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八十一 匡張孔馬傳 第五十一
(匡衡,張禹,孔光,馬宮)
【原文】
匡衡字稚圭,東海承人也。
父世農夫,至衡好學,家貧,庸作以供資用,尤一精一力過絕人。
諸儒為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匡語《詩》,解人頤。」
衡射策甲科,以不應令除為太常掌故,調補平原文學。
學者多上書薦衡經明,當世少雙,令為文學就官京師;後進皆欲從衡平原,衡不宜在遠方。
事下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府梁丘賀問,衡對《詩》諸大義,其對深美。
望之奏衡經學一精一習,說有師道,可觀覽。
宣帝不甚用儒,遣衡歸官。
而皇太子見衡對,私善之。
會宣帝崩,元帝初即位,樂陵侯史高以外屬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前將軍蕭望之為副。
望之名儒,有師傅舊恩,天子任之,多所貢薦。
高充位而已,與望之有隙。
長安令楊興說高曰:「將軍以親戚輔政,貴重於天下無二,然眾庶論議令問休譽不專在將軍者何也?彼誠有所聞也。
以將軍之莫府,海內莫不卬望。
而所舉不過私門賓客,一乳一母子弟,人情忽不自知,然一夫竊議,語流天下。
夫富貴在身而列士不譽,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
古人病其若此,故卑體勞心,以求賢為務。
傳曰:以賢難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賢,以食難得之故而曰飽不待食,或之甚者也。
平原文學匡衡材智有餘,經學絕倫,但以無階朝廷,故隨牒在遠方。
將軍誠召置莫府,學士歙然歸仁,與參事議,觀其所有,貢之朝廷,必為國器,以此顯示眾庶,名流於世。」
高然其言,辟衡為議曹史,薦衡於上,上以為郎中,遷博士,給事中。
是時,有日蝕、地震之變,上問以政治得失,衡上疏曰:
臣聞五帝不同禮,三王各異教,民俗殊務,所遇之時異也。
陛下躬聖德,開太平之路,閔愚吏民觸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
臣竊見大赦之後,一奸一邪不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隨入獄,此殆導之未得其務也。
蓋保民者,「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觀其失而制其宜,故動之而和,綏之而安。
今天下俗貪財賤義,好聲色,上侈一靡一,廉恥之節薄,一婬一辟之意縱,綱紀失序,疏者逾內,親戚之恩薄,婚姻之一黨一隆,苟合僥倖,以身設利。
不改其原,雖歲赦之,刑猶難使錯而不用也。
臣愚以為宜一曠然大變其俗。
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
朝廷者,天下之楨幹也。
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則民不爭;好仁樂施,則下不暴;上義高節,則民興行;寬柔和惠,則眾相一愛一。
四者,明王之所以不嚴而成化也。
何者?朝有變色之言,則下有爭鬥之患;上有自專之士,則下有不讓之人;上有克勝之佐,則下有傷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則下有盜竊之民:此其本也。
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禮讓,而上克暴,或忮害好陷人於罪,貪財而慕勢,故犯法者眾,一奸一邪不止,雖嚴刑峻法,猶不為變。
此非其天一性一,有由然也。
臣竊考《國風》之詩,《周南》、《召南》被賢聖之化深,故篤於行而廉於色。
鄭伯好勇,而國人暴虎;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陳夫人好巫,而民一婬一祀;晉侯好儉,而民畜聚;太一王躬仁,邠國貴恕。
由此觀之,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
今之偽薄忮害,不讓極矣。
臣聞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說之也。
賢者在位,能者布職,朝廷崇禮,百僚敬讓,道德之行,由內及外,自近者始,然後民知所法,遷善日進而不自知。
是以百姓安,陰陽和,神靈應,而嘉祥見。
《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此成湯所以建至治,保子孫,化異俗而懷鬼方也。
今長安天子之都,親承聖化,然其習俗無以異於遠方,郡國來者無所法則,或見侈一靡一而放效之。
此教化之原本,風俗之樞機,宜先正者也。
臣聞天人之際,一精一祲有以相蕩,善惡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動乎上,陰陽之理各應其感,陰變則靜者動,陽蔽則明者暗,水旱之災隨類而至。
今關東連年饑饉,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於賦斂多,民所共者大,而吏安集之不稱之效也。
陛下祗畏天戒,哀閔元元,大自減損,省笆泉、建章官衛,罷珠崖,偃武行文,將欲度唐、虞之隆,絕殷、周之衰也。
諸見罷珠崖詔書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將見太平也。
宜遂減官室之度,省一靡一麗之飾,考制度,修外內,近忠正,遠巧佞,放鄭、衛,進《雅》、《頌》,舉異材,開直言,任溫良之人,退刻薄之吏,顯潔白之士,昭無慾之路,覽《六藝》之意,察上世之務,明自然之道,博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俗,易民視,令海內昭然鹹見本朝之所貴,道德弘於京師,淑問揚乎疆外,然後大化可成,禮讓可興也。
上說其言,遷衡為光祿大夫、太子少傅。
時,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見,人人自以為得上意。
又傅昭儀及子定陶王一愛一幸,一寵一於皇后、太子。
衡復上疏曰:
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
蓋受命之王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
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皆歸之二後而不敢專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
其《詩》曰:「念我皇祖,陟降廷止。」
言成王常思祖考之業,而鬼神祐助其治也。
陛下聖德天覆,子一愛一海內,然陰陽未和,一奸一邪未禁者,殆論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爭言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無所信。
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為此紛紛也。
願陛下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制揚功,以定群下之心。
《大雅》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孔子著之《孝經》首章,蓋至德之本也。
傳曰:「審好惡,理情一性一,而王道畢矣。」
能盡其一性一,然後能盡人物之一性一;能盡人物之一性一,可以贊天地之化。
治一性一之道,必審已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
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大察,寡聞少見者戒於雍蔽,勇一猛剛強者戒於大暴,仁一愛一溫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
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
唯陛下戒所以崇聖德。
臣又聞室家之道修,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禮》本《冠》、《婚》。
始乎《國風》,原情一性一而明人倫也;本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
福之興莫不本乎室家。
道之衰莫不始乎閫內。
故聖王必慎妃後之際,別適長之位。
禮之於內也。
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
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眾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
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
聖人動靜游燕,所親物得其序;得其序,則海內自修,百姓從化。
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一奸一因時而動,以亂國家。
故聖人慎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
陛下聖德純備,莫不修正,則天下無為而治。
《詩》云:「於以四方,克定厥家。」
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衡為少傅數年,數上疏陳便宜,及朝廷有政議,傅經以對,言多法義。
上以為任公卿,由是為光祿勳、御史大夫。
建昭三年,代韋玄成為丞相,封樂安侯,食邑六百戶。
元帝崩,成帝即位,衡上疏戒妃匹,勸經學威儀之則,曰:
陛下秉至考,哀傷思慕不絕於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誠隆於慎終追遠,無窮已也。
竊願陛下雖聖一性一得之,猶復加聖心焉。
《詩》云「煢煢在疚」,言成王喪畢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也。
臣又聞之師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
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
孔子論《詩》以《關睢》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後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
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
言能致其貞淑,不貳其一操一,情一欲之感無介乎容儀,宴私之意不形乎動靜,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
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
自上世已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
願陛下詳覽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聲色,近嚴敬,遠技能。
竊見聖德純茂,專一精一《詩》、《書》,好樂無厭。
臣衡材駑,無以輔相善義,宣揚德音。
臣聞《六經》者,聖人所以統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於其本一性一者也。
故審《六藝》之指,則天人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蟲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
及《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
臣又聞聖王之自為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
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眾之儀也;嘉惠和說,饗下之顏也。
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為仁義,動為法則。
孔子曰:「德義可尊,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一愛一之,則而像之。」
《大雅》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
諸侯正月朝覲天子,天子惟道德,昭穆穆以視之,又觀以禮樂,饗醴乃歸。
故萬國莫不獲賜祉福,蒙化而成俗。
今正月初幸路寢,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慎始」,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楨,天下幸甚!
