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九十八 元後傳 第六十八
(王政君)
【原文】
孝元皇后,王莽姑也。
莽自謂黃帝之後,其《自本》曰:黃帝姓姚氏,八世生虞舜。
舜起媯汭,以媯為姓。
至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十三世生完。
完字敬仲,奔齊,齊桓公以為卿,姓田氏。
十一世,田和有齊國,二世稱王,至王建為秦所滅。
項羽起,封建孫安為濟北王。
至漢興,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為氏。
文、景間,安孫遂字伯紀,處東平陵,生賀,字翁孺。
為武帝繡衣御史,逐捕魏郡群盜堅盧等一黨一與,及吏畏懦逗留當坐者,翁孺皆縱不誅。
它部御史暴勝之等奏殺二千石,誅千石以下,及通行飲食坐連及者,大部至斬萬餘人,語見《酷吏傳》。
翁孺以奉使不稱免,歎曰:「吾聞活千人者有封子孫,吾所活者萬餘人,後世其興乎!」
翁孺既免,而與東平陵終氏為怨,乃徙魏郡元城委粟裡,為三老,魏郡人德之。
元城建公曰:「昔春秋沙麓崩,晉史卜之,曰:『陰為陽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
後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興。
』其齊田乎!今王翁孺徙,正真其地,日月當之。
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虛,即沙鹿地也。
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雲。
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學法律長安,為廷尉史,本始三年,生女政君,即元後也。
禁有大志,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長女君俠,次即元後政君,次君力,次君弟;長男鳳孝卿,次曼元卿,譚子元,崇少子,商子夏,立子叔,根稚卿,逢時委卿,唯鳳、崇與元後政君同母。
母,適妻,魏郡李氏女也。
後以妒去,更嫁為河內苟賓妻。
初,李親任政君在身,夢月入其懷。
及壯大,婉順得婦人道。
嘗許嫁未行,所許者死。
後東平王聘政君為姬,未入,王薨。
禁獨怪之,使卜數者相政君,「當大貴,不可言。」
禁心以為然,乃教書,學鼓琴。
五鳳中,獻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為家人子。
歲余,會皇太子所一愛一幸司馬良娣病,且死,謂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
太子憐之,且以為然。
及司馬良娣死,太子悲恚發病,忽忽不樂,因以過怒諸娣妾,莫得進見者。
久之,宣帝聞太子恨過諸娣妾,欲順適其意,乃令皇后擇後宮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政君與在其中。
及太子朝,皇后乃見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長御問知太子所欲。
太子殊無意於五人者,不得已於皇后,強應曰:「此中一人可。」
是時政君坐近太子,又獨衣絳緣諸於,長御即以為是。
皇后使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交送政君太子一宮,見丙殿。
得御幸,有身。
先是者,太子後宮娣妾以十數,御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子,及王妃一幸而有身。
甘露三年,生成帝於甲館畫堂,為世適皇孫。
宣帝一愛一之,自名曰驁,字太孫,常置左右。
後三年,宣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孝元帝。
立太孫為太子,以母王妃為婕妤,封父禁為陽平侯。
後三日,婕妤立為皇后,禁位特進,禁弟弘至長樂衛尉。
永光二年,禁薨,謚曰頃侯。
長子鳳嗣侯,為衛尉侍中,皇后自有子後,希復進見。
太子壯大,寬博恭慎,語在《成紀》。
其後幸酒,樂燕樂,元帝不以為能。
而傅昭儀有一寵一於上,生定陶共王。
王多材藝,上甚一愛一之,坐則側席,行則同輦,常有意欲廢太子而立共王。
時鳳在位,與皇后、太子同心憂懼,刺侍中史丹擁右太子,語在《丹傳》。
上亦以皇后素謹慎,而太子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廢。
元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成帝。
尊皇后為皇太后,以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益封五千戶。
王氏之興自鳳始。
又封太后同母弟崇為安成侯,食邑萬戶。
鳳庶弟譚等皆賜爵關內侯,食邑。
其夏,黃霧四塞終日。
天子以問諫大夫楊興、博王駟勝等,對皆以為:「陰盛侵陽之氣也。
高祖之約也,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為侯,非高祖之約,外戚未曾有也,故天為見異。」
言事者多以為然。
鳳於是懼,上書辭謝曰:「陛下即位,思慕諒闇,故詔臣鳳典領尚書事,上無以明聖德,下無以益政治。
今有茀星天地赤黃之異,咎在臣鳳,當伏顯戮,以謝天下。
今諒門闇已畢,大義皆舉,宜躬親萬機,以承天心。」
因乞骸鼻辭職。
上報曰:「朕承先帝聖緒,涉道未深,不明事情,是以陰陽錯繆,日月無光,赤黃之氣,充塞天下。
咎在朕躬,今大將軍乃引過自予,欲上尚書事,歸大將軍印綬,罷大司馬官,是明朕之不德也。
