨的書吏,書吏們爭著拿辦事急快和督過苛刻來互比高低,然而那樣作的弊病衹是照章行一事罷了,一點也沒有仁慈的實情。
因為這個緣故皇上聽不到自己的過失,日益衰敗,傳至二世,天下便土崩瓦解了。
如今陛下因嗇夫El齒伶俐就越級提拔他,我擔心天下人會隨風附和,爭相浮誇而不講求實際。
況且下面倣傚上面快於影子隨形和迴響之應聲,陛下辦什麼不辦什麼,不能不謹慎啊!」文帝答應說:「好!」於是不再提拔嗇夫。
皇上上車,召張釋之陪乘。
車子緩緩地前行,皇上問秦朝的弊病,張釋之都如實作了回答。
到了宮中,皇上授張釋之為公車令。
不久,太子與梁王同乘一輛車入朝,經過司馬門沒有下車,當時張釋之追上去制止太子、梁王不得進入殿門。
便檢舉他倆在司馬門不下車為不敬罪,匯報上去。
薄太后知道了這事,文帝摘下帽子陪罪道:「怪我教導兒子不嚴。」
薄太后這才派使者傳令赦免太子、梁王,他倆然後才得以進宮。
文帝從這件事認為張釋之與眾不同,任為中大夫。
不久,張釋之官至中郎將。
他隨從皇上到霸陵。
皇上坐在自己陵墓上頭的北邊遠望。
這時慎夫人跟隨,皇上指著去新豐縣的路對慎夫人說:「這便是向邯鄲去的路啊!」皇上讓慎夫人瑟,自己和著瑟的曲調唱歌,情意淒涼悲傷,回頭對群臣說道:「唉,拿北山的好石頭做外棺,把貯蘇、綿絮剁捆充塞在石槨的縫隙,再用漆粘合起來,難道還能打得開麼!」近侍都說:「好。」
張釋之上前說道:「假使它裹面有能夠引起貪慾的東西,即使封閉南山作為棺,也還有縫隙;如果裹面沒有能夠引起貪慾的東西,即使沒有石棺,又何必憂慮呢?」文帝稱讚說得對。
此後,升張釋之為廷尉。
不久,皇上行經中?胃橋,有一個人從橋下跑出來,使皇上駕車的馬受了驚。
於是令騎士把那人逮捕,交付給廷尉治罪。
張釋之審問那人。
那人回答說:「我是長安縣鄉下人,來這裡,聽到清道戒嚴,急忙躲到橋下。
過了好久,以為皇上已經過去,便從橋下出來,見到皇上的車馬和儀仗隊就在眼前,立即轉身跑了。」
張釋之據此上奏應得的刑罰,說:「此人違反了清道戒嚴的號令,應處以罰金。」
文帝大怒道:「這個人驚了我的馬,幸虧我的馬脾一性一溫和,假若是別的馬,不早就摔傷我了嗎?可廷尉卻僅衹處以罰金!」張釋之說:「法律是天子與天下人共同遵從的。
如今法律是這樣規定的卻要加重處罰,這樣法律就不能取信於民了。
況且在當時,皇上令人就地殺掉他也就罷了。
如今既然交付給廷尉,而廷尉是天下公平的象徵,一旦有偏,天下使用法律時都會任意或輕或重,老百姓往哪兒安放他們的手腳?望陛下明察。」
好久,皇上說:「還是廷尉辦得對。」
那以後,有人偷了高祖廟內神座前的玉環,被捕。
文帝大怒,交給廷尉治罪。
張釋之依照法律中偷盜宗廟服飾器物的條文,奏請判處斬首。
皇上勃然大怒道:「那人胡作非為,居然偷盜先帝宗廟中的器物!我之所以交付給你廷尉審理,是想使他滅族,而你卻按照通常的法律條文奏請,這不是我所用來恭敬承奉先人的本意。」
張釋之脫帽叩頭解釋說:「按照法令這樣判處已經到極限了。
況且斬首與滅族同是死罪,但以逆順輕重的程度為根據。
今日偷盜宗廟的器物便誅滅他的全族,假設愚民偷挖了長陵上的一捧土,陛下將又怎樣施加給他刑罰呢?」後來文帝和薄太后談論了這件事,於是便批准了廷尉的判決。
當時,中尉條侯周亞夫和梁相山都侯王恬啟看到張釋之議論公正,就同他結為親密朋友。
張釋之由此受到天下人的稱頌。
