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八十九 循吏傳 第五十九
【原文】
漢興之初,反秦之敝,與民休息,凡事簡易,禁罔疏闊,而相國蕭、曹以寬厚清靜為天下帥,民作「畫一」之歌。
孝惠垂拱,高後女主,不出房闥,而天下晏然,民務稼穡,衣食滋殖。
至於文、景,遂移風易俗。
是時,循吏如河南守吳公、蜀守文翁之屬,皆謹身帥先,居以廉平,不至於嚴,而民從化。
孝武之世,外攘四夷,內改法度,民用凋敝,一奸一軌不禁。
時少能以化治稱者,惟江都相董仲舒、內史公孫弘、貌寬,居官可紀。
三人皆儒者,通於世務,明習文法,以經術潤飾吏事,天子器之。
仲舒數謝病去,弘、寬至三公。
孝昭幼沖,霍光秉政,承奢侈師旅之後,海內虛耗,光因循守職,無所改作。
至於始元、元鳳之間,匈奴鄉化,百姓益富,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於是罷酒榷而議鹽鐵矣。
及至孝宣,由仄陋而登至尊,興於閭閻,知民事之艱難。
自霍光薨後始躬萬機,厲一精一為治,五日一聽事,自丞相已下各奉職而進。
及拜刺史守相,輒親見問,觀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質其言,有名實不相應,必知其所以然。
常稱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
與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為太守,吏民之本也。
數變易則下不安,民知其將久,不可欺罔,乃服從其教化。
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厲,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
是故漢世良吏,於是為盛,稱中興焉。
若趙廣漢、韓延壽、尹翁歸、嚴延年、張敞之屬,皆稱其位,然任刑罰,或抵罪誅。
王成、黃霸、朱邑、龔遂、鄭弘、召信臣等,所居民富,所去見思,生有榮號,死見奉祀,此廩廩庶幾德讓君子之遺風矣。
文翁,廬江舒人也。
少好學,通《春秋》,以郡縣吏察舉。
景帝末,為蜀郡守,仁一愛一好教化。
見蜀地辟陋有蠻夷風,文翁欲誘進之,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或學律令。
減省少府用度,買刀布蜀物,繼計吏以遺博士。
數歲,蜀生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用次察舉,官有至郡守刺史者。
又修起學官於成都市中,招下縣子弟以為學官弟子,為除更徭,高者以補郡縣吏,次為孝弟力田。
常選學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
每出行縣,益從學官諸生明經飭行者與俱,使傳教令,出入閨閣。
縣邑吏民見而榮之,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
由是大化,蜀地學於京師者比齊魯焉。
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雲。
文翁終於蜀,吏民為立祠堂,歲時祭祀不絕。
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王成,不知何郡人也。
為膠東相,治甚有聲。
宣帝最先褒之,地節三年下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不能以化天下。
今膠東相成,勞來不怠,流民自佔八萬餘口,治有異等之效。
其賜成爵關內侯,秩中二千石。」
未及徵用,會病卒官。
後詔使丞相、御史問郡國上計長吏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對言前膠東相成偽自增加,以蒙顯賞,是後俗吏多為虛名雲。
黃霸字次公,淮陽陽夏人也,以豪傑役使徙雲陵。
霸少學律令,喜為吏,武帝末以待詔入錢賞官,補侍郎謁者,坐同產有罪劾免。
後復入谷沈黎郡,補左馮翊二百石卒史。
馮翊以霸入財為官,不署右職,使領郡錢谷計。
簿書正,以廉稱,察補河東均輸長,復察廉為河南太守丞。
霸為人明察內敏,又習文法,然溫良有讓,足知,善御眾。
為丞,處議當於法,合人心,太守甚任之,吏民一愛一敬焉。
自武帝末,用法深。
昭帝立,幼,大將軍霍光秉政,大臣爭權,上官桀等與燕王謀作亂,光既誅之,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群下,由是俗吏上嚴酷以為能,而霸獨用寬和為名。
會宣帝即位,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召以為廷尉正,數決疑獄,庭中稱平。
守丞相長史,坐公卿大議廷中知長信少府夏侯勝非議詔書大不敬,霸阿從不一舉劾,皆下廷尉,系獄當死。
霸因從勝受《尚書》獄中,再逾冬,積三歲乃出,語在《勝傳》。
勝出,復為諫大夫,令左馮翊宋畸舉霸賢良。
勝又口薦霸於上,上擢霸為揚州刺史。
三歲,宣帝下詔曰:「制詔御史:其以賢良高第揚州刺史霸為穎川太守,秩比二千石居,官賜車蓋,特高一丈,別駕主簿車,緹油屏泥於軾前,以章有德。」