朕委將軍以事,誠欲庶幾有成,顯先祖之功德。
將軍其專心固意,輔朕之不逮,毋有所疑。」
後五年,諸吏散騎安成侯崇薨,謚曰共侯。
有遺腹子奉世嗣侯,太后甚哀之。
明年,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譚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
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
太后同產唯曼蚤卒,余畢侯矣。
太后母李親,苟氏妻,生一男名參,寡居。
頃侯禁在時,太后令禁還李親。
太后憐參,欲以田蚡為比而封之。
上曰:「封田氏,非正也。」
以參為侍中水衡都尉。
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
大將軍鳳用事,上遂謙讓無所顓。
左右常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
上召見歆,誦讀詩賦,甚說之,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
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
上曰:「此小事,何須關大將軍?」
左右叩頭爭之。
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
其見憚如此。
上即位數年,無繼嗣,體常不平。
定陶共王來朝,太后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它王,不以往事為纖介。
共王之來朝也,天子留,不遣歸國。
上謂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諱,一朝有它,且不復相見。
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
大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蝕,鳳因言:「日蝕,陰盛之象,為非常異。
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
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故天見戒。
宜遣王之國。」
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
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
京兆尹王章素剛直敢言,以為鳳建遣共王之國非是,乃奏封事言日蝕之咎矣。
天子召見章,延問以事,章對曰:「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為符效。
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
此正義善事,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為大臣顓政者也。
今聞大將軍猥歸日蝕之咎於定陶王,建遣之國,苟欲使天子孤立於上,顓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
且日蝕,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曾不一舉手,鳳不內省責,反歸咎善人,推遠定陶王。
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
前丞相樂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歷將相,國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詘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事為鳳所罷,身以憂死,眾庶愍之。
又鳳知其小熬弟張美人已嘗適人,於禮不宜配御至尊,托以為宜子,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
聞張美人未嘗任身就館也。
且羌胡尚殺首子以蕩腸正世,況於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及它所不見者。
鳳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
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
及聞章言,天子感寤,納之,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試為朕求可以自輔者。」
於是章奏封事,薦中山孝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先帝時歷二卿,忠信質直,知謀有餘。
野王以王舅出,以賢復人,明聖主樂進賢也。」
上自為太子時數聞野王先帝名卿,聲譽出鳳遠甚,方倚欲以代鳳。
初,章每召見,上輒辟左右。
時太后從弟長樂衛尉弘子侍中音獨側聽,具知章言,以語鳳。
鳳聞之,稱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鼻,謝上曰:「臣材駑愚戇,得以外屬兄弟七人封為列侯,宗族蒙恩,賞賜無量。
輔政出入七年,國家委任臣鳳,所言輒聽,薦士常用。
無一功善,陰陽不調,災異數見,咎在臣鳳奉職無狀,此臣一當退也。
