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七十一 雋疏於薛平彭傳 第四十一
(雋不疑,疏廣,於定國,薛廣德,平當,彭宣)
【原文】
雋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
治《春秋》,為郡文學,進退必以禮,名聞州郡。
武帝末,郡國盜賊群起,暴勝之為直指使者,衣繡衣,持斧,逐捕盜賊,督課郡國,東至海,以軍興誅不從命者,威振州郡。
勝之素聞不疑賢,至勃海,遣吏請與相見。
不疑冠進賢冠,帶櫑具劍,佩環玦,褒衣博帶,盛服至門上謁。
門下欲使解劍,不疑曰:「劍者,君子武備,所以衛身,不可解。
請退。」
吏白勝之。
勝之開閣延請,望見不疑容貌尊嚴,衣冠甚偉,勝之躧履起迎。
登堂坐定,不疑據地曰:「竊伏海瀕,聞暴公子威名舊矣,今乃承顏接辭。
凡為吏,太剛則折,太柔則廢,威行施之以恩,然後樹功揚名,永終天祿。」
勝之知不疑非庸人,敬納其戒,深接以禮意,問當世所施行。
門下諸從事皆州郡選吏,側聽不疑,莫不驚駭。
至昏夜,罷去。
勝之遂表薦不疑,征詣公車,拜為青州刺史。
久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齊孝王孫劉澤交結郡國豪桀謀反,欲先殺青州刺史。
不疑發覺,收捕,皆伏其辜。
擢為京兆尹,賜錢百萬。
京師吏民敬其威信。
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
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為飲食言語異於他時;或亡所出,母怒,為之不食。
故不疑為吏,嚴而不殘。
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黃犢車,建黃旐,衣黃襜褕,著黃冒,詣北闕,自謂衛太子。
公車以聞,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
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
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
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並莫敢發言。
京兆尹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
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
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
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
遂送詔獄。
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大誼。」
由是名聲重於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
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辭,不肯當。
久之,以病免,終於家。
京師紀之。
後趙廣漢為京兆尹,言:「我禁一奸一止邪,行於吏民,至於朝廷事,不及不疑遠甚。」
廷尉驗治何人,竟得一奸一詐。
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為事。
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太子。」
方遂心利其言,幾得以富貴,即詐自稱詣闕,廷尉逮召鄉里知識者張宗祿等,方遂坐誣罔不道,要斬東市。
一雲姓張名延年。
疏廣字仲翁,東海蘭陵人也。
少好學,明《春秋》,家居教授,學者自遠方至。
征為博士、太中大夫。
地節三年,立皇太子,選丙吉為太傅,廣為少傅,數月,吉遷御史大夫,廣徙為太傅。
廣兄子受字公子,亦以賢良舉為太子家令。
受好禮恭謹,敏而有辭。
宣帝幸太子一宮,受迎謁應對,及置酒宴,奉觴上壽,辭禮閑雅,上甚歡說。
頃之,拜受為少傅。
太子外祖父特進平恩侯許伯以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將舜監護太子家。
上以問廣,廣對曰:「太子國儲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
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
官屬已備,今復使舜護太子家,視陋,非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
上善其言,以語丞相魏相,相免冠謝曰:「此非臣等所能及。」
廣由是見器重,數受賞賜。