後來文帝駕崩,景帝即位,張釋之想起得罪過景帝而心中害怕,便托病請假。
他想辭職離開,怕會隨即招來更大更重的刑罰;想進宮當面謝罪,卻又不知走什麼門路。
後來他採用王生的計策,終於進見景帝當面道歉。
景帝沒有責怪他。
王生擅長黃老學術,是位隱士。
曾經被召進殿廷中,當時公卿大臣都相聚而立。
王生是老年人,說:「我的襪帶子鬆脫了!」回頭看張廷尉說:「請給我把襪帶子繫好!」張釋之跪在地上給他把襪帶子繫好了。
過後有人責問王生說:「怎麼偏偏在朝廷上當眾侮辱張廷尉?」王生說:「我年老並且地位卑賤,自料終究不會有什麼好處給張廷尉。
張廷尉正是當今天下名臣,我姑且委屈他一下,讓他跪下給我綁襪帶子,是想以此來抬舉他。」
各公卿聽了這話,都稱賢王生而敬重張廷尉。
張廷尉奉事景帝一年多,被降為淮南王相,也還是因為從前得罪遇景帝的緣故。
張釋之年老得病去世。
他的兒子叫張摯,字長公,官做到大夫,被免職。
由於他不善於討好當權者,所直到身死再沒有做官。
馮唐,他的祖父是從前趟國人。
父親移居到代郡。
漢朝建立後,遷到了安陵。
馮唐以孝行著名,被推舉為郎中署長,事奉漢文帝。
文帝乘車經過郎中官署時,問馮唐說:「老人家為何還在做郎官?家住在哪裹?」馮唐都作了如實回答。
文帝說:「我居代地時,我的尚食監高祛多次對我稱讚趟將李齊賢能,講述鏖戰於鉅鹿城下的故事。
如今我每逢進餐,都要想到李齊鏖戰鉅鹿的情景。
老人家知道李齊這個人嗎?」馮唐回答說:「李齊為將帶兵還不如廉頗、李牧。」
皇上問:「根據什麼?」馮唐說:「我祖父在趙國時,官職是帥將,熟交李牧。
我的父親從前當代王相,密交趙將李齊,瞭解他的為人。」
皇上聽完馮唐講述廉頗、李牧的為人,很高興,於是拍打著大一腿說:「唉,可惜我偏偏得不到廉頗、李牧這樣的人來作我的將領,不然,我還擔憂匈奴嗎!」馮唐說:「惶恐慚愧!陛下即使得到了廉頗、李牧,也不可能任用。」
皇上大怒,起身回宮。
許久,召見馮唐埋怨說:「你為什麼當著眾人的面侮辱我?難道沒有僻靜處嗎?」馮唐謝罪說:「我這個粗鄙人不懂忌諱。」
當時,匈奴新近大舉入侵朝那,殺死了北地郡都尉孫印。
皇上憂慮匈奴的入侵,於是終於又問馮唐說:「你怎麼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頗、李牧呢?」馮唐答道:「我聽說上古時君王遣將出征,臨行跪下推著車子,說:『國門以內的事我來決定,國門以外的事情將軍決定;軍功、爵位和賞賜都決定於將軍,歸來再奏朝廷。
,這不是空話啊。
我的祖父說,李牧給趟國領兵守邊時,把從軍中交易市場上徵收的租稅都用來犒賞將士,賞賜由將軍決定,朝廷不從中干預。
托付給他重任而責令他成功,因此李牧才能盡他的智慧和才能,挑選合格的戰車一千三百輛,善射的騎兵一萬三千,一精一銳的士卒十萬,依靠這支部隊在北面驅逐匈奴單于,打敗束胡,滅掉澹林;在西面抑制強秦;在南面抗拒韓、魏。
當此之時,趟國幾乎成為霸主。
此後恰遇趟王遷即位,他的母親原是個賣唱的藝人。
趟王遷即位聽信一寵一臣郭開的讒言,終於誅殺了李牧,讓顏聚代替他。
因此軍敗卒逃被秦國消滅。
如今我私下聽說魏尚任雲中太守,把軍市交易的稅收全部拿來犒賞將士,還拿出私人的俸錢,每五天殺一次牛,宴請賓客、軍吏和親近的屬官。
因此匈奴遠遠躲避不敢接近雲中要塞。
匈奴曾經入侵一次,魏尚率領兵馬抗擊,所殺死的敵軍很多。