《五經》傳記,師所誦說,鹹以日蝕之咎在於大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此臣二當退也。
河平以來,臣久病連年,數出在外,曠職素餐,此臣三當退也。
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誅廢,臣猶自知當遠流放,又重自念,兄弟宗族所蒙不測,當殺身一靡一骨死輦轂下,不當以無益之故有離寢門之心,誠歲余以來,所苦加侵,日日益甚,不勝大願,願乞骸鼻,歸自治養,冀賴陛下神靈,未埋發齒,期月之間,幸得瘳愈,復望帷幄,不然,必置溝壑。
臣以非材見私,天下知臣受恩深也;以病得全骸鼻歸,天下知臣被恩見哀,重巍巍也。
進退於國為厚,萬無纖介之議。
唯陛下哀憐!」其辭指甚哀,太后聞之為垂涕,不御食。
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乃報鳳曰:「朕秉事不明,政事多闕,故天變婁臻,鹹在朕躬。
將軍乃深引過自予,欲乞骸鼻而退,則朕將何向焉!《書》不雲乎?『公毋困我』。
務專一精一神,安心自持,期於亟廖,稱朕意焉。」
於是鳳起視事。
上使尚書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又知張美人一體御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子蕩腸,非所宜言。」
遂下章吏。
廷尉致其大逆罪,以為「比上夷狄,欲絕繼嗣之端;背畔天子,私為定陶王。」
章死獄中,妻子徙合浦。
自是公卿見鳳,側目而視,郡國守相、刺吏皆出其門。
又以侍中太僕音為御史大夫,列於三公。
而五侯群弟,爭為奢移,賂遺珍寶,四面而至;後廷姬妾,各數十人,僮奴以千百數,羅鍾馨,舞鄭女,作倡優,狗馬馳逐;大治第室,起土山漸台,洞門高廊閣道,連屬彌望。
百姓歌之曰:「五侯初起,曲陽最怒,壞決高都,連竟外杜,土山漸台西白虎。」
其奢僣如此。
然皆通敏人事,好士養賢,傾財施予,以相高尚。
鳳輔政凡十一歲。
陽朔三年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
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僣,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
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
天子然之。
初,譚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薦之。
鳳薨,天子臨吊贈一寵一,送以輕車介士,軍陳自長安至渭陵,謚曰敬成侯。
子襄嗣侯,為衛尉。
御史大夫音竟代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平阿侯譚位特進,領城門兵。
谷永說譚,令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與音不平,語在《永傳》。
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歲余,上下詔曰:「車騎將軍音宿衛忠正,勤勞國家,前為御史大夫,以外親宜典兵馬,入為將軍,不獲宰相之封,朕甚慊焉!其封音為安陽侯,食邑與五侯等,俱三千戶。」
初,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後又穿長安城,引內澧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輯濯越歌。
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
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又見園中土山漸台似類白虎殿。
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
商、根兄弟欲自黥、劓謝太后。
上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擅穿帝城,決引澧水,曲陽侯根驕奢僣上,赤墀青瑣,紅陽侯立父子臧匿一奸一猾亡命,賓客為群盜,司隸、京兆皆阿縱不一舉奏正法。」
二人頓首省戶下。
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一之心,以危亂國!外家宗族強,上一身寢弱日久,今將一施之。
君其召諸侯,令待府捨。」
是日,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事。
車騎將軍音藉槁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
上不忍誅,然後得已。
久之,平阿侯譚薨,謚曰安侯,子仁嗣侯。
太后憐弟曼蚤死,獨不封,曼寡一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常以為語。
平阿侯譚、成都侯商及在位多稱莽者。
久之,上復下詔追封曼為新都哀侯,而子莽嗣爵為新都侯。
後又封太后姊子淳天長為定陵侯。
王氏親屬,侯者凡十人。
上悔廢平阿侯譚不輔政而薨也,乃復進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
杜鄴說車騎將軍音令親附商,語在《鄴傳》。
王氏爵位日盛,唯音為修整,數諫正,有忠節,輔政八年,薨。
吊贈如大將軍,謚曰敬侯。
子舜嗣侯,為太僕侍中。
特進成都侯商代音為大司馬衛將軍,而紅陽侯立位特進,領城門兵。
商輔政四歲,病乞骸鼻,天子憫之,更以為大將軍,益封二千戶,賜錢百萬。
