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八十六 何武王嘉師丹傳 第五十六
(何武,王嘉,師丹)
【原文】
何武字君公,蜀郡郫縣人也。
宣帝時,天下和平,四夷賓服,神爵、五鳳之間屢蒙瑞應。
而益州刺史王襄使辯士王褒頌漢德,作《中和》、《樂職》、《宣佈》詩三篇。
武年十四五,與成都楊覆眾等共習歌之。
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求通達茂異士,召見武等於宣室。
上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當之哉!」以褒為待詔,武等賜帛罷。
武詣博士受業,治《易》。
以射策甲科為郎,與翟方進交志相友。
光祿勳舉四行,遷為鄠令,坐法免歸。
武兄弟五人,皆為郡吏,郡縣敬憚之。
武弟顯家有市籍,租常不入,縣數負其課。
市嗇夫求商捕辱顯家,顯怒,欲以吏事中商。
武曰:「以吾家租賦繇役不為眾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為卒吏,州里聞之皆服焉。
久之,太僕王音舉武賢良方正,征對策,拜為諫大夫,遷揚州刺史。
所舉奏二千石長吏必先露章,服罪者為虧除,免之而已;不服,極法奏之,抵罪或至死。
九江太守戴聖,《禮經》號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優容之。
及武為刺史,行部隸囚徒,有所舉以屬郡。
聖曰:「後進生何知,乃欲亂人治!」皆無所決。
武使從事廉得其罪,聖懼,自免,後為博士,毀武於朝廷。
武聞之,終不揚其惡。
而聖子賓客為群盜,得,系廬江,聖自以子必死。
武平心決之,卒得不死。
自是後,聖慚服。
武每奏事至京師,聖未嘗不造門謝恩。
武為刺史,二千石有罪,應時舉奏,其餘賢與不肖敬之如一,是以郡國各重其守相,州中清平。
行部必先即學宮見諸生,試其誦論,問以得失,然後入傳捨,出記問墾田頃畝、五穀美惡,已乃見二千石,以為常。
初,武為郡吏時,事太守何壽。
壽知武有宰相器,以其同姓故厚之。
後壽為大司農,其兄子為廬江長史。
時,武奏事在邸,壽兄子適在長安,壽為具召武弟顯及故人楊覆眾等,酒酣,見其兄子,曰:「此子揚州長史,材能駕下,未嘗省見。」
顯等甚慚,退以謂武,武曰:「刺史古之方伯,上所委任,一州表率也,職在進善退惡。
吏治行有茂異,民有隱逸,乃當召見,不可有所私問。」
顯、覆眾強之,不得已召見,賜卮酒。
歲中,廬江太守舉之。
其守法見憚如此。
為刺史五歲,入為丞相司直,丞相薛宣敬重之。
出為清河太守,數歲,坐郡中被災害什四以上免。
久之,大司馬曲陽侯王根薦武,征為諫大夫。
遷兗州刺史,入為司隸校尉,徙京兆尹。
二歲,坐舉方正所舉者召見槃辟雅拜,有司以為詭眾虛偽。
武坐左遷楚內史,遷沛郡太守,復入為廷尉。
綏和元年,御史大夫孔光左遷廷尉,武為御史大夫。
成帝欲修辟雍,建三公官,即改御史大夫為大司空。
武更為大司空,封汜鄉侯,食邑千戶。
汜鄉在琅邪不其,哀帝初即位,褒賞大臣,更以南陽犨之博望鄉為汜鄉侯國,增吧千戶。
武為人仁厚,好進士,將稱人之善。
為楚內史厚兩龔,在沛郡厚兩唐,及為公卿,薦之朝廷。
此人顯於世者,何侯力也,世以此多焉。
然疾朋一黨一,問文吏必於儒者,問儒者必於文吏,以相參檢。
欲除吏,先為科例以防請托。
其所居亦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
及為御史大夫司空,與丞相方進共奏言:「往者諸侯王斷獄治政,內史典獄事,相總綱紀輔王,中尉備盜賊。
今王不斷獄與政,中尉官罷,職並內史,郡國守相委任,所以一統信,安百姓也。
今內史位卑而權重,威職相逾,不統尊者,難以為治。
臣請相如太守,內史如都尉,以順尊卑之序,平輕重之權。」
制曰:「可。」
以內史為中尉。
初,武為九卿時,奏言宜置三公官,又與方進共奏罷刺史,更置州牧,後皆復復故,語在《朱博傳》。
唯內史事施行。
多所舉奏,號為煩碎,不稱賢公。
功名略比薛宣,其材不及也,而經術正直過之。
武後母在郡,遣吏歸迎,會成帝崩,吏恐道路有盜賊,後母留止,左右或譏武事親不篤。
哀帝亦欲改易大臣,遂策免武曰:「君舉錯煩苛,不合眾心,孝聲不聞,惡名流行,無以率示四方,其上大司空印綬,罷歸就國。
後五歲,諫大夫鮑宣數稱冤之,天子感丞相王嘉之對,而高安侯董賢亦薦武,武由是復征為御史大夫,月餘,徙為前將軍。
先是,新都侯王莽就國,數年,上以太皇太后故征莽還京師。
莽從弟成都侯王邑為侍中,矯稱太皇太后指白哀帝,為莽求特進給事中。
哀帝復請之,事發覺。
太后為謝,上以太后故不忍誅之,左遷邑為西河屬國都尉,削千戶。
後有詔舉大常,莽私從武求舉,武不敢舉。
後數月,哀帝崩,太后即日引莽入,收大司馬董賢印綬,詔有司舉可大司馬者。
莽故大司馬,辭位辟丁、傅,眾庶稱以為賢,又太后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
武為前將軍,素與左將軍公孫祿相善,二人獨謀,以為往時孝惠、孝昭少主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幾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親近輔幼主,不宜令異姓大臣持權,親疏相錯,為國計便。
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
太后竟自用莽為大司馬。
莽風有司劾奏武、公孫祿互相稱舉,皆免。
武就國後,莽寢盛,為宰衡,陰誅不附己者。
元始三年,呂寬等事起。
時,大司空甄豐承莽風指,遣使者乘傳案治一黨一與,連引諸所欲誅,上一黨一鮑宣,南陽彭偉、杜公子,郡國豪桀坐死者數百人。
武在見誣中,大理正檻車征武,武自一殺。
眾人多冤武者,莽欲厭眾意,令武子況嗣為侯,謚武曰刺侯。
莽篡位,免況為庶人。
王嘉字公仲,平陵人也。
以明經射策甲科為郎,坐戶殿門失闌免。
光祿勳於永除為掾,察廉為南陵丞,復察廉為長陵尉。
鴻嘉中,舉敦樸能直言,召見宣室,對政事得失,超遷太中大夫。
出為九江、河南太守,治甚有聲。
徵入為大鴻臚,徙京兆尹,遷御史大夫。
建平三年代平當為丞相,封新甫侯,加食邑,千一百戶。
嘉為人剛直嚴毅有威重,上甚敬之。
哀帝初立,欲匡成帝之政,多所變動,嘉上疏曰:
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
孔子曰:「材難,不其然與!」故斷世立諸侯,像賢也。」
雖不能盡賢,天子為擇臣,立命卿以輔之。
居是國也,累世尊重,然後士民之眾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
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賢材,賢材難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
昔魏尚坐事系,文帝感馮唐之言,遣使持節赦其罪,拜為雲中太守,匈奴忌之。
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為梁內史,骨肉長安。
張敞為京兆尹,有罪當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殺之,其家自冤,使者覆獄,刻敞賊殺人,上逮捕不下,會免,亡命數十日,宣帝征敞拜為冀州刺史,卒獲其用。
前世非私此三人,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