那些士卒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子弟,從田問來參軍的,哪裡知道什麼『尺籍』、『伍符』這類軍法條令。
整天努力作戰,斬敵首,捕俘虜,可向衙門報功時,衹要一句話不符合,司法官們就援引法令來制裁他們。
他們的賞賜未能兌現而司法官所奉行的法令卻必定執行。
我認為陛下法令太吹一毛一求疵,賞賜太輕,懲罰太重。
況且雲中郡守魏尚僅由於上報斬殺敵軍的數目差了六個首級,陛下就把他交付給司法官治罪,削奪了他的爵位,判處一年徒刑。
由此說來,陛下即使得到了李牧,也是不可能重用的。
我的確愚蠢,觸犯了忌諱,死罪死罪!」文帝聽罷高興。
當天就令馮唐持節出使赦免魏尚,重新讓他擔任雲中郡守,並起用馮唐為車騎都尉,掌管中尉和各郡、國的車戰之士。
十年,漢景帝即位,讓馮唐去做楚國的丞相。
漢武帝即位後,詔舉賢良,推舉馮唐。
馮唐當時已九十多歲了,不能再任官職,便讓他的兒子馮遂做郎官。
馮遂字王孫,也是個傑出的人
才。
魏尚,槐裡人。
逛題,字旦噩,遐厘壁人。
他的祖先受到古時I齷的一寵一愛一。
到濫章是十代,世代任卿大夫。
汲黯受益於父親的職位,孝景帝時作太子洗馬,因為辦事嚴肅被人敬畏。
武帝登上帝位,汲黯作謁者。
東越部族內部互相攻戰,皇上派汲黯前往視察。
他沒到束越,僅到會稽郡界就回來,匯報說:「束越人相互攻戰,他們的習俗本來是這樣的,不值得煩勞天子的使者。」
河內郡失火,燒了一千多家,皇上派汲黯前往視察。
回來匯報說:「平民家庭不慎起火,由於房屋毗連,以致火勢蔓延燃一燒,不值得發愁。
我經過河內郡,河內郡的貧民受水災旱災的有一萬多家,有的甚至父親吃兒子或兒子吃父親的一屍一體。
我衹是見機行一事,憑著所持的符信把河內郡官倉儲積的谷米發放出來,賑濟了當地的貧民。
我請求讓我歸還符節,受假藉皇上命令的處分。」
皇上認為他賢良,免予處分,調他作榮陽縣令。
汲黯以作縣令為恥辱,托病請假回歸老家。
皇帝聽到了就召見他任命為中大夫。
由於多次向皇帝直言極諫,不能久留在宮廷內做官,外調為束海郡的太守。
。
汲黯學習黃帝、老子的言論,治理官府和民眾事務。
一愛一好清靜無為,選擇郡丞和能幹的書史,把郡中的事務都委託給他們。
他治理郡政,衹是掌握與督責檢查大事,不苛求瑣碎細節。
汲黯經常發病,躺在寢室裹面不出門。
過了一年多,東海郡大為安定,大家都稱讚他。
皇上聽到了,召他來任主爵都尉,位列九卿。
他辦事力求清靜無為,注重大政方針,不拘泥於法令教條。
汲黯為人一性一情倨傲,缺少禮節,當面指責對方,不能容忍人家的過失。
與自己合得來的,很好地對待他們;與自己合不來的,不能耐心接見,士人也因此不依附他。
但他一愛一好學習遊俠之士,信任有聲氣和節一操一的人,平日家居的一操一行高尚純潔。
喜歡直爽地規勸君主改正錯誤,多次冒犯了君主的威嚴。
常常羨慕傅伯、袁盎的為人處世。
跟灌夫、鄭當時以及宗正劉棄疾友好。
也因為多次直言進諫,不能長久在京居九卿之位。
當汲黯做京官的這個時候,太后的弟弟武安侯田蚣為丞相,中二千石的官員拜見他,田蚣卻傲不答禮。
但汲黯會見田紛不曾行過拜禮,經常拱手行禮。
天子正招選賢良文學和信奉孔子學說的儒者,皇上說我想要怎樣怎樣。
汲黯對答說:「陛下內心有很多欲一望,而外面卻裝作施行仁義的樣子,能傚法唐堯、虞舜的政治嗎!」皇上發怒,改變臉色而宣佈停止朝會。