商薨,吊贈如大將軍故事,謚曰景成侯,子況嗣侯。
紅陽侯立次當輔政,有罪過,語在《孫寶傳》。
上乃廢立,而用光祿勳曲陽侯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歲余益封千七百戶。
高平侯逢時無材能名稱,是歲薨,謚曰戴侯,子買之嗣侯。
綏和元年,上即位二十餘年無繼嗣,而定陶共王已薨,子嗣立為王。
王祖母定陶傅太后重賂遺票騎將軍根,為王求漢嗣,根為言,上亦欲立之,遂征定陶王為太子。
時根輔政五歲矣,乞骸鼻,上乃益封根五千戶,賜安車駟馬,黃金五百斤,罷就第。
先是,定陵侯淳於長以外屬能謀議,為衛尉侍中,在輔政之次。
是歲,新都侯莽告長伏罪與紅陽侯立相連,長下獄死,立就國,語在《長傳》。
故曲陽侯根薦莽以自代,上亦以為莽有忠直節,遂擢莽從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為大司馬。
歲余,成帝崩,哀帝即位。
太后詔莽就第,避帝外家。
哀帝初優莽,不聽。
莽上書固乞骸鼻而退。
上乃下詔曰:「曲陽侯根前在位,建社稷策。
侍中太僕安陽侯舜往時護太子家,導朕,忠誠專一,有舊恩。
新都侯莽憂勞國家,執義堅固,庶幾與為治,太皇太后詔休就第,朕甚閔焉。
其益封根二千戶,舜五百戶,莽三百五十戶。
以莽為特進,朝朔望。」
又還紅陽侯立京師。
哀帝少而聞知五氏驕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優之。
後月餘,司隸校尉解光奏:「曲陽侯根宗重身尊,三世據權,五將秉政,天下輻湊自效。
根行貪邪,臧累巨萬,縱橫恣意,大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兩市,殿上赤墀,戶青瑣;遊觀射獵,使奴從者被甲持弓一弩一,陳為步兵;止宿離宮,水衡共張,發民治道,百姓苦其役。
內懷一奸一邪,欲管朝政,推親近吏主簿張業以為尚書,蔽上壅下,內塞王路,外交藩臣,驕奢僣上,壞亂制度,案根骨肉至親,社稷大臣,先帝棄天下,根不悲哀思慕,山陵未成,公聘取筆掖庭女樂五官殷嚴、王飛君等,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義。
及根兄子成都侯況幸得以外親繼父為列侯侍中,不思報厚恩,亦聘取筆掖庭貴人以為妻,皆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
於是天子曰:「先帝遇根、況父子,至厚也,今乃背忘恩義!」以根嘗建社稷之策,遣就國。
免況為庶人,歸故郡。
根及況父商所薦舉為官者,皆罷。
後二歲,傅太后、帝母丁姬皆稱尊號。
有司奏:「新都侯莽前為大司馬,貶抑尊號之議,虧損孝道,及平阿侯仁臧匿趙昭儀親屬,皆就國。」
天下多冤王氏。
諫大夫楊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稱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聖策深遠,恩德至厚。
惟念先帝之意,豈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東宮哉!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數更憂傷,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傅。
行道之人為之隕涕,況於陛下,時登高遠望,獨不漸於延陵乎!」哀帝深感其言,復封商中子邑為成都侯。
元壽元年,日蝕。
賢良對策多訟新都侯莽者,上於是征莽及平阿侯仁還京師侍太后。
曲陽侯根薨,國除。
明年,哀帝崩,無子,太皇太后以莽為大司馬,與共征立中山王奉哀帝后,是為平帝。
帝年九歲,當年被疾,太后臨朝,委政於莽,莽顓威福。
紅陽侯立莽諸父,平阿侯仁素剛直,莽內憚之,令大臣以罪過奏遣立、仁就國。
莽日誑耀太后,言輔政致太平,群臣奏請尊莽為安漢公。
後遂遣使者迫守立、仁令自一殺。
賜立謚曰荒侯,子柱嗣,仁謚曰刺侯,子術嗣。
是歲,元始三年也。
明年,莽風群臣奏立莽女為皇后。
又奏尊莽為宰衡,莽母及兩太子皆封為列侯,語在《莽傳》。
莽既外一群臣,令稱已功德,又內媚事旁側長御以下,賂遺以千萬數。
白尊太后姊妹君俠為廣恩君,君力為廣惠君,君弟為廣施君,皆食湯沐邑,日夜共譽莽。
莽又知太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見孤寡貞婦。
春幸繭館,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夏游御宿、鄠、杜之間;秋歷東館,望昆明,集黃山宮;冬饗飲飛羽,校獵上蘭,登長平館,臨涇水而覽焉。
太后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
太后從容言曰:「我始入太子家時,見於丙殿,至今五六十歲尚頗識之。」
莽因曰:「太子一宮幸近,可一往遊觀,不足以為勞。」
於是太后幸太子一宮,甚說。
太后旁弄兒病在外捨,莽自親侯之。
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平帝崩,無子,莽征宣帝玄孫選最少者廣戚侯子劉嬰,年二歲,托以卜相為最吉。
乃風公卿奏請立嬰為孺子,令宰衡安漢公莽踐祚居攝,如周公傅成王故事。
太后不以為可,力不能禁,於是莽遂為攝皇帝,改元稱制焉。
俄而宗室安眾侯劉崇及東郡太守翟義等惡之,更舉兵欲誅莽。
太后聞之,曰:「人心不相遠也。
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不可。」
其後,莽遂以符命自立為真皇帝,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驚。