太子每朝,因進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
父子並為師傅,朝廷以為榮。
在位五歲,皇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
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今仕官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豈如父子相隨出關,歸老故鄉,以壽命終,不亦善乎?」
受叩頭曰:「從大人議。」
即日父子俱移病。
滿三月賜告,廣遂稱篤,上疏乞骸鼻。
上以其年篤老,皆許之,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
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張東都門外,送者車數百兩,辭決而去。
及道路觀者皆曰:「賢哉二大夫!」或歎息為之下泣。
廣既歸鄉里,日令家共具設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與相娛樂。
數問其家金余尚有幾所,趣賣以共具。
居歲余,廣子孫竊謂其昆弟老人廣所一愛一信者曰:「子孫幾及君時頗立產業基址,今日飲食,費且盡。
宜從丈人所,勸說君買田宅。」
老人即以閒暇時為廣言此計,廣曰:「吾凱老悖不念子孫哉?顧自有舊田廬,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與凡人齊。
今復增益之以為贏餘,但教子孫怠惰耳。
賢而多財,則捐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
且夫富者,眾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
又此金者,聖主所以惠養老臣也,故樂與鄉一黨一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餘日,不亦可乎!」於是族人說服。
皆以壽終。
於定國字曼倩,東海郯人也。
其父於公為縣獄吏、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於公所決皆不恨。
郡中為之生立祠,號曰於公祠。
東海有孝婦,少寡,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
姑謂鄰人曰:「孝婦事我勤苦,哀其亡子守寡。
我老,久累丁壯,奈何?」
其後姑自經死,姑女告吏:「婦殺我母」。
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
吏驗治,孝婦自誣服。
具獄上府,於公以為此婦養姑十餘年,以孝聞,必不殺也。
太守不聽,於公爭之,弗能得,乃抱其具獄,哭於府上,因辭疾去。
太守竟論殺孝婦。
郡中枯旱三年。
後太守至,卜筮其故,於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強斷之,咎一黨一在是乎?」
於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塚,因表其墓,天立大雨,歲孰。
郡中以此大敬重於公。
定國少學法於父,父死,後定國亦為獄中、郡決曹,補廷尉史,以選與御史中丞從事治反者獄,以材高舉侍御史,遷御史中丞。
會昭帝崩,昌邑王征即位,行一婬一亂,定國上書諫。
後王廢,宣帝立,大將軍光領尚書事,條奏群臣諫昌邑王者皆超遷。
定國由是為光祿大夫,平尚書事,甚見任用。
數年,遷水衡都尉,超過廷尉。
定國乃迎師學《春秋》,身執經,北面備弟子禮。
為人廉恭,尤重經術士,雖卑賤徒步往過,定國皆與鈞禮,恩敬甚備,學士咸稱焉。
其決疑平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
加審慎之心。
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於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冤。」
定國食酒至數石不亂,冬月治請讞,飲酒益一精一明。
為廷尉十八歲,遷御史大夫。
甘露中,代黃霸為丞相,封西平侯。
三年,宣帝崩,元帝立,以定國任職舊臣,敬重之。
時陳萬年為御史大夫,與定國並位八年,論議無所拂。
後貢禹代為御史大夫,數處駁議,定國明習政事,率常丞相議可。
然上始即位,關東連年被災害,民流入關,言事者歸咎於大臣。
上於是數以朝日引見丞相、御史,入受詔,條責以職事,曰:「惡吏負賊,妄意良民,至亡辜死。
或盜賊發,吏不亟追而反系亡家,後不敢復告,以故浸廣。
民多冤結,州郡不理,連上書者交於闕廷。
二千石選舉不實,是以在位多不任職。
民田有災害,吏不肯除,收趣其租,以故重困。
關東流民饑寒疾疫,已詔吏轉漕,虛倉廩開府臧相振救,賜寒者衣,至春猶恐不贍。