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為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
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下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
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傳相促急,又數改更政事,司隸、部刺史察過悉劾,發揚陰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錯道路。
中材苟容求全,下材懷危內顧,一切營私者多。
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
或持其微過,增加成罪,言於刺史、司隸,或至上書章下;眾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
前山陽亡徒蘇令等從橫,吏士臨難,莫肯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
孝成皇帝悔之,下詔書,二千石不為縱,遣使者賜金,尉厚其意,誠以為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
孝宣皇帝一愛一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會赦一解。
故事,尚書希下章,為煩擾百姓,證驗系治,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
唯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備。
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闊略,令盡力者有所勸。
此方今急務,國家為利也。
前蘇令發,欲遣大夫使逐問狀,時見大夫無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為諫大夫遣之。
今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養可成就者,則士赴難不一愛一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嘉因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鹹、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稱。
天子納而用之。
會息夫躬、孫一寵一等因中常侍宋弘上書告東平王雲祝詛,又與後舅伍宏謀弒上為逆,雲等伏誅,躬、一寵一擢為吏二千石。
是時,侍中董賢一愛一幸於上,上欲侯之而未有所緣,傅嘉勸上因東平事以封賢。
上於是定躬、一寵一告東平本章,掇去宋弘,更言因董賢以聞,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賜爵關內侯。
頃之,欲封賢等,上心憚嘉,乃先使皇后父孔鄉侯傅晏持詔書視丞相御史。
於是嘉與御史大夫賈延上封事言:「竊見董賢等三人始賜爵,眾庶匈匈,鹹曰賢貴,其餘並蒙恩,至今流言未解。
陛下仁恩於賢等不已,宜暴賢等本奏語言,延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考合古今,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眾心,海內引領而議。
暴平其事,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從;天下雖不說,咎有所分,不獨在陛下。
前定陵侯淳於長初封,其事亦議。
大司農谷永以長當封,眾人歸咎於永,先帝不獨蒙其譏。
臣嘉、臣延材駑不稱,死有餘責。
知順指不迕,可得容身須臾,所以不敢者,思報厚恩也。」
上感其言,止,數月,遂下詔封賢等,因以切責公卿曰:「朕居位以來,寢疾未瘳,反逆之謀相連不絕,賊亂之臣近侍帷幄。
前東平王雲與後謁祝詛朕,使侍醫伍宏等內侍案脈,幾危社稷,殆莫甚焉!昔楚有子玉得臣,晉文為之側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謀。
今雲等至有圖弒天子逆亂之謀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務聰明以銷厭未萌之故。
賴宗廟之靈,侍中、駙馬都尉賢等發覺以聞,鹹伏厥辜。
《書》不雲乎?『用德章厥善』。
其封賢為高安侯、南陽太守一寵一為方陽侯、左曹光祿大夫躬為宜陵侯。」
後數月,日食,舉直言,嘉復奏封事曰:
臣聞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國,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
箕子戒武王曰:「臣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辟,民用僣慝。」
言如此則逆尊卑之序,亂陰陽之統,而害及王者,其國極危。
國人傾仄不正,民用僣差不一,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敗也。
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
自是以後,縱心恣欲,法度陵遲,至於臣弒君,子弒父。
父子至親,失禮患生,何況異姓之臣?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一愛一人,使民以時。」
孝文皇帝備行此道,海內蒙恩,為漢太宗。
孝宣皇帝賞罰信明,施與有節,記人之功,忽於小餅,以致治平。
孝元皇帝奉承大業,溫恭少欲,都內錢四十萬萬,水衡錢二十五萬萬,少府錢十八萬萬。
嘗幸上林,後宮馮貴人從臨獸圈,猛獸驚出,貴人前當之,元帝嘉美其義,賜錢五萬。
掖庭見親,有加賞賜,屬其人勿眾謝。
示平惡偏,重失人心,賞賜節約。
是時,外戚貲千萬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見錢多也。
雖遭初元、永光凶年饑饉,加有西羌之變,外奉師旅,內振貧民,終無傾危之憂,以府臧內充實也。
孝成皇帝時,諫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一寵一專一愛一,耽於酒色,損德傷年,其言甚切,然終不怨怒也。
一寵一臣淳於長、張放、史育:育數貶退,家資不滿千萬;放斥逐就國;長榜死於獄。
不以私一愛一害公義,故雖多內譏,朝廷安平,傳業陛下。
陛下在國之時,好《詩》、《書》,上儉節,征來所過道上稱誦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
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
共皇寢廟比比當作,憂閔元元,惟用度不足,以義割恩,輒且止息,今始作治。
而駙馬都尉董賢亦起官寺上林中,又為賢治大第,開門鄉北闕,引王渠灌園池,使者護作,賞賜吏卒,甚於治宗廟。
賢母病,長安廚給祠具,道中過者皆飲食。
為賢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賜其工,自貢獻宗廟三宮,猶不至此。
賢家有賓婚及見親,諸官並共,賜及倉頭奴婢,人十萬錢。