上敬納其言。
頃之,衡復奏正南北郊,罷諸一婬一祀,語在《郊祀志》。
初,元帝時,中書令石顯用事,自前相韋玄成及衡皆畏顯,不敢失其意。
至成帝初即位,衡乃與御史大夫甄譚共奏顯,追條其舊惡,並及一黨一與。
於是司隸校尉王尊劾奏:「衡、譚居大臣位,知顯等專權勢,作威福,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
既奏顯等,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罪至不道。」
有詔勿劾。
衡慚懼,上疏謝罪。
因稱病乞骸鼻,上丞相樂安侯印綬。
上報曰:「君以道德修明,位在三公,先帝委政,遂及朕躬。
君遵修法度,勤勞公家,朕嘉與君同心合意,庶幾有成。
今司隸校尉尊妄詆欺,加非於君,朕甚閔焉。
方下有司問狀,君何疑而上書歸侯乞骸鼻,是章朕之未燭也。
傳不雲乎?『禮義不愆,何恤人之言!』君其察焉。
專一精一神,近醫藥,強食自一愛一。」
因賜上尊酒、養牛。
衡起視事。
上以新即位,褒優大臣,然群下多是王尊者。
衡嘿嘿不自安,每有水旱,風雨不時,連乞骸鼻讓位。
上輒以詔書慰撫,不許。
久之,衡子昌為越騎校尉,醉殺人,系詔獄。
越騎官屬與昌弟且謀篡昌。
事發覺,衡免冠徒跣待罪,天子使謁者詔衡冠履。
而有司奏衡專地盜土,衡竟坐免。
初,衡封僮之樂安鄉,鄉本田堤封三千一百頃,南以閩佰為界。
初元元年,郡圖誤以閩佰為平陵佰。
積十餘歲,衡封臨淮郡,遂封真平陵佰以為界,多四百頃。
至建始元年,郡乃定國界,上計簿,更定圖,言丞相府。
衡謂所親吏趙殷曰:「主簿陸賜故居奏曹,習事,曉知國界,署集曹掾。」
明年治計時,衡問殷國界事:「曹欲奈何?」
殷曰:「賜以為舉計,令郡實之。
恐郡不肯從實,可令家丞上書。」
衡曰:「顧當得不耳,何至上書?」
亦不告曹使舉也,聽曹為之。
後賜與屬明舉計曰:「案故圖,樂安鄉南以平陵佰為界,不從故而以閩佰為界,解何?」
郡即復以四百頃付樂安國。
衡遣從史之僮,收取所還田租谷千餘石入衡家。
司隸校尉駿、少府忠行廷尉事劾奏「衡監臨盜所主守直十金以上。
《春秋》之義,諸侯不得專地,所以一統尊法制也。
衡位三公,輔國政,領計簿,知郡實,正國界,計簿已定而背法制,專地盜土以自益,及賜、明阿承衡意,猥舉郡計,亂減縣界,附下罔上,擅以地附益大臣,皆不道。」
於是上可其奏,勿治,丞相免為庶人,終於家。
子鹹亦明經,歷位九卿。
家世多為博士者。
張禹字子文,河內軹人也。
至禹父徙家蓮勺。
禹為兒,數隨家至市,喜觀於卜相者前。
久之,頗曉其別蓍布卦意,時從旁言。
卜者一愛一之,又奇其面貌,謂禹父:「是兒多知,可令學經。」
及禹壯,至長安學,從沛郡施讎受《易》,琅邪王陽、膠東庸生問《論語》,既皆明習,有徒眾,舉為郡文學。
甘露中,諸儒薦禹,有詔太子太傅蕭望之問。
禹對《易》及《論語》大義,望之善焉,奏禹經學一精一習,有師法,可試事。
奏寢,罷歸故宮。
久之,試為博士。
初元中,立皇太子,而博士鄭寬中以《尚書》授太子,薦言禹善說《論語》。
詔令禹授太子《論語》,由是遷光祿大夫。
數歲,出為東平內史。
元帝崩,成帝即位,征禹、寬中,皆以師賜爵關內侯,寬中食邑八百戶,禹六百戶。
拜為諸吏光祿大夫,秋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
是時,帝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輔政專權。
而上富於春秋,謙讓,方鄉經學,敬重師傅。
而禹與鳳並領尚書,內不相安,數病,上書乞骸鼻,欲退避鳳。
上報曰:「朕以幼年執政,萬機懼失其中,君以道德為師,故委國政。
君何疑而數乞骸鼻,忽忘雅素,欲避流言?朕無聞焉。
君其固心致思,總秉諸事,推以孳孳,無違朕意。」
加賜黃金百斤、養牛、上尊酒,太官致餐,侍醫視疾,使者臨問。
禹惶恐,復起視事,河平四年代王商為丞相,封安昌侯。
為相六歲,鴻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鼻,上加優再三,乃聽許。
賜安車駟馬,黃金百斤,罷就第,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置從事史五人,益封四百戶。
天子數加賞賜,前後數千萬。
禹為人謹厚,內殖貨財,家以田為業。
及富貴,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溉灌,極膏腴上賈。
它財物稱是。
禹一性一習知音聲,內奢一婬一,身居大第,後堂理絲竹管弦。
禹成就弟子尤著者,淮陽彭宣至大司空,沛郡戴崇至少府九卿。
宣為人恭儉有法度,而崇愷弟多智,二人異行,禹心親一愛一崇,敬宣而疏之。
崇每候禹,常責師宜置酒設樂與弟子相娛。
禹將崇入後堂飲食,婦女相對,優人管弦鏗鏘極樂,昏夜乃罷。
而宣之來也,禹見之於便坐,講論經義,日晏賜食,不過一肉卮酒相對。
宣未嘗得至後堂。
及兩人皆聞知,各自得也。
禹年老,自治塚塋,起祠室,好平陵肥牛亭部處地,又近延陵,奏請求之,上以賜禹,詔令平陵徙亭它所。
曲陽侯根聞而爭之:「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遊道,禹為師傅,不遵謙讓,至求衣冠所游之道,又徙壞舊亭,重非所宜。
孔子稱『賜一愛一其羊,我一愛一其禮』,宜更賜禹它地。」
根雖為舅,上敬重之不如禹,根言雖切,猶不見從,卒以肥牛亭地賜禹。
根由是害禹一寵一,數毀惡之。
天子愈益敬厚禹。
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
上親拜禹一床一下,禹頓首謝恩,因歸誠,言:「老臣有四男一女,一愛一女其於男,遠嫁為張掖太守蕭鹹妻,不勝父子私情,思與相近。」
上即時徙鹹為弘農太守。
又禹小子未有宮,上臨候禹,禹數視其小子,上即禹一床一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
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
永始、元延之間,日蝕、地震尤數,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一政所致。
上懼變異數見,意頗然之,而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弟,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
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
禹則謂上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日蝕三十餘,地震五,或為諸侯自一殺,或夷狄侵中國,災變之異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
一性一與天道,自子贛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
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
上雅信一愛一禹,曲此不疑王氏。
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
禹見時有變異,若上體不安,常擇日潔齋露蓍,正衣冠立筮,得吉卦則獻其占,如有不吉,禹為感動有憂色。
成帝崩,禹及事哀帝,建平二年薨,謚曰節侯。
禹四子,長子宏嗣侯。
官至太常,列於九卿。
三弟皆為校尉、散騎、諸曹。
初,禹為師,以上難數對己問經,為《論語章句》獻之。
始,魯扶卿及夏侯勝、王陽、蕭望之、韋玄成皆說《論語》,篇第或異。
禹先事王陽,後從庸生,采獲所安,最後出而尊貴。
諸儒為之語曰:「欲為《論》,念張文。」
由是學者多從張氏,余家寢微。
孔光字子夏,孔子十四世之孫也。