今丞相、御史將欲何施以塞此咎?悉意條狀,陳朕過失。」
定國上書謝罪。
永光元年,春霜夏寒,日青亡光,上復以詔條責曰:「郎有從東方來者,言民父子相棄。
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言邪?將從東方來者加增之也?何以錯繆至是?欲知其實。
方今年歲未可預知也,即有水旱,其憂不細。
公卿有可以防其未然,救其已然者不?各以誠對,毋有所諱。」
定國惶恐,上書自劾,歸侯印,乞骸鼻。
上報曰:「君相朕躬,不敢怠息,萬方之事,大錄於君。
能毋過者,其唯聖人。
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民寡禮誼,陰陽不調,災咎之發,不為一端而作,自聖人推類以記,不敢專也,況於非聖者乎!日夜惟思所以,未能盡明。
經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君雖任職,何必顓焉?其勉察郡國守相群牧,非其人者毋令久賊民。
永執綱紀,務悉聰明,強食慎疾。」
定國遂稱篤,固辭。
上乃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
數歲,七十餘薨。
謚曰安侯。
子永嗣。
少時,耆酒多過失,年且三十,乃折節修行,以父任為侍中中郎將、長水校尉。
定國死,居喪如禮,孝行聞。
由是以列侯為散騎、光祿勳,至御史大夫。
尚館陶公主施。
施者,宣帝長女,成帝姑也,賢有行,永以選尚焉。
上方欲相之,會永薨。
子恬嗣。
恬不肖,薄於行。
始,定國父於公,其閭門壞,父老方共治之。
於公謂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
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
至定國為丞相,永為御史大夫,封侯傳世雲。
薛廣德字長卿,沛郡相人也。
以《魯詩》教授楚國,龔勝、捨師事焉。
蕭望之為御史大夫,除廣德為屬,數與論議,器之,薦廣德經行宜充本朝。
為博士,論石渠,遷諫大夫,代貢禹為長信少府、御史大夫。
廣德為人溫雅有醞藉。
及為三公,直言諫爭。
始拜旬日間,上幸甘泉,郊泰時畤,禮畢,因留射獵。
廣德上書曰:「竊見關東困極,人民流離。
陛下日撞亡秦之鐘,聽鄭、衛之樂,臣誠悼之。
今士卒暴露,從官勞倦,願隊下亟反官,思與百姓同憂樂,天下幸甚。」
上即日還。
其秋,上酎祭宗廟,出便門,欲御樓船,廣德當乘輿車,免冠頓首曰:「宜從橋。」
詔曰:「大夫冠。」
廣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污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上不說。
先驅光祿大夫張猛進曰:「臣聞主聖臣直。
乘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乘危。
御史大夫言可聽。」
上曰:「曉人不當如是邪!」乃從橋。
後月餘,以歲惡民流,與丞相定國、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俱乞骸鼻,皆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
廣德為御史大夫,凡十月免。
東歸沛,太守迎之界上。
沛以為榮,縣其安車傳子孫。
平當字子思,祖父以訾百萬,自下邑徙平陵。
當少為大行治禮丞,功次補大鴻臚文學,察廉為順陽長、栒邑令,以明經為博士,公卿薦當論議通明,給事中。
每有災異,當輒傅經術,言得失。
文雅雖不能及蕭望之、匡衡,然指意略同。
自元帝時,韋玄成為丞相,奏罷太上皇寢廟園,當上書言:「臣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三十年之間,道德和洽,制禮興樂,災害不生,禍亂不作。
今聖漢受命而王,繼體承業二百餘年,孜孜不怠,政令清矣。
然風俗未和,陰陽未調,災害數見,意者大本有不立與?何德化休征不應之久也!禍福不虛,必有因而至者焉。
宜深跡其道而務修其本。
昔者帝堯南面而治,先『克膽俊德,以親九族』,而化及萬國《孝經》曰『天地之一性一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
』夫孝子善述人之志,周公既成文、武之業而製作禮樂,修嚴父配天之事,知文王不欲以子臨父,故推而序之,上極於後稷而以配天。
此聖人之德,亡以加於孝也。
高皇帝聖德受命,有天下,尊太上皇,猶周文、武之追王太一王、王季也。
此漢之始祖,後嗣所宜尊奉以廣盛德,孝之至也。
《書》云:『正稽古建功立事,可以永年,傳於亡窮。
』」上納其言,下詔復太上皇寢廟園。
頃之,使行流民幽州。
舉奏刺史二千石勞徠有意者,言勃海鹽池可且勿禁,以救民急。
所過見稱,奉使者十一人,為最,遷丞相司直。
坐法,左遷逆方刺史,復徵入為太中大夫給事中,累遷長信少府、大鴻臚、光祿勳。