公卿們都替逛艷擔驚受怕。
皇上退朝,對近臣們說:「太過分了,汲黯真蠢!」群臣中有人責怪汲黯,汲黯說:「天子設置公卿等輔佐的臣子,難道能讓他們奉承阿諛,迎一合意旨,使君主陷入不合正道的地步嗎?況且我既已位居公卿,雖然一愛一惜自己的身一體,那損害國家利益又怎麼辦!」
汲黯多病,病了將近三個月,皇上經常賜給休假時間,還是沒有痊癒。
最後一次發病時,嚴助替他請假。
皇上說:「汲黯是什麼樣的人物呀?」嚴助說:「讓汲黯當官行一事,沒有什麼超越別人的地方。
但是論到他輔助年少的主上,卻能沉著堅定地守護已定的事業,即使有人自以為有孟賁、夏育那樣的勇力也不可能強迫他放棄。」
皇上說:「對。
古時有所謂與國家共患難的社稷之臣,至於汲黯,近似他們了。」
大將軍衛青入宮中侍候,皇上蹲在廁所裹召見他。
丞相公孫弘平常因事進見,皇上有時不戴帽子。
至於汲黯進見,皇上不戴帽就不接見。
皇上曾經坐在武帳中,汲黯走上前去面奏公事,皇上沒有戴帽子,遠遠看到了汲黯,立即避入帷帳中,派近侍的人傳言,批准了他所奏的事。
他被皇上敬畏、禮遇到了這種地步。
張湯因改定刑律法令做了廷尉,汲黯多次在皇上面前質問、指責張湯,說:「您是正卿,上面不能夠發揚先帝們的功業,下面不能夠化解天下人的邪心,讓國家安定人民富足和降低犯罪率使監獄空虛,竟然把高皇帝所定律令亂改一氣做什麼?您也將因此而斷絕子孫後代!」汲黯時常跟張湯辯論爭議,張湯言詞動聽,常在條文上求深,在小節上過細,汲黯忿怒進發,,罵他說:「天下之人說刀筆吏不可以做公卿大官,果真如此。
如果按照張湯講的行一事,將使天下人疊足而立,斜著眼睛看東西了!」
這時,漢朝正在征伐匈奴,招納安一撫四方民族。
汲黯力求省事,趁皇帝有空閒,經常進言跟匈奴聯姻,不要興兵征伐。
皇上正在嚮往儒家學術,尊重公孫弘,及至事情更多,下層官吏舞文弄法,百姓取巧逃避。
皇上分析律條,另增法律,張湯等人便多次奏上廷尉所定案件請皇上裁決,藉此取得一寵一信。
而汲黯時常詆毀儒術,當面指責公孫弘等一味內挾欺詐外飾智巧,以迎一合主上的意圖,取得主上的歡心;刀筆吏專門片面深析法律條文巧妙詆毀,陷害人入法網,並因此而自認為有功。
皇上更加看重公孫弘、張湯,公孫弘、張湯兩人內心深恨汲黯,即使是天子也不喜歡他,想藉故殺他。
公孫弘做了丞相,就向皇上進言說:「右內史所轄治的地面住了很多大官和皇族,很難治理,不是平素著名的在朝廷中居重要職位的大臣不能勝任,請調汲黯去任右內史。」
汲黯為右內史有幾年,居官政事沒有廢弛。
大將軍衛青已經更加尊貴,姐姐衛子夫做了皇后,但汲黯對衛青行平等禮節。
有人規勸汲黯說:「過去天子想要群臣都對大將軍謙恭自下,現在大將軍被天子尊敬看重,更加地位高貴了,您不可以不行跪拜禮。」
汲黯說:「讓大將軍有拱手行平等禮的客人,倒不是敬重他嗎?」大將軍聽到了,更加認為汲黯賢良,多次向他請教有關國家朝廷的疑難大事,厚待汲黯超過平時。
淮南王劉安陰謀反叛,畏懼汲黯,說:「這人喜歡講直話規勸,堅守節一操一,為了義可以犧牲生命;至於說服丞相公孫弘,像教兒童辦事一樣容易。」
天子已經多次征伐匈奴有了成就,汲黯的話更加不採用了。
當初汲黯列位於九卿的時候,公孫弘、張湯做下層小吏。
等到公孫弘、張湯逐漸高貴,跟汲黯同級,汲黯又責難詆毀公孫弘、張湯。
