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九十三 佞幸傳 第六十三
【原文】
漢興,佞幸一寵一臣,高祖時則有籍孺,孝惠有閎孺。
此兩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貴幸,與上臥起,公卿皆因關說。
故孝惠時,郎侍中皆冠鵔鸃,貝帶,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
兩人徙家安陵。
其後一寵一臣,孝文時士人則鄧通,宦者則趙談、北宮伯子;孝武時士人則韓嫣,宦者則李延年;孝元時宦者則弘恭、石顯;孝成時士人則張放、淳於長;孝哀時則有董賢。
孝景、昭、宣時皆無一寵一臣。
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
昭帝時,駙馬都尉秺侯金賞嗣父車騎將軍日磾爵為侯,二人之一寵一取餅庸,不篤。
宣帝時,侍中中郎將張彭祖少與帝微時同席研書,及帝即尊位,彭祖以舊恩封陽都侯,出常參乘,號為一愛一幸。
其人謹敕,無所虧損,為其小妻所毒薨,國除。
鄧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為黃頭郎。
文帝嘗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黃頭郎推上天,顧見其衣一尻一帶後穿。
覺而之漸台,以夢中陰目求推者郎,見鄧通,其衣後穿,夢中所見也。
召問其名姓,姓鄧,名通。
鄧猶登也,文帝甚說,尊幸之,日日異。
通亦願謹,不好外交,雖賜洗沐,不欲出。
於是文帝賞賜通巨萬以十數,官至上大夫。
文帝時間如通家遊戲,然通無他技能,不能有所薦達,獨自謹身以媚上而已。
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當貧餓死。」
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說貧?」
於是賜通蜀嚴道銅山,得自鑄錢。
鄧氏錢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嘗病癰,鄧通常為上嗽一吮一之。
上不樂,從容問曰:「天下誰最一愛一我者乎?」
通曰:「宜莫若太子。」
太子入問疾,上使太子齰癰。
太子齰癰而色難之。
已而聞通嘗為上齰之,太子慚,由是心恨通。
及文帝崩,景帝立,鄧通免,家居。
居無何,人有告通盜出徼外鑄錢,下吏驗問,頗有,遂竟案,盡沒入之,通家尚負責數巨萬。
長公主賜鄧通,吏輒隨沒入之,一簪不得著身。
於是長公主乃令假衣食。
竟不得名一錢,寄死人家。
趙談者,以星氣幸,北宮伯子長者一愛一人,故親近,然皆不比鄧通。
韓嫣字王孫,弓高侯穨當之孫也。
武帝為膠東王時,嫣與上學書相一愛一。
及上為太子,愈益親嫣。
嫣善騎射,聰慧。
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習兵,以故益尊貴,官至上大夫,賞賜擬鄧通。
始時,嫣常與上共臥起。
江都王入朝,從上獵上林中。
天子車駕蹕道未行,先使嫣乘副車,從數十百騎馳視獸。
江都王望見,以為天子,辟從者,伏謁道旁。
嫣驅不見。
既過,江都王怒,為皇太后泣,請得歸國入宿衛,比韓嫣。
太后由此銜嫣。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一奸一聞皇太后。
太后怒,使使賜嫣死。
上為謝,終不能得,嫣遂死。
嫣弟說,亦一愛一幸,以軍功封案道侯,巫蠱時為戾太子所殺。
子增封龍雒侯、大司馬、車騎將軍,自有傳。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
延年坐法腐刑,給事狗監中。
女弟得幸於上,號李夫人,列《外戚傳》。
延年善歌,為新變聲。
是時,上方興天地祠,欲造樂,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
延年輒承意絃歌所造詩,為之新聲曲。
而李夫人產昌邑王,延年由是貴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綬,而與上臥起,其一愛一幸埒韓嫣。
久之,延年弟季與中人亂,出入驕恣。
及李夫人卒後,其一愛一弛,上遂誅延年兄弟宗族。
是後,一寵一臣大氐外戚之家也。
衛青、霍去病皆一愛一幸,然亦以功能自進。
石顯字君房,濟南人;弘恭,沛人也。
皆少坐法腐刑,為中黃門,以選為中尚書。
宣帝時任中書官,恭明習法令故事,善為請奏,能稱其職。
恭為令,顯為僕射。
元帝即位數年,恭死,顯代為中書令。
是時,元帝被疾,不親政事,方隆好於音樂,以顯久典事,中人無外一黨一,一精一專可信任,遂委以政。
事無小大,因顯白決,貴幸傾朝,百僚皆敬事顯。
顯為人巧慧習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內深賊,持詭辯以中傷人,忤恨睚眥,輒被以危法。
初元中,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宗正劉更生皆給事中。
望之領尚書事,知顯專權邪辟,建白以為:「尚書百官之本,國家樞機,宜以通明公正處之。
武帝游宴後一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
宜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
元帝不聽,由是大與顯忤。
後皆害焉,望之自一殺,堪、更生廢錮,不得復進用,語在《望之傳》。