使者護視,發取市物,百賈震動,道路雚嘩,群臣惶惑。
詔書罷菀,而以賜賢二千餘頃,均田之制從此墮壞。
奢僣放縱,變亂陰陽,災異眾多,百姓訛言,持籌相驚,被發徒跣而走,乘馬者馳,天惑其意,不能自止。
或以為籌者策失之戒也。
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譏。
孔子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備位,竊內悲傷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於國,不敢自惜。
唯陛下慎己之所獨鄉,察眾人之所共疑。
往者一寵一臣鄧通、韓嫣驕貴失度,逸豫無厭,小人不勝情一欲,卒陷罪辜。
亂國亡軀,不終其祿,所謂一愛一之適足以害之者也。
宜深覽前世,以節賢一寵一,全安其命。
於是上寢不說,而愈一愛一賢,不能自勝。
會祖母傅太后薨,上因托傅太后遺詔。
令成帝母王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賢二千戶,及賜孔鄉侯、汝昌侯、陽新侯國。
嘉封還詔書,因奏封事諫上及太后曰:「臣聞爵祿土地,天之有也。
《書》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
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則眾庶不服,感動陰陽,其害疾自深。
今聖體久不平,此臣嘉所內懼也。
高安侯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單貨財以富之,損至尊以一寵一之,主威已黜,府藏已竭,唯恐不足。
財皆民力所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費,克己不作。
今賢散公賦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來貴臣未嘗有此,流聞四方,皆同怨之。
里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
』臣常為之寒心。
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遺詔,詔丞相、御史益賢戶,賜三侯國,臣嘉竊惑。
山崩地動,日食於三朝,皆陰侵陽之戒也。
前賢已再封,晏、商再易邑,業緣私橫求,恩已過厚,求索自恣,不知厭足,甚傷尊尊之義,不可以示天下,為害痛矣!臣驕侵罔,陰陽失節,氣感相動,害及身一體。
陛下寢疾久不平,繼嗣未立,宜思正萬事,順天人之心,以求福晁,奈何輕身肆意,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傳之於無窮哉!《孝經》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
』臣謹封上詔書,不敢露見,非一愛一死而不自法,恐天下聞之,故不敢自劾。
愚戇數犯忌諱,唯陛下省察。」
初,廷尉梁相與丞相長史、御史中丞及五二千石雜治東平王雲獄,時冬月未盡二旬,而相心疑雲冤,獄有飾辭,奏欲傳之長安,更下公卿復治。
尚書令鞫譚、僕射宗伯鳳以為可許。
天子以相等皆見上體不平,外內顧望,一操一持兩心,幸雲逾冬,無討賊疾惡主讎之意,制詔免相等皆為庶人。
後數月大赦,嘉奏封事薦相等明習治獄,「相計謀深沉,譚頗知雅文,鳳經明行修,聖王有計功除過,臣竊為朝廷惜此三人。」
書奏,上不能平。
後二十餘日,嘉封還益董賢戶事,上乃發怒,召嘉詣尚書,責問以:「相等前坐在位不盡忠誠,外附諸侯,一操一持兩心,背人臣之義,今所稱相等材美,足以相計除罪。
君以道德,位在三公,以總方略一統萬類分明善惡為職,知相等罪惡陳列,著聞天下,時輒以自劾,今又稱譽相等,雲為朝廷惜之。
大臣舉錯,恣心自在,迷國罔上,近由君始,將謂遠者何!對狀。」
嘉免冠謝罪。
事下將軍中朝者,光祿大夫孔光、左將軍公孫祿、右將軍王安、光祿勳馬宮、光祿大夫龔勝劾嘉迷國罔上不道,請與廷尉雜治。
勝獨以為嘉備宰相,諸事並廢,咎由嘉生;嘉坐薦相等,微薄,以應迷國罔上不道,恐不可以示天下。
遂可光等奏。
光等請謁者召嘉詣廷尉詔獄,制曰:「票騎將軍、御史大夫、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
衛尉雲等五十人以為:「如光等言可許。」
議郎龔等以為:「嘉言事前後相違,無所執守,不任宰相之職,宜奪爵士,免為庶人。」
永信少府猛等十人以為:「聖王斷獄,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銜怨而受罪。
明主躬聖德,重大臣刑辟,廣延有司議,欲使海內鹹服。
嘉罪名雖應法,聖王之於大臣,在輿為下,御坐則起,疾病視之無數,死則臨吊之,廢宗廟之祭,進之以禮,退之以義,誄之以行。
案嘉本以相等為罪,罪惡雖著,大臣括發關械、一裸一躬就笞,非所以重國褒宗廟也。
今春月寒氣錯繆,霜露數降,宜示天下以寬和。
臣等不知大義,唯陛下察焉。」
有詔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詔獄。
使者既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藥進嘉,嘉不肯服。
主簿曰:「將相不對理陳冤,相踵以為故事,君侯宜引決。」
使者危坐府門上。
主簿復前進藥,嘉引藥杯以擊地,謂官屬曰:「丞相幸得備位三公,奉職負國,當伏刑都市以示萬眾。
丞相豈兒女子邪,何謂咀藥而死!」嘉遂裝出,見使者再拜受詔,乘吏小車,去蓋不冠,隨使者詣廷尉。
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綬,縛嘉載致都船詔獄。
上聞嘉生自詣吏,大怒,使將軍以下與五二千石雜治。
吏詰問嘉,嘉對曰:「案事者思得實。
竊見相等前治東平王獄,不以雲為不當死,欲關公卿示重慎;置驛馬傳囚,勢不得逾冬月,誠不見其外內顧望阿附為雲驗。
復幸得蒙大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竊為國惜賢,不私此三人。」
獄吏曰:「苟如此,則君何以為罪猶當?有以負國,不空入獄矣。」
吏稍侵辱嘉,嘉喟然卬天歎曰:「幸得充備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
吏問賢、不肖主名,嘉曰:「賢,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進;惡,高安侯董賢父子,佞邪亂朝,而不能退。
罪當死,死無所恨。」
嘉系獄二十餘日,不食,歐血而死。
帝舅大司馬票騎將軍丁明素重嘉而憐之,上遂免明,以董賢代之,語在《賢傳》。
嘉為相三年誅,國除。
死後上覽其對而思嘉言,復以孔光代嘉為丞相,徵用何武為御史大夫。
元始四年,詔書追錄忠臣,封嘉子崇為新甫侯,追諡嘉為忠侯。
師丹字仲公,琅邪東武人也。
治《詩》,事匡衡。
舉孝廉為郎。
元帝末,為博士,免。
建始中,州舉茂才,復補博士,出為東平王太傅。
丞相方進、御史大夫孔光舉丹論議深博、廉正守道,徵入為光祿大夫、丞相司直。
數月,復以光祿大夫給事中,由是為少府、光祿勳、侍中,甚見尊重。
成帝末年,立定陶王為皇太子,以丹為太子太傅。
哀帝即位,為左將軍,賜爵關內侯,食邑,領尚書事,遂代王莽為大司馬,封高樂侯。
月餘,徙為大司空。
上少在國,見成帝委政外家,王氏僣盛,常內邑邑。
即位,多欲有所匡正。
封拜丁、傅,奪王氏權。
丹自以師傅居三公位,得信於上,上書言:「古者諒闇不言,聽於塚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