不久,公孫弘升到丞相,封為平滓侯;張湯升到御史大夫;從前汲黯管轄的丞、史等助手都升到跟汲黯同等地位,有的競被重用得超過了他。
汲黯心地狹窄,不能不稍微有些埋怨,朝見皇上時,說:「陛下使用群臣像堆積柴垛一樣,後來的居上。」
汲黯退出去後,皇上說:「一個人確實不可以沒有學識,玩味汲黯的話,愚蠢得曰甚一日0」過了不久,匈奴渾邪王率領部眾來投降,漢朝征發車輛兩萬乘去接運。
公家府庫沒有錢,只好向百姓借馬。
百姓有的把馬隱藏起來,馬不能湊足。
皇上發怒,要殺長安縣令。
汲黯說:「長安縣令沒有罪,衹有殺了我汲黯,百姓才肯獻出馬匹。
況且這些匈奴人背叛他們的單于投降漢朝,如果漢朝慢慢地由沿路各縣挨次給他們提一供驛車運送他們,怎會致使全國驚擾,使本國人民疲勞困乏來事奉這些匈奴人呢!」皇上沉默了。
等到渾邪王來了,跟匈奴來降者做交易買賣的商人中間,犯罪判處死刑的有五百多人。
汲黯入宮,請求利用空閒時避開眾人奏事,在未央宮內的高門殿見到皇上說:「過去匈奴人進攻我國當路的邊疆要塞,斷絕了和親的友好關係,我們大漢興兵討伐,死傷的人多到計算不清,耗費的錢財用好幾百億來計算。
我汲黯愚蠢,認為陪下獲得匈奴人,都會把他們作為奴僕婢女賜給服軍役而死於戰事者的家屬;破敵後所繳獲的財物,也便分給這些人,來慰問天下人的勞苦,滿足百姓的心。
如今雖不能這樣,渾邪王率領幾萬部眾來投降,卻虧空了國家府庫來賞賜他們,征發了善良的百姓來服侍他們,如同奉養驕子。
無知的老百姓哪裡知道讓他們購買長安當地用品而舞文弄墨的法吏就用禁運物走私出邊關的罪名來處分他們的呢?陛下縱然不能拿繳獲匈奴的物資來慰勞天下人,又用隱約不明的法令條文殺無知百姓五百多人,我認為陛下不宜如此處罰。」
皇上不聽從,說:「我很久沒聽到汲黯的話,現在又來亂說一氣了。」
過後幾個月,汲黯犯了不大的罪,恰逢大赦,衹免除官職。
於是汲黯隱居於農村數年。
遇了幾年,碰上改鑄五銖錢,百姓中有很多人私鑄錢幣,楚國故地尤其嚴重。
皇上以為淮陽郡,是楚地領域,就遣使召汲黯任命他為淮陽郡太守。
汲黯拜伏於地辭謝不接受印信,詔書多次強迫給他,然後接受詔命。
下詔召見汲黯,汲黯對著皇上流著淚說:「我自己以為一屍一首會填山溝,不再看到陛下了,沒料到陛下又收錄使用。
我經常有效犬馬之勞的心思,如今生病,一精一力不能勝任一個郡的工作。
我願意做中郎一類的近詩人員,能夠出入宮禁小門,替陛下補救過失或提示疏忽的事項,是我的志願。」
皇上說:「您輕視淮陽郡嗎?我曰後即將召您回來。
衹是淮陽郡官吏和百姓不相融洽,我僅僅藉重您的威名德望,請您躺著治理。」
汲黯已經向皇上告別,探望大行令李息,說:「我被拋棄到外郡去,不能參加朝廷大事的議論了。
但御史大夫張湯,他的智巧完全可以拒絕人家對他的批評,他的詭計完全可以掩飾他的錯誤,不願意根據正道替天下人說話,專門迎一合主上的心意。
主上心裹所不想要的,就譭謗;主上心裹所想要的,就稱讚。
喜歡製造事端,玩一弄條文法令,在朝廷內心懷一奸一詐來迎一合主上的心意,在朝廷外就挾制殘忍貪婪的惡吏來維護自己的威嚴。
您列位於九卿,為何不趁早向皇上進言?您跟他都將會受到誅戮了。」
李息畏懼張湯,終於不敢進言。
汲黯處理郡政仍然按照過去的治理方法,淮陽郡政事清明。
後來張湯果然遭敗,皇上聽到了汲黯對李息講過的話,判處了李息的罪。