時,上垂意於治,數下恩澤詔書,吏不奉宣。
太守霸為選擇良吏,分部宣佈詔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郵亭鄉官皆畜雞豚,以贍鰥寡貧窮者。
然後為條教,置父老師師伍長,班行之於民間,勸以為善防一奸一之意,及務耕桑,節用殖財,種樹畜養,去食谷馬。
米鹽一靡一密,初若煩碎,然霸一精一力能推行之。
吏民見者,語次尋繹,問它陰伏,以相參考。
嘗欲有所司察,擇長年廉吏遣行,屬令周密。
吏出,不敢捨郵亭,食於道旁,烏攫其肉。
民有欲詣府口言事者適見之,霸與語,道此。
後日吏還謁霸,霸見迎勞之,曰:「甚苦!食於道旁乃為烏所盜肉。」
吏大驚,以霸具知其起居,所問豪氂不敢有所隱。
鰥寡孤獨有死無以葬者,鄉部書言,霸具為區處,某所大木可以為棺,某亭豬子可以祭,吏往皆如言。
其識事聰明如此,吏民不知所出,咸稱神明。
一奸一人去入它郡,盜賊日少。
霸力行教化而後誅罰,務在成就全安長吏。
許丞老,病聾,督郵白欲逐之,霸曰:「許丞廉吏,雖老,尚能拜起送迎,正頗重聽,何傷?且善助之,毋失賢者意。」
或問其故,霸曰:「數易長吏,送故迎新之費及一奸一吏緣絕簿書盜財物,公私費耗甚多,皆當出於民,所易新吏又未必賢,或不如其故,徒相益為亂。
凡治道,去其泰甚者耳。」
霸以外寬內明得吏民心,戶口歲增,治為天下第一。
征守京兆尹,秩二千石。
坐發民治馳道不先聞,又發騎士詣北軍馬不適士,劾乏軍興,連貶秩。
有詔歸穎川太守官,以八百石居治如其前。
前後八年,郡中愈治。
是時,鳳皇神爵數集郡國,穎川尤多。
天子以霸治行終長者,下詔稱揚曰:「穎川太守霸,宣佈詔令,百姓向化,孝子弟弟貞婦順孫日以眾多,田者讓畔,道不拾遣,養視鰥寡,贍助貧窮,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向於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
《書》不雲乎?『股肱良哉!』其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秩中二千石。」
而穎川孝弟有行義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賜爵及帛。
後數月,征霸為太子太傅,遷御史大夫。
五鳳三年,代丙吉為丞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戶。
霸材長於治民,及為丞相,總綱紀號令,風采不及丙、魏、於定國,功名損於治郡。
時,京兆尹張敞捨鶡雀飛集丞相府,霸以為神雀,議欲以聞。
敞奏霸曰:「竊見丞相請與中二千石博士雜問郡國上計長吏、守丞為民興利除害、成大化,條其對,有耕者讓畔,男一女異路,道不拾遺,及舉孝子貞婦者為一輩,先上殿,舉而不知其人數者次之,不為條教者在後叩頭謝。
丞相雖口不言,而心欲其為之也。
長吏、守丞對時,臣敞捨有鶡雀飛止丞相府屋上,丞相以下見者數百人。
邊吏多知鶡雀者,問之,皆陽不知。
丞相圖議上奏曰:『臣問上計長吏、守丞以興化條,皇天報下神雀。
』後知從臣敞捨來,乃止。
郡國吏竊笑丞相仁厚有知略,微信奇怪也。
昔汲黯為淮陽守,辭去之官,謂大行李息曰:『御史大夫張湯懷詐阿意,以傾朝廷,公不早白,與俱受戮矣。
』息畏湯,終不敢言。
後湯誅敗,上聞黯與息語,乃抵息罪而秩黯諸侯相,取其思竭忠也。
臣敞非敢毀丞相也,誠恐群臣莫白,而長吏、守丞畏丞相指,歸捨法令,各為私教,務相增加,澆淳散樸,並行偽貌,有名亡實,傾搖解怠,甚者為妖。
假令京師先行讓畔異路,道不拾遺,其實亡益廉貪貞一婬一之行,而以偽先天下,固未可也;即諸侯先行之,偽聲軼於京師,非細事也。
漢家承敝通變,造起律令,所以勸善禁一奸一,條貫詳備,不可復加。
宜令貴臣明飭長吏、守丞,歸告二千石、舉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務得其人,郡事皆以義法令撿式,毋得擅為條教;敢挾詐偽以一奸一名譽者,必先受戮,以正明好惡。」
天子嘉納敞言,召上計吏,使侍中臨飭如敞指意。
霸甚慚。
又樂陵侯史高以外屬舊恩侍中貴重,霸薦高可太尉。
天子使尚書召問霸:「太尉官罷久矣,丞相兼之,所以偃武興文也。
如國家不虞,邊境有事,左右之臣皆將率也。
夫宣明教化,通達幽隱,使獄無冤刑,邑無盜賊,君之職也。
將相之官,朕之任焉。
侍中樂陵侯高帷幄近臣,朕之所自親,君何越職而舉之?」
尚書令受丞相對,霸免冠謝罪,數日乃決。
自是後不敢復有所請。
然自漢興,言治民吏,以霸為首。
為相五歲,甘露三年薨,謚曰定侯。
霸死後,樂陵侯高竟為大司馬。
霸子思侯賞嗣,為關都尉。
薨,子忠侯輔嗣,至衛尉九卿。
薨,子忠嗣侯,訖王莽乃絕。
子孫為吏二千石者五六人。
始,霸少為陽夏游徼,與善相人者共載出,見一婦人,相者言:「此婦人當富貴,不然,相書不可用也。」
霸推問之,乃其鄉里巫家女也。
霸即娶為妻,與之終身。
為丞相後徙杜陵。
朱邑字仲卿,廬江舒人也。
少時為舒桐鄉嗇夫,廉平不苛,以一愛一利為行,未嘗笞辱人,存問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吏民一愛一敬焉。