前大行一屍一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親屬,赫然皆貴一寵一。
封舅為陽安侯,皇后尊號未定,豫封父為孔鄉侯。
出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
詔書比下,變動政事,卒暴無漸。
臣縱不能明陳大義,復曾不能牢讓爵位,相隨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過。
間者郡國多地動,水出流殺人民,日月不明,王星失行,此皆舉錯失中,號令不定,法度失理,陰陽混濁之應也。
臣伏惟人情無子,年雖六七十,猶博取而廣求。
孝成皇帝深見天命,燭知至德,以壯年克己,立陛下為嗣。
先帝暴棄天下而陛下繼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懼,此先帝聖德當合天人之功也。
臣聞天威不違顏咫尺,願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觀群下之從化。
天下者,陛下之家也。
肺附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
先帝不量臣愚,以為太傅,陛下以臣托師傅,故亡功德而備鼎足,封大國,加賜黃金,位為三公,職在左右,不能盡忠補過,而令庶人竊議,災異數見,此臣之大罪也。
臣不敢言乞骸鼻歸於海濱,恐嫌於偽。
誠慚負重責,義不得不盡死。」
書數十上,多切直之言。
初,哀帝即位,成帝母稱太皇太后,成帝趙皇后稱皇太后,而上祖母傅太后與母丁後皆在國邸,自以定陶共王為稱。
高昌侯董宏上書言:「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為華陽夫人所子,及即位後,俱稱太后。
宜立定陶共王后為皇太后。」
事下有司,時丹以左將軍與大司馬王莽共劾奏宏:「知皇太后尊之號,天下一統,而稱引亡秦以為比喻,詿誤聖朝,非所宜言,大不道。」
上新立,謙讓,納用莽、丹言,免宏為庶人。
傅太后大怒,要上欲必稱尊號,上於是追尊定陶共王為共皇帝,尊傅太后為共皇太后,丁後為共皇后。
郎中令泠褒、黃門郎段猶等復奏言:「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皆不宜復引定陶蕃國之名以冠大號,車馬衣服宜皆稱皇之意,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職,又宜為共皇立廟京師。」
上復下其議,有司皆以為宜如褒、猶言。
丹議獨曰:「聖王制禮取法於天地,故尊卑之禮明則人倫之序正,人倫之序正則乾坤得其位而陰陽順其節,人主與萬民俱蒙晁福。
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亂也。
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為號者,母從子、妻從夫之義也。
欲立官置吏,車服與太皇太后並,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義也。
定陶共皇號謚已前定,義不得復改。
《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一屍一服以士服。
』子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
為人後者為之子,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統也。
孝成皇帝聖恩深遠,故為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今共皇長為一國太祖,萬世不毀,恩義已備。
陛下既繼體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廟天地社稷之祀,義不得復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廟。
今欲立廟於京師,而使臣下祭之,是無主也。
又親盡當毀,空去一國太祖不墮之祀,而就無主當毀不正之禮,非所以尊厚共皇也。」
丹由是浸不合上意。
會有上書言古者以龜貝為貨,今以錢易之,民以故貧,宜可改幣。
上以問丹,丹對言可改。
章下有司議,皆以為行錢以來久,難卒變易。
丹老人,忘其前語,後從公卿議。
又丹使吏書奏,吏私寫其草,丁、傅子弟聞之,使人上書告丹上封事行道人遍持其書。
上以問將軍中朝臣,皆對曰:「忠臣不顯諫,大臣奏事不宜漏洩,令吏民傳寫流聞四方。
『臣不密則失一身』,宜下廷尉治。」
事下廷尉,廷尉劾丹大不敬。
事未決,給事中博士申鹹、炔欽上書言:「丹經行無比,自近世大臣能若丹者少。
發憤懣,奏封事,不及深思遠慮,使主簿書,漏洩之過不在丹。
以此貶黜,恐不厭眾心。」
尚書劾鹹、欽:「幸得以儒官選擢備腹心,上所折中定疑,知丹社稷重臣,議罪處罰,國之所慎,鹹、欽初傅經義以為當治,事以暴列,乃復上書妄稱譽丹,前後相違,不敬。」
上貶鹹、欽秩各二等。
遂策免丹曰:「夫三公者,朕之腹心也。
輔善相過,匡率百僚,和合天下者也。
朕既不明,委政於公,間者陰陽不調,寒暑失常,變異屢臻,山崩地震,河決泉一湧,流殺人民,百姓流連,無所歸心,司空之職尤廢焉。
君在位也出入三年,未聞忠言嘉謀,而反有朋一黨一相進不公之名。
乃者以挺力田議改幣章示君,君內為朕建可改不疑;以君之言博考朝臣,君乃希眾雷同,外以為不便,令觀聽者歸非於朕。
朕隱忍不宣,為君受愆。
朕疾夫比周之徒虛偽壞化,寢以成俗,故屢以書飭君,幾君省餅求己,而反不受,退有後言。
及君奏封事,傳於道路,布聞朝市,言事者以為大臣不忠,辜陷重辟,獲虛采名,謗譏匈匈,流於四方。
腹心如此,謂疏者何?殆謬於二人同心之利焉,將何以率示群下,附親遠方?朕惟君位尊任重,慮不周密,懷諼迷國,進退違命,反覆異言,甚為君恥之,非所以共承天地,永保國家之意。
以君嘗托傅位,未忍考於理,已詔有司赦君勿治。
其上大司空高樂侯印綬,罷歸。」
尚書令唐林上疏曰:「竊見免大司空丹策書,泰深痛切,君子作文,為賢者諱。
丹經為世儒宗,德為國黃耇,親傅聖躬,位在三公,所坐者微,海內未見其大過,事既已往,免爵大重,京師識者鹹以為宜復丹邑爵,使奉朝請,四方所瞻仰也。
惟陛下財覽眾心,有以尉復師傅之臣。」
上從林言,下詔賜丹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
丹既免數月,上用朱博議,尊傅太后為皇太太后,丁後為帝太后,與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同尊,又為共皇立廟京師,儀如孝元皇帝。
博遷為丞相,復與御史大夫趙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號之議,而為丹所劾奏,免為庶人。
時天下衰粗,委政於丹。
丹不深惟褒廣尊親之義而妄稱說,抑貶尊號,虧損孝道,不忠莫大焉。
陛下聖仁,昭然定尊號,宏以忠孝復封高昌侯。
丹惡逆暴著,雖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請免為庶人。」
奏可。
丹於是廢歸鄉里者數年。
平帝即位,新都侯王莽白太皇太后發掘傅太后、丁太后塚,奪其璽授,更以民葬之,定陶隳廢共皇廟。
諸造議泠褒、段猶等皆徙合浦,復免高昌侯宏為庶人。
征丹詣公車,賜爵關內侯,食故邑。
數月,太皇太后詔大司徒、大司空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先聖之制,百王不易之道也。