先是,太后姊子衛尉淳於長白言昌陵不可成,下有司議。
當以為作治連年,可遂就。
上既罷昌陵,以長首建忠策,復下公卿議封長。
當又以為長雖有善言,不應封爵之科。
坐前議不正,左遷鉅鹿太守。
後上遂封上。
當以經明《禹貢》,使行河,為騎都尉,領河堤。
哀帝即位,征當為光祿大夫、諸吏、散騎,復為光祿勳、御史大夫,至丞相。
以冬月,賜爵關內侯。
明年春,上使使者召,欲封當。
當病篤,不應一召。
室家或謂當:「不可強起受侯印為子孫耶?」
當曰:「吾居大位,已負素餐之責矣,起受侯印,還臥而死,死有餘罪。
今不起者,所以為子孫也。」
遂上書乞骸鼻。
上報曰:「朕選於眾,以君為相,視事日寡,輔政未久,陰陽不調,冬無大雪,旱氣為災,朕之不德,何必君罪?君何疑而上書乞骸鼻,歸關內侯爵邑?使尚書令譚賜君養牛一,上尊酒十石。
君其勉致醫藥以自持。」
後月餘,卒。
子晏以明經歷位大司徒,封防鄉侯。
漢興,唯韋、平父子至宰相。
鼓宣字子佩,淮陽陽夏人也。
治《易》,事張禹,舉為博士,遷東平太傅。
禹以帝師見尊信,薦宣經明有威重,可任政事,繇是入為右扶風,遷廷尉,以王國人出為太原太守。
數年,復入為大司農、光祿勳、右將軍。
哀帝即位,徙為左將軍。
歲余,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乃策宣曰:「有司數奏言諸侯國人不得宿衛,將軍不宜典兵馬,處大位。
朕唯將軍任漢將之重,而子又前取淮陽王女,婚姻不絕,非國之制。
使光祿大夫曼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左將軍印綬,以關內侯歸家。」
宣罷數歲,諫大夫鮑宣數薦宣。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蝕,鮑宣復言,上乃召宣為光祿大夫,遷御史大夫,轉為大司空,封長平侯。
會哀帝崩,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秉政專權。
宣上書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
臣資一性一淺薄,年齒老眊,數伏疾病,昏亂遺忘,願上大司空、長平侯印綬,乞骸鼻歸鄉里,俟置溝壑。」
莽白太后,策宣曰:「惟君視事日寡,功德未效,迫於老眊昏亂,非所以輔國家、綏海內也。
使光祿勳豐冊詔君,其上大司空印綬,便就國。」
莽恨宣求退,故不賜黃金、安車駟馬。
宣居國數年,薨,謚曰頃侯。
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絕。
贊曰:雋不疑學以從政,臨事不惑,遂立名跡,終始可述。
疏廣行止足之計,免辱殆之累,亦其次也。
於安國父子哀鰥哲獄,為任職臣。
薛廣德保縣車之榮,平當逡遁有恥,彭宣見險而止,異乎「苟患失之」者矣。
【白話文】
雋不疑字曼倩,勃海郡人。
一精一通《春秋》,任郡文學官,言行舉止必定遵循禮儀規範,聲名聞於州郡。
漢武帝末年,郡國盜賊蜂起。
暴勝之被任命為直指使者,身著鮮艷的繡衣,手持鋒利的斧娥,到各地鎮壓盜賊、監察郡國吏政,其執法範圍遠達束部沿海一帶。
對違抗其命令的人,暴勝之就以嚴厲的軍興法論處,其威名震動了各州郡。
暴勝之早就聽說雋不疑很賢良,因此,他巡察至勃海郡後,便派隨從去請雋不疑前來相見。
雋不疑頭戴進賢冠,腰挎飾有美玉和木刻圖案的寶劍,身佩環、塊等玉珮,闊袍寬帶,盛裝前往暴勝之住所拜謁。
到了暴府門前,門衛想讓雋不疑解下他的佩劍,雋不疑說:「劍是君子的武器裝備,是用來護身的,不能隨便解下來。
如果你們一定要我解下佩劍後才讓我進入暴府,那麼請允許我現在就告辭吧。」
門衛將這一情況通報了暴勝之。
暴勝之開門延請雋不疑入府,望見雋不疑容貌嚴肅,神態自信,衣冠整齊莊重,暴勝之急忙離開座位拖著鞋起身迎接。
待賓主到堂上坐定,雋不疑端正腰身跪坐在地上說:「我身處荒遠的沿海地區,很早就耳聞暴公子您的威名,但直到今天才有幸與您會面和交談。
大凡為官,太剛直則容易受挫折,太軟弱則容易荒廢政務,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在實施威嚴的同時給予恩惠,這樣就能夠建功立業,永保其位。」
暴勝之知道雋不疑不是一個平凡的人,恭敬地接受他的告誡,以很高的禮儀接待他,並向他請教在當時的形勢下施政應採取哪些措施和手段。
暴府的幕僚都是從各州郡官吏中選拔一出來的優秀人才,他們在旁邊傾聽了雋不疑的談話,無不震驚歎服。
直至深夜,雋不疑才離開暴府。
於是暴勝之就上表舉薦不疑,皇帝徵召不疑到公車署,並拜他為青州刺史。
過了很久,漢武帝去世,漢昭帝即位。
這時齊孝王之孫劉澤勾結郡國豪傑陰謀反叛,他們計劃先刺殺青州刺史。
雋不疑及時察覺了劉澤等人的陰謀,將他們盡行逮捕,劉澤等人皆伏法認罪。
不雋因此被提升為京兆尹,並被賜錢百萬。
京師的官吏百姓都敬服他的威信。
每次不疑到地方州縣巡視審查囚徒的罪狀後返回京師,他的母親總要問他:「有沒有囚犯被平反?有多少人被你所救而免於冤死?」