遷補太守卒史,舉賢良為大司農丞,遷北海太守,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
為人淳厚,篤於故舊,然一性一公正,不可交以私。
天子器之,朝廷敬焉。
是時,張敞為膠東相,與邑書曰:「明主游心太古,廣延茂士,此誠忠臣竭思之時也。
直敞遠守劇郡,馭於繩墨,匈臆約結,固亡奇也。
雖有,亦安所施?足下以清明之德,掌周稷之業,猶饑者甘糟糠,穰歲余梁肉。
何則?有亡之勢異也。
昔陳平雖賢,須魏倩而後進;韓信雖奇,賴蕭公而後信。
故事各達其時之英俊,若必伊尹、呂望而後薦之,則此人不因足下而進矣。」
邑感敞言,貢薦賢士大夫,多得其助者。
身為列卿,居處儉節,祿賜以共九族鄉一黨一,家亡余財。
神爵元年卒。
天子閔惜,下詔稱揚曰:「大司農邑,廉潔守節,退食自公,亡強外之交,束脩之饋,可謂淑人君子,遭離凶災,朕甚閔之。
其賜邑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初,邑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故為桐鄉吏,其民一愛一我,必葬我桐鄉。
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民。」
及死,其子葬之桐鄉西郭外,民果共為邑起塚立祠,歲時祠祭,至今不絕。
龔遂字少卿,山陽南平陽人也。
以明經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賀。
賀動作多不正,遂為人忠厚,剛毅有大節,內諫爭於王,外責傅相,引經義,陳禍福,至於涕泣,蹇蹇亡已。
面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
及國中皆畏憚焉。
王嘗久與騶奴宰人遊戲飲食,賞賜亡度。
遂入見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
王曰:「郎中令何為哭?」
遂曰:「臣痛社稷危也!願賜清閒竭愚。」
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膠西王所以為無道亡乎?」
王曰:「不知也。」
曰:「臣聞膠西王有諛臣侯得,王所為擬於桀、紂也,得以為堯、舜也。
王說其諂諛,嘗與寢處,唯得所言,以至於是。
今大王親近群小,漸漬邪惡所習,存亡之機,不可不慎也。
臣請選郎通經術有行義者與王起居,坐則通《詩》、《書》,立則習禮容,宜有益。」
王許之。
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
居數日,王皆逐去安等。
久之,宮中數有妖怪,王以問遂,遂以為有大憂,宮室將空,語在《昌邑王傳》。
會昭帝崩,亡子,昌邑王賀嗣立,官屬皆徵入。
王相安樂遷長樂衛尉,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為天子,日益驕溢,諫之不復聽,今哀痛未盡,日與近臣飲食作樂,斗虎豹,召皮軒,車九流,驅馳東西,所為悖道。
古制寬,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為世戮,奈何?君,陛下故相,宜極諫爭。」
王即位二十七日,卒以一婬一亂廢。
昌邑群臣坐陷王於惡不道,皆誅,死者二百餘人,唯遂與中尉王陽以數諫爭得減死,髡為城旦。
宣帝即位,不久,渤海左右郡歲饑,盜賊並起,二千石不能禽制。
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遂可用,上以為渤海太守。
時,遂年七十餘,召見,形貌短小,宣帝望見,不副所聞,心內輕焉,謂遂曰:「渤海廢亂,朕甚憂之。
君欲何以息其盜賊,以稱朕意?」
遂對曰:「海瀕遐遠,不沾聖化,其民困於饑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
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
上聞遂對,甚說,答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
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
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
上許焉,加賜黃金,贈遣乘傳。
至渤海界,郡聞新太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敕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
諸持鋤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盜賊。
遂單車獨行至府,郡中翕然,盜賊亦皆罷。
渤海又多劫略相隨,聞遂教令,即時解散,棄其兵一弩一而持鉤鋤。
盜賊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
遂乃開倉廩假貧民,選用良吏,尉安牧養焉。
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令口種一樹榆,百本薤、五十本蔥、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雞。