故定陶太后造稱僣號,甚悖義理。
關內侯師丹端誠於國,不顧患難,執忠節,據聖法,分明尊卑之制,確然有柱石之固,臨大節而不可奪,可謂社稷之臣矣。
有司條奏邪臣建定稱號者已放退,而丹功賞未加,殆繆乎先賞後罰之義,非所以章有德報厥功也。
其以厚丘之中鄉戶二千一百封丹為義陽侯。」
月餘薨,謚曰節侯。
子業嗣,王莽敗乃絕。
贊曰:何武之舉,王嘉之爭,師丹之議,考其禍福,乃效於後。
當王莽之作,外內鹹服,董賢之一愛一,疑於親戚,武、嘉區區,以一蕢障江河,用沒其身。
丹與董宏更受賞罰,哀哉!筆曰「依世則廢道,違俗則危殆」,此古人所以難受爵位者也。
【白話文】
何武字君公,是蜀郡郫縣人。
宣帝時,天下戰亂平息秩序安定,四夷歸服,神爵、五鳳之間多次蒙受祥瑞以應人君之德。
益州刺史王襄指使辯士王裹頌揚漠德,作了《中和》、《樂職》、《宣佈》詩三篇。
何武當時十四五歲,與成都楊覆眾等人一同學習唱這些詩。
那時,宣帝沿襲武帝舊例,尋求博識通達才能卓越的士人,在宣室召見何武等人。
皇上說:「這是盛德之事,我憑什麼能夠承受它啊!」以王褒備作待韶,何武等人賜帛罷退。
何武拜見博士從師學習,研習《周易》。
憑考中射策甲科做了郎,與翟方進心志投合相互友好。
光祿勳以四行推舉官吏,何武升任鄂縣縣令。
犯法被罷免回家。
何武兄弟五人,都是郡中官吏,郡縣的人很敬畏他們。
何武的弟弟何顯家有商人戶籍,經常不交納賦稅,縣裹多次負擔他的賦稅。
集市上負責收稅的人求商抓住這點侮辱何顯家,何顯大怒,想要藉官吏職事中傷求商。
何武說:「因為我們家交租賦服徭役不在眾人之前,以公事為重,不徇私情的官吏難道不應該這樣嗎!」何武最終報告太守,招納求商做了卒吏,州里的人聽說了這件事都很敬佩他。
遇了很久,太僕王音推舉何武賢良方正,召他對策,授官做了諫議大夫,升任揚州刺史。
他糾舉上報食祿二千石的大官吏一定先向他們頒下通告,服罪的替他們減除罪狀,罷免他們就行了;不服罪的,以最重的刑罰上報他們的罪狀,抵償他們應負的罪責,有的甚至獲死罪。
九江太守戴聖,是《禮經》中號稱小戴的那個人,實行懲處多不遵守法令,前刺史因為他是大儒者,寬容了他。
等到何武做刺史,巡行部臘審查記錄囚犯的罪狀,有檢舉出來交給郡治罪的。
戴聖說:「後進生知道什麼,竟想擾亂別人的管理!」都沒有裁決。
何武派從事查訪到他的罪行,戴聖害怕,自己辭了官。
後來他做了博士,在朝廷上誹謗何武。
何武聽說了這件事,自始至終不宣揚他的惡行。
後來,戴聖的兒子的賓客聚為群盜,被官吏捕獲,拘囚在廬江,戴聖自以為兒子一定會死。
何武用心公平地裁決追件事,其子最後得以不判死罪。
從這以後,戴聖羞愧心服。
何武每次奏事到京師,戴聖未曾不到他門下謝恩。
何武作刺史,二千石官吏有罪,隨時檢舉上報,其餘賢能與不賢能的官吏都一視同仁,因此國各重視他們的郡守和國相,州中太平。
巡行部屬一定要先到學官接見諸生,考查他們的誦讀和論辯,詢問他們政事的得失,然後進入傳捨,拿出記錄詢問耕種田地的數量,五穀的好壞,之後才會見郡守,把造作為慣常的次序。
當初,何武做郡中官吏的時候,奉事太守何壽。
何壽知道何武有宰相的才能,因為他與自己同姓,所以厚待他。
後來何壽做了大司農,他哥哥的兒子做廬江長史。
當時何武在官邸奏事,何壽哥哥的兒子恰好在長安,何壽備酒席請來何武的弟弟何顯和老朋友楊覆眾等人,酒喝得正暢快,讓他哥哥的兒子出來見面,說:「逭孩子是揚州長史,才能低下,不曾問候拜見過何武。」
何顯等人很羞愧,回來把這件事告訴了何武,何武說:「刺史如同古代的方伯,是皇上所委任,一州的表率呀,職責在於推薦善人罷除惡人,官吏治理政務的成績有卓越之處,百姓有隱居的,才應當召見,不能有什麼私下的詢問。」
何顯、楊覆眾勉強他,不得已召見,賜給一卮酒。
年中,廬江太守舉拔了何壽哥哥的兒子。
何武就是這樣遵守法令害怕失職。
何武做了五年刺史,入京做丞相司直,丞相薛宣很敬重他。
出任清河太守,幾年後,因郡中十分之四以上地區遭受災害獲罪免官。
過了很長時間,大司馬曲陽侯王根推薦何武,徵召他做了諫大夫。
升任兗州刺史,入京任司隸校尉,調任京兆尹。
過了兩年,何武推舉方正,因所舉的人被召見時旋轉一拜,有司認為他違謬眾人弄虛作假而獲罪。
何武獲罪貶為楚內史,升任沛郡太守,又入京任廷尉。
綏和三年,御史大夫孔光被貶為廷尉,何武做了御史大夫。
成帝將要修治辟雍,開置三公官職,就將原來的御史大夫改為大司空。
何武改任大司空,封為泛鄉侯,食邑一千戶。
泛鄉在琅邪不其,哀帝剛即位,褒獎賞賜大臣,另把南陽攣的博望鄉作為泛鄉侯封地,增加封地一千戶。
何武為人仁一愛一厚道,喜歡舉薦士人,勸勉稱頌別人的好處。
他做楚內史時厚待龔勝、龔捨二人,在沛郡時厚待唐林、唐尊二人,等到做了公卿,就向朝廷推薦他們。
這些入之所以能顯赫於世,都是何侯的力量,世人因此敬重何武。
然而他憎惡朋一黨一,一定向儒者詢問考察文官,一定向文官詢問考察儒者,用來相互參考檢驗。
要任命官吏,先制定科目條例來防止私相囑托。
他做官也沒什麼顯赫的名聲,離任後常被人懷念。
等到何武做了御史大夫司空,與丞相方進一同進奏說:「以前諸侯王判決案件治理政事,內史主管訴訟事務,相總管法令輔佐諸侯王,中尉治理盜賊。
現在諸侯王不判決案件參與政務,中尉官職罷置,職責併入內史,委任郡國守相,是為了統一威信,安定百姓。
現在內史職位低下而權力重大,權勢超過了職位,不統一為尊貴的地位,很難治理好。
我請求相的職位要如同太守,內史的職位要如同都尉,來順應尊卑的次序,平衡輕重的權力。」
皇上命令說:「可以。」
把內史改為中尉。
開始何武為九卿的時候,進言說應該設置三公官職,又與方進一同進奏罷設刺史,改設州牧,後來又都恢復了舊制,這件事記載在《朱博傳》中。
衹有內史一事實行了。
何武多有舉薦進奏,稱得上煩瑣細碎,不能稱為賢能的人。
他的功績聲名大致與薛宣一樣,才能不如他,但經學和正直要超過他。
何武的後母住在郡中,他派官吏回去迎接,剛好成帝死亡,官吏恐怕道路卜有盜賊,就讓後母留在了邵中,左右近臣有人譴責何武事奉親人不忠厚。
哀帝也想改換大臣,於是頒策書罷免何武道:「您行一事煩瑣,不合眾人的心意,孝順的聲名沒有聽到,壞的名彈流行,沒有用來做表率向四方顯示的。
應交回大司空印綬,免官回歸封國。」
此後過了五年,諫大夫鮑宣多次為他伸冤,天子感動於丞相王嘉的對答,而高安侯董賢也推薦何武,何武因此又被徵召做了御史大夫。
過了一個多月,調任為前將軍。
在追以前,新都侯王莽回歸封國,過了幾年,皇帝因為太皇太后的緣故徵召王莽返回京師。
工莽的堂弟成都侯王邑是侍中,假稱太皇太后旨意報告哀帝,替王莽請求特進給事卜官職。
哀帝又向太皇太后請示,事情暴露。
太后替他謝罪,皇上因為太后的緣故不忍殺他,降職任命王邑做了西河屬國都尉,削減千戶。
後來有韶令舉薦大常,王莽私F裹慫恿何武以求舉薦,何武不敢推舉他。
此後過了幾個月,哀帝崩,太后當日召王莽入宮,收回大司馬董賢的印綬,命令有司推薦可以做大司馬的人。
乇莽原來是人司馬,因躲避丁、傅辭去官位,眾人稱頌認為他賢能,又是太后的近親,白大司徒孔光以下滿朝官員都推舉王莽。
何武是前將軍,平時與左將軍公孫祿相交好,兩人單獨謀劃,認為以前孝惠、孝昭兩個年幼的皇上在位的時候,外戚呂、霍、上官把持政權,幾乎傾危社稷。
現在孝成、孝哀連續兩代沒有子嗣,止應當挑選任命親近的人輔佐年幼的皇上,不應讓異姓大臣把持政權,親密和疏遠的人相間雜,替國家謀劃為便利。
因此何武推舉公孫祿可以做大司馬,而公孫祿也推舉何武。
太后最終自主任命王莽做了大司馬。
王莽暗示有司進奏彈劾何武、公孫祿相互稱道薦舉,兩人都被免官。
何武回到封國後,王莽的勢力漸漸強盛起來,做了宰衡,暗地裹誅殺不依附自己的人、元始三年,呂寬等事情發生。
當時大司空甄豐接受王莽的暗中旨意,派遣使者乘驛車清理懲治其同一黨一,牽連引出許多王莽所想要誅殺的人,上一黨一鮑宣,南陽彭偉、杜公子,郡國豪傑獲罪而死的有幾百人。