後太中大夫張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陳鹹、待詔賈捐之皆嘗奏封事,或召見,言顯短。
顯求索其罪,房、捐之棄市,猛自一殺於公車,鹹抵罪,髡為城旦。
及鄭令蘇建得顯私書奏之,後以它事論死。
自是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跡。
顯與中書僕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一黨一友,諸附倚者皆得一寵一位。
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纍纍,綬若若邪!」言其兼官據勢也。
顯見左將軍馮奉世父子為公卿著名,女又為昭儀在內,顯心欲附之,薦言昭儀兄謁者逡修敕宜侍帷幄。
天子召見,欲以為侍中,逡請間言事。
上聞逡言顯顓權,天子大怒,罷逡歸郎官。
其後御史大夫缺,群臣皆舉逡兄大鴻臚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問顯,顯曰:「九卿無出野王者。
然野王親昭儀兄,臣恐後世必以陛下度越眾賢,私後宮親以為三公。」
上曰:「善,吾不見是。」
乃下詔嘉美野王,廢而不用,語在《野王傳》。
顯內自知擅權事一柄一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耳目,有以間己,乃時歸誠,取一信以為驗。
顯嘗使至諸官有所征發,顯先自白,恐後漏盡爆門閉,請使詔吏開門。
上許之。
顯故投夜還,稱詔開門入。
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以其書示顯。
顯因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群下無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類如此非一,唯獨明主知之。
愚臣微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眾,任天下之怨,臣願歸樞機職,受後宮掃除之役,死無所恨,唯陛下哀憐財幸,以此全活小臣。」
天子以為然而憐之,數勞勉顯,加厚賞賜,賞賜及賂遺訾一萬萬。
初,顯聞眾人匈匈,言己殺前將軍蕭望之。
望之當世名儒,顯恐天下學士姍己,病之。
是時,明經著節士琅邪貢禹為諫大夫,顯使人致意,深自結納。
顯因薦禹天子,歷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禮事之甚備。
議者於是稱顯,以為不妒譖望之矣。
顯之設變詐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類也。
元帝晚節寢疾,定陶恭王一愛一幸,顯擁祐太子頗有力。
元帝崩,成帝初即位,遷顯為長信中太僕,秩中二千石。
顯失倚,離權數月,丞相御史條奏顯舊惡,及其一黨一牢梁、陳順皆免官。
顯與妻子徙歸故郡,憂滿不食,道病死。
諸所交結,以顯為官,皆廢罷。
少府五鹿充宗左遷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為雁門都尉。
長安謠曰:「伊徙雁,鹿徙菟,去牢與陳實無賈。」
淳於長字子鴻,魏郡元城人也。
少以太后姊子為黃門郎,未進幸。
會大將軍王鳳病,長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為甥舅之恩。
鳳且終,以長屬托太后及帝。
帝嘉長義,拜為列校尉諸曹,遷水衡都尉侍中,至衛尉九卿。
久之,趙飛一燕貴幸,上欲立以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難之。
長主往來通語東宮。
歲余,趙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顯長前功,下詔曰:「前將作大匠解萬年奏請營作昌陵,罷弊海內,侍中衛尉長數白宜止徙家反故處,朕以長言下公卿,議者皆合長計。
首建至策,民以康寧。
其賜長爵關內侯。」
後遂封為定陵侯,大見信用,貴傾公卿。
外交諸侯牧守,賂遺賞賜亦累巨萬。
多畜妻妾,一婬一於聲色,不奉法度。
初,許皇后坐執左道廢處長定宮,而後姊靡為龍額思侯夫人,寡居。
長與靡私通,因取為小妻。
許後因靡賂遺長,欲求復為婕妤。
長受許後金錢乘輿服御物前後千餘萬,詐許為白上,立以為左皇后。
靡每入長定宮,輒與靡書,戲侮許後,嫚易無不言。
交通書記,賂遺連年。
是時,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輔政數歲,久病,數乞骸鼻。
長以外親居九卿位,次第當代根。
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長一寵一,私聞長取許靡,受長定宮賂遺。
莽侍曲陽侯疾,因言:「長見將軍久病,意喜,自以當代輔政,至對衣冠議語署置。」
具言其罪過。
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
莽曰:「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
根曰:「趣白東宮。」
莽求見太后,具言長驕佚,欲代曲陽侯,對莽母上車,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
太后亦怒曰:「兒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乃免長官,遣就國。
初,長為侍中,奉兩宮使,親密。
紅陽侯立獨不得為大司馬輔政,立自疑為長毀譖,常怨毒長。
