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十四 諸侯王表 第二
(劉氏諸侯王)
諸侯王表 劉氏諸侯王【原文】
昔周監於二代,三聖製法,立爵五等,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
周公、康叔建於魯、衛,各數百里;太公於齊,亦五侯九伯之地。
《詩》載其制曰:「介入惟-,大師惟垣。
大邦惟屏,大宗惟翰。
懷德惟寧,宗子惟城。
毋俾城壞,毋獨斯畏。」
所以親一親賢賢,褒表功德,關諸盛衰,深根固本,為不可撥者也。
故盛則周、邵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共守。
自幽、平之後,日以陵夷,至-厄區河洛之間,分為二周,有逃責之台,被竊鐵之言。
然天下謂之共主,強大弗之敢傾。
歷載八百餘年,數極德盡,既於王赧,降為庶人,用天年終。
號位已絕於天下,尚猶枝葉相持,莫得居其虛位,海內無主,三十餘年。
秦據勢勝之地,騁狙詐之兵,蠶食山東,壹切取勝。
因矜其所習,自任私知,姍笑三代,蕩滅古法,竊自號為皇帝,而子弟為匹夫,內亡骨肉本根之輔,外亡尺土-翼之衛。
陳、吳奮其白挺,劉、項隨而斃之。
故曰,周過其歷,秦不及期,國勢然也。
漢興之初,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於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
功臣侯者百有餘邑,尊王子弟,大啟九國。
自雁門以來,盡遼陽,為燕、代。
常山以南,太行左轉,度河、濟,漸於海,為齊、趙-、泗以往,奄有龜、蒙,為梁、楚。
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
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
波漢之陽,亙九嶷,為長沙。
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
天子自有三河、東郡、穎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
而-國大者誇州兼郡,連城數十,宮室百官同制京師,可謂撟枉過其正矣。
雖然,高祖創業,日不暇給,孝惠享國又淺,高後女主攝位,而海內晏加,亡狂狡之憂,卒折諸呂之難,成太宗之業者,亦賴之於諸侯也。
然諸侯原本以大,末流濫以致溢,小者一婬一荒越法,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
故文帝采賈生之議分齊、趙,景帝用晁錯之計削吳、楚。
武帝施主父之冊,下推恩之令,使諸侯王得分戶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陡。
而-國自析。
自此以來,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為三。
皇子始立者,大國不過十餘城。
長沙、燕、代雖有舊名,皆亡南北邊矣。
景遭七國之難,抑損諸侯,減黜其官。
武有衡山、淮南之謀,作左官之律,設附益之法,諸侯惟得衣食稅租,不與政事。
至於哀、平之際,皆繼體苗裔,親屬疏遠,生於帷牆之中,不為士民所尊,勢與富室亡異。
而本朝短世,國統三絕,是故王莽知漢中外殫微,本末俱弱,亡所忌憚,生其一奸一心;因母后之權,假伊、周之稱,顓作威福廟堂之上,不降價序而運天下。
詐謀既成,遂據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馳傳天下,班行符命。
漢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璽-,惟恐在後,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豈不哀哉!是以究其終始強弱之變,明監戒焉。
【白話文】
過去周朝戒於夏、殷二代,文王、武王及周公制定法規,立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封八百諸侯國,其中與天子同姓的有五十餘個。