何武也在被誣陷之列,大理正用檻車徵召何武,何武自一殺。
眾人多有認為何武冤枉的,王莽想滿足眾意,讓何武的兒子何況繼嗣為侯,謐何武為剌侯。
王莽篡位,罷免何況為庶人。
王嘉字公仲,是乎陵人。
考中明經射策甲科做了郎,因守殿門時沒有攔住不應進的人而獲罪免官。
光祿勳於永任命他為屬官,因察舉廉者做了南陵縣丞,又因舉廉而做了長陵縣尉。
鴻嘉年間,舉薦敦樸能直言的人,王嘉被召到宣室,對答政事得失,破格升任太中大夫。
出京任九江、河南太守,治政很有名聲。
被徵召入京任大鴻臚,調任京兆尹,升任御史大夫。
建平三年,代替平當做丞相,封為新甫侯,加授食邑一千一百戶。
王嘉為人剛直嚴毅有威望,皇上很敬重他。
哀帝剛剛即位,想要匡正成帝的政事,多有變動,王嘉上疏說:我聽說聖明的君王的功績在於得到人才。
孔子說:「賢才難得,不是這樣的嗎!」「因而繼承前代定立為諸侯的,衹像他們的先人一樣賢能就行了。」
即使不能夠全都賢能,天子可以替他們挑選大臣,策立命卿來輔佐他們。
據有這個封國,歷代尊敬士人重視賢才,然後士人和百姓才會歸附於他,因此教化施行而統治的功績建立。
現在郡守的地位比古代的諸侯還重要,從前招引選拔賢才,賢才很難得到,選拔提升可用的人,有的是從囚徒中起用的。
從前魏尚因事獲罪被拘囚,文帝感動於馮唐的話,派使者拿著符節赦免他的罪名,授任雲中太守,匈奴畏懼他。
武帝從被罰作勞役的人中提拔了韓安國,任命為梁的內史,骨肉因此安生。
張敞做京兆尹,有罪應當免官,有狡猾的官吏知道後就故意冒犯張敞,張敞逮捕並殺了他,他家為自己伸冤,使者覆核獄案,以殺人罪彈劾張敞,皇上不下逮捕令,遇到赦免,逃亡在外數十天,宣帝徵召張敞授任冀州刺史,終於得到了他的用場。
前代不是偏私這三個人,而是貪圖他們的才器對國家有益處呀。
孝文帝的時候,官吏處於官位的有的延長到子孫,就以官名做了姓氏,倉氏、庫氏就是倉庫官的後代。
那些食俸二千石的大官吏也安於官位喜一愛一他們的職業,然後上下勉勵,沒有誰有得過且過、馬虎草率的心思。
這以後稍稍有了變動,公卿以下的官吏相互更遞很急促,又多次改變政事,司隸、部刺史考察到官吏有過失就都加以彈劾,宣揚隱私。
官吏有的在位幾個月就辭官了,送走舊的迎來新的,相互往來於道路。
中等才能的人苟且容身尋求保全,下等才能的人心懷恐懼顧全自身,權宜謀求私利的人增多了。
食俸二千石的官吏更加輕微卑賤,官吏百姓都輕慢他們。
有人掌握了他們微小的過失,增加成罪名,報告給刺史、司隸,有的就依進上的書章下令懲治他們;眾人知道他們容易傾危,稍有失意就產生背叛的心思。
前時山陽逃亡的役人蘇令等人恣意橫行,官吏士人面臨患難,沒有誰願意守義殉節而死,這是因為郡守、諸侯相的威權平時就被剝奪了。
孝成皇帝懊悔這件事,頒下詔書,二千石官吏不以故意放縱為罪名,派使者賞賜黃金,寬慰他們的心,確實是認為國家有危急,還得責令二千石官吏辦理,二千石官吏的威權在危難時得到發揮,才能統率任使下屬和百姓。
孝宣皇帝一愛一護那些善於治民的官吏,有奏章彈劾,就把事情留在禁中,遇有赦令一概解除。
舊例,尚書很少發佈奏章,是煩勞攪擾百姓的,證實了就拘囚懲處,有死在獄中的,奏章文中一定有「敢告之」的字樣才發佈。
希望陛下留心選擇賢才,記取好處忘掉過失,容忍臣子,不要為了尋求完備而責備他們。
二千石官、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才能勝任官職的,入之常情不能沒有過失差錯,應該能夠寬恕小錯,讓努力奉職的人有所勉勵。
這是現今的重要事情,國家的利益呀。
前一時蘇令發起為盜,想派遣大夫讓他追問情況,當時見到的大夫沒有能夠勝任派遣的,就召見整屋縣令尹逢授任為諫大夫而派遣了他。
現今諸大夫有才能的很少,應該預先存養能夠做出成就的人,那麼士人就會赴救國難不吝惜死亡;面臨患亂匆促間才尋求這樣的人,這不是治明朝廷的辦法啊。
王嘉於是推薦儒者公孫光、滿昌以及有才能的官吏蕭鹹、薛修等人,都是原來食俸二干石官吏中有聲名被稱頌的,天子都接納任用了他們。
正好息夫躬、孫一寵一等人通過中常侍宋弘進上奏書告髮束干王劉雲向鬼神祈禱詛咒皇上,又與後舅伍宏謀劃弒殺皇上發動叛亂,劉雲等伏法被殺,息夫躬、孫一寵一被提升為俸祿二千石的官吏。
此時,侍中董賢被皇上喜一愛一寵一信,皇上想封他為侯卻沒有什麼理由,傅嘉勸皇上藉柬平王的事來封賞董賢。
皇上因此決定更改息夫躬、孫一寵一告發東平王的原來的奏章,削去宋弘的名字,改稱因董賢而聽到了這件事,想憑藉這個功勞封他為侯,三個人都先賜爵為關內侯。
過了不久,想冊封董賢等人,皇上心中忌憚王嘉,於是先派皇后的父親孔鄉侯傅晏拿著韶書給丞相御史看。
於是王嘉與御史大夫買延進上密封的奏書說:「私下裹看見董賢等三人剛剛賜爵,眾人紛紛議論,都說董賢顯貴了,其餘的人一起蒙受恩一寵一,到現在流言沒有消散。
陛下不斷向董賢等人施加仁一愛一恩惠,應該顯示董賢等人本來奏章的語句,接見詢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考察符合古今之例,確定它符合道義,這樣以後才加爵封地;不這樣,恐怕會大失人心,天下人伸頸議論。
公開評議這件事,一定有說應當封侯的,在於陛下是否聽從;天下的人即使不高興,過錯也有所分攤,不單單在陛下一個人。
以前定陵侯淳於長剛封侯,造件事也有爭議。
大司農谷永認為淳於長應當封侯,眾人歸罪於谷永,先帝沒有單獨蒙受那些責難。
臣王嘉、臣賈延才能低下不稱職,即使死了也難逃罪責。
明知順從不違逆聖旨,能夠得以一刻容身,而不敢順從的原因,是想報答您的厚恩啊。」
皇上被他們的話感動,停止了這件事,過了幾個月,終於下命令封賞董賢等人,由此嚴厲地責備公卿說:「我登上皇位以來,臥病未癒,反叛的陰謀,相連不斷,叛亂的臣子,親近侍奉在宮中。
前束平王劉雲和王后謁向鬼神祈禱詛咒我,派侍醫伍宏等內侍來切脈,幾乎傾危了社稷,大概沒有什麼比這更厲害的了!從前楚國有子玉得臣,晉文公為他側席而坐;近代的事例,有汲黯挫敗了淮南王的陰謀。
現今劉雲等能夠有謀劃弒殺天子而叛亂的陰謀,這是公卿輔臣沒有誰能盡心致力於視聽來把它消滅壓制在沒有發生時的緣故啊。
依賴宗廟的神靈,侍中駙馬都尉董賢等人發覺並報告了我,亂臣都按他們的罪過受到了懲罰。
《尚書》中不是說嗎?『任用有德的人來表揚他們的忠善。
,因此封董賢為高安侯、南陽太守孫一寵一為方陽侯、左曹光祿大夫息夫躬為宜陵侯。」
此後過了幾個月,出現了H食,皇卜命令推舉敢於直言的人,王嘉又進上密封的奏書說:我聽說咎繇告誡帝舜說:「據有國家的人不要傲慢,不要放縱一欲一望,要謹慎戒備,一天一天地把握萬事的端機。」
箕子告誡武王說:「臣下應該沒有作威作福的,沒有吃一精一美食物的;如果臣下有作威作福吃一精一美食物的,對你的家有損害,對你的國不吉祥,眾人因此偏邪不正,百姓因此虛假邪惡。」
這是說像這樣就會違背尊卑的次序,擾亂陰陽的規則,而損害到君王,他的國家就很危險了。
居住在城邑裹的人偏邪不正,百姓因此虛假邪惡不專一,這是君王不遵守法令制度、上下喪失應有的秩序所造成的衰敗呀。
武王親自實行這些法度,國家隆盛一直到成康時代。
從成康時代以後,放任心意縱容欲一望,法令制度衰落,到了臣下弒殺君主,兒子弒殺父親的地步。
父子是最親的關係,卻喪失禮法厭恨父親的存在,何況異姓的臣下呢?孔子說:「治理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大國,應敬謹地處事而有信用,節儉費用而一愛一惜百姓,使用民力有一定的時限。」
孝文皇帝完全施行這些措施,天下人都蒙受了恩惠,成為漢太宗。
孝宣皇帝賞罰公平明確,施恩有節度,記錄入的功績,忽略小的過失,因此達到了國家治理天下太平。
孝元皇帝繼承了偉大的事業,平和恭順少有欲一望,都城內庫有錢四十萬萬,水衡積錢二十五萬萬。
少府積錢十八萬萬。
孝元帝曾經巡幸上林,後宮馮貴人跟隨到獸圈,猛獸受驚出圈,貴人上前擋住元帝,元帝嘉獎她的義行,賜錢幣五萬。