上知之。
及長當就國也,立嗣子融從長請車騎,長以珍寶因融重遺立,立因為長言。
於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驗。
史捕融,立令融自一殺以滅口。
上愈疑其有大一奸一,遂逮長系洛陽詔獄窮治。
長具服戲侮長定宮,謀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獄中。
妻子當坐者徙合浦,母若歸故郡。
紅陽侯立就國。
將軍、卿、大夫、郡守坐長免罷者數十人。
莽遂代根為大司馬。
久之,還長母及子酺於長安。
後酺有罪,莽復殺之,徙其家屬歸故郡。
始,長以外親一親近,其一愛一幸不及富平侯張放。
放常與上臥起,俱為微行出入。
董賢字聖卿,雲陽人也。
父恭,為御史,任賢為太子舍人。
哀帝立,賢隨太子官為郎。
二歲余,賢傳漏在殿下,為人美麗自喜,哀帝望見,說其儀貌,識而問之,曰:「是舍人董賢邪?」
因引上與語,拜為黃門郎,由是始幸。
問及其父為雲中侯,即日征為霸陵令,遷光祿大夫。
賢一寵一愛一日甚,為駙馬都尉侍中,出則參乘,入御左右,旬月間賞賜累巨萬,貴震朝廷。
常與上臥起。
嘗晝寢,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
其恩一愛一至此。
賢亦一性一柔和便辟,善為媚以自固。
每賜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視醫藥。
上以賢難歸,詔令賢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賢廬,若吏妻子居官寺捨。
又召賢女弟以為昭儀,位次皇后,更名其捨為椒風,以配椒房雲。
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並侍左右。
賞賜昭儀及賢妻亦各千萬數。
遷賢父為少府,賜爵關內侯,食邑,復徙為衛尉。
又以賢妻父為將作大匠,弟為執金吾。
詔將作大匠為賢起大第北闕下,重殿洞門,木土之功窮極技巧,柱檻衣以綈錦。
下至賢家僮僕皆受上賜,及武庫禁兵,上方珍寶。
其選物上弟盡在董氏,而乘輿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東園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賜賢,無不備具。
又令將作為賢起塚塋義陵旁,內為便房,剛柏題湊,外為徼道,周垣數里,門闕罘罳甚盛。
上欲侯賢而未有緣。
會待詔孫一寵一、息夫躬等告東平王雲後謁祠祀祝詛,下有司治,皆伏其辜。
上於是令躬、一寵一為因賢告東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詔封賢為高安侯,躬宜陵侯,一寵一方陽侯,食邑各千戶。
頃之,復益封賢二千戶。
丞相王嘉內疑東平事冤,甚惡躬等,數諫爭,以賢為亂國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獄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兩家先貴。
傅太后從弟喜先為大司馬輔政,數諫,失太后指,免官。
上舅丁明代為大司馬,亦任職,頗害賢一寵一,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憐之。
上浸重賢,欲極其位,而恨明如此,遂冊免明曰:「前東平王雲貪慾上一位,祠祭祝詛,雲後舅伍宏以醫待詔,與校秘書郎楊閎結謀反逆,禍甚迫切。
賴宗廟神靈,董賢等以聞,鹹伏其辜。
將軍從弟侍中奉車都尉吳、族父左曹屯騎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諸侯王后親,而宣除用丹為御屬,吳與宏交通厚善,數稱薦宏。
宏以附吳得興其噁心,因醫技進,幾危社稷,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雲。
將軍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義,折消未萌,又不深疾雲、宏之惡,而懷非君上,阿為宣、吳,反痛恨雲等揚言為群下所冤,又親見言伍宏善醫,死可惜也,賢等獲封極幸。
嫉妒忠良,非毀有功,於戲傷哉!扒『君親無將,將而誅之』。
是以季友鴆叔牙,《春秋》賢之;趙盾不討賊,謂之弒君。
朕閔將軍陷於重刑,故以書飭。
將軍遂非不改,復與丞相嘉相比,令嘉有依,得以罔上。
有司致法將軍請獄治,朕惟噬膚之恩未忍,其上票騎將軍印綬,罷歸就第。」
遂以賢代明為大司馬衛將軍。
冊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於公,以為漢輔。
往悉爾心,統辟元戎,折衝綏遠,匡正庶事,允執其中。
天下之眾,受制於朕,以將為命,以兵為威,可不慎與!」
是時,賢年二十二,雖為三公,常給事中,領尚書,百官因賢奏事。
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
弟寬信代賢為駙馬都尉。
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一寵一在丁、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單于來朝,宴見,群臣在前。
單于怪賢年少,以問譯,上令譯報曰:「大司馬年少,以大賢居位。」
單于乃起拜,賀漢得賢臣。
初,丞相孔光為御史大夫,時賢父恭為御史,事光。
及賢為大司馬,與光並為三公,上故令賢私過光。
光雅恭謹,知上欲尊一寵一賢,及聞賢當來也,光警戒衣冠出門待,望見賢車乃卻入。