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春夏不得不趨田畝,秋冬課收斂,益蓄果實菱芡。
勞來循行,郡中皆有蓄積,吏民皆富實。
獄訟止息。
數年,上遣使者征遂,議曹王生願從。
功曹以為王生素耆酒,亡節度,不可使。
遂不忍逆,從至京師。
王生日飲酒,不視太守。
會遂引入宮,王生醉,從後呼,曰:「明府且止,願有所白。」
遂還問其故,王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陳對,宜曰『皆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受其言。
既至前,上果問以治狀,遂對如王生言。
天子說其有讓,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
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議曹教戒臣也。」
上以遂年老不任公卿,拜為水衡都尉,議曹王生為水衡丞,以褒顯遂雲。
水衡典上林禁苑,共張宮館,為宗廟取牲,官職親近,上甚重之。
以官壽卒。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壽春人也。
以明經甲科為郎,出補穀陽長。
舉高第,遷上蔡長。
其治視民如子,所居見稱述,超為零陵太守,病遍。
復征為諫大夫,遷南陽太守,其治如上蔡。
信臣為人勤力有方略,好為民興利,務在富之。
躬勸耕農,出入阡陌,止捨離鄉亭,稀有安居時。
行視郡中水泉,開通溝瀆,起水門提閼凡數十處,以廣溉灌,歲歲增加,多至三萬頃。
民得其利,蓄積有餘。
信臣為民作均水約束,刻石立於田畔,以防分爭。
禁止嫁娶送終奢一靡一,務出於儉約。
府縣吏家子弟好游敖,不以田作為事,輒斥罷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視好惡。
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歸之,戶口增倍,盜賊獄訟衰止。
吏民親一愛一信臣,號之曰召父。
荊州刺史奏信臣為百姓興利,郡以殷富,賜黃金四十斤。
遷河南太守,治行常為第一,複數增秩賜金。
竟寧中,征為少府,列於九卿,奏請上林諸離遠宮館稀幸御者,勿復繕治共張,又奏省樂府黃門倡優諸戲,及宮館兵一弩一什器減過泰半。
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晝夜然蘊火,待溫氣乃生。
信臣以為此皆不時之物,有傷於人,不宜以奉供養,乃它非法食物,悉奏罷,省費歲數千萬。
信臣年老以官卒。
元始四年,詔書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父應詔書。
歲時郡二千石率官屬行禮,奉祠信臣塚,而南陽亦為立祠。
【白話文】
漢朝興起之初,一反秦代的弊政,讓人民得以休養生息,凡事都從簡而行,禁例法規也大為放寬,而相國蕭何、曹參以寬厚清靜的辦事作風成為了天下的表率,人民因而編了一首「畫一」歌來加以稱頌。
惠帝無為而治,呂後隱居深宮,而天下平安,人民專心從事農業生產,一片豐衣足食的景象。
而到文帝、景帝年間,便又移風易俗。
當時能奉公守法的循吏如河南郡太守吳公、蜀郡太守文翁這些人,都能嚴於律己,為人表率,辦事清廉公正,不用強迫的方法,就能使人民順從地接受感化。
武帝時,對外抗禦四方的蠻夷,對內修改法規條令,因而搞得人民疲憊不堪,內亂外患無法禁止。
那時已很少能有以教化治理而著稱的人,衹有江都相董仲舒、內史公孫弘和倪寬等,其政縯值得一書。
三人都是儒生,既一精一通處世之道,又熟習文章之法,他們以經學的思想方法幫助自己處理政務,天子很器重他們。
董仲舒因病多次辭官,而公孫弘、倪寬做官做到三公。
昭帝年幼登基,由霍光代為主持政務,此時正值長年征戰之後,海內消耗很大,霍光沿襲於此而恪守職責,沒有改變以前的作法。
到了始元和元鳳年間,匈奴歸順,而老百姓生活也漸漸富足,於是開始舉薦人才,關心人民疾苦,廢除酒稅而討論鹽鐵之利。
待到了宣帝時,由於他是身經微賤而當上的皇帝,本起家於里巷,所以深知人民的喜怒哀樂。
他從霍光死後便開始親自過問處理各項朝政,勵一精一圖治,每五天便上朝聽政一次,從丞相以下各官職依次進朝稟告。
待授予刺史、郡守、諸侯相等官職時,都要親自接見詢問,瞭解他們的思想,然後再考察其行為以與其言論相比較,有名實不符合的,必須找到它的根源。
宣帝曾說道:「老百姓所以能夠安心於農業生產而消除憂慮怨恨的不一良心情,是因為政治清平而法律能夠主持正義。
而與我共同保證這一點的人,衹有那些好的郡守啊廠他認為郡守是管理官吏人民的根本,頻繁調換就會造成地方上的不安寧,人民當知道太守的人選十分穩定,不可欺瞞時,才會服從他的教化。
所以郡守要是治理有成效,他總是親自頒書勉勵,增加其俸祿並賜以重金,或授爵號至關內侯,公卿位缺時則以所表彰者依次任用之。
由此原因漢代的循良官吏才得以層出不窮,有中興之稱。
如趙廣漢、韓延壽、尹翁歸、嚴延年、張敞這些人,都能做到稱職盡責,但卻任用刑罰,有的甚至犯了死罪。