孔子生伯魚鯉,鯉生子思伋,伋生子上帛,帛生子家求,求生子真箕,箕生子高穿。
穿生順,順為魏相。
順生鮒,鮒為陳涉博士,死陳下。
鮒弟子襄為孝惠博士、長沙太博。
襄生忠,忠生武及安國,武生延年。
延年生霸,字次儒。
霸生光焉。
安國、延年皆以治《尚書》為武帝博士。
安國至臨淮太守。
霸亦治《尚書》,事太傅夏侯勝,昭帝末年為博士,宣帝時為太中大夫,以選授皇太子經,遷詹事、高密相。
是時,諸侯王相在郡守上。
元帝即位,征霸,以師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號褒成君,給事中,加賜黃金二百斤,第一區,徙名數於長安。
霸為人謙退,不好權勢,常稱爵位泰過,何德以堪之!上欲致霸相位,自御史大夫貢禹卒,及薛廣德免,輒欲拜霸。
霸讓位,自陳至三,上深知其至誠,乃弗用。
以是敬之,賞賜甚厚。
及霸薨,上素服臨吊者再,至賜東園秘器、錢、帛,策贈以列侯禮,謚曰烈君。
霸四子,長子福嗣關內侯。
次子捷、捷弟喜皆列校尉、諸曹。
光,最少子也,經學尤明,年未二十,舉為議郎。
光祿勳匡衡舉光方正,為諫大夫。
坐議有不合,左遷虹長,自免歸教授。
成帝初即位,舉為博士,數使錄冤獄,行風俗,振贍流民,奉使稱旨,由是知名。
是時,博士選三科,高為尚書,次為刺史,其不通政事,以久次補諸侯太傅。
光以高第為尚書,觀故事品式,數歲明習漢制及法令。
上甚信任之,轉為僕射、尚書令。
有詔光周密謹慎,未嘗有過,加諸吏官,以子男放為侍郎,給事黃門。
數年,遷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賜黃金百斤,領尚書事。
後為光祿勳,復領尚書,諸吏給事中如故,凡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
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苟合;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
時有所言,輒削草稿,以為章主之過,以一奸一忠直,人臣大罪也。
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
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
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
光嘿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一洩如是。
光,帝師傅子,少以經行自著,進官蚤成。
不結一黨一友,養遊說,有求於人。
既一性一自守,亦其勢然也。
徙光祿勳為御史大夫。
綏和中,上即位二十五年,無繼嗣,至親有同產弟中山孝王及同產弟子定陶王在。
定陶王好學多材,子帝子行。
而王祖母傅太后陰為王求漢嗣,私事趙皇后、昭儀及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故皆勸上。
上於是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皆引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
方進、根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
褒、傅皆如方進、根議。
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也,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中山王宜為嗣。
上以《禮》兄弟不相入廟,又皇后、昭儀欲立定陶王,故遂立為太子。
光以議不中意,左遷廷尉。
光久典尚書,練法令,號稱詳平。
時定陵侯淳於長坐大逆誅,長小妻虒始等六人皆以長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
用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武議,以為:「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明有所訖也,長犯大逆時,虒始等見為長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
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
請論。」
光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
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
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虒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
有詔「光議是」。
是歲,右將軍褒、後將軍博坐定陵、紅陽侯皆免為庶人。
以光為左將軍,居右將軍官職,執金吾王鹹為右將軍,居後將軍官職。
罷後將軍官。
數月,丞相方進薨,召左將軍光,當拜,已刻侯印書贊,上暴崩,即其夜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
哀帝初即位,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
褒賞大臣,益封光千戶。
時,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長樂宮,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國邸,有詔問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
光素聞傅太后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襁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一人,帝之立又有力。
光心恐傅太后與政事,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為定陶太后宜改築宮。
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宮。」
上從武言。
北宮有紫房復道通未央宮,傅太后果從復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一寵一其親屬,使上不得直道行。
頃之,太后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上免官遣歸故郡。
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復留遷。
光與大司空師丹奏言:「詔書『侍中、駙馬都尉遷巧佞無義,漏洩不忠,國之賊也,免歸故郡。
』復有詔止。
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虧損聖德,誠不小愆。
陛下以變異連見,避正殿,見群臣,思求其故,至今未有所改。
臣請歸遷故郡,以銷一奸一黨一,應天戒。」
卒不得遣,復為侍中。
脅於傅太后,皆此類也。
又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群下多順詣,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
唯師丹與光持不可。