賢至中門,光入閣,既下車,乃出拜謁,送迎甚謹,不敢以賓客均敵之禮。
賢歸,上聞之喜,立拜光兩兄子為諫大夫、常侍。
賢由是權與人主侔矣。
是時,成帝外家王氏衰廢,唯平阿侯譚子去疾,哀帝為太子時為庶子得幸,及即位,為侍中、騎都尉。
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舊恩親近去疾,復進其弟閎為中常侍,閎妻父蕭鹹,前將軍望之子也,久為郡守,病免,為中郎將。
兄弟並列,賢父恭慕之,欲與結婚姻。
閎為賢弟駙馬都尉寬信求鹹女為婦,鹹惶恐不敢當,私謂閎曰:「董公為大司馬,冊文言『允執其中』,此乃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老見者,莫不心懼。
此豈家人子所能堪邪!」閎一性一有知略,聞鹹言,心亦悟,乃還報恭,深達鹹自謙薄之意。
恭歎曰:「我家何用負天下,而為人所畏如是!」意不說。
後上置酒麒麟殿,賢父子親屬宴飲,王閎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側。
上有酒所,從容視賢笑,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
閎進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
陛下承宗廟,當傳子孫於亡窮。
統業至重,天子亡戲言!」上默然不說,左右皆恐。
於是遣閎出,後不得復侍宴。
賢第新成,功堅,其外大門無故自壞,賢心惡之。
後數月,哀帝崩。
太皇太后召大司馬賢,引見東廂,問以喪事調度。
賢內憂,不能對,免冠謝。
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馬奉送先帝大行,曉習故事,吾令莽佐君。」
賢頓首幸甚。
太后遣使者召莽。
既至,以太后指使尚書劾賢帝病不親醫藥,禁止賢不得入出宮殿司馬中。
賢不知所為,詣闕免冠徒跣謝。
莽使謁者以太后詔即闕下冊賢曰:「間者以來,陰陽不調,災害並臻,元元蒙辜。
夫三公,鼎足之輔也,高安侯賢未更事理,為大司馬不合眾心,非所以折衝綏遠也。
其收大司馬印綬,罷歸第。」
即日賢與妻皆自一殺,家惶恐夜葬。
莽疑其詐死,有司奏請發賢棺,至獄診視。
莽復風大司徒光奏:「賢質一性一巧佞,翼一奸一以獲封侯,父子專朝,兄弟並一寵一,多受賞賜,治第宅,造塚壙,放效無極,不異王制,費以萬萬計,國家為空虛。
父子驕蹇,至不為使者禮,受賜不拜,罪惡暴著。
賢自一殺伏辜,死後父恭等不悔過,乃復以沙畫棺四時之色,左蒼龍,右白虎,上著金銀日月,玉衣珠璧以棺,至尊無以加。
恭等幸得免於誅,不宜在中土。
臣請收沒入財物縣官。
諸以賢為官者皆免。」
父恭、弟寬信與家屬徙合浦,母別歸故郡巨鹿。
長安中小民雚嘩,鄉其第哭,幾獲盜之。
縣官斥賣董氏財凡四十三萬萬。
賢既見發,一裸一診其一屍一,因埋獄中。
賢所厚吏沛朱詡自劾去大司馬府,買棺衣收賢一屍一葬之。
王莽聞之而大怒,以它罪擊殺詡。
詡子浮建武中貴顯,至大司馬、司空,封侯。
而王閎王莽時為牧守,所居見紀,莽敗乃去官。
世祖下詔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閭,閎修善謹敕,兵起,吏民獨不爭其頭首。
今以閎子補吏。」
至墨綬卒官。
蕭鹹外孫雲。
贊曰:柔曼之傾意,非獨女德,蓋亦有男色焉。
觀籍、閎、鄧、韓之徒非一,而董賢之一寵一尤盛,父子並為公卿,可謂貴重人臣無二矣。
然進不由道,位過其任,莫能有終,所謂一愛一之適足以害之者也。
漢世衰於元、成,壞於哀、平。
哀、平之際,國多釁矣。
主疾無嗣,弄臣為輔,鼎足不強,棟干微撓。
一朝帝崩,一奸一臣擅命,董賢縊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奪位幽廢,咎在親便嬖,所任非仁賢。
故仲尼著「損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為此也。
【白話文】
漢王朝建立以來,諂媚阿諛皇帝而獲一寵一的佞幸一寵一臣不斷出現。
高祖朝著名的有籍孺,孝惠帝朝有閎孺。
這兩個人並沒有出眾的才能,衹是一味地媚附、取一悅皇帝而獲致富貴、一寵一幸,他們對皇帝跟前跟後,同出同入,關係非常親近,甚至公卿大臣也通過他們在皇帝面前為自己美言,他們在當時影響非常大,所以惠帝時郎、侍中都用賅緘的羽一毛一裝飾帽子,用海貝殼點綴衣帶,塗脂抹粉,這種風氣就是閨孺、籍孺這類人影響而造成的。
這兩人在世都致富貴,遷家於安陵。
以後的一寵一臣,文帝時有士人鄧通,宦官趙談、北宮伯子;武帝時有士人韓嫣,宦官李延年;元帝時有宦官弘恭、石顯;成帝時有士人張放、淳於長;哀帝時則有董賢。
景帝、昭帝、宣帝時皆無一寵一臣。
若寬泛地算,景帝時衹有郎中令周仁是一一寵一臣;昭帝時,駙馬都尉詫侯金賞,繼承其父車騎將軍金Ft蟬的爵位為侯,他們兩人雖然受到超過常人的一寵一信,但並非特別受到一寵一信;宣帝時,侍中中郎將張彭祖很小的時候同地位很低微的、還未成為皇帝的宣帝同席研讀詩書,待到後來宣帝即位為皇帝,彭祖便憑藉當年的友情被皇帝封為陽都侯,出門時常常擔任侍衛,號稱為皇帝的一愛一幸,這個人比較謹慎嚴整,沒有做有損於人的事,最後被其小妾毒死,其封國被廢除。
逐一逼一,裡登嵐玄人,因為能持桌行船戴黃帽而為黃頭郎。
主童曾經做過一夢,在夢中想升天而行,卻不能,忽然有一位黃頭郎使勁推他,他終於升天,他回頭看到推他的人把上衣穿在屁一股上的革帶之下,很與眾不同。
文帝醒來之後到漸台去,根據夢中所見找那個划船裝束的黃頭郎,一下子見著了鄧通,他的衣服正是從後邊穿的,正如夢中的所見之人。
於是召來問其姓名,鄧通說自己姓鄧名通。
鄧和登的讀音相似,文帝非常高興,很一寵一幸鄧通,曰甚一El。