王成、黃霸、朱邑、龔遂、鄭弘、召信臣等人,在位時人民富足,離任後人民思念,生前有榮譽的稱號,死後被祭祀緬懷,這樣的風采也許就是仁德禮讓的君子遣風吧。
文翁,廬江郡舒縣人。
年少時熱一愛一學習,通曉《春秋》,以郡縣官吏的身份被察舉到朝廷做官。
景帝末年,文翁任蜀郡太守,寬仁一愛一民,喜歡用政治教化來影響、治理蜀郡百姓。
他見蜀郡位處偏遠僻陋的邊疆地區,受少數民族落後風俗的影響,便想從多方面教導啟發而使之進步,於是挑選郡縣小吏中開明敏睿又有才能的如張叔等十多人,親自對他們誡誨勉勵,並送往首都長安,或隨博士學習儒家經傳,或向文吏學習法律條令;減損郡少府的費用開支,購買蜀地名貴特產金刀蜀布,讓掌管計簿的官員上京匯報情況時帶上,贈送給博士們。
幾年後,派出去的入學滿而歸,文翁讓他們擔任郡中高級職務,並相繼通過察舉等途徑把他們推薦給朝廷,有官至郡守或刺史的。
此外,文翁還在成都市中建立學校,招收成都以外各縣的少年子弟為學生,免除他們的更賦徭役,學習成績好的充補縣官吏,差一些的擔任孝悌、力田等鄉宮職務。
又經常選拔學校中的青年學生,讓他們在郡府偏房裹幫助處理政務。
每當外出巡行各縣的時候,文翁總是讓很多通曉經書、品行端莊的學生隨他一道四處宣揚教化政令,出入於郡縣官衙。
縣邑吏民看到這種情形,非常羨慕。
幾年之間,便都爭著要成為學校學生,以致有錢的大戶人家出錢買學。
從此教化盛行,蜀郡風氣大為改變。
在京師學習的蜀郡人多得可以同齊、魯等地相媲美。
到武帝的時候,便下令郡國設置學校及有關管理官員,這是文翁先開始的。
文翁壽終於蜀郡後,當地的官吏人民為他立了祠堂,逢年過節祭祀不絕。
直到今天,巴蜀地區的人民喜好文雅,都是受文翁教化的影響。
王成,不知是哪一郡人。
曾任膠束相,治理地方很有聲望。
宣帝最先讚揚了他。
地節三年頒下的韶書說:「如果聽到哪裹有功不去獎賞,有罪不去誅除,那即使唐堯虞舜的名義也不能教化天下。
現在膠束相王成,勸勉招懷百姓從不懈怠,招來流民八萬餘人,治理地方有特殊的功勞。
賜給王成爵號關內侯,俸祿中二千石。」
但沒等到徵用之時,王成就患病去世了。
後來又下韶讓丞相、御史查問郡國上計長吏、太守、府丞政令方面的得失,有的稟告說前膠束相王成曾假報誇大自己的成績,以騙取顯要的賞譽,致使後來平庸的官吏們也多不擇手段地追求虛名。
黃霸,字次公,淮陽郡陽夏縣人,其家因為是豪紳而徙居雲陵。
黃霸年少時就學習法律條令,喜好當官,武帝末年以待詔身份捐錢而獲賞為官,補侍郎謁者,因親兄弟犯罪而被彈劾罷
免。
後來又捐谷給沈黎郡,補左馮翊官俸二百石的卒史。
左馮翊因為黃霸是捐財為官,輕視他而不給他高職,讓他負責掌管郡裹的錢、谷出入工作。
黃霸記賬不欺瞞,以廉潔被察知後升補為河東郡均輸長,後又因廉潔被察知而升為河南郡太守丞。
黃霸為人善於觀察,且思維敏捷,又熟習法律條文,待人接物溫良謙讓,能體家人,善於一團一結眾人。
做太守丞時,處事議政合乎法度,順應人心,太守十分信任他,老百姓也敬一愛一他。
自武帝末年開始,使用法律開始嚴厲起來。
昭帝即位時還很年幼,大將軍霍光代為輔政,大臣之間爭權奪利,上官桀等人還與燕王合謀作亂,霍光殺掉了他們,於是仍遵守武帝時代的法度,以嚴厲的刑罰約束廣大臣民,由此一些粗俗的官吏便以嚴酷的刑法為其能事,而惟獨黃霸因寬容溫和而著名。
遇上宣帝即位,他在民間時便深知百姓苦於官吏用刑的嚴峻,又聽說黃霸持法公平,便召黃霸做了廷尉正,黃霸數次裁決疑難案件,庭中都一致認為判得公平。
於是他又臨時擔任了丞相長史,在一次公卿的高級會議中,黃霸卻因明知長信宮少府夏侯勝有非議皇帝詔書的大不敬言行而不一舉報,與夏侯勝一起被下交給了廷尉去審罪,結果以死罪關入監獄。
黃霸由此而在獄中跟著夏侯勝學習了《尚書》。
過了兩個冬天到第三年才出獄,其詳細事跡見於《夏侯勝傳》。
夏侯勝出獄後,又當上了諫大夫,便讓左馮翊宋畸舉薦黃霸為賢良。
夏侯勝又親口向皇帝推薦黃霸,皇上便提拔黃霸當了揚州刺史。
又過了三年,宣帝頒下詔書說:「命令御史:任命以賢良高第身份擔任揚州刺史的黃霸為穎川I郡太守,俸祿每月二千石,上任時賜給車中高蓋,特許可高一丈,其下屬別駕和主簿乘坐的車,車軾前可掛擋泥的丹黃色簾子,以示仁德。」
當時皇上正專心於治理天下,多次下達韶書給民眾,但有的官吏卻不讓百姓知道。
太守黃霸卻專門選擇了優秀的下屬吏員,分到各處去發佈皇上韶令,讓民眾都能知道皇上的旨意。
他還讓郵亭鄉官都養上雞和豬,以贍養鰥寡貧窮的人。
然後又制訂了條令教則,發給各方父老、師帥和伍長等基層小吏,由其頒行於民間,勸說百姓嚴防一奸一盜,並安心於農耕蠶桑之業,節約使用貨物資財,種樹木、養牲畜,去掉浮華奢侈的一浪一費。
像數米粒鹽粒一樣細密的公事,最初顯得煩雜碎亂,然而黃霸卻全力以付地加以推行。
官吏民眾凡可遇見的人,黃霸都要從其言行中瞭解有用的情況,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以資參考。
曾經遇有密事調查,於是擇派一位老成的廉吏前往訪察,並令其絕不能洩露機密。
廉吏依言出發,途中易服微行,不敢住在驛亭,餓了便躲在路邊悄悄地吃些食物,這時忽有一隻烏鴉飛來搶走了他手裹拿的肉。
百姓中正好有一個要到郡府陳報事情的人看到這一情況,便與黃霸講了此事。
H後那廉吏回來拜見黃霸,黃霸迎上前慰勞他,說:「太辛苦了!在路上吃飯還被烏鴉搶走了肉。」