周公、康叔建藩於魯國、衛國,方圓各有數百里;姜太公在齊國建藩,也是五等諸侯、九州之長的地方。
那《詩經》裡記載那時的制度道:「把善人作為藩籬,把太師作為垣牆。
大國諸侯作為屏一蔽,王室同姓作為柱干。
能夠合乎德政天下就安寧,分封宗室之子城堡就堅固。
城堡不可以毀壞,宗室不可以孤立。
如不那樣,畏懼不安就來了。」
所以親人和賢人一併受封,有功有德的人一同建藩,這是關係到國家盛衰,天下穩定的根本,是不能更改的。
因而周朝強盛時有周公、邵公參與治國,達到無人犯法,刑法擱置不用的境界;衰落時有五霸扶助,一同保守天下。
自從幽王、平王之後,國家一天天衰微,甚至落到夾在強大的諸侯國之間崎嶇不安,本身也分裂成東周與西周兩個小一柄一,有天子逃債避難的高台,有象徵王權的鍘刀被偷取藏匿的傳言。
然而天下仍稱之為共同的主人,強大的諸侯也不敢滅它。
歷經八百餘年,功德總算失盡,王位也止於赧王,天子被降為庶人,自然亡故。
雖然稱號和王位在天下之內失去,仍有枝葉維持似的,無人敢佔據空虛的王位,海內沒有天子,有三十餘年。
秦朝憑藉優越的地勢,驅馳著詭詐的軍隊,吞併山東六國,一鼓氣取得了勝利。
因而它誇讚自己熟知天下,自以為一人曉立國之業,譭謗嘲笑三代,清除消滅古代之法,偷取皇帝的稱號給自己,可子弟卻是平民,在內沒有同本同根的骨肉相輔佐,在外沒有有土有地的藩邦相拱衛。
陳勝、吳廣以一根木棍奮起,劉邦、項籍隨即滅亡了秦朝。
因此說,周朝享國太久,秦朝沒有達到期,是國勢造成這樣的呀。
漢朝興起初年,海內剛剛平定,同姓宗室稀少,高祖以滅亡的秦朝因孤立無援而敗亡為教訓,於是開始割裂疆土,立王侯二等爵。
功臣封侯者有一百餘座城邑,故王室子弟封王者有比九國還大的領地。
自雁門往東,到遼水北岸,是燕國和代國。
常山往南,太行山往東,過河水與濟水,一直入海,是齊國和趙國。
谷水、泅水一帶包括龜山和蒙山,是梁、楚二國。
東含江、湖,靠近會稽,是吳國。
北臨淮河,包括廬山與衡山,是淮南國。
漢水往南,到九嶷山,是長沙國。
各諸侯國一個連一個,環繞在北、束、南三邊,外接胡地和南越。
天子自己則有河東、河南、河內、東郡、穎川、南陽,從江陵往西到巴蜀,北邊從雲中到隴西,包括京師共十五郡,其中又有公主、列侯的封邑。
大的藩國跨幾州兼有幾郡,連接數十城,宮室、百官制度同京師一樣,可以說是矯枉過正了。
即使這樣,高祖創立基業,一天也沒有閒暇,惠帝在位又短,高後以女人攝政,海內卻安然無恙,沒有偏激可憂,後來摧毀呂氏的禍難,成就文帝的帝業,也是依賴於諸侯之力量。
然而諸侯本來就國大勢大,末流也氾濫四溢。
小一些的荒一婬一違法,大一點的橫行無道,以致害了自己和國家。
因此文帝採用賈誼的建議分割齊國和趟國,景帝採用晁錯的計謀削弱吳、楚等國。
武帝實施主父的策劃,下達推恩令,使諸侯王得以分一部分戶數和城邑封給子弟,不用廢黜遷徙,藩國自己就分崩離析了。
自此以後,齊國分成七個小一柄一,趙國分成六個,梁國分成五個,淮南國分成三個。
皇子開始封為王時,大一點的不超過十座城池。
長沙、燕、代等國雖還有舊名,都沒有以前南北的邊界了。
景帝遭受七國災難,就抑制削弱諸侯,減少罷黜各國官吏。
逮帝時有衡山、淮南二王的謀反,就設立諸侯官吏的法律,嚴懲違法之徒,各諸侯只能得到衣食稅租,不能參與政事。
到了哀帝、平帝的時候,諸侯都是繼承先世的後裔,同天子關係疏遠,生在宮室之中,不被士人百姓尊崇,勢力與富家無異了。
而天子又都早逝,連續三朝沒有子嗣,所以王莽知道漢朝裡外都岌岌可危,本末俱弱,就無所顧忌,生出一奸一心;憑著姑母太后的權威,假稱周公欺騙人心,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不下台階就使天下運轉。
一奸一詐的計謀一成,就篡奪皇帝的尊位,分別遣送官吏迅速傳遍天下,頒布皇帝命令。
漢朝諸侯王懾於一婬一威,都匍匐在地奉上玉璽綬帶,惟恐落在後面,有的還歌功頌德,獻媚討好,真可悲啊!所以我查明諸侯從頭至尾由強到弱的變化,以作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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