上重違大臣正議,又內迫傅太后,猗違者連歲。
丹以罪免,而朱博代為大司空。
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矣,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為表裡,共毀譖光。
後數月遂策免光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與共承宗廟,統理海內,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
朕既不明,災異重仍,日月無光,山崩河決,五星失行,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一良也。
君前為御史大夫,輔翼先帝,出入八年,卒無忠言嘉謀;今相朕,出入三年,憂國之風復無聞焉。
陰陽錯謬,歲比不登,天下空虛,百姓饑饉,父子分散,流離道路,以十萬數。
而百官群職曠廢,一奸一軌放縱,盜賊並起,或攻官寺,殺長吏。
數以問君,君無怵惕憂懼之意,對毋能為。
是以群卿大夫鹹惰哉莫以為意,咎由君焉。
君秉社稷之重,總百僚之任,上無以匡朕之闕,下不能綏安百姓。
《書》不雲乎?『毋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於虖!君其上丞相、博山侯印綬,罷歸。」
光退閭裡,杜門自守。
而朱博代為丞相,數月,坐承傅太后指妄奏事自一殺。
平當代為丞相,數月薨。
王嘉復為丞相,數諫爭忤指。
旬歲間閱三相,議者皆以為不及光。
上由是思之。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有蝕之,後十餘日傅太后崩。
是月,征光詣公車,問日蝕事。
光對曰:「臣聞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
君德衰微,陰道盛強,侵蔽陽明,則日蝕應之。
《書》曰『羞用五事』,『建用皇極』。
如貌、言、視、聽、思失,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荐臻,六極屢降。
皇之不極,是為大中不立,其傳曰『時則有日月亂行』,謂朓、側匿,甚則薄蝕是也。
又曰『六沴之作』,歲之朝曰三朝,其應至重。
乃正月辛丑朔日有蝕之,變見三朝之會。
上天聰明,苟無其事,變不虛生。
《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言異變之來,起事有不正也。
臣聞師曰,天左與王者,故災異數見,以譴告之,欲其改更。
若不畏懼,有以塞除,而輕忽簡誣,則凶罰加焉,其至可必。
《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於時保之。
』皆謂不懼者凶,懼之則吉也。
陛下聖德聰明,兢兢業業,承順天戒,敬畏變異,勤心虛己,延見群臣,思求其故,然後敕躬自約,總正萬事,放遠讒說之一黨一,援納斷斷之介,退去貪殘之徒,進用賢良之吏,平刑罰,薄俺斂,恩澤加於百姓,誠為政之大本,應變之至務也。
天下幸甚。
《書》曰『天既付命正厥德』,言正德以順天也。
又曰『天棐諶辭』,言有誠道,天輔之也。
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加一精一至誠,孳孳而已。
俗之祈禳小數,終無益於應天塞異,銷禍興福,較然甚明,無可疑惑。」
書奏,上說,賜光束帛,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
詔光舉可尚書令者封上,光謝曰:「臣以朽材,前比歷位典天職,卒無尺寸之效,倖免罪誅,全保首領,今復拔擢,備內朝臣,與聞政事。
臣光智謀淺短,犬馬齒■,誠恐一旦顛仆,無以報稱。
竊見國家故事,尚書以久次轉遷,非有踔絕之能,不相逾越。
尚書僕射敞,公正勤職,通敏於事,可尚書令。
謹封上。」
敞以舉故,為東平太守。
敞姓成公,東海人也。
光為大夫月餘,丞相嘉下獄死,御史大夫賈延免。
光復為御史大夫,二月為丞相,復故國博山侯。
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復免傅嘉,曰:「前為侍中,毀譖仁賢,誣訴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
嘉傾覆巧偽,挾一奸一以罔上,崇一黨一以蔽朝,傷善以肆意。
《詩》不雲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
』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
明年,定三公官,光更為大司徒。
會哀帝崩,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征立中山王,是為平帝。
帝年幼,太后稱制,委政於莽。
初,哀帝罷黜王氏,故太后與莽怨丁、傅、董賢之一黨一。
莽以光為舊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備禮事光。
所欲搏擊,輒為草,以太后指風光令上之,睚眥莫不誅傷。
莽權日盛,光憂懼不知所出,上書乞骸鼻。
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師傅。」
徙光為帝太傅,位四輔,給事中,領宿衛供養,行內署門戶,省服御食物。
明年,徙為太師,而莽為太傅。
光常稱疾,不敢與莽並。
有詔朝朔望,領城門兵。
莽又風群臣奏莽功德,稱宰衡,位在諸侯王上,百官統焉。
光愈恐,固稱疾辭位。
太后詔曰:「太師光,聖人之後,先師之子,德行純淑,道不通明,居四輔職,輔道於帝。
今年耆有疾,俊艾大臣,惟國之重,其猶不可以闕焉。
《書》曰『無遺耇老』,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
其令太師毋朝,十日一賜餐。
賜太師靈壽杖,黃門令為太師省中坐置幾,太師入省中用杖,賜餐十七物,然後歸老於第,官屬按職如故。」
光凡為御史大夫、丞相各再,一為大司徒、太傅、太師,歷三世,居公輔位前後十七年。
自為尚書,止不教授,後為卿,時會門下大生講問疑難,舉大義雲。
其弟子多成就為博士、大夫者,見師居大位,幾得其助力,光終無所薦舉,至或怨之。
其公如此。
光年七十,元始五年薨。
莽白太后,使九卿策贈以太師、博山侯印綬,賜乘輿、秘器、金錢、雜帛。
少府供張,諫大夫持節與謁者二人使護喪事,博士護行禮。
太后跡遣中謁者持節視喪。
公卿百官會吊送葬。
載以乘輿轀輬及副各一乘,羽林孤兒諸生合四百人挽送。
車萬餘輛,道路皆舉音以過喪。
將作穿復土,可甲卒五百人,起墳如大將軍王鳳制度。
謚曰簡烈侯。
初,光以丞相封,後益封,凡食邑萬一千戶。
疾甚,上書讓還七千戶,及還所賜一第。
子放嗣。
莽篡位後,以光兄子永為大司馬,封侯。
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
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為關內侯食邑。
霸上書求奉孔子祭祀,元帝下詔曰:「其令師褒成君關內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戶祀孔子焉。」
故霸還長子福名數於魯,奉夫子祀。
霸薨,子福嗣。
福薨,子房嗣。
房薨,子莽嗣。
元始元年,封周公、孔子後為列侯,食邑各二千戶。
莽更封為褒成侯,後避王莽,更名均。
馬宮字游卿,東海戚人也。
治《春秋》嚴氏,以射策甲科為郎,遷楚長史,免官。
後為丞相史司直。
師丹薦宮行能高潔,遷廷尉平,青州刺史,汝南、九江太守,所在見稱。
征為詹事,光祿勳,右將軍,代孔光為大司徒,封扶德侯。
光為太師薨,宮復代光為太師,兼司徒官。