廉吏大驚,以為黃霸對他外出的起居情況都已知曉,所以對黃霸問及的調查結果便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郡中若有鰥寡孤獨的人死了沒錢安葬的,由鄉吏上書報知,黃霸都能為他們分別妥善處理,告其某處有棵大樹叮做棺槨之材,某亭有頭小豬可以做宰祭之用,鄉吏依令去取,果然都像黃霸所說的一樣。
黃霸瞭解情況清晰明瞭到這樣的程度,官吏民眾不知底細的人,都稱他是神明。
一奸一盜也祇好轉移到其他的郡中,所以本郡的盜賊就曰漸減少。
黃霸盡力施行教化,然後才使用刑罰,注意成全維護下屬官吏。
許縣縣丞年紀老了,耳朵也聾了,督郵報告黃霸想要辭退他,黃霸說:「許縣縣丞是廉潔的官吏,雖然上了年紀,但還能應付官一場拜起送迎之類的例行公事,即使很聾,又有何妨呢?還是好好地幫助他,不要讓賢德的人失望。」
有人請教他其中的緣故,黃霸道:「一再更換長吏,送舊迎新的費用,以及一奸一猾官吏乘機銷毀賬冊文書而盜竊財物,公家和私人的損失很大,所有的費用都得百姓供給,換上的新官又未必賢德,或者還不如他的前任,白白地反覆加劇混亂。
大凡治民的道理,主要是做得不要太過頭罷了。」
黃霸以外寬內明的作風而贏得了屬吏和民眾的心,從而郡內的戶口逐年增長,治理情況堪稱天下第一。
皇上徵召他試任京兆尹,俸祿二千石。
後因調遣民工修治馳道沒有事先上報朝,
又調遣騎士到北方造成軍馬無法配給的局面,黃霸被舉劾影響了軍隊出動,於是他接連被貶官降職。
後來有詔書令他回穎川l郡作太守,可俸祿卻已被降至八百石居官。
前後八年,郡中越加安順。
遣時鳳凰神烏多次飛集各郡國,而穎川郡更是特別多。
天子以為這是黃霸治理長久的吉兆,便下韶書讚揚他說:「穎川郡太守黃霸,積極向民眾宣佈皇上旨意,百姓都嚮往而歸化了朝廷,守孝之子、尊長之弟、貞潔之婦以及乖順之孫都日漸眾多,在田地耕作的人互相謙讓田界,在大道上行走的人不撿拾別人的遺失物品,供養探望鰥寡老人,贍養幫助貧苦窮人,監獄甚至八年沒有重罪囚犯,官吏民眾嚮往教化,熟衷交誼,真可說是賢人君子的風貌。
《書經》中不是這樣說嗎?『股肱大臣品行優良啊!』賜封黃霸爵號關內侯,黃金百斤,俸祿中二千。」
而穎川郡孝悌賢民以及鄉宮中三老、力田等都分等級賜予爵號和帛匹。
幾個月後,朝廷徵召黃霸為太子太傅,又調任御史大夫。
五鳳三年,黃霸取代丙吉任丞相,封建成侯,擁有六百戶的封地。
黃霸的才能主要是在地方治理人民,待做了丞相,需要全盤協調發佈全國一性一的號令,其能力風度就不如丙吉、魏相和於定國等前任,其政績名聲比他治郡時也有所下降。
時值京兆尹張敞家中的鵾雀飛到了丞相府,董靈以為是神雀,便商議著想上書稱瑞。
於是張敞奏了黃霸一本說:「臣下見到丞相和九卿、博士一起接見各郡國派來京師奏報考績的長吏、守丞,讓他們逐條報告為民興利除弊、推行教育、感化的情況,凡是報告轄區內做到農夫在田間讓田界,男一女不混雜同行,遺失在路上的東西沒有撿了據為已有,以及能列舉出孝子、悌弟、貞婦姓名人數的,列為第一等,讓他們先入廳屋上坐;有能舉出郡中孝子、悌弟、貞婦的一些情況,但是說不出姓名人數的,列為第二等;沒有制定條規制度的,在最後,這些郡國的長吏、守丞應向丞相叩頭謝罪。
丞相嘴上雖然沒說話,實際上心裹是希望他們這樣做。
長吏、守丞眾官正應對時,恰有臣下張敞家中鵑雀飛到丞相府屋上,丞相下面的官吏看到鵾雀的有數百人。
官吏們大多認識鵾雀這種鳥,丞相詢問他們,卻都假裝不知。
丞相便商議上奏聖上說:『臣下黃霸召問前來報考績的郡國長吏、守丞關於推行教化的情況時,上天顯示祥瑞,降下了神雀。
』事後他得知鵑雀是從臣下張敞家裹飛來,才沒有上奏。
郡國官吏都暗暗恥笑丞相雖有仁厚足智的名望,卻又自以為是而大驚小敝。
昔日汲黯接任淮陽太守,辭別同僚離京赴任,他對大行李息說:『御史大夫張湯內懷一奸一詐,欺君瞞上,你若不早去告發,一旦事情敗露,恐怕你也難免與他同遭殺身之禍。
』李息害怕張湯,一直沒敢告發。
後來張湯事情敗露被誅,皇上聽說了汲黯對李息說的話,就問了李息的罪而升任汲黯為諸侯相,以表彰他的一片忠心。
臣張敞不敢詆毀丞相,惟恐眾臣對此事不加上報,而長吏、守丞又害怕丞相的權勢,致使法令失效,私心暗存,浮誇成風,淳樸失落,虛偽盛行,名實難符,公事懈怠,亂臣橫行。
假如下令京城地區先期推行『讓界分路,路不拾遣』之風,其實正好適得其反,而為天下事先樹立了虛偽的典型,所以決不可行;就是諸侯國先期推行,若虛偽之風超過京城,其後果也不堪設想。
我大漢朝除弊通變,制定法令,以便勸民從善,防盜禁一奸一,其條文詳備,不可增改。
應該令大臣明白地訓示長吏、守丞,回去稟告郡守,推舉三老、孝子、悌弟、力田、孝廉、廉吏一定要名符其實,郡中公務應依法而行,不可擅自製定法令;如有膽敢用偽詐手段騙取名譽的,一定先行正法,以正明善惡。」
天子採納了張敞的奏言,召集郡國來奏報考績的長吏、守丞,令侍中敕告了張敞的奏言。
黃霸因此十分慚愧。
又一次,樂陵侯史高以外戚身份任侍中一職,名望很高,黃霸推薦史高可任太尉。
天子令尚書召黃霸質問說:「太尉一官廢除已久,其責由丞相兼管,這是為了息武而興文。
如果國家動亂,邊境吃緊,左右大臣都可任領兵的將帥。
而宣明教化,順通隱情,使牢獄中再無冤案,地方上再無盜賊,是你丞相的職責。
將相一級的官員,是由我來任命的。
侍中樂陵侯史高是我的帷幄近臣,我對他的才能已有深知,何勞你越職舉薦他呢?」
尚書請丞相陳言,黃霸羞慚滿面,連忙摘下帽子謝罪,數Et後才裁定黃霸免罪。
從此以後,黃霸再也不敢向君上進奏。
然而自從漢朝興起,講到治理地方官吏民眾的,還是以黃霸為第一。