掖庭宮人會見親屬,有給他們賞賜的,囑咐他們不要當眾道謝。
顯示平和憎惡偏邪,重視人心的喪失,賞賜節約。
那時外戚資財上千萬的很少,因此少府水衡積錢很多。
即使遭逢初元、永光凶年的饑荒,加上西羌的變亂,在外供奉著軍隊,在內賑救著貧苦的百姓,始終沒有社稷傾危的憂患,這是因為內府的儲藏充實啊。
孝成皇帝的時候,諫臣多談論微服出行的害處,以及女一寵一獨佔一寵一愛一,沉湎在酒色中,損害德行傷減壽命,那些言論都很懇切,但孝成帝始終不怨恨發怒。
受一寵一的大臣有淳於長、張放、史育,史育多次被貶辭官,家中資財不到千萬,張放被斥逐回歸封國,淳於長受杖刑死在獄中。
不因私人的一寵一愛一損害國家的道義,因此雖有好內的責難,而朝廷安定太平,把事業傳授給了陛下。
陛下在封國的時候,喜一愛一《詩經》和《尚書》,崇尚節儉,徵召入京所經過的路上人們都稱頌您的品德美好,這是因為天下的人改變心意希望您能治理好國家。
陛下剛即位,更換帷帳,除去華麗的絲織品,乘輿坐席衣服的邊飾衹用粗厚的絲織品。
基皇的寢廟屢屢應當建造,您憂慮哀憐百姓,考慮到費用不足,因道義而割捨恩情,就暫時停止了工程,現在才開始建造。
然而駙馬都尉童賢正在上林中興建官署,又為董賢修建大宅,開宅門向北闕,引王渠灌注園池,派使者監視勞作,賞賜官吏和兵卒,規模比修建宗廟還大。
董賢的母親病了,長安的廚官供給祭祀的飲食,祝禱的途中遇到的行人都得到飲食。
為董賢制做器一具,製成了,要上報給您通過才行,有的物品好,就特別賞賜那些工匠,自己貢獻宗廟三宮的器物還達不到這樣。
董賢家有婚事宴請賓客以及會見親戚,官吏們一起供給財物,賞賜直到倉頭奴婢,每人十萬錢。
派使者監視,收取市場仁的物品,商人震驚,路人喧嘩,群臣惶惑。
下韶書命令廢止苑囿,卻因為賜給董賢二千多頃土地,均田制度從此被破壞了。
奢侈僭越放縱一欲一望,變易惑亂陰陽,災禍異象眾多,百姓傳播謠言,手持算籌驚惶不安,披髮光腳逃跑,騎馬的就飛奔起來,上天迷亂了他們的意志,使他們無法控制自己。
有人認為這是對謀劃者策略失誤的告誡。
陛下一向仁厚睿智做事謹慎,現在卻受到這樣深的責難。
孔子說:「國家傾危了卻不能支撐,國家顛覆了卻不能扶持,那又為什麼還任用那個人做相呢?」
臣王嘉有幸能夠身居相位,私下裹內心悲傷不能傳達我忠誠的心意;如果我死了對國家有益,那麼我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
希望陛下謹慎地對待自己的偏一愛一,體察眾人共同的疑慮。
從前一寵一臣鄧通、韓嫣因尊貴驕縱失去了節制,放縱遊樂沒有滿足,卑賤的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欲一望,終於陷入罪人之列。
惑亂國家丟掉一性一命,不能始終享有那份俸祿,造就是所謂的一愛一他正好是害了他啊。
您應該深刻借鑒前代,從而節制對董賢的一寵一愛一,以保全他的一性一命。
於是皇上漸漸不高興了,卻更加一寵一愛一董賢,無法控制自己。
正逢祖母傅太后去世,皇上藉機假托傅太后遣詔,讓成帝母親王太后頒給丞相御史,加封董賢二千戶,以及賜給孔鄉侯、汝昌侯、陽新侯封地。
王嘉將詔書封還,趁此進上密封的奏書勸諫皇上和太后說:「我聽說爵祿土地是上天的財產。
《尚書》中說:『皇天任命有德的人,有五種服飾五種彩章。
,君王替上天給眾人賜封爵位,尤其應該慎重。
分割土地來賜封,做得不夠合適,百姓就不信服,觸一動陰陽之氣,這樣的壞處是嚴重危害自身的健康。
現在您的身一體長久不舒服,這是臣王嘉心中憂懼的事啊。
高安侯董賢,是以諂媚而受一寵一的臣子,陛下拿出爵位來使他尊貴,竭盡財物來使他富貴,減損您最尊貴的身份來使他榮耀,君主的威嚴已經減弱了,內府的儲藏已經用盡了,還惟恐不能滿足他。
財物都是百姓的力量所得,孝文皇帝想要修建露台,吝惜百金的花費,克制自己沒有修建。
現在董賢散發國家的賦款來佈施個人的恩惠,一家甚至給到一千金,自古以來尊貴的大臣未曾有過這樣的事,流言傳播四方,百姓都一同怨恨他。
鄉里的諺語說:『千人所指,無病而死。
』我常常替他感到心寒。
現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的遣詔,命令丞相御史增加董賢的封戶,賜給三個侯封地,臣王嘉私下裹很困惑。
山崩地動,H食發生在年月曰之首,遣都是對陰侵犯陽的告誡啊。
以前董賢已經兩次受封,傅晏、傅商也兩次改換封地,鄭業因私心而任意索求,恩惠已經過於深厚,求財索位放任自己的欲一望不知滿足,嚴重損害了尊敬尊者的大義,不能夠把這些昭示給天下人,其危害是極為嚴重的!大臣驕縱狡詐,陰陽失去節制,氣感相動,就會危害身一體。
陛下臥病在一床一長久不愈,繼嗣沒有確立,應該考慮修正各項事務,順應卜天和百姓的心意,來求得福佑,為什麼要輕鄙自己放縱一欲一望、不顧念高祖辛辛苦苦創立的國家要把它傳到無窮代呢!《孝經》中說:『天子有七個靜諫的大臣,即便無道,也不會失去他的天下。
』我恭謹地封上詔書,不敢顯露給人看,不是吝惜一性一命而不自置於法,是害怕天下人知道這件事。
所以不敢彈劾自己。
愚臣多次觸犯忌諱,希望陛下能夠用心地省察。」
當初,廷尉梁相與丞相長史、御史中丞以及五個二千石官吏共同審理束平王劉雲的案件。
當時冬月還沒過二旬,梁相懷疑劉雲有冤情,獄狀有假飾的言辭,上奏書要求轉到長安,再下達給公卿重新審理。
尚書令鞫譚、僕射宗伯鳳認為可以批准。
天子以梁相等人都見皇上身一體不好,內外觀望,心懷二意,希望劉雲活過冬天,沒有討伐叛賊的罪惡、憎惡主上的仇敵的心意,下詔令罷免梁相等人都為庶人。
此後過了幾個月大赦,王嘉進上密封的奏書舉薦梁相等人通曉處理獄案,「梁相計謀深沉,鞫譚很會做規範的文書,宗伯鳳通曉經術品德端方,聖明的君主應該計算大臣的功勞免除他們的過錯,我私下裹替朝廷惋惜這三個人。」
奏書進上,皇上很不高興。
此後過了二十多天,王嘉封還給董賢增加封戶的韶書,皇上於是發怒了,召王嘉到尚書那裹,責問他以「梁相等人前次因在官位不盡忠誠,對外依附諸侯,懷有二心,違背了人臣的道義獲罪,現在你稱讚梁相等人有才能,足以計量功勞免除罪過。
您因有道義德行,官居三公之位,以總籌方略統一萬類分明善惡作為職責,知道梁相等人的罪惡已經公佈,顯示給天下人知道,當時就進行了自我彈劾,現在又稱譽梁相等人,說替朝廷惋惜他們。
大臣的舉止,任憑自己的心意所在,迷亂國家欺罔主上,近臣從您開始,更何況在遠處做官的人呢!要以狀對答」。
王嘉脫掉朝冠請罪。
事情下達給將軍和九卿大臣審理。
光祿大夫孔光、左將軍公孫祿、右將軍王安、光祿勳馬宮、光祿大夫龔勝彈劾王嘉迷亂國家欺罔皇上不守道義,請求與廷尉共同處治。
龔勝個人認為嘉官居宰相,各事一同廢止,過失是因干嘉引起的;王嘉因舉薦梁相等人獲罪,太輕微,用來對應迷亂國家欺罔皇上不守道義的罪名,恐怕不能顯示給天下人。
皇上於是同意了孔光等人的奏請。
孔光等請求謁者召王嘉到廷尉韶獄,皇上命令說:「驃騎將軍、御史大夫、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大、博士、議郎商議。」
衛尉劉雲等五十人認為「如孔光等人的話可以批准」。
議郎龔等人認為「王嘉論事前後相違背,沒有一定的準則,不勝任宰相職務,應該削奪他的爵位和封地,免為庶人。」
永信少府猛等十人認為「聖明的君主處理案件,一定要先探求本意定立罪名,探求心意確立案情,這樣死者不懷恨入地,活著的人不懷怨而承受罪罰。
英明的君主具有最高的德行,重視大臣的刑罰,廣泛地延請有司商議,要讓天下人都信服。
王嘉的罪名雖然應合法律,聖明的君主對待大臣,在車上看見他就要下來,坐著就要站起來,病了就要多次探望他,死了就要去憑弔他,甚至廢止宗廟的祭祀,依禮來提拔他,依義來辭退他,依他的德行來撰寫諫文。
考察王嘉本是因為梁相等人獲罪,罪惡雖很顯著,而大臣結著頭髮戴著刑械、一裸一身遭受笞刑,追不是用來敬重國家褒揚宗廟的做法啊。