初,宮哀帝時與丞相、御史雜議帝祖母傅太后謚,及元始中,王莽發傅太后陵徙歸定陶,以民葬之,追誅前議者。
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內慚懼,上書謝罪乞骸鼻。
莽以太皇太后詔賜宮策曰:
太師、大師徒、扶德侯上書言:「前以光祿勳議故定陶共王母謚,曰『婦人以夫爵尊為號,謚宜曰孝元傅皇后,稱渭陵東園。
』臣知妾不得體君,卑不得敵尊,而希指雷同,詭經辟說,以惑誤上。
為臣不忠,當伏斧鉞之誅,幸蒙灑心自新,又令得保首領。
伏自惟念,入稱四輔,出備三公,爵為列侯,誠無顏復望闕廷,無心復居官府,無宜復食國邑。
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
下君章有司,皆以為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
如君言至誠可聽,惟君之惡在灑心前,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不奪君之爵邑,以著「自古皆有死」之義。
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第。
王莽篡位,以宮為太子師,卒官。
本姓馬矢,宮仕學,稱馬氏雲。
贊曰:自孝武興學,公孫弘以儒相,其後蔡義、韋賢、玄成、匡衡、張禹、翟方進、孔光、平當、馬宮及當子晏鹹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傳先王語,其醞藉可也,然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
彼以古人之跡見繩,烏能勝其任乎!
【白話文】
匡衡,字稚圭,柬海承縣人。
祖父世代務農,到匡衡時喜好讀書,因家貧,匡衡當雇工獲取報酬支付費用。
匡衡的一精一力超過常人,許多儒者讚美說:「不要講《詩》,匡衡就要來;匡衡來講《詩》,使人開心大笑不已。」
匡衡得中甲科,因為不中甲科條令,衹被任命為太常掌故,後選任為平原郡文學。
很多學者都上書推舉匡衡一精一通經典,當世無雙,應任命為文學,去京師為官;後學之輩都願跟從匡衡到平原郡學習,匡衡不應該在遠離京師的地方作官。
皇上把這件事交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府梁丘賀前往詢問,匡衡用《詩經》大義回答,回答得十分深刻、一精一彩。
蕭望之上奏匡衡一精一通經學,講說有師道傳承,可供觀覽。
宣帝不大任用儒者,便遣匡衡回原地。
但是,皇太子看到匡衡的問對後,私下裹賞識他。
宣帝駕崩,元帝即位,樂陵侯史高以外戚被任命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兼任尚書,前將軍蕭望之為副手。
蕭望之是名儒,是皇帝的恩師,皇帝重用他,在推薦人才方面頗多貢獻。
而史高則不問政事,徒有名位,和蕭望之產生隔閡。
長安縣令楊興勸說史高說:「將軍以親戚關係輔助政事,名位高貴,舉世無比,然而在眾人的議論中,好的名聲、榮譽不全在將軍身上,是何原因呢?在於他們聽說將軍不能薦賢及有才能的人。
作為將軍的幕府,世人沒有不仰望羨慕的,而將軍所推舉的人不過是私家賓客,一乳一母的子弟。
將軍因為人情的緣故忽視了眾人的議論,而不知道有自己不對的地方,但是衹要有一個人在私下議論,就會流傳天下。
您雖然富貴在身,但士人卻不稱讚,好比反穿著純白的狐皮大衣一樣,華而不實。
古人很忌諱這樣的事情,所以他們屈尊費心,以尋求賢能的人作為己任。
經傳上說:因為賢人難得,所以說辦事不能坐等賢人到來;因為食物難得,所以飽食就不能坐等食物送來。
還有比這種等待更嚴重的情況。
平原文學匡衡的才能智慧都綽綽有餘,經學造詣超群絕倫,因為在朝廷無階陞遷,衹得隨著選補的文牒轉到遠離京師的地方作官。
將軍如果召匡衡到幕府任職,天下學士一定紛紛跟從他,讓他參與議論政事,根據他的特長,推薦給朝廷,一定會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
您將這件事做給眾人看,您的美名也就會在世上流傳。」
史高認為楊興講得有理,就任命匡衡為議曹史,將他推薦給皇上,皇上讓他做郎中,後升為博士,兼任給事中。
這時,發生了H食、地震等災異變化,皇上詢問這些變化與政治得失的關係,匡衡上疏說:臣聽說五帝禮不相同,三王的政教各異,民情風俗很不同,原因在於時代變化了。
陛下親施聖德,開啟天下太平之路,憐憫觸犯了法律禁令的愚昧官吏和百姓,年年大赦,讓百姓改正行為,自我革新,遣確是天下幸事。
臣看到大赦之後,巧佞一奸一邪沒有減少,今天大赦,明天又犯法,緊跟著又入獄,這大概是勸導百姓不得要領吧。
一般說,教養百姓,如《孝經》所說:「陳述道德仁義給他們聽」,「公佈好壞標準給他們看」,觀察他們的失誤而明確行為規範,因此行動就會和睦相處,撫一慰就會安寧無事。
現在風俗是貪取財利鄙視仁義,喜好聲色,崇尚奢侈,輕視廉恥,放縱荒一婬一,綱紀失去秩序,關係較遠的妻妾一娘一家超過了同姓骨肉的本家,親戚之間的恩情淡薄,藉婚姻結一黨一之風盛行,相互之間苟且徼幸行一事,賣身求榮。
他們仍不改其本來的面目,雖然每年都大赦一次,刑法也很難置而不用。
以臣愚見應該徹底地改變這種風氣。
孔子說:「能以禮節謙讓治理國家,靠什麼呢?」
朝廷是支撐天下的樑柱。
公卿大夫之間相互遵循禮節,恭敬謙讓,那麼百姓就不會互相爭鬥;大臣們一愛一好仁義,樂於施捨,那麼百姓就不會使用暴力;上面崇尚高風亮節,那麼百姓就會注重品行;上面溫柔寬大,那麼百姓就會相互一愛一護。
以上四點,是開明的君主之所以不行嚴厲的刑法而能改變天下的風氣的原因。
為什麼呢?因為朝廷上有衝動無理的爭論言行,下面就有爭鬥的禍患;上面有獨斷專權的人,下面就會有不謙讓的人;上面有爭勝的大臣,下面就會有相互傷害之心;上面有貪財好利之臣,下面就會有偷盜行竊之民:造就是時俗變化的根本原因。
當今俗吏治理國家,都不根據禮節謙讓的原則,而推崇強一暴取勝,貪取財利並傾慕權勢,因此犯法的人很多,一奸一邪不能制止;即使用嚴厲的刑法,仍然不能改變這種狀況。
這不是他們的天一性一,而是由於當政者沒有教化好。
我個人研究《國風》,其中的《周南》、《召南》受聖賢之人的教化很深,因此表現得品行忠厚,不一婬一其色而知廉恥。
鄭莊公崇尚勇武,其國人就空手搏虎;秦穆公注重信譽,士人就多以死相從;陳夫人一愛一好巫術,百姓就大肆祭祀;晉侯喜好節儉,他的百姓就積財聚物;周太一王躬行仁義,鄰國就崇尚寬恕。
從以上可以看出,治理國家在於提倡一種可傚法的時俗風尚。
時下的風俗,虛偽淺薄、嫉妒陷害,不謙讓到了極點。
我聽說教化的普及,並不是要到每一家,去對每…個人進行說教。
衹要賢德的人處在正位,有才能的人安排適合的職位,朝廷崇尚禮節,百官注重謙讓。
道德教化,由內到外,從身邊開始,然後百姓知道傚法的準則,不知不覺就會變得善良起來。
這樣百姓安樂,陰陽和合,神靈感應,喜慶吉祥的氣象就會出現。
《詩經》說:「商都的禮俗昭然可以倣傚,是天下四方的榜樣。
長壽安康,以此來保全我的子孫後代。」
這正是成湯之所以實現國家大治,保全子孫,改變異方風俗,使遠方之人歸附自己的原因。
現在長安是天子的京師,親自承受聖上的教化,但是長安的習俗無異於偏遠之地,從郡國來的人無以傚法,有的看到奢侈一靡一亂的風氣反而倣傚。
這是教化的根本,扭轉風俗的關鍵所在,是應該首先端正的風氣。
我聽說天地與入之間,陰陽之氣相互感應,形成災異或祥瑞,善與惡相互衍化,在下層百姓發生的事情,在上層一定有徵兆產生,陰陽之氣的變動互有感應,陰變靜就轉化為動,陽被遮蔽則明就會變暗,洪澇或乾旱的災異也就隨著到來。
現在關東年年饑荒,百姓貧乏窮困,有的地方到了人相食的地步,造都是由於賦稅太多,百姓上繳的過多,而官吏安頓百姓不稱職的緣故。
陛下敬畏上天的警告,一愛一惜憐憫百姓,自己很節約減省,減省笆泉、建章宮的衛兵,停罷了珠崖郡,停止武力,推行文治,將要繼承堯舜那樣的盛世,而避免像殷周那樣的衰落。
大家看到罷置珠崖郡的詔書後,沒有不欣喜的,人人都以為將要看到太平盛世了。