黃霸任丞相五年,甘露三年壽終,謐號定侯。
黃霸死後,樂陵侯史高竟升為大司馬,黃霸的兒子思侯黃賞繼承了爵位,任關都尉。
黃賞去世,其子忠侯黃輔繼承了他,官至衛尉九卿。
黃輔去世,其兒子黃忠繼承他為侯,到王莽時黃家才斷絕了封爵。
子孫中做官做到郡守一級的有五、六人。
早年黃霸任陽夏游徼,與一看相人同車出遊,路旁遇見一位少女,看相人看了一下說:「這女子以後一定有富貴之命,不然的話,相書就要作廢。」
黃霸過去探問女子姓氏,原來是鄉間巫家之女。
黃霸就娶了她做妻子,並與她白頭到老。
在黃霸當了丞相後便遷徙到了杜陵。
朱邑字仲卿,廬江郡舒縣人。
他年輕時曾任舒縣桐鄉負責聽訟收賦稅的嗇夫一職,辦事清廉公正,不施苛政,以仁一愛一之心為民謀利,未曾笞打欺辱過鄉人,關心一愛一護年邁老人和孤兒寡母,對他們多有恩惠,因此他所在地區的官吏民眾都很敬重喜一愛一他。
後來他調任太守卒吏,又因被推舉為賢良而被任用為大司農丞,後又調任北海郡的太守,接著又因治理情況和品行出類拔萃而升任大司農。
朱邑為人淳厚,珍重故舊之情,然而又秉一性一正派,公事上不徇私情。
因此天子器重他,朝廷官員也敬重他。
那時張敞任膠束國相,給朱邑來信說:「當今皇上嚮往遠古聖明之風,廣泛招用善士,這真是忠臣們最最嚮往的大好時光。
然而我張敞此時卻遠守偏僻難治之郡,受到法規的拘束,心胸鬱結,難有更大的抱負。
即使有,也哪有地方施展?而您以清廉賢明的品德,主持農業,造就好像腹饑的人以糟糠為美味,而豐收的年景裹卻要遺棄許多一精一美的食糧。
這是什麼原因呢?無非是因為有和沒有之間的情況的差異造成的。
從前陳平雖有賢能,也須有魏倩的幫助才得以進步;韓信雖是奇才,也要靠蕭何的舉薦才得到信任。
所以所有生逢其時的英傑俊秀,如果一定要像古代的伊尹、呂望那樣出名而後才推薦,那麼人才就不會因為您而得到任用了。」
朱邑對張敞所言極為感慨,便極力舉薦人才,並給予多方的幫助。
朱邑身為列卿,家中卻十分節儉,所得俸祿和賞賜都與家鄉父老共享,自家卻沒有多餘的錢財。
朱邑於神爵元年過世。
皇上憐惜他,便下韶稱讚說:「大司農朱邑,廉潔守節,一片公心,不胡亂結交,收取賄賂,可稱得上是一位正入君子。
這番身遭不幸,我十分憐念。
特賜給朱邑之子黃金一百斤,用以祭祀之需。」
當初朱邑病危之時,曾囑咐兒子說:「我原是桐鄉的小辟,當地的人民一愛一護我,死後我也一定要埋葬在桐鄉。
後代子孫祭祀我,不如桐鄉的父老鄉親。」
待他死後,他的兒子便把他埋葬在桐鄉西城的外面,人民果然為朱邑起墳墓立祠堂,每年按時祭祀,到今天也從未斷絕。
龔遂,字少卿,是山陽郡南平陽縣人。
因通曉經術出去做官,做到昌邑國郎中令,奉事昌邑王劉賀。
劉賀的行為很不正經,龔遂為人忠厚,剛強果斷,在大節上從不含糊,對內向國王直言勸諫,對外督責太傅、國相,總是引經據典,陳述禍福得失,直到流淚哭泣,忠心無比。
他從不阿諛奉承,常常當面指出劉賀的不是,使他聽不下去,掩著耳朵起身走掉說:「郎中令真會使人羞愧。」
劉賀和國中大臣沒有一個不敬畏他的。
劉賀曾經與奴僕和膳食人員等吃喝玩樂,給他們的賞賜沒完沒了,龔遂進宮勸諫,雙膝跪地而行,淚流滿面,低聲哭泣,劉賀周圍侍候的人都感動得直落淚。
劉賀問道:「郎中令為什麼哭?」
龔遂回答說:「我傷心國家危險啊!希望您一抽一出一點空閒時間,讓我把自己愚昧的意見說完。」
劉賀就叫周圍的人避開,龔遂問道:「大王知道膠西王不幹好事因而滅亡的事情嗎?」
劉賀說:「不知道。」
龔遂便說:「我聽說膠西王有一個善於諂媚的臣子叫侯得,膠西王的所作所為明明和夏桀、商紂一樣,侯得卻說與堯、舜相同。
膠西王喜歡他善於奉承,經常和他同起居,專門聽信他的妖言邪說,以致弄到身死國亡。
如今大王親近那批小人,漸漸地就會沾染上他們的惡習,這是關係到國家存亡的問題,不可不慎重啊!請允許我在郎宮中挑選一些一精一通儒術、品德高尚的人同大王一起生活,坐時就一道讀《詩》、《書》,立時就共同演習禮儀。
這樣,或許對大王有些幫助。」
劉賀同意了這一建議。
於是龔遂挑選了郎中張安等十人侍候他。
可是,過了沒幾天,劉賀就把他們統統趕走了。
又過了很久,宮中多次發生怪異現象,劉賀就問龔遂這是為什麼,龔遂認為會有大的不幸事件發生,是宮室將要空虛的徵兆,此事在《昌邑王傳》中有敘述。
恰逢昭帝去世,沒有兒子,由昌邑王劉賀繼承帝位,他手下的官員也都徵調進京。
相國安樂調任長樂宮衛尉,龔遂去見他,流著眼淚對他說:「大王立為天子以來,一天比一天驕傲自滿,不再聽別人的勸諫,如今還在服喪守孝,就天天同親信臣僚飲酒作樂,不是斗虎豹,就是聚集皮車,車上插著九條飄帶的大旗,到處亂跑,所作所為違背正道。
古代法制寬厚,大臣見國君無道可以隱退,如今卻不能辭職,想假裝瘋癲,辭官避禍,又怕被別人知道,一朝身死,為世人恥笑,這該怎麼辦呢?您過去是皇上的國相,應當直言規勸啊!」劉賀即位N--十七天,終因荒一婬一昏亂,為大臣們所廢黜。
從昌邑來的群臣犯了縱容國王陷於邪惡不道的罪行,統統處死,共達兩百多人,衹有龔遂和中尉王陽由於曾多次勸諫劉賀,盡到了一定的職責,減去死罪,處以髡刑,罰服四年築城苦役。
劉賀被廢黜後,宣帝即位。
過了幾年,渤海附近郡縣鬧災荒,饑民紛紛起來造**,太守制一服不了他們。
宣帝想要選一位能夠治理渤海的人,丞相和御史大夫推薦龔遂,認為可用,宣帝就任命他做渤海太守。
那時龔遂已經七十多歲了,宣帝召見時,望見他形貌矮小,與自己聽到的不相符合,心裹有點看不起他,就問他說:「渤海郡法紀廢弛,饑民作亂,我非常擔憂。