如果得知不疑審案多有所平反,他的母親就喜形於色,甚至連飲食言語都不同於平時;如果得知不疑未能使囚犯得到平反,他的母親就會非常生氣,並因此而不吃飯。
因此,雋不疑為官,威嚴而不殘忍。
漢昭帝始元五年,有一個男子乘著黃犢車,插著畫有龜蛇圖案的黃旗幟,身穿黃色長衣,頭戴黃帽,來到皇宮北闕,自稱是衛太子。
公車令將此事上奏皇帝,皇帝下韶讓公卿將軍中二千石等官吏一起去辨認真偽。
長安中官吏百姓圍觀者達數萬人。
右將軍率軍隊來到宮城下,以防備發生意外情況。
前來辨認的丞相御史中二千石等官吏都不敢表態。
京兆尹雋不疑後到,他來到以後立即命令屬吏將此人逮起來。
有人勸他說:「此人是不是衛太子現在還弄不清楚,姑且等等再說吧。」
雋不疑說:「諸位何必畏懼衛太子呢!春秋時期衛國太子蒯聵因違抗其父衛靈公而逃亡國外。
等衛靈公死後,蒯聵的兒子蒯輒繼承了王位,這時蒯聵請求回到衛國,蒯輒為維護先王的意志而拒絕了蒯聵的要求。
孔子在《春秋》一書中肯定了蒯輒的做法。
如今這位衛太子也曾得罪過先帝,他逃亡在外而沒有接受處死,現在又自己來到,他是我朝的罪人。」
於是就將這個人送往皇家監獄。
漢昭帝和大將軍霍光聽說此事後很讚賞不疑,說:「公卿大臣們就是應該懂得如何運用經術來維護大義。」
經過造件事不疑在朝中名聲大振,朝廷官吏們都自愧不如。
大將軍霍光想將女兒嫁給他為妻,不疑堅決推辭,不肯接受。
又過了好長時間,不疑因疾病去官,最後逝世於家中。
京都長安的人都懷念他。
後來,趙廣漢為京兆尹,曾經對人說:「我在禁止一奸一邪,辦理吏民事務,乃至處理朝廷大事等方面都遠不及雋不疑。」
廷尉審查前述冒充衛太子之人,果然是個騙子。
此人原是夏陽人,叫成方遂,居住在湖縣,以占卜為生。
有一位原衛太子的隨員曾向方遂問卜,他見到方遂後說:「您的相貌長得很像衛太子。」
方遂聽了這話後就生出冒充衛太子之心,想以此求取盎貴,於是詐稱衛太子而至闕門外。
廷尉傳喚鄉里認識他的張宗祿等前來作證,方遂於是以欺騙無道之罪被腰斬於束市。
一說這位冒充者姓張名延年。
疏廣字仲翁,束海郡蘭陵縣人。
自幼好學,一精一通《春秋》,在家教學,向他求學的人中有的來自很遠的地方。
後來疏廣被征為博士太中大夫。
漢宣帝地節三年,冊立皇太子,選任丙吉為太傅,疏廣為少傅。
幾個月後,丙吉升為御史大夫,疏廣升為太傅,疏廣兄長的兒子疏受,字公子,也因賢良被選為太子家令。
疏受崇尚禮義,謙恭謹慎,思維敏捷而善於言辭。
一次,漢宣帝駕臨太子束宮,疏受接駕拜謁並回答漢宣帝的提問,又安排酒宴,在席間舉杯為漢宣帝祝壽,言辭合乎禮儀而又閑雅優美,漢宣帝非常高興。
不久,拜疏受為太子少傅。
太子的外祖父特進平恩侯許伯認為太子年少,向漢宣帝請求讓他的弟弟中郎將許舜監護太子家。
宣帝為此事召問疏廣,疏廣回答說:「太子是國家的儲君,他的老師和朋友必須選擇天下傑出的人士充當,不應該衹親近外戚許氏一家,況且,太子已有太傅少傅為輔佐,屬宮設置已很完備,現在又讓許舜監護太子家,這種見識實在淺陋,不利於向天下民眾昭示太子的恩德。」
宜帝很贊同疏廣的看法,並將此事告訴了丞相魏相,魏相聽後脫帽謝罪說:「疏廣的這種遠見卓識不是我們這些大臣所能趕得上的。」
疏廣由此而深得宣帝器重,多次受到獎賞和恩賜。
太子每次上朝,進見宣帝,總是太傅在前,少傅在後。
疏廣、疏受叔侄同為太子師傅,朝廷上下都以他們為榮耀。
疏廣任太子太傅五年,皇太子滿十二歲,已能通曉《論語》、《孝經》。
疏廣對疏受說:「我聽說『知足的人不蒙受羞辱,知道適可而止的人不遭遇危險,『功成身退,是符合天道規律的』。
如今我們叔侄為官,位至二千石,可謂是功成名就了,如果現在我們不適可而止辭官離去,恐怕將來會後悔的。
不如我們叔侄一起辭官出關,告老還鄉,以養天年,這樣做不是很好嗎?」
疏受叩頭說:「聽從您老人家的安排。」
當天叔侄二人都上書稱病。
三個月後宣帝又賜其續假,疏廣於是聲言病重,上疏要求告老還鄉,皇上因其年歲確實已老,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也贈金五十斤。
朝中公卿大夫故舊親朋以及京城人士在長安東都門外為他們設宴餞行,送行的車乘達數百輛,叔侄二人一一辭別而去,在路旁圍觀的人都讚歎說:「賢良啊,這兩位大夫!」有人為之歎息並流下了眼淚。
疏廣回到故鄉後,每天都讓家人置辦酒菜飯食,邀請族人及故舊賓客共同娛樂。
多次詢問家中還剩多少金子,並催促家人將金子兌換以供一應每日的酒食。
過了一年多,疏廣的子孫私下對疏廣的同族兄弟中受疏廣親近信任的老人說:「我們作子孫的希望在他老人家有生之年能置些田產基業。
現在家中每天設宴宴客,他老人家所帶回的錢財都快花光了。
我們想請您把我們的以上想法當作您的意思,去勸說他老人家購置些田地房產。」
那位老人就在閒聊時向疏廣透露了這個意思,疏廣說:「難道我真的是老糊塗了,不知為子孫著想嗎?我是考慮他們自有家中原來舊有的一些田產房屋,假設子孫們努力勤奮地去經營,足夠供給他們的衣食,使他們同普通人一樣地生活。
如果現在又增加產業使他們收入頗有贏餘,衹能導致子孫們懶惰懈怠罷了。
賢德而富有,就會減損其意志;愚昧而富有,則會增添其過錯。
況且富貴者,往往容易成為眾人忌恨的對象;我既沒有什麼可以教導子孫的,也不想增加他們的過失而使他們招來怨恨。