因此,陛下應該立即減少宮殿皇室的費用,省卻奢一靡一華麗的裝飾,修定規章制度,整治朝廷內外,重用忠良正直之臣,疏遠巧言佞色之徒,禁止鄭、衛一婬一聲,宣揚《雅》、《頌》禮樂,推舉有卓異才能的人,廣開直言相進的渠道,任用仁慈賢良的人,罷免殘忍刻薄的酷吏,表彰高潔清白之士,博覽《六藝》的大意,明察前代治國的要領,通曉自然變化之道,推廣和睦相處的風氣,來推崇至高無上的仁政,匡正敗壞的風俗,改變百姓追求的欲一望,讓世人都清楚地知道朝廷所推崇樹立的榜樣,讓道德風氣在京師弘揚光大,讓好的名聲遠播到國外去,之後,教化就可以實現,禮節謙讓也就可以蔚然成風。
皇上聽了他的話後很高興,進升匡衡為光祿大夫、太子少傅。
這時,皇上喜好儒家的學術和文章,對宣帝時的政治改動很多,上疏談論政事的人多得到皇上的召見,人人都自以為自己所講的會稱皇上的心意。
與此同時,由於傅昭儀和他的兒子定陶王受到皇帝的一寵一愛一,超過了皇后、皇太子。
匡衡便又上疏說:我聽說國家治亂安危的關鍵,在於審察自己的用心。
一般來說,接受天命委任的帝王,其任務主要在於創業立制並把國家大權不斷地延續下去;繼承先王體制的國君,其用心應在於繼承弘揚先王的美德,褒揚光大先王的功業。
過去周成王繼承王位,想的是追述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國之道,來修身養一性一,功績美名都歸之於周文王、周武王,不敢自己獨享功名,因此上天滿意,成就他的功業,鬼神都保佑他。
記載這事的《詩經。
周頌。
閔予小子》說:「思念我們的先王文王、武王的美德,繼承發揚光大,鬼神都降臨到朝廷。」
造就是說周成王經常想念先輩的功業,感動天地鬼神來保佑他,幫助他治理國家。
陛下聖德覆蓋天地,仁一愛一遍佈海內,但是陰陽之氣未和,一奸一邪沒有禁止,其原因在於上疏議論政事的人,沒有弘揚先帝的豐功偉績,都爭相述說先帝的制度不可以再用了,拚命地加以改變,而改變後的有些制度卻又不能夠推行,於是又回復過來,造就使得百官是非不清,官吏和百姓沒有可以相信的準則。
我私下裹很痛恨國家廢除百姓已經樂於接受的禮樂和功業,而徒勞地進行各種變更。
希望陛下詳察國家基業,注重遵循先帝的制度,弘揚先王的功業,以此來穩定百官臣僚的心思。
《詩經。
大雅。
文王》說:「常思念你的先祖,繼承發揚他的美德。」
孔子把它寫在《孝經》的第一章,其原因就在於這是聖德的根本所在。
經傳上說:「察視善惡,調理情一性一,而王道也就完成了。」
能夠調理好自己的心一性一,然後才能調理好百姓萬物的情一性一;能夠調理好百姓萬物的情一性一,也就可以明曉天地變化。
治理心一性一的方法,一定要分辨自己擁有的特長,然後努力彌補自己的不足。
一般說來,聰明的人,應注重大的方面的觀察;孤陋寡聞的人應避免閉塞不通,勇一猛剛強的人應杜絕過於暴烈;仁慈厚一愛一、溫和善良的人應警惕沒有決斷;沉著、安靜、行動舒緩的人應防止錯過時機;心思廣大的人應戒備遣忘事情。
一定要仔細分辨自己應當警戒小心的地方,並在道德義理上不斷約束,這樣才能實現一性一情和樂的教化,使得巧佞虛偽之徒不敢相互攀比,企望進升。
望陛下明察自己應該有所戒備,以便弘揚聖德。
我還聽說,如果明瞭治家之道,也就懂得了治國的道理,因此《詩經》以《國風。
關雎》篇為開端,《禮記》以《冠義》、《婚義》為根本。
以《國風。
關雎》為開端的原因,在於推究人的情一性一從而明人倫之道;以《冠義》、《婚義》為根本的原因,在於奠定基礎而防患於未然。
福的獲得無不以家室為根基,而治國之道的衰微也無不是從家室之道開始的。
因此聖王一定小心謹慎地注意皇后和妃子之間的界限,確定嫡長子的地位。
家內實行禮節,在於地位卑賤的不超越地位尊貴的,晚輩不先於前輩人,逭也就是統攬人的情一性一、治理家室的道理。
尊重嫡系,卑賤庶系,嫡長子在宮廷的主台階上加冠,舉行成一人禮,在儀式上飲用美酒,其他的旁支兒子不得與他並排站列,原因就在於推重正體,避免嫌疑。
不是無謂地增加禮儀的式相,而是內心裹認為二者有很大的差別,因此禮儀是用來表明內心的感情,使之表現在行動上。
聖人不論是動靜遊玩宴樂,他接觸的事物,無論大小斌賤,都有各自的次序;事物能各自得到自己應處的地位,天下自然而然地得到治理,百姓也就聽從教化。
應當親近的人反而被疏遠,應當尊敬的人反而被輕視,一奸一佞乖一巧之徒就會趁機而動,來擾亂國家。
因此聖人謹慎地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把它們禁止在沒有發生之前,不因為個人私恩而損害國家的大義。
如果陛下具備純潔的聖德,沒有什麼事物得不到端正,那麼國家就可以達到無為而治。
《詩經》說:「要治理國家,應當首先治理他的家室。」
經傳上說:「治理好了家室,然後國家就可以穩定。」
匡衡在任太子少傅的幾年中,多次上疏陳述皇上應該做的事情,遇到朝廷有政事需要議論,匡衡總是依據經義來回答,言談多符合法則義理。
皇上認為可以擔任公卿的職責了,因此任命匡衡為光祿勳、御史大夫。
建昭三年,接替韋玄成擔任丞相,受封樂安侯,享有食邑六百戶。
元帝去世後,成帝即位,匡衡上疏告誡皇上慎重處理配偶的選擇,講述經學、禮節的法則,說: 陛下秉一性一孝敬,對元帝哀悼思慕不已,沒有進行遊樂、射獵的宴慶,這誠然是謹守孝道,時時刻刻不忘治國的根本。
卑臣希望陛下雖然天一性一已經至孝,還要進一步地加意努力。
《詩經。
周頌。
閔予小子》說「多麼憂愁啊,彷彿在病中一般」,說的是成王在喪事完畢之後,仍思念哀悼先王,胸中意氣久久不能平息,這也正是周成王能夠成就周文王、周武王的功業,弘揚聖人教化的根本原因。
臣又聽老師說:「選擇配偶的事情,是人生開端,是一切幸福的根本。」
婚姻的大禮確定之後,才可以成就萬物,並保全天命。
孔子論述《詩經》把《關睢》篇作為開端,說高居於尊位的皇帝,是百姓的父母,其皇后的品行不能與天地相匹配,就無法敬奉神靈的管治,無法勝任調理萬物的事宜。
《詩經。
周南。
關睢》篇說:「嫻靜、品行端莊的淑女,才是君子追求的好配偶。」
講的就是衹有能夠保持貞潔、端莊的品行,沒有三心二意的行為,不把情一欲繫在心上並在儀表中顯露出來,也不把宴樂私情在舉止言談中表現出來,衹有這樣,才配得上皇上,才能主持祭祀宗廟。
這是社會秩序和國家法紀的首要之點,也是聖王教化的開端。
從前代以來,三代的興廢,沒有不是從這點開始的。
希望陛下詳察治理國家的得失興衰的經驗教訓,來奠定治國的基礎,選擇有賢德的配偶,警誡聲色之好,親近端莊恭敬之妃,疏遠雖有技能而沒有德行的小人。
臣看見皇上聖德純正廣大,一精一通《詩致、《書經》,喜好禮樂而不倦。
臣才能不敏,沒有用來輔助治國大義,宣揚聖上德音。
我聽說《六經》,是聖人用來統攬天地之心,分別善惡的標準,明曉吉凶的區分,通向人道的正路,使人不違背自己的本一性一的著作。
如果能考察《六藝》的要旨,人與天之間的關係和規律就可以得到並達到和諧,花草樹木昆蟲鳥獸就能夠得到繁殖。
這是永遠不變的道理。
至於《論語》、《孝經》二書,是記載聖人言談舉止的綱要之作,應該深刻領會它們的意義。
臣又聽說聖王自己的言行舉止,都是敬奉天命秉承先祖,君臨朝廷,任用臣僚,事事都合禮節制度,以宣明人倫之道。
因為恭敬謹慎,敬畏顫慄,是事奉天命的禮儀;溫和恭敬謙遜,是敬養雙親的禮節;端莊子易,嚴謹恭敬,是統治百姓的威儀;和顏悅色,慈善仁惠,是對待臣下的禮儀。
如果言行舉止,事事都遵循禮儀,那麼聖王的形象就成為仁義的象徵,其行動就成為眾人傚法的榜樣。
孔子說:「品德仁義能夠受人尊敬,容貌舉止可供傚法,進退處世符合法度,這樣來治理百姓,那麼百姓就會敬畏一愛一戴他,就會傚法他。」
《詩經。
大雅》說:「恭敬嚴謹的威儀,是百姓傚法的榜樣。」
諸侯在正月都來朝廷拜見皇上,皇上依據道德禮儀,以嚴明肅穆的禮儀接見他們,並表演禮樂,以醴酒宴樂,之後才讓他們回去,因此各諸侯國都得到皇上所賜的福祉,都接受聖上的教化,而改進風俗。
今年正月初皇上將在正室接受百官朝賀,擺設酒宴款待八方來賓。
《易傳》說「君子謹慎開始」,希望陛下一注意舉止的禮節,讓百官百姓能夠仰望到您崇高美德的光彩,以建立治國的根基,這樣,天下將是非常幸運!