鄧通品一性一很專心謹肅,不喜歡和外邊交往,即使皇帝賞賜他洗沐休假,他也不願出去。
因此,文帝便賞賜給鄧通上萬的錢,前後達十幾次,鄧通官做到上大夫。
文帝有時私下去鄧通家遊戲,但是鄧通並沒有其他特別的表演才能,不能表現給皇帝看,衹是一味小心翼翼地討好皇帝而已。
皇帝曾派善於看相的人觀看鄧通的運氣,看相的人說:「他將來肯定貧窮飢餓而死。」
皇帝說:「能讓鄧通富貴的是我,我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說鄧通會貧窮呢?」
於是皇帝把蜀郡嚴道的銅山賞賜給鄧通,讓他自己鑄造錢幣使用,由此鄧通鑄造的錢幣流布天下,他富到如此程度。
文帝曾經身上長了膿瘡,鄧通常常用自己的嘴巴為皇帝吸膿瘡。
皇帝不快樂,從容地問鄧通:「你認為天下誰最一愛一我最關心我呢?」
鄧通說:「應該沒有誰能超過太子。」
太子進來問候皇帝,皇帝讓太子吸瘡;太子雖然吸了,但看得出很不舒心。
之後太子聽說鄧通曾經非常積極地為皇帝吸瘡,太子很慚愧,由此太子在心裹暗暗恨鄧通。
待到文帝一死,景帝即位,鄧通被免職,回家居住。
回家不久,有人告發鄧通私出西南在外鑄錢,於是景帝派官員查究此事,頗有實證,於是成其罪狀,全部沒收,另外鄧通家還欠債達萬萬。
長公主賜給鄧通的錢財,官吏一併沒收,甚至連一個簪子也不留給他戴在身上,於是長公主讓人借給他衣服和食物。
鄧通竟然不名一文,最後寄居於別人家中而死。
趙毯,靠觀星象、氣象而受一寵一信;北宮伯子對人以長者的寬厚體恤別人,所以皇帝親近他,不過這兩人都比不上墊通。
韓嫣,字王孫,弓高侯磧當的孫子。
武帝作膠東王時,韓嫣與武帝一起學習詩書,相互友一愛一,關係友好。
待到武帝成為太子,武帝對韓嫣更親近了。
韓嫣擅長騎馬、射箭,聰明富有智慧。
武帝當上皇帝以後,想進攻北方少數民族,由於韓嫣以前學習過軍事,因此武帝更一寵一信他,韓嫣更尊貴了,韓嫣後來官至上大夫,受的賞賜可與鄧通相比。
開始,韓嫣常與武帝同臥同起。
有一次江都王前來朝見皇帝,跟隨武帝在上林苑中打獵,皇帝的車駕還未出發,先派韓嫣乘坐副車,帶領近百騎士先去查看野獸。
當時江都王遠遠看見,以為天子已到,避去跟隨韓嫣過來的人,跪拜在路旁,誰知韓嫣竟然沒看見,一下子衝過去了;江都王因此大怒,對著皇太后哭泣,要求把爵位還給皇上,自己也去擔任宮衛,和韓嫣相比。
太后聽說此事,從此對韓嫣懷恨在心。
韓嫣侍奉皇帝,出入深宮無所阻攔,因為一奸一情傳到太后耳朵中,太后大怒,派人賜韓嫣死。
皇帝親自替韓嫣說情,但太后主意已定,終於不改,韓嫣遂死。
韓嫣的弟弟韓說,也備受武帝一寵一愛一,他憑藉軍功被封為案道侯。
武帝末年,巫蠱之禍時為戾太子所殺,韓說的兒子韓增後被封為龍雒侯、大司馬車騎將軍,其另外有傳記。
李延年,中山人,他和他的父母兄弟都是樂人。
李延年遭受了腐刑,掌管天子之狗;他妹妹得到皇帝一寵一信,封為李夫人,她的傳記在《外戚傳》中。
李延年擅長歌唱,他唱的是新興的曲調。
當時武帝正在興建祭天地的各個祠廟,正想造設音樂,就讓司馬相如等人作詩稱頌。
李延年總是秉承武帝之旨,譜曲並演唱這些詩,成為新變曲。
李延年的妹妹被武帝納為夫人之,生下了昌邑王,李延年由此身價倍增,由賤而貴,當上了協律都尉,佩帶了二千石的印綬,並且和皇帝一起起居,他所受到的一寵一愛一可以等齊於韓嫣。
時間長了,李延年的弟弟李季和宮人一婬一亂,出入驕橫跋扈。
待李夫人死後,他們兄弟二人再也得不到武帝一寵一愛一,武帝於是殺掉了李延年兄弟及其宗族。
從此以後的一寵一臣,基本上是外戚。
衛青、霍去病雖然都被皇帝一寵一幸,但他們也是憑著自己真正的軍功和才能陞官的。
石顯,字君房,濟南人;弘恭,是沛地人,他們年輕時都遭受過腐刑,後任中黃門官職,又被選為中尚書。
在宣帝朝任中書官,弘恭諳熟法令舊事,善於請求、上奏,其才能足以稱職。
弘恭為中書令,石顯為僕射。
元帝即位後幾年,弘恭死了,石顯取而代之,擔任中書令。
當時,正趕上元帝生病,無法親理朝政,正熱衷於音樂,因為石顯久一操一此職,在宮中沒有外界關係,一精一神專注值得信賴,於是元帝把各種政務都委之於石顯。
政事不論大小,都根據石顯的話決定;石顯的尊貴和受到的一寵一信權傾朝廷,百官都恭敬地事奉著石顯。
石顯為人機靈聰明,能夠體會到皇帝心思,極其狡詐,常用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暗中打擊別人,一點小事,他就治人以嚴法。
初元年間,前將軍蕭望之和光祿大夫周堪、宗正劉更生都擔任給事中。
蕭望之領尚書事,知道石顯專權一奸一邪,陳述其意見說:「尚書是百官的根本,國家政權的關鍵,應該讓公正通明的人擔任此職。
武帝日夜遊宴於後宮,所以重用宦官,這不符合舊的規定。
不應該讓宦官擔任中書之職,響應古代禮制,不能讓刑餘之人接近皇帝。」
元帝沒有採納蕭望之的建議,因此蕭望之惹得石顯非常惱怒。
後來蕭望之等人都遭到石顯的迫害,蕭望之被一逼一自一殺而死,周堪、劉更生被廢官禁錮,不再任用,有關這些內容見於《望之傳》。
後來太中大夫張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陳鹹、待韶賈捐之等人都密上奏章,常在被皇帝召見時,揭發石顯的短處。
石顯派人打探其事,定其罪過,京房、買捐之被棄市,張猛自一殺於公車署內,陳鹹一人抵罪,被剃去頭髮,服城旦之刑。
後來鄭地長官蘇建得到石顯私信把它上奏給皇帝,石顯後來便以別的理由判其死罪。
從此以後,公卿以下的大臣官員都非常害怕石顯,不敢輕舉妄動。
石顯又和中書僕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成一黨一羽,那些依附於他們的人都可以獲得高官顯位。
民間流傳的歌唱道:「牢梁呀石顯呀,都是五鹿充宗家的常客呀!在他們手中的官印是多麼多!他們身上佩的綬帶是多麼長!」這首民歌道出了他們官位之顯,權勢之大。