再說,這些金錢是聖上恩賜給我養老的,因此我樂於與鄉親宗族們共同分享聖上的恩賜,以此度過我的餘生,不也很好嗎!」聽了疏廣的這番話,族人由此都對他心悅誠服。
最後,疏廣、疏受叔侄二人都得以壽終。
於定國字曼倩,東海郡郯縣人。
他的父親於公曾任縣獄史、郡決曹等官職,判案公平,觸犯法網而被於公依法判刑的人,沒有因不服而心懷怨恨的。
郡中的百姓為他立了生祠,稱作於公擔。
東海郡有個孝婦,年輕守寡,又無子女,很恭謹地奉養著婆婆,婆婆想讓她改嫁,她始終不答應。
她的婆婆對鄰居說:「我這孝順媳婦事奉我很勤勞辛苦,我憐憫她年輕守寡又沒有子嗣。
我年紀大了,卻這樣長時間地拖累年輕人,這可如何是好啊!」後來老太太為了不再拖累媳婦竟自一殺身亡。
老太太的女兒卻上告縣官說:「媳婦殺死了我母親。」
縣吏逮捕了孝婦,孝婦辯解說不是自己殺害了婆婆。
但在縣吏的嚴刑一逼一供下,孝婦最後竟屈打成招。
此案上報到郡曹府,於公認為這個婦人奉養婆母十多年,以孝順聞名鄉里,一定不會是她殺害了其婆母。
太守不同意於公的分析,於公竭力爭辯,最終也未能說服太守,於是他抱著判決書在郡曹府上大哭,並藉VI有病離開了郡曹府。
太守最終還是以謀殺婆母一之罪將孝婦處以死刑。
孝婦冤死以後,郡中大旱了三年。
後來新太守上任,占卜大旱的原因,於公說:「那位孝婦不該死,前任太守一意孤行強行決斷,災禍恐怕是由此而生吧廠於是太守殺了一頭牛,親自前往孝婦的墳前祭奠,並為她立了墓碑,以表彰她的孝行,天上果然立即降下大雨,當年該郡五穀豐收。
郡中人由此更加敬重於公。
於定國從小就跟隨他的父親學習法律,父親死後,定國也任過獄史、郡決曹等官職,後補廷尉史,並被推選與御史中丞從事辦理翻案者的獄案,因才智出眾辦案有方升為侍御史,又升任御史中丞。
時值漢昭帝去世,昌邑王被徵召繼位,行為荒一婬一穢罱L,於定國上書規諫。
後來昌邑王被廢,漠宣帝即位,大將軍霍光領尚書事,他上書分條奏請皇上,凡是當時曾規諫過昌邑王的大臣都破格陞官。
於定國因此而升任光祿大夫,平尚書事,很受重用。
幾年後,又改任水衡都尉,被破格提升為廷尉。
於定國於是拜師學習《春秋》,親自手執經書,面北而行弟子之禮。
他為人謙虛恭謹,尤其敬重一精一通經術的士人,即使是地位低下,徒步行走前來拜訪的人,定國都以平等禮儀相待,照顧周全,尊崇備至,因此,受到士人的普遍讚譽。
於定國判案公允,盡可能體恤鰥寡孤獨之人,不是特別肯定的犯罪,都盡量從輕發落,格外注意保持審慎的態度。
朝廷上下都稱讚他說:「張釋之任廷尉,天下沒有受冤枉的人;於定國任廷尉,百姓都自認為不冤枉。」
於定國很能喝酒,連飲數石也不會醉,深冬時節請他辦案議罪,飲酒後更加一精一明。
做了十八年廷尉後,升任御史大夫。
甘露年間,定國取代黃霸任丞相,被封為西平侯。
三年後,宣帝駕崩,元帝即位,因定國是在職的先帝舊臣,漢元帝很敬重他。
當時陳萬年任御史大夫,與定國共事八年,兩人議論政事沒有相牴觸的情況。
後來貢禹代替陳萬年為御史大夫,與定國政見多有不和,由於定國比較明瞭熟悉政事,所以在許多問題上漢元帝往往認同定國的意見。
然而,元帝剛即位不久,關東連年遭受災害,百姓流離失所,大批湧一入關內,有人上書皇上把責任推到主管大臣身上。
元帝於是多次在聽朝之日召見丞相、御史,進宮受詔,逐條用職事責備他們,說:「地方上那些狡詐不忠的官吏害怕因捕拿盜賊不力而遭受責罰,任意懷疑加害良民,甚至使無辜之人冤屈而死,有的官吏發現盜賊後,不立即去追捕,卻反而拘禁丟失財物的人家,使得後來百姓再受到盜賊的劫掠也不敢向官府報告,因此使得災禍和惡劣風氣逐漸滋長擴展。
老百姓多有冤抑,州郡官吏卻不加處理解決,不斷有上書鳴冤的人來到京城。
由於二千石的官員選舉的下屬官吏名不符實,因此,令長丞尉諸官在位者多不稱職。
農田遭受災害,官吏不肯減免其賦稅,反而催收其租,以致百姓窮困加重。
關東流民飢寒交迫,疾病流行,朕已下韶令官吏轉撥漕糧,打開倉廩,拿出庫藏之物,救濟災民,向災民們賜發了御寒冬衣,這些措施維持到春天猶恐不足。
現在丞相、御史你們打算怎樣彌補這些過錯呢?你們都要認真列舉情狀,陳述我的過失。」
定國於是上書謝罪。
永光元年,春天降霜,夏季寒冷,太陽暗而無光,漢元帝又下韶分條責備說:「一個從束部來的郎官說那裹的老百姓因災荒父子不能相保。
這些情況丞相、御史你們這些主管大臣為什麼隱瞞不報告呢?或是從束部來的那位官員誇大其詞了?兩方面反映的情況為什麼有這樣大的差異,我希望瞭解其真實情況。
今年的收成還尚難預料,一旦有水旱之災,後果很讓人擔心。
公卿大臣你們有什麼可以防患於未然,或救難於已然的辦法沒有?請各位以實相告,不要有什麼隱諱。」
定國見此詔書,內心惶恐害怕,於是上書引咎自責,並歸還侯印,乞求告老還鄉。
漢元帝答覆其所請說:「您輔佐我治理天下,不敢稍有懈怠休息,國家各種政事,都是由您總攬的。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現今我漢朝承接著周、秦以來窮困衰敝的局面,民俗教化衰落,百姓缺少禮儀,陰陽失調,災禍出現,不是單一的原因所引起的,推類考察古之所記聖人言行,尚不敢自己獨擔過失,更何況是平常之人呢!我曰思夜想,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災難的,還是沒能完全搞清楚。