皇上敬納他的建言。
不久,匡衡又上奏整修南北郊廟,取消各種鋪張奢侈的祭祀,他的奏語記錄在《郊祀志》裹。
當初,元帝在位時,中書令石顯主持朝廷事務,從前任丞相韋玄成到匡衡都害怕石顯,不敢違背他的意思。
到成帝初即位,匡衡才與御史大夫甄譚一起上奏彈劾石顯,一一追究他的舊惡,並追及他的一黨一羽。
這時司隸校尉王尊上奏彈劾說:「匡衡、甄譚擔任大臣的職務,知道石顯等人獨斷專權,作威作福,成了國家的大害,但匡衡、甄譚不及時地上奏彈劾,懲罰他們,反而阿諛奉承,委曲跟從,附和下面,欺瞞皇上,沒有盡到大臣輔助朝政的職責。
上奏彈劾石顯等人後,又不陳述自己對皇上不忠之罪,反倒張揚先帝任用顛覆國家社稷的壞人的過錯,犯下『不道,大罪。」
皇上下詔說不要彈劾匡衡。
但匡衡仍感到慚愧和恐懼,上疏認罪,並稱病請求告老還鄉,繳上丞相樂安侯的大印。
皇上回答說:「你的道德修養很高,擔任三公的要職,先帝把政事委託於你,現在又幫我輔助政事。
你遵循並修訂法律制度,為國家公務而勤勤懇懇,我很高興能與你同心同德共同治理國家。
現在司隸校尉王尊狂妄地詆毀你,說你的不是,我很同情你。
將把王尊提交有司審問,你為什麼還疑心,上書請求告老退職呢?這是張揚我不明察。
《易傳》不是說嗎:『衹要禮節道義沒有過錯,為什麼要擔憂別人的議論呢!』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集中一精一力,用醫服藥,努力進餐,一愛一惜自己的身一體。」
並賞賜上等酒、飼養食肉牛。
匡衡便又重新負責朝政事務。
皇上因為剛剛即位,對大臣多加以褒獎,但是朝廷臣僚多是王尊一類的人。
匡衡很忐忑不安,每次遇到發生水旱災害,風雨不調時,便連連上書告老退職請求讓位。
皇上總是用詔書安慰勉勵,不准許匡衡告老退位。
後來,匡衡的兒子匡昌任越騎校尉,酒醉後殺人,被抓入獄。
越騎官員們與匡昌的弟弟準備合謀救匡昌。
事情被發覺後,匡衡脫一下官帽,光著腳去請罪,皇上派使者韶令恢復匡衡的官帽朝鞋。
但是有司上奏彈劾匡衡壟斷偷盜土地,匡衡受牽連被免官。
當初,匡衡的封地在臨淮郡僮縣樂安鄉,全鄉總共有田地三千一百頃,南邊以閩佰為界。
初元元年時,臨淮郡的郡圖把閩佰誤作了平陵佰。
長達十多年,匡衡封地臨淮郡,實際上便以原來的平陵佰作為封地的邊界,這比以真正的閩佰為封界多出了四百頃。
到建始元年,郡地又劃定國界,重新統計田畝並另造簿冊,重新繪製地圖,還把這事報告相府。
匡衡對親信官員趙殷說:「主簿陸賜過去擔任奏曹,通曉劃分封地邊界的事情,現在擔任集曹掾。」
第二年進行土地統計時,匡衡問趟殷有關封地邊界的事情:「負責此事的辦事員想怎麼辦?」
趙殷回答說:「陸賜認為主動如實上報統計的田畝賬簿,要當地的官吏將封地按實際情形改為以平陵佰為邊界。
恐怕當地不肯這樣改,那就可以讓家丞上書皇上。」
匡衡說:「主要考慮的是應不應當得到,何必要上書給皇上呢?」
但匡衡也沒有吩咐負責此事的官吏,讓他去上報田畝的賬目,聽任辦事員去辦。
後來陸賜輿叫做明的下屬官吏上報統計田畝說:「根據原來的版圖,樂安鄉封地南面以平陵佰為界限,不依據原來的劃定,而以閩佰作為界限,是什麼意思?」
臨淮郡馬上又把四百頃土地劃給了樂安國。
匡衡派負責的辦事員到僮縣,收取遍還的土地的田租,大約有一千多石谷子。
司隸校尉駿、少府忠負責代理廷尉的事務,上奏彈劾匡衡說:「匡衡監管臨淮郡封地,私自盜取當地財物,罪行在罰十金以上。
《春秋》的義理表明,諸侯不能壟斷土地,要一律遵循國家的法律制度。
匡衡官職高居三公,輔助國家朝政,掌握封地的田畝簿冊,知曉郡地劃定邊界的實際情況,應該正確地劃定界限,可是在當地重新統計田畝、重新劃定封地邊界後,匡衡仍然違背國家的法律制度,盜取、專斷土地,來增私利,他的下屬官員陸賜、明阿諛奉承匡衡的旨意,歪曲上報封地的統計數目,亂減縣界,欺上瞞下,擅自將土地歸附給大臣,都是違法的。」
於是皇上批准兩人的上奏,對匡衡沒有治罪,衹是免去丞相職務,貶為平民,匡衡最後死在家裡。
匡衡的兒子匡鹹也通曉經義,曾官居九卿職務。
其後代出了很多經學博士。
張禹,字子文,河內郡軟縣人,到他父親時,遷到蓮勺縣。
張禹在兒童時代經常跟隨家人到市上去,喜歡觀看那些占卜、看相的人。
時間長了,就非常懂得識別蓍草、八卦的吉凶含義,而且常常從旁說出他的意思。
占卜的人很喜歡他,認為他長相不凡,於是對張禹的父親說:「這個小孩非常聰明,可以讓他學習經文。」
張禹長大之後,就到京都長安求學,跟沛郡人施讎學習《周易》,又向琅邪人王陽、膠東人庸生求教《論語》,直到他對這些經書都很一精一通時,他就聚徒傳經,後被推薦為郡文學。
漢宣帝甘露年間,諸儒生推薦張禹,皇上命令太子太傅蕭望之負責考察張禹的學識。
張禹回答有關《周易》和《論語》的大義,蕭望之非常讚賞,報告皇帝說張禹對經學很一精一通,又有師法,建議皇上可試用張禹當官。
但這個報告未批下來,張禹仍回去擔任原來的官職。
很久以後,皇上才試用張禹為博士。
元帝初元年,立皇太子,當時博士鄭寬中教太子《尚書》,他推薦說張禹擅長《論語》,於是皇上詔令張禹教太子學《論語》。
因此提升張禹任光祿大夫。
幾年後,他又出任束平郡內史。
元帝駕崩,成帝即位,徵調張禹和鄭寬中到長安,他們都因曾是太子的教師而賜爵關內侯,鄭寬中食邑八百戶,張禹食邑六百戶。
張禹任諸吏光祿大夫,官秩為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
遣時,漢成帝的舅舅陽平侯王鳳任大將軍,名為輔政,實為專權,皇帝很年輕,為人謙讓,一愛一好經學,敬重教師。
當時張禹與王鳳一起兼任尚書,內心感到很不安,幾次托病上書請求辭職回鄉,想迴避與王鳳共事。
皇帝答覆說:「我年幼即皇位,很擔心失誤,你因道德高尚而成為我的教師,所以我把國政委託給你。
你有什麼可疑慮的,以致屢次請求辭職,是忘記了我們的師徒關係,還是迴避什麼流言蜚語?我沒有聽到任何有關你的傳聞。
你還是安心工作,仍總管政事,拿出孜孜不倦的一精一神,不要違背我的心意。」
接著又加賞張禹黃金百斤、養食肉牛及上等好酒,令太官為張禹供給飲食,令侍醫替他看病,還常派使者去慰問他。
張禹深感不安,於是他又開始上朝。
漢成帝河平四年,張禹繼王商任丞相,封安昌侯。
張禹擔任丞相六年,在成帝鴻嘉元年託言年老多病,請求辭官,皇上對他稱讚再三,才特許他辭官。