石顯看到左將軍馮奉世父子身為公卿,非常有聲望,馮奉世的女兒又是皇帝內宮的昭儀,因此想依附他,於是石顯向皇帝推薦昭儀的哥哥謁者馮逡,說馮逡一性一情嚴整,可以在宮中侍奉。
皇帝因此召見馮逡,想任命馮逡擔任侍中,馮逡趁機要求秘密地對皇上講一些事情。
皇帝聽到馮逡說石顯專權,非常憤怒,立即罷馮逡之官,去當郎官。
後來御史大夫位缺,群臣都舉薦馮逡之兄大鴻臚野王品行才能無與倫比,皇帝以此問石顯,石顯說:「九卿之中沒有誰能比野王更勝任此職。
不過,野王是昭儀的親兄,我擔心後代人認為陛下您不用眾多賢才,親近後宮妃嬪的親屬,讓其擔任三公之職。」
皇帝說:「好,我沒有看到這一點。」
於是下詔書讚美野王,事實一L卻廢棄而不重用他,有關這些情況見於《野王傳》。
石顯知道自己專擅權一柄一的事情廣被人掌握,擔心一旦皇帝手下人偵知自己的情況,所以常常向皇帝主動地表白A己的過錯,顯示自己,拿一封信為驗證。
石顯曾出宮到官署徵用民力財物,石顯事先向皇帝說明,擔心回遲宮門關閉不得進來,請求皇帝派人降詔讓門吏屆時開門。
皇帝答應了。
石顯故意遲至深夜才回,稱說是皇帝有詔讓人開門而入。
後來果然有人上書控告石顯專權,偽造皇帝詔書,私開宮門,皇帝聽說,笑著把那上書給石顯看。
石顯趁機哭泣說:「陛下非常偏一愛一小人我,把政事交給我處理,下邊大臣們無不嫉妒,他們老想陷害我;像這樣上書害我的事肯定不止造一件,希望聖明的皇帝您要瞭解我的忠心和處境。
我低微卑賤,確實沒有能力讓自己使萬眾都快樂起來,也擔當不了天下人的怒恨,我要求歸還掌管國家樞機的重要官職,接受在後宮中打掃台階的差役,死而無憾!希望陛下您哀憐我,使我能平安地活下去。」
皇帝認為他講的都屬實,很同情他,多次慰勞、勉勵石顯,更增加賞賜。
這樣,石顯得到的賞賜以及眾朝臣巴結他而送的禮資多達一萬萬。
當初,石顯聽到眾人議論紛紛,說他殺了前將軍蕭望之。
蕭望之是當世大儒,很有影響;石顯害怕天下飽學之士譏謗自己,因此如何處理這件事一直成為他的心病。
逭時,明經著節士琅邪貢禹擔任諫大夫,石顯趁機派人向貢禹問好,想拉攏貢禹。
石顯把貢禹推薦給皇帝,越過九卿,直接當上了御史大夫,禮節非常完備。
喜歡評論的人因此稱頌石顯,認為石顯並不嫉妒和講蕭望之的壞話。
石顯就是像這樣處心積慮玩一弄陰謀詭計逃脫禍患,取信於皇帝的。
元帝晚年臥病,當時定陶恭王很受元帝一寵一愛一,但是石顯擁護皇太子卻非常積極有力。
元帝死後,成帝剛即位,就把石顯調到長信宮作中太僕,官祿是中二千石。
石顯失去依靠之後,失權不到幾個月,丞相御史就向皇帝列舉石顯以前的罪惡,他的一黨一羽牢梁、陳順都被免官。
石顯與其妻及兒子返回故鄉,一路上憂心難安,吃不下飯,死在路上。
以前巴結石顯,獲得一官半職的人,都被罷免。
少府五鹿充宗被降職做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降職為雁門都尉。
長安又流傳新的歌謠說:「伊徙雁,鹿徙菟,去牢與陳實無賈。」
淳於長,字子孺,魏郡元城人。
小時候因為是太后姐姐的兒子而擔任黃門郎,但官位不進,未得一寵一愛一。
剛好碰上大將軍王鳳生病,淳於長非常認真地服侍王鳳,早晚在王鳳身邊扶助,結下了甥舅之恩義。
王鳳臨終前,把淳於長托付給太后和皇帝。
皇帝嘉許淳於長的忠義,拜他為列校尉諸曹,後遷水衡都尉侍中,後又至衛尉九卿。
過了一段時間,趟飛一燕深受皇帝一寵一愛一,皇帝想立她為皇后,太后看她出身低微,反對立飛一燕為後。
淳於長就專門替皇帝傳話給太后所在束宮;過了一年多,趟飛一燕被立為皇后,皇帝很激淳於長的努力,於是皇帝表彰淳於長以前所建功勞,下韶說:「原先將作大匠解萬年上奏請求營造昌陵,使天下百姓疲憊不堪,侍中衛尉淳於長多次說明應該停止遷徙人口並讓他們回到原先的居處。
我把淳於長的話下達給公卿大臣們討論,大家都同意淳於長的計策。
淳於長一開始就提出很好的策略,百姓因此免受勞苦,獲致平安。
因此賜淳於長為關內侯。」
後來封淳於長為定陵侯,很受皇帝的信任和重用,淳於長的富貴超過了當時的公卿大臣。
淳於長在外又交結諸侯、牧、守,他從皇帝那兒得到的賞賜以及諸侯、牧、守們討好他而送給他的錢財累計萬萬。
他又娶了許多嬌一妻美妾,沉?面於聲色之歡,不遵守國家的法令制度,為所欲為。
當初,許皇后因為篤信巫術而犯罪,被廢掉皇后之位,打入長定宮,這時許皇后的姐姐許蠊是龍額思侯的夫人,龍額思侯已死,正寡居在家。
淳於長趁機和許嫁私通,把她娶來作偏房小妻。
許皇后看到淳於長倍受皇帝一寵一信,於是通過其姐姐許嬤大肆賄賂淳於長,想讓淳於長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從而自己可以走出冷宮,重新回到後宮中擔任婕妤。
淳於長接受許後送的錢財、車馬、坐車穿的服裝、駕車用的用具等財物,以金錢計成千上萬,淳於長欺騙許皇后說他將向皇帝說明,重新立她為左皇后。
許嫁每次去長定宮,淳於長就給許嬸寫信,戲一弄、侮辱許皇后,褻瀆、輕視的話無所不說。
許後和淳於長相互溝通書信,許皇后年年都要賄賂淳於長、,這時,皇帝的舅舅曲陽侯王根做大司馬驃騎將軍,輔佐朝政已達數年,長時間患病,於是多次向皇帝請求離職退休。
淳於長憑藉自己是皇帝外戚的身份擔任了九卿的官位;按順序淳於長可任其職。
王根哥哥的兒子新都侯王莽心中擔心淳於長受一寵一,私下聽說淳於長娶了許嫁為小妻,並大量索受被打入長定宮的許皇后的賄賂。
王莽在服侍生病的曲陽侯王根,便趁機說:「淳於長看到您生病,心中暗喜,認為衹要您一死,他就可以取而代之,輔佐朝政;他甚至已經在家中安排某人擔任某官。」
王莽對王根淋濰盡致地揭發淳於長的罪過。
王根聽罷,火冒三丈,說:「既然淳於長是這麼壞的傢伙,你何不早點對我說清楚?」
王莽說:「不知將軍之意,因此不敢告訴。」
王根說:「快去皇太后那裹,向她匯報以作定奪。」