您準備用什麼辦法來平息郡中盜賊,好讓我放心?」
龔遂回答說:「無非是因為渤海遠在海邊,沒有受過聖朝的教化,那兒的百姓飢寒交迫,而地方官吏又不加體恤,所以才一逼一得皇上的子民盜了皇上的兵器在水塘中戲耍罷了,並不是有意存心叛亂啊!如今不知是要我去鎮壓他們呢,還是去安一撫他們呢?」
宣帝聽了龔遂的對答,非常高興,回答道:「選用賢良,本來就是為了安一撫百姓啊!」龔遂說:「我聽說治亂民就像理亂繩一樣,是急不來的啊。
衹有不要著急,然後才能治理。
我請求丞相和御史大夫暫且不要用一般法令條文約束我,讓我根據實際情況自行處置。」
宣帝同意了,額外賞賜了黃金,派他赴任。
龔遂乘坐驛站的專車到達渤海郡界,郡中聽說新太守到了,派出軍隊前往迎接,龔遂叫軍人統統回去,隨即發出公文指示所屬各縣把所有追捕盜賊的官吏一律撤回。
凡是拿鋤頭鐮刀等農具的全部算良民,官吏不得追究;衹有拿兵器的才算盜賊。
然後不帶隨從,單獨一人乘車到府,郡中上下一致擁護他,成群結隊的饑民也都紛紛解散。
渤海還有不少結伙打劫和攔路搶奪的人,聽了龔遂的教令,也都即時解散,扔掉兵器,改拿鐮鋤。
盜賊於是全部平息,百姓得到安居樂業。
龔遂這才開倉救濟貧民,挑選清廉的官吏安一撫百姓,讓他們各安生業。
龔遂眼看渤海地方風俗奢侈,喜歡工商業,輕視農耕,於是親自帶頭厲行節儉,勸導百姓務農種桑,叫每人種一株榆樹,百棵薤,五十棵蔥,一畦韭菜,每家養二隻母豬,五隻鶸。
如果發現百姓有帶刀佩劍的,就要他們賣劍買牛,賣刀買犢,說:「為什麼把牛和犢佩在身上?」
春夏兩季勸百姓到田野耕作,到了秋冬就督促他們收割,還讓家家戶戶多儲果實、菱角、芡實之類。
由於龔遂的巡視勸勉,郡中都有積蓄,官吏和百姓都殷實富足,訴訟案件也沒有了。
過了幾年,宣帝派使者召回龔遂,議曹王生請求同去。
功曹認為王生一向喝酒成癖,沒有節制,不宜讓他跟去。
可是龔遂不忍心拒絕,。
就讓他隨從到京。
王生到了京城,衹管天天喝酒,從來不去看龔遂。
一天,龔遂被召入宮,正逢王生喝得醉醺醺的,他跟在後面大聲叫道:「明府暫且停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向您說。」
龔遂回頭問他喊什麼,他說:「天子假如問您是怎樣治理渤海的,您切不可多說什麼,衹宜對答說:『全憑聖上的威德,不是我有什麼能耐啊!」,龔遂接受了他的意見。
龔遂到了宣帝跟前,皇上果然向他問起治理渤海的情形,他就按照王生的話作了回答。
宣帝高興他謙讓有禮,笑著說:「您講的這種忠厚長者的話,是從哪兒學來的?」
龔遂乘機上前一步說:「我並不知道應該這麼說,是我的議曹王生告誡我的。」
宣帝因為龔遂年事已高,不能擔當公卿重任,就拜他做水衡都尉,議曹王生任水衡丞,用以表示對龔遂的褒獎和尊重。
水衡都尉主管上林苑,負責宮庭館閣的陳設,為宗廟祭祀提一供犧牲,是一種親近天子的官職。
龔遂很受宣帝器重,在任上壽終。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郡壽春縣人。
以明經甲科身份任郎官,出京補做谷陽縣長。
在考績中列為頭等,調任上蔡縣長。
召信臣一愛一民如子,為官期間甚受稱讚。
後來他便越級升為零陵郡太守,又因病而歸。
病癒後他又被征為諫大夫,後調任南陽郡太守,其治理情況也如在上蔡時一樣好。
召信臣為人勤勉有計謀,喜歡為人民興辦福利,致力於使他們富裕起來。
親自努力於農耕,出入於田間地頭,在鄉間公捨住宿,很少能有安閒的時候。
他在郡中巡視水泉,主持開通溝瀆,豎一起水門提閘數十處,使受灌溉的農田有所增加,最多時達到了三萬頃。
人民得到水利灌溉的益處,收穫的糧食貯蓄有餘。
召信臣還為百姓制定了用水的規定,並把這些規定刻在石碑上,立在田地邊界處,以防止爭搶。
此外他還禁止婚喪嫁娶時奢侈一浪一費,致力於推行勤儉節約的風尚。
對府縣官吏家的子弟任意漫遊,而府縣官吏不以耕作大事作為本職業務的,則通通斥責罷官,嚴重者還要繩之以法,以察善惡。
通過以上種種措施,教化在郡中得以廣泛推行,郡中沒有不努力從事農業的,人民擁護郡縣官吏,郡中的戶El也成倍增加,盜賊和打官司的事減少到了很小的程度。
官吏民眾都一愛一戴召信臣,稱他為召父。
荊州刺史上奏稱讚召信臣能為百姓謀取埃利,所轄郡治得以富庶,賜給黃金四十斤。
後召信臣調任河南太守,治理情況常居天下第一,因此又多次被增加俸祿並賜給黃金。
竟寧年間,召信臣被征為少府,列在九卿之中,他奏請皇上對上林一帶的一些遠處宮館中皇上極少去的,不要再加以修繕治理,又奏請減省樂府黃門、倡優等娛樂活動,並將宮館中的兵一弩一器一具減少大半。
而太官園中所種冬生蔥韭蔬菜,要在暖房裹種植,日夜燒火,要有溫氣才能生長,召信臣認為這些都不是按季節自然生長的,吃了會有害於人,不適宜用以供皇宮需用,應該與其他不按節氣種植的作物,全都奏請不再種植,這樣節省費用每年達數千萬。
後召信臣年老死在官任上。
元始四年,皇上下達詔書祭祀百官卿士中為民做過益事的人,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信臣應詔。
每年一到時候郡太守都率領下屬官吏去行禮,供奉祭拜召信臣的墳墓,而南陽也為他立了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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