今年春月寒氣交錯,霜露多次降臨,應該向天下顯示寬厚仁和。
我們這些入不懂得大義,希望陛下能明察這件事。」
有詔令暫借給謁者符節,召丞相到廷尉詔獄。
使者到了王嘉府上,掾史哭泣著,一起和藥給王嘉,王嘉不肯服。
主簿說:「將相不面對法官陳述冤情,這樣沿襲已成舊例,您應該自一殺。」
使者端坐在府門上。
主簿又上前進藥,王嘉拿過藥杯擲到地上,對屬吏說:「丞相有幸得以位居三公,執行職務時有負國家,應當伏刑都市來警示世人。
丞相難道是小兒女嗎,為什麼要吃藥而死!」王嘉於是著裝出門,見到使者拜了兩拜接受了聖旨,乘坐卒吏小車,去掉車蓋免冠,跟隨使者拜見廷尉。
廷尉收回了王嘉的丞相新甫侯的印綬,綁縛王嘉用車載到都船韶獄。
皇上聽說王嘉活著自己見了官吏,大怒,派將軍以下的官員和五個二千石官吏共同處治。
獄吏詰問王嘉,王嘉對答說:「考察獄案的人希望得到事實。
我私下裹見梁相等人以前處理平王的案件,並不認為劉雲不該死,祇是涉及到公卿的事要顯示慎重;備置驛馬轉送囚犯,勢必不能超過冬月,確實不見他們內外觀望阿附劉雲的證據。
又有幸得以蒙受大赦,梁相等都是溫良和善的官吏,我私心替國家一愛一惜賢才,不是偏一愛一這三個人。」
獄吏說:「如果是這樣,那麼你為什麼認為罪名仍很相當?一定是辜負了國家,不是無罪而入獄。」
獄吏稍稍冒犯王嘉,王嘉喟然仰天歎道:「有幸得以充任宰相,不能舉拔賢才罷退愚才,因此負國,死有餘責。」
獄吏詢問賢與不肖的人的名字,王嘉說:「賢才,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舉拔;惡人,高安侯董賢父子,諂媚邪僻擾罱L朝廷,卻不能罷免。
我罪當處死,死也沒什麼怨恨。」
王嘉被拘囚在牢獄二十多天,不吃食物吐血而死。
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丁明素來看重王嘉而很同情他,皇上於是罷免了丁明,以董賢代替了他,這件事記載在《董賢傳》中。
王嘉任丞相三年被誅殺,封國被削奪。
死後皇上讀他的答辭而思考他的話,又用孔光代替王嘉做了丞相,徵用何武做了御史大夫。
元始四年,下詔書追綠忠臣,封王嘉的兒子王崇為新甫侯,追謐王嘉為忠侯。
師丹字仲公,琅邪東武人。
研習《詩經》,奉匡衡為師。
因舉孝廉做了郎。
元帝末年,做了博士,後來被罷免。
建始年間,州裹推舉茂材,又補任博士,出任束平王太傅。
丞相方進、御史大夫孔光舉薦師丹議論博深,廉潔正直守道義,徵召入京做了光祿大夫、丞相司直。
過了幾個月,又做了光祿大夫給事中,由此任少府、光祿勳、侍中,很受尊重。
成帝末年,冊立定陶王為皇太子,任命師丹為太子太傅。
哀帝即位,師丹任左將軍,賜爵關內侯,賞賜食邑,領尚書事,於是代替王莽做了大司馬,封為高樂侯。
一個多月後,升任大司空。
皇上年少在封國的時候,見成帝把政權委託給外戚家,王氏越權強盛,心中常憂悒不安。
即位後,常試圖匡正這種局面。
封爵授官給丁氏、傅氏來削奪王氏的權力。
師丹以師傅的身份三公位,很受皇上的信任,便上奏書說:「古代帝王居喪不理政事,百官聽命於塚宰,三年不改先父的政策。
先皇帝的一屍一柩仍在殿堂,而您就給我們以及親屬賜官封爵,赫然地都尊貴榮耀起來。
賜封帝舅為陽安侯,皇后的尊號還沒有確定,就預先封她的父親為孔鄉侯。
又外調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人。
詔書頻頻下發,變動政事,倉猝突然不能循序漸進。
我即便不能明白地陳說大義,卻也不能堅持推讓您賜的爵位,相隨著空受封侯,更加增加了您的過錯。
近來郡國多地震,河水決流殘害人民,曰月不明,五星運行失去規律,這都是您的舉止失去公正,號令不定,法度沒有原則,陰陽混濁造成的禍患啊。
我浮想人的情理之中不該沒有子嗣,因此,雖然年紀已六七十,仍要多娶姬妾廣求子嗣。
孝成皇帝深深體察到上天的意旨,洞察到您至高的德行,在壯年時就克制自己,立陛下為皇嗣。
先帝突然拋捨了天下而陛下承繼了大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擔憂,這是先帝聖德符合上天與百姓的心意的功勞啊。
我聽說天威離皇上很近,希望陛下深思先帝定立陛下的用意,並且克己躬行來觀看天下人的順從歸化。
天下,是陛下的家,您的親戚大臣何患不能富貴,不應該太倉猝。
先帝不考慮我的愚鈍,任我做了太傅,陛下因為我是先帝委任的師傅,所以沒有功德而官居重位,受封大國,加賜黃金,備位三公,職責在於輔助皇上,不能竭盡忠誠彌補您的過失,而使百姓私下議論,災異多次發生,這是我的大罪過。
我不敢提出乞骸鼻回到家鄉海濱,恐怕被懷疑是造作。
我真是羞愧有負於重大的職責,按道義不能不以死盡忠。」
奏書數十次進上,多是懇切直率的話。
當初,哀帝即位,成帝的母親尊稱為太皇太后,成帝趟皇后尊稱為皇太后,而皇上的祖母傅太后和母親丁後都留在封國的住所,自以定陶共王為稱號。
高昌侯董宏進上奏書說:「秦莊襄王的母親本是夏氏,而他被華陽夫人養作兒子,到即位後,兩人都尊稱太后。
應該立定陶共王后為皇太后。」
事情下達給有司,當時師丹以左將軍的身份與大司馬王莽一同彈劾董宏「明知皇太后是最尊貴的稱號,天下已經統一,卻稱引亡秦的事例做比喻,欺騙貽誤聖明的朝廷,不是為人臣子應當說的話,非常不合道義。」
皇上新登位,很謙讓,採納了王莽、師丹的話,免董宏為庶人。
傅太后大怒,強迫皇上一定要稱尊號。
皇上於是追尊定陶共王為共皇,尊稱傅太后為共皇太后,丁後為共皇后。
郎中令泠褒、黃門郎段猶等人又上書道:「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都不應該再引定陶藩國的名稱來加在尊號上,車馬衣服都應該合乎皇的意義,設置二千石以下的官員供奉他們各自的職位,還應該在京師為共皇修建宗廟。」
皇上又下達奏書給大臣們進行商議,有司都認為應該像泠褒和段猶說的那樣做。
師丹單單奏道:「聖明的君王制定禮法要取法於天地,因此尊卑之禮明確了人倫的次序就會端正,人倫次序端正了就會乾坤適應它的位置陰陽順應它的規律,人主和萬民都蒙受保佑。
尊卑,是用來端正天地的位置的,不能夠擾亂。
現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為稱號,是符合母從子妻從夫的道義的。
如果要立官置吏,車馬服飾與太皇太后等同,就不能用來明確尊卑和天無二主的道義。
定陶共皇的謐號在前已經確定了,按道理不應該再改。
《禮記》中說:『父親是士人,兒子是天子,祭祀用天子禮,他的一屍一服還是使用士人的服飾。
』兒子沒有給父親封爵的道理,這是為了尊重父母啊。
為人後者為人子,因此為所繼承的人服三年重孝,反而減少父母的孝期為一週年,這是明確尊奉本祖而重視正統啊。
孝成皇帝聖恩深遠,因此替共王立後,承繼祭祀,現在共皇長為一國太祖,萬世不毀,恩情道義已經完備了。
陛下已經繼承了先帝的體脈,主持祭祀大宗,承繼宗廟天地社稷的祭祀,按道理不應該又把定陶共皇奉入宗廟。
現在要在京師修建宗廟,而讓臣下祭祀他,這是沒有主上啊。
又親情盡了必當毀棄,白白地放棄一國太祖不毀的祭祀,卻來接受無主應毀不正當的禮儀,這不能說是尊重厚待共皇啊。」
師丹因此漸漸不稱皇上的心意。
正好有人上書說古代用龜貝做貨幣,現在用銅錢替換它,百姓因此貧窮,應該更改貨幣。
皇上以這件事詢問師丹,師丹回答說可以改。
奏書下達給有司商議,都認為使用銅錢已經很長時間了,難以馬上改變。
師丹年紀大,忘了他以前說的話,後來又同意了公卿的意見。
又有一次,師丹讓手下官吏寫奏摺,官吏私自寫下草稿,丁壓、{巡子弟聽說了,派人上書告師丹進奏密封的奏書而行人卻都持有那份奏書。
皇上以這件事詢問將軍和中朝大臣,他們都對答說:「忠臣不應宣顯諫議的話,大臣奏報事情不該洩露,讓官吏百姓傳寫流散四方。
『大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