王莽立即去求見皇太后,揭露淳於長種種罪狀,驕橫一婬一逸,企圖取代王根輔政,對著舅母上車,極不禮貌,私下與許皇后姐通一奸一,並接受許皇后財物。
太后聽罷,勃然大怒說:「我這個侄兒竟然壞到這種地步!快去如實向皇帝匯報。」
王莽又向皇帝歷數淳於長的罪過,皇帝聽後免除了淳於長的官職,遣送他到外邊諸侯國中。
當初,淳於長擔任侍中,作為使者在皇帝和太后之間傳話,甚受親近。
紅陽侯立不能擔任大司馬之職,輔佐朝政,因此他懷疑是淳於長從中作梗,在皇帝面前讒毀了自己,於是紅陽侯立對淳於長一直耿耿於懷。
皇帝知道這些情況。
待到淳於長因罪被遣,紅陽侯立的長子融跟隨淳於長請求車騎,淳於長於是通過紅陽侯立之子融用奇珍異寶賄賂紅陽侯立,紅陽侯立反過來又替淳於長說話。
皇帝看到紅陽侯立的態度前後變化極大,知道其中必有蹊蹺,於是派有關部門查驗此事。
官員們捕住了融,紅陽侯立一逼一迫融自一殺滅口。
皇帝更加懷疑其中必有重大一奸一詐,於是命令逮捕淳於長交洛陽韶獄查究此案。
淳於長如實坦白了自己戲一弄長定宮的許皇后,和想重新立左皇后的情況,淳於長大逆不道,死在獄中。
淳於長的妻室兒子連同治罪,流放到合浦。
其母親若遣歸故郡。
紅陽侯立也被遣出京都,前往諸侯國。
因為淳於長失勢,朝廷中與他相關的將軍、卿、大夫、郡守等被罷官的多達數十人。
王莽於是取代王根當上了大司馬。
過不多久,把淳於長的母親及其兒子淳於丑遷回長安;後來淳於丑犯罪,王莽把他殺了,把他的家屬遣送回家。
起初淳於長憑藉外戚的身份而親近皇帝,他獲得的一寵一愛一還趕不上富平侯張放。
張放經常和皇帝同出同入,一起起居,他和皇帝一起改換服裝,微行出入。
董賢,字聖卿,雲陽人。
其父名恭,任御史,董賢擔任太子舍人。
哀帝繼位,董賢由太子從屬升為郎官。
二年多後,董賢在殿下報時刻,長相美貌喜人,哀帝望見後,喜一愛一他的外貌,看著他問道:「你是太子舍人董賢嗎?」
於是召至殿上談話,授官黃門郎,從此開始得一寵一。
問知他的父親是雲中侯,當H提升為霸陵縣令,又提升為光祿大夫。
董賢受一寵一H甚一日,充任駙馬都尉侍中,外出則同車陪乘,入朝則侍奉左右,十幾天賞賜累計萬萬,地位高貴震動朝廷。
他經常與哀查一同起臥。
曾有一次白天睡覺,身一子壓住哀帝的袖子,哀帝想起來,董賢未醒,哀帝不想驚醒董置,便割斷袖子起身。
他受到的恩一寵一就是如此。
董賢一性一情也很溫柔而邪僻不誠實,善於諂媚取一寵一以站穩腳跟。
每當給假許他洗沐,都不肯外出,常常留在皇帝身邊照看醫藥。
皇帝因為董賢難得回家,就下令董賢帶他的妻子暫時居住殿中,就宿在董賢的休息處,如同官吏們的妻子居住辟署宿舍一樣。
又召董賢妹為昭儀,地位僅次皇后,改名她的房舍為椒風,以便和皇后的椒房相配。
昭儀及董賢與其妻早晚上下宮殿,同時侍奉皇帝左右。
賞賜給昭儀及董賢妻也各有千萬錢之多。
接著提升董賢父為少府,賜給關內侯爵位,賞給采邑,不久又調任為衛尉。
隨後又讓董置的岳丈當了將作大匠,其弟任執金吾。
下詔令將作大匠為董賢在北闕旁建造巨大的宅第,有重殿洞門,土木雕琢極盡堡巧,柱檻都用紼錦為衣。
下至董賢家奴皆受上等賞賜,連武庫中的兵器,皇帝御一用珍寶都在賞賜之列。
選北各種物品,頭等的都歸董氏,皇上和皇室用的是次一等的。
還有束園庫房的棺槨,珠子連成的短衣、殮一屍一的玉衣等身後之物,都提前賞賜給他,真是應有盡有。
又下令將作大匠為董賢在義陵旁邊建造墳塋,裹面作安適供休息之用的房屋,屋頂用堅實柏木作成尖蓋形,外面修建巡察道路,四周圍牆數里之長,門闕上掛的網屏十分講究。
哀帝想封董賢為侯,但沒有藉口。
正遇待詔遝一寵一、息夫躬等人告發塞堊王墅醫後謁祭祀時詛咒,交朝廷官員審理,全都認罪。
哀帝於是讓孫一寵一、息夫躬二人說是董賢告髮束乎王的,便下詔因治獄有功封董賢為高安侯,息夫躬為宜陵侯,孫一寵一為方陽侯,食邑各千戶。
不久,又增加封賞二千戶給董賢。
丞相王嘉懷疑東平王事件是冤案,非常厭惡息夫躬、孫一寵一等人,多次諫靜,認為董賢是破壞國家制度,王嘉竟然以諫靜言事獲罪下獄而死。
哀帝初即位時,祖母傅太后、母親丁太后皆在世,傅、丁兩家先尊貴。
傅太后堂弟傅喜原先是大司馬,輔佐朝政,多次勸諫,違背太后意旨,罷了官。
哀帝舅丁明接替了大司馬職務,任職後,十分忌恨董賢受一寵一,當丞相王嘉死後,丁明很是同情。
哀帝漸漸器重董賢,打算給最高的官位,又恨丁明礙事,於是下冊書免丁明官,冊書說:「以前東平王劉雲貪圖皇位,祭祀時詛咒皇上,劉雲王后之舅伍宏憑醫術奉詔,與校秘書郎楊閎勾結謀反,禍害嚴重。
有賴宗廟神靈護佑,董賢等報告此事,全部人等皆認罪。
丁將軍堂弟侍中奉車都尉丁吳、本族伯父左曹屯騎校尉丁宣都知道伍宏與栩丹諸侯王后相親近,而丁宣又任用栩丹為御一用從屬,丁吳與伍宏來往密切,多次誇讚推舉伍宏。
伍宏因依附丁吳得以施展險惡用心,憑醫術被提拔,幾乎擾亂了國政,朕因恭皇后是至親緣故,不忍採取懲罰辦法。
丁將軍地位高,職務重要,既然不能顯示威嚴樹立正義,清除未萌禍患,又不責備劉雲、伍宏之罪惡,反而內心指責君上,討好丁宣、丁吳,深為劉雲等人痛惜,揚言說是眾小人對他進行陷害,又親自對朕說伍宏善於醫藥,處死是可惜的,董賢等受封是過分的。
如此嫉妒忠良,誹謗有功大臣,唉!多麼令人痛心啊!俗話說『君主身邊沒有將要謀反的,有要謀反的就誅而殺之』。
所以魯大夫季友毒死了擁戴慶父的叔牙,《春秋》表彰了他;晉大夫趙盾從邊境返回來見趟穿攻襲靈公而不討伐逆臣,史臣說趙盾殺了國君。
朕憐憫丁將軍將陷於重刑,因此下文書正告你。
將軍還是堅持錯誤不加改正,又與丞相王嘉勾結,讓王嘉有恃無恐,敢於目無君上。
朝廷官員要依法將丁將軍送監獄治罪,朕念及親戚之情不忍加法,你應交出驃騎將軍大印和綬帶,罷官歸家。」
於是讓董賢代替丁明任大司馬衛將軍,下冊書說:「朕仰承天意,仿古制把你提舉到三公之位,成為漠室的輔佐大臣。
要常盡心盡力,統領君主的大眾抵禦外侮安定遠方,扶正眾事,辦事執中公正。