經書上說:『如果說天下有罪過的話,那麼所有的過錯都該歸在我一國之主的身上。
』您雖身居要職,又何必獨擔責任呢?繼續努力監察郡國守相等地方官吏,不稱職的不要讓他繼續在位欺壓百姓。
請您繼續主持國家大政,力求用盡你的聰明才智,還當努力進食,小心養護身一體。」
定國於是又上書說病情加重,堅決要求辭官歸鄉,元帝便賜給他四匹馬拉的可以坐乘的車、黃金六十斤,罷官歸家。
又過了幾年,定國七十多歲時逝世,謐號安侯。
於定國死後,他的兒子於永蔭襲了他的爵位。
於永年少時因嗜酒而多有過失,年近三十時卻改變志節修養品行,並依靠父親的蔭澤出任侍中中郎將、長水校尉。
於定國逝世時,他遵照禮儀居家守喪,以孝道而聞名。
於是以列侯的身份授任散騎光祿勳,官至御史大夫。
並娶館陶公主劉施為妻。
劉施是漠宣帝的長女,漢成帝的姑母,賢惠而有德行,於永也因賢良而被選為駙馬。
皇上正準備拜於永為宰相時,於永卻逝世了。
於永的兒子於恬蔭襲其位。
於恬不似其父祖那樣賢良,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行為。
當初於定國的父親於公在世時,他家鄉的閭門壞了,同鄉的父老止要一起修理閭門,於公對他們說:「把間門稍微擴建得高大些,使其能通過四匹馬拉的高蓋車。
我管理訴訟之事積了很多陰德,從未製造過冤案,因此我的子孫必定有興旺發達的。」
後來於定國果然官至丞相,於永也官至御史大夫,並封侯傳世。
薛廣德,字長卿,沛郡相縣人。
在楚國傳授魯人申培公所傳之《詩經》,龔勝、龔舍兄弟二人都師從於他。
蕭望之為御史大夫時,拜廣德為自己的屬官,多次與他交談討論,很器重他,並向皇帝舉薦說廣德通曉經術,行為修明,適合在朝廷任職。
廣德因此被徵召為博士,參與石渠閣講論,後升任諫大夫,繼而取代貢禹任長信少府、御史大夫。
薛廣德為人溫文爾雅,寬容含蓄。
而位及高官時,又敢於直言爭諫。
當初他剛任御史大夫十天左右,正遇皇帝巡幸甘泉宮,並郊祀於泰時,儀式結束後,皇帝仍逗留射獵。
廣德上書說:「臣下看見關東貧困已極,百姓流離失所。
陛下您卻每天敲著亡秦的編鐘,欣賞著鄭、衛的音樂,臣下我實在感到哀痛。
如今護駕的士卒們曝露風霜,隨從的大臣們也疲憊不堪,希望陛下您盡早返回宮中,考慮與百姓同憂同樂,造就是天下民眾的大幸。」
皇帝當天就回宮了。
這年秋天,皇帝用醇酒祭祀宗廟,從便門出來後,準備換乘樓船過河,薛廣德攔住車馬摘帽叩首向皇上進諫說:「陛下應當乘車從橋上過河。」
皇上說:「請戴好您的帽子吧。」
廣德堅持說:「陛下您如果不聽從我的勸告,我就自一殺在您面前,讓我的血玷污您的車輪,使您不能進入宗廟!」皇上很不高興。
這時走在前面先驅開道的光祿大夫張猛進言說:「我聽說主上聖明,臣下才敢直諫。
乘船渡河危險,從橋上過去比較安全,聖明之君是不會選擇危險之路的。
御史大夫的建議是可以採納的。」
皇上說:「臣下勸諫難道不應當像張猛這樣嗎。」
於是接受建議乘車從橋上而過。
從來又過了一個多月,因為年成不好,百姓大量流離,薛廣德和丞相於定國、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等都要求引咎辭官歸鄉,他們均被皇上厚賜了四匹馬拉的坐車,六十斤黃金,免官而歸。
薛廣德為御史大夫共十個月就免職了。
他束歸家鄉沛郡時,郡太守親自到邊界上迎接他。
沛郡以他為榮,高懸皇上賜給他的坐車以傳示子孫後代。
平當,字子思,其祖父因有資財百萬從下邑縣遷至平陵縣。
平當年輕時曾任大行治禮丞,因功補為大鴻臚文學,察舉廉潔被先後選任順陽長、拘邑令,因通曉經術被徵召為博士,公卿大臣們因平當一精一通經術,議論通透明白,而舉薦他為給事中。
每逢國家有災異之事發生,平當就以經術為據,談論得失。
其言語文辭之雅潔雖然比不上蕭望之和匡衡,然而意旨卻大體相同。
漢元帝時,韋玄成任丞相,奏請廢除太上皇陵寢和廟園,平當上書說:「臣下聽說孔夫子曾云:『若有王者興起治理天下,三十年後仁道必成。
』三十年之間,道德和諧融洽,禮樂制度完備,災害不生,禍亂不起。
如今我神聖的漢王朝受天命而治天下,繼承前代留下的基業已有二百多年,勤奮而不敢懈怠,政令清明。
但是,風俗尚未和順,陰陽還未調和,災害屢屢發生,我想是否因為還有什麼重要的根本一性一的東西尚未修備呢?要不然為何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道德教化的祥征吉兆了!禍與福的出現不是毫無緣由的,一定是由於某種原因才會產生的。
應當深入探求其原因和規律,並據此以修養根本。
從前帝堯為王治理天下,首先『任用同族賢良之人,使他們身居顯位,以此親睦九族,,而後推及天下周邦。
《孝經》上說:『天地間的生命以人為貴,人的行為中沒有比實行孝道更重要的事了,實行孝道最重要的在於尊敬父親,要尊敬父親,莫過於祭天時以父祖先輩配享,周公就是能夠這樣做的人。
』孝子善於遵循先輩的志向,周公完成了文王、武王開創的事業而制定禮樂制度,修治尊父配享之事,他瞭解文王不願以人子而君臨於父祖之上,所以往上溯祖排列,推及始祖後稷,以後稷配天。