同時還賜給張禹安車駟馬,黃金百斤,張禹辭官後回到他的住宅,每當初一、十五時就以列侯的身份參加朝見,皇上還給他加封了特進的官銜,按丞相的禮儀召見張禹,允許他選任從事史五人,又增加四百戶的食邑。
皇上先後賞給張禹數千萬的財物。
張禹為人拘謹厚道,家裹以經商和農耕為業。
張禹在官一場上飛黃騰達,就在涇水、渭水流域買了四百頃良田,都是灌溉方便的膏腴之地。
其他財物也都相當多。
張禹本人一精一通和偏一愛一音樂,生活比較奢侈一婬一逸,他辭官回家後,經常到後堂撥一弄絲、竹、管、弦等樂器。
張禹的學生中,比較有成就的是淮陽人彭宣,官至大司空,另一個是沛郡人戴崇,官至少府九卿。
彭宣待人恭敬卑謙,講究法度,而戴崇則和樂簡易,聰明多才,兩人的品行各不相。
張禹內心比較喜歡戴崇,對彭宣則敬而遠之。
戴崇每次拜訪張禹時,常要求教師置酒設宴,與自己共享撥弦弄琴的樂趣。
因此張禹每次都將戴崇帶到後堂共同進餐,讓婦女陪酒,令優人唱歌跳舞來助興,直至深夜才散席。
每當彭宣來拜訪,張禹則在便坐接待他,與他談今論古,用餐也非常簡單,衹不過是一豆之肉,一卮行酒,從來不邀請彭宣到後堂。
待到彭宣、戴崇得知老師以不同的方式接待自己時,都認為這是適合自己個一性一的。
張禹年老時,替自己建塚塋,修祠廟,他喜歡平陵肥牛亭這塊靠近延陵的地方,於是向皇上請賜該地,皇上特許張禹在此建塚塋和祠廟,並韶令平陵郡太守將肥牛亭遷到其它地方。
曲陽侯王根聽聞此事後,向皇上諫爭道:「肥牛亭是皇室在平陵寢廟祭祖的地方,張禹身為老師,不以謙讓為重,過多考慮自己的利益,不顧徙壞舊亭而索求建墓之地,很不適宜。
孔子曾對子貢說:『你一愛一其羊,我一愛一其禮。
,皇上應賜給張禹另外一塊地方。」
王根雖然是皇上的舅舅,但皇上對他不如對張禹敬重,盡避王根說得非常懇切,可是皇上並沒有聽從他的勸阻,最終還是把肥牛亭賜給張禹。
王根因此嫉妒張禹得一寵一,於是多次上書詆毀張禹。
而皇上卻更加敬重、厚待張禹。
張禹每次生病,皇上都要過問他的起居,甚至親自去探望張禹。
皇上駕到,使張禹感激不盡,叩首謝恩,並藉此機會向皇上稟報道:「我有四兒一女,對女兒比較偏一愛一,可是她遠嫁張掖太守蕭鹹,我非常想念她,希望她離自己近一些。」
皇上立即下令調蕭鹹任弘農太守。
另外張禹的小兒子當時還沒有官銜,皇上看望他時,他多次看他的小兒子,皇上領會他的意思之後,就在他的一床一前任命他的小兒子為黃門郎,給事中。
張禹雖然已經辭官,但仍以特進之官做皇帝的老師,每當國家有重大決策,皇上一定要詢問張禹。
成帝永始、元延之間,多次發生日食、地震,官吏和百姓紛紛上書說這是災異感應,譏諷這是因王氏專權所造成的。
皇上害怕災異會多次出現,心裹惶恐不安,對大臣和百姓的上書沒有明確表態,於是乘車到張禹府第,斥退左右侍衛,然後詢問張禹對El食、地震的看法,並陳述了吏民對王氏的議論。
張禹考慮到自己年事已高,後代勢力弱小,自己平素與曲陽侯王根關係平淡,害怕被他所怨恨。
於是對皇上說:「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共出現三十餘次日食,五次地震,其間有時發生諸侯相互殘殺,有時是夷狄侵擾中原地區,災變之異難以預見。
因此古代聖人很少談論天命,也不說怪神。
從子貢之輩起就不再探討一性一命與天道的關係,何況淺見鄙儒所說的話!陛下應修整治國政策以適應時局,與百姓同享福祉,這才是天經地義的。
新學小生誤人子弟,不應信任重用他們,應用經術去判斷他們所說的話。」
因為皇上平時就很信任、一寵一愛一張禹,所以張禹一席之言打消了皇上對王氏的疑慮之心。
事後,曲陽侯王根及各諸侯王的子弟風聞張禹的言論,都喜形於色,開始接近張禹。
張禹看到當時常發生異常現象,而且皇上又身一體欠佳,於是他擇吉曰潔身齋戒、露蓍草於星宿下,以接天之氣,端正衣冠而立筮占卜,如果得到吉卦,就稟告皇上,如果得到凶卦,他就感到憂慮。
成帝駕崩後,張禹又侍奉哀帝。
他在哀帝建平二年去世,謐號節侯。
張禹有四個兒子,長子張宏繼承父親的爵位為安昌侯,宮至太常,屬九卿之列。
其餘三個兒子都任校尉散騎各從官。
當初張禹做成帝的老師時,將皇上在學習經文時遇到的疑難問題記載下來,並加以註釋,彙編成《論語章句》獻給皇上。
當時魯扶卿和夏侯勝、王陽、蕭望之、韋玄成都傳授《論語》,並著書立說,觀點各異。
張禹先拜王陽為師,後投庸生門下學習《論語》,博采眾家之長,獨樹一幟,最後脫穎而出,身份更尊貴。
眾儒生因此說:「如果想要融會貫通《論語》,就要學習張禹的文章。」
此後,許多儒生都爭相學習張禹的文章,其餘各家學說漸衰。
孔光,字子夏,是孔子第十四代孫。
孔子的兒子字伯魚,名鯉;孔鯉的兒子字子思,名伋;孔伋的兒子字子上,名帛;孔帛的兒子字子家,名求;孔求的兒子字子真,名箕;孔箕的兒子字子高,名穿。
孔穿的兒子名順,孔順擔任魏國的丞相。
孔順的兒子名鮒,孔鮒曾擔任陳涉的博士,死於陳地。
孔鮒弟子襄為孝惠博士,長沙太傅。
子襄的兒子名忠,孑L忠有二子:孔武和孔安國,孔武生延年。
延年之子名霸,字次儒。
孔霸之子就是孔光。
安國、延年都以研治《尚書》成為武帝時的博士。
安國官至臨淮太守。
孔霸也研治《尚書》,跟從太傅夏侯勝,在昭帝末年立為博士,宣帝時擔任太中大夫,因為被選為教授皇太子經書,而升為詹事,高密相。
這個時候,諸侯王的相都位在郡守之上。
元帝即位,徵召孔霸為皇帝的老師,賞賜孔霸爵位為關內侯,封食邑八百戶,號裹成君,任給事中,另外賞賜黃金二百斤,宅第一所,並將戶籍遷移到了長安。
孔霸待人謙遜禮讓,不喜好權勢,經常表示自己的爵位過高,沒有什麼品德才能可以勝任!皇上想要孔霸擔任宰相的職務,自御史大夫貢禹死後,到薛廣德罷免,皇上總想拜孔霸為相。
孔霸讓位,一而再,再而三,皇上知道他誠心實意地謙讓,才沒有任命他為相。
這之後,皇上更加尊敬孔霸,賞賜也更加豐厚。
等到孔霸逝世後,皇上身著喪服兩次親臨哀悼,賜束園的秘器、金錢和絲帛,並按照列侯的禮儀策贈,謐號烈君。
孔霸有四子,長子名福,繼承了關內侯的爵位。
次子孔捷、三子孔喜,都擔任校尉等官員。
、孔光,是孔霸最小的兒子,對經學尤其一精一通,年紀不到二十歲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