天下大眾,受朕管理,以將領總指揮,以士兵為威武之力,能不謹慎嗎!」這時董賢年僅二十二,雖在三公之位,而常處宮中辦公務,領尚書,百官都通過董賢奏事。
因父親董恭的緣故不宜任卿位,便調任為光祿大夫,為中二千石級別。
其弟董寬信接替董賢的駙馬都尉職務。
董氏親屬都當上了侍中諸曹官員並奉朝請,恩一寵一在丁、傅兩族之上。
第二年,匈奴單于來朝,設宴召見,群臣在場。
單于奇怪董賢這麼年輕,便問翻譯人員,哀帝讓譯員回報說:「大司馬年少,是因為大賢而被提拔到高位的。」
單于於是起身拜謝,祝賀漢室得到賢臣。
當初,丞相孔光任御史大夫時,董賢之父董恭還是御史,為孔光下屬。
到董賢任大司馬時,與孔光並為三公,哀帝有意讓董賢私訪孔光。
孔光文雅恭謹,心知哀帝想尊一寵一董賢,當聽說董賢要來訪時,孔光佈置警戒整齊衣冠出門等候,望見董賢車騎隊後便退入。
董賢到了中門,孔光退入閣,下車後,才出面拜見,送迎十分謹慎,不敢用與普通賓客相同的禮節迎接。
董賢回去一說,哀帝很高興,立即任孔光兩兄之子為諫大夫常侍。
董賢從此權勢與君主相等。
這時,成帝外家王氏失勢,衹有平阿侯王譚之子王去疾,因是哀帝為太子時的舊臣而得一寵一,哀帝即位後,當了侍中騎都尉。
哀帝看到王氏無在官位的人,便因這層老關係而親近去疾,
又提升其弟王閎為中常侍。
王閎妻父蕭鹹,是前將軍蕭望之之子,久任郡太守,因病免官,又任為中郎將。
兄弟並列為官,董賢父董恭仰慕二人,打算聯姻。
王閎替董賢弟駙馬都尉董寬信向蕭鹹女求婚,蕭鹹惶恐不敢當,私下對王閎說:「董公為大司馬,冊文說『堅持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這是堯讓位於舜的文字,不是三公典制,長輩們聽說,無不畏懼。
這豈是庶民之子所能擔當的呀!」王閎生一性一有智謀,聽蕭鹹所說,心裹也明白了。
便回話董恭,詳細轉達蕭鹹自謙卑下之意。
董恭歎氣說:「我家有什麼對不起天下的事呢,而讓人家畏懼到如此地步!」心裹不快。
後來哀帝設宴麒麟殿,董賢父子親屬被請來飲酒,王閎兄弟侍中中常侍都在旁邊。
哀帝酒一下肚,看著董賢笑著說道:「我要傚法堯讓位於舜,如何?」
王閎勸阻說道:「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不是陛下私有的。
陛下承繼劉氏宗廟祭祀的權限,應當下傳子孫無窮無盡。
皇統大業至關重大,天子沒有戲言!」哀帝沉默不高興,左右皆惶恐。
於是趕出王閎,以後不能再赴宴。
董賢宅第新落成,建造得十分堅固,可外大門卻無故白壞,董賢心裹十分厭惡。
過了幾個月,哀帝駕崩。
太皇太后召大司馬董賢,在束廂殿內引見,詢問喪事的辦理安排。
董賢心裡不
安,不能答對,去冠謝罪。
太后說:「新都侯王莽以前以大司馬身份奉送先帝喪事,通曉典制,我令王莽助君。」
董賢叩頭感謝。
太后派使者召王莽。
王莽一到,藉太后之名讓尚書彈劾董賢在哀帝生病時不親自嘗藥,禁止董賢再進宮殿司馬官署中。
董賢不知所措,到宮中免冠赤腳謝罪。
王莽派謁者用太后詔書至宮下冊書說:「近來,陰陽不調,災害同時發生,百姓蒙受禍害。
三公,是鼎足輔佐之臣,高安侯董賢不明事理,身為大司馬不合眾人之心,沒有完成抵禦外侮安定遠方的重任。
應收回大司馬印綬,罷官歸家。」
當E1董賢與妻雙雙自一殺,家人恐慌,連夜埋葬。
王莽疑其假死,執事官員奏請發棺,到獄中察看。
王莽又暗示大司徒孔光上奏書,說是「董賢品一性一取巧諂媚,憑一奸一邪獲得封侯,父子專擅朝政,兄弟同時得一寵一,多受賞賜,修建宅第,建造墳塋,倣傚天子不加節制,與王制沒有區別,耗資萬萬錢之多,國家變得空虛。
父子驕橫愚蠢,不以禮接待前來的天子使者,受賞賜不拜謝,罪惡昭著。
董賢自一殺伏罪,死後其父董恭等人不加悔過,還用硃砂塗畫棺槨四季顏色,左畫青龍,右畫白虎,上蓋畫金銀H月之圖,玉衣珍珠璧玉入殮棺中,至尊無以復加。
董恭等僥倖得免於一死,不應在都城居住。
臣請沒收財物歸公。
各個因董賢封官的皆罷免。」
其父董恭、弟董寬信與家屬遷往合浦,其母則歸故郡鉅鹿。
長安中小民騷動嘩然,到董宅去哭悼,企圖乘機竊取財物。
官府變賣董家財產達四十三億錢。
董賢已被掘墳,一裸一體驗一屍一,遂即埋於獄中。
董賢所厚一愛一的官吏沛郡朱翔自我彈劾離開大司馬府,買來棺材衣服將董賢一屍一體埋葬。
王莽聽說後大怒,以另外的罪名擊殺朱翊。
其子朱浮在光武帝建武年間顯貴,官至大司馬,司空,封侯。
而王閎在王莽時為太守,為政甚可稱道,王莽敗亡後辭官為民。
世祖下詔說:「武王滅商朝,去商朝賢人間裡表彰商容。
王閎修善其德嚴整其行,戰事興起後,官吏百姓惟獨不去爭殺其頭。
今天讓王閎之子為官。」
其子一宮至一縣之令長並死於任上,就是蕭鹹的外孫。
贊曰:溫柔嫵媚善解人意,並非衹有女色可以,男人的阿附同樣傾動人意。
縱觀籍孺、閎孺、鄧通、韓嫣這些人所受一寵一愛一各不相同,而尤以董賢所受一寵一愛一為最,董賢父子都位居公卿,可以說他們得到的富貴、重用在大臣中無與倫比。
但是這些人的發跡並不是依靠聖道和常規達到的,他們的社會地位遠遠超過了他們的職務和能力,都不得善終,逭正是一寵一愛一他們反而剛好害了他們。
整個西漢一朝,在元帝和成帝時國勢開始衰微,到哀帝、平帝時各種矛盾都爆發出來,崩壞之勢如覆水難收。
皇帝患病無子,傳位無人,宮中弄權小臣趁機躋身輔國之位,專擅朝政,三公雖存而無力,重要大臣疲弱無權。
一旦皇帝駕崩,一奸一臣專擅朝廷權一柄一,董賢被一逼一上吊而死,丁明、傅喜被流放,災難連累到皇太后身上,被貶退位,造成這種不堪收拾局面的錯誤根本上在於所親非人,所任非賢。
所以孔子說「有三種朋友損害人」,身為天子之尊的皇帝、國君不能憑個人感情授人以官,原因大概也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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