造就是聖人的德一性一,是最大最重要的孝道。
我漢朝高皇帝因聖德而受命於天,擁有天下,尊奉太上皇,如同周朝文王、武王之追尊太一王、王季一樣。
太上皇是漢王朝的始祖,後代應當尊奉他,以此推廣盛大的恩德,這是孝道中最重要的事了。
《尚書》云:『能夠正確地考察以往的歷史用以立功立事,便可以永享天年,國家傳於子孫萬代以至於無窮。」
』皇上採納了他的意見,下詔恢復太上皇的陵寢廟園。
不久,出使幽州考察流民情況,上奏舉薦那些能夠盡心盡力安一撫招徠百姓的刺史、二千石官吏,並建議暫且開放渤海鹽池由國家壟斷的禁令,讓流民們煮鹽求生,以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他所到之處,民眾無不稱讚,是十一位出使官員中最有政績的人,升任丞相司直。
後因犯法降職為朔方刺史,不久又徵召入朝,任太中大夫給事中,累官長信少府、大鴻臚、光祿勳。
在此之前,太后姐姐的兒子衛尉淳於長進言說昌陵不能再修建,皇帝將他的意見下達給有關部門討論。
平當認為昌陵已修建了好幾年,與其半途而廢,不如繼續修建完成。
後來皇帝決定停止昌陵的修建,又因為是淳於長首先提出的這一建議,因此下詔讓公卿大臣們商議給淳於長封爵之事。
平當又提出淳於長雖然提出了好的建議,但卻不符合封爵的條件。
因此,皇上以平當在討論是否停建昌陵一事時,提出了不正確的意見為由,將平當降為鉅鹿太守,後來皇上就封了淳於長。
平當因一精一通經書《禹貢》篇,被派出使巡視黃河,任騎都尉,兼理黃河堤務。
漢哀帝即位後,徵召平當為光祿大夫諸吏散騎,又先後任光祿勳,御史大夫,官至丞相。
因為正值冬月,不是封侯的時候,所以哀帝先賜平當關內侯的爵位。
第二年春天,哀帝派使者召平當入朝,準備封他為侯。
平當病重,不能應一召。
家裹有人對他說:「為子孫著想您難道不能強撐病體起來接受封侯嗎?」
平當回答說:「我現在身居高位,已受到無功食祿的指責了,如今強撐起來接受封侯,回來躺下就死了,也是死有餘罪。
我如今不去接受封侯,正是為子孫著想啊!」於是上書請求告老還鄉。
哀帝批示說:「我把您從群臣中選拔一出來,任為丞相,您輔佐我治理國事的時間不長,現在天下陰陽不調和,冬天未降大雪,天旱成災,這都是因為我沒有德行造成的,怎能怪罪於您呢?您又為何心存疑慮而上書要求告老返鄉,並送還關內侯的爵位和封邑呢?我讓尚書令譚給您送去一頭牛,十石好酒。
您要積極求醫問藥,多多保重啊。」
又過了一個多月,平當去世。
其子平晏因一精一通經義而官至大司徒,被封為防鄉侯。
自漢朝建立以來,祇有韋賢和平當兩家父子皆官至宰相之位。
彭宣,字子佩,淮陽陽夏人。
研習《易經》,師從張禹,被選舉為博士,又改任束平王國太傅。
張禹因曾是漠成帝的老師而受到尊敬和信任,他向皇上舉薦說彭宣一精一通經義且穩重而有威信,可以擔任朝廷官吏,於是彭宣入朝任右扶風,不久又遷任廷尉,後因漢初規定各諸侯王國的人不得在京城為官,所以出任太原郡太守。
數年後,又入京城擔任大司農、光祿勳、右將軍等職。
漢哀帝即位後,改任左將軍。
過了一年多時間,漢哀帝打算任用外戚丁、傅兩家的入主管皇室的禁衛工作,於是致書彭宣說:「有關部門多次上奏說諸侯王國的人不能擔任皇室的禁衛工作,將軍您因是王國人所以不宜掌管軍隊,身居高位。
我考慮將軍您身負漢朝將領之重任,而您的兒子先前又娶了淮陽王的女兒為妻,您家與王國之間有婚姻關係,您卻在京為官,這不符合國家制度。
我讓光祿大夫曼賞賜您五十斤黃金,四匹馬拉的坐車,您可交還左將軍的印綬,以關內侯的身份回歸故鄉吧。」
彭宣被罷官歸鄉後的數年間,諫大夫鮑宣曾多次上書舉薦他。
恰逢元壽元年正月初一出現日食,鮑宣再次舉薦他,漢哀帝於是召彭宣入朝任光祿大夫,又升任御史大夫,後轉任大司空,封為長平侯。
正遇漠哀帝去世,新都侯王莽出任大司馬,專攬朝政大權。
彭宣上書說:「三公就如同鼎之三足,共同扶持君主,如果其中一足不勝任了,則有傾覆鼎內美食的危險。
我天資淺薄,年老昏聵,又體弱多病,記憶衰退,希望允許我交出大司空、長平侯的印綬,回歸鄉里,以度殘年。」
王莽將此事稟告太后,太后下達給彭宣策書說:「您治理政事的時間不長,尚未建立卓著功德,卻迫於老邁昏亂,不能夠輔佐國家,安定海內。
我已讓光祿勳豐奉冊詔告您,請呈上大司空的印綬,回到您的封國去吧。」
王莽因彭宣在他專擅朝政時提出告老還鄉而怨恨彭宣,因此便沒有按例賜彭宣黃金和安車駟馬。
彭宣回到封國數年後去世,謐號頃侯。
其封爵傳到兒子和孫子輩,到王莽篡權失敗後,封國就被廢除了。
贊日:雋不疑以飽學之士參與朝政,遇事不迷惑,功名卓著,善始善終。
疏廣激流勇退,避免遭受羞辱和危險,也是可取的。
於定國父子哀恤鰥寡,瞭解獄情,是稱職的大臣。
薛廣德保有懸車的榮耀,平當自覺退身有廉恥之心,彭宣見境遇險惡而毅然辭官,他們都不同於那些「因害怕失去既得利益,而可以做出任何一奸一邪之事」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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