指令汲黯在淮陽太守任內與諸侯王國相地位待遇相同。
過十年汲黯去世了。
汲黯去世以後,皇上因為汲黯的緣故,讓他的弟弟汲仁官至九卿,兒子汲偃做到諸侯王國的相。
汲黯姐姐的兒子司馬安年輕時也跟汲黯做太子洗馬。
司馬安解釋法律條文深刻巧詐善於做官,他的官位四次到九卿,在河南郡太守任上去世。
兄弟們因為司馬安的緣故,同時為官到二千石職位的有十個人。
濮陽人段宏起初事奉蓋侯王信,王信保舉段宏,段宏官位也兩次到九卿。
然而衛人做官的都很敬畏汲黯,官位都在汲黯之下。
鄭當時,字莊,陳縣人。
他的先人鄭君曾經做過項籍的將領,項籍死後他歸屬漢朝。
漠高祖劉邦命令所有過去項籍的臣子直呼項籍的名諱,衹有鄭君一人不接受韶令。
詔書把那些肯呼項籍名諱的人都拜為大夫,而驅逐鄭君。
鄭君死在孝文帝時。
鄭當時以行俠義之事自豪,解脫了梁孝王之將張羽的患難,名聲傳播於梁楚地區。
孝景帝時為太子舍人。
每逢五日一次休假,經常在長安四郊配置驛馬,請謁或拜謝賓客們,夜以繼,
直至天亮,時常恐怕不周到。
鄭莊喜歡黃帝、老子的學說,他一愛一慕年高有德的人,惟恐老人不稱意。
自己雖然年輕官卑,但他所往來交好的知友都是他祖父輩,全國有名的士人。
武帝劉徹登上帝位,鄭莊先後調升為魯國的中尉、濟南郡的太守、江都國的相,一直升到九卿擔任右內史。
由於參與武安侯田蚧、魏其侯竇嬰爭議,被降職為詹事,後來調升為大司
農。
鄭莊為大吏,告誡守門人:「客人到來要立刻請進,無論是貴是賤都不要停在門El等候。」
他執行主人敬待客人之禮,能夠拿自己的高貴身份謙恭地對待客人。
鄭莊品質廉潔,又不添置私產,依賴俸祿和所得的賞賜來供一應諸位年長友人。
但他贈送人的禮物,不過是一盤食品。
每次朝見,等到皇上的空閒,進言時從來沒有不稱道天下的賢人。
推薦士人和丞、史等屬吏時,他稱道他們確實津津有味,時常提及認為比他自己賢能。
從來沒有直呼過屬吏的名諱,跟所屬官吏談話,好像生怕傷害了他們。
聽到了別人講的善言,向皇上推薦,生怕慢了。
敬山以束士人因此都異口同聲地稱讚鄭莊。
鄭莊被派遣視察黃河的決口,自己申請因整治行裝給假五天。
皇上說:「我聽說鄭莊遠行,千里不帶糧,現在申請給假整治行裝,為什麼呢?」然而鄭莊在朝廷議事,常常隨聲附和與逢迎皇上的意旨,不敢明確表態對或不對。
漢朝征伐匈奴,招撫四方夷族,全國耗費多,財力物力越發空乏。
鄭莊任大司農,所保舉的人和與他熟識的賓客有給大司農搞運輸的,虧欠款項很多。
司馬安做淮陽郡太守,揭發了這件事,鄭莊因此犯罪,納粟贖罪後降為平民。
不久,在丞相府暫時擔任長史職務。
又升任汝南郡太守。
幾年後,在任上去世。
兄弟們因鄭當時的地位,官至二千石的有六七人。
鄞莊、汲黯當初列位於九卿,注意個人品德修養。
這兩人中途罷官,賓客越發零落。
鄭當時去世後家裹沒有剩一點兒財產。
早先下邦人翟公任廷尉,賓客也是盈門,丟官後,門外可以設置捕雀羅網。
後來官復原職,賓客想前去,翟公大字寫在門上,說:「一生一死,可知交情深淺;一貧一富,可知人情世態;一貴一賤,交情可見。」
贊曰:亟墨駐恪守法律,遇廬論將領,退艷正直,鄭當時推薦賢士,不如此,何以成名呢!握雄認為主壺放下皇帝架子,表彰屋麩的軍隊,為什麼不能用處墮、奎絲呢?!驢用的是激將法。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