初,漢高祖入咸陽至霸上,秦王子嬰降於軹道,奉上始皇璽。
及高祖誅項籍,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璽,世世傳受,號曰漢傳國璽,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
及莽即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
莽使安陽侯舜諭指。
舜素謹敕,太后雅一愛一信之。
舜既見,太后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
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詳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一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側長御以下皆垂涕。
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
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寧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滅也!」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大說,乃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台,大縱眾樂。
莽又欲改太后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莽疏屬王諫欲諂莽,上書言:「皇天廢去漢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稱尊號,當隨漢廢,以奉天命」。
莽乃車駕至東宮,親以其書白太后。
太后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文言「太皇太后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莽乃下詔曰:「予視群公,鹹曰『休哉!其文字非刻非畫,厥一性一自然』。
予伏念皇天命予為子,更命太皇太后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協於新、故交代之際,信於漢氏。
哀帝之代,世傳行詔籌,為西王母共具之祥,當為歷代母,昭然著明。
於祗畏天命,敢不欽承!謹以令月吉日,親率群公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璽紱,以當順天心,光於四海焉。」
太后聽許。
莽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為貢符子。
初,莽為安漢公時,又諂太后,奏尊元帝廟為高宗,太后晏駕後當以禮配食雲。
及莽改號太后為新室文母,絕之於漢,不令得體元帝。
墮壞孝元廟,更為文母太后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為文母篹食堂,既成,名曰長壽宮。
以太后在,故未謂之廟。
莽以太后好出遊觀,乃車駕置酒長壽宮,請太后。
既至,見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后驚,泣曰:「此漢家宗廟,皆有神靈,與何治而壞之!且使鬼神無知,又何用廟為!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嫚神多矣,能久得晁乎!」飲酒不樂而罷。
自莽篡位後,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無不為,然愈不說。
莽更漢家黑貂,著黃貂,又改漢正朔伏臘日。
太后令其官屬黑貂,至漢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酒食。
太后年八十四,建國五年二月癸丑崩。
三月乙酉,合葬渭陵。
莽詔大夫揚雄作誄曰:「太陰之一精一,沙麓之靈,作合於漢,配元生成。」
著其協於元城沙麓。
太陰一精一者,謂夢月也。
太后崩後十年,漢兵誅莽。
初,紅陽侯立就國南陽,與諸劉結恩,立少子丹為中山太守。
世祖初起,丹降,為將軍,戰死。
上閔之,封丹子泓為武桓侯,至今。
司徒掾班彪曰:三代以來,《春秋》所記,王公國君,與其失世,稀不以女一寵一。
漢興,后妃之家呂、霍、上官,幾危國者數矣。
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後歷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群弟世權,更持國一柄一,五將十侯,卒成新都。
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後卷卷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白話文】
孝元皇后,是王莽的姑一媽一。
王莽自稱是黃帝的後代,他自述世系的《自本》中說:「黃帝姓姚,其八代孫為虞舜。
舜興起於一媽一水的彎曲處,就把嫣作為自己的姓。
到周武王的時候,將舜的後代嫣滿封在陳這個地方,造就是胡公,又傳到第十三代生下陳完。
陳完字敬仲,逃到齊國,齊桓公拜他為卿,姓田。
到了第十一代,田和控制了齊國,又傳了兩代開始稱王,傳到齊王田建時,齊國被秦國滅掉了。
項羽起兵,封齊王田建的孫子田安為濟北王。
漢朝興起以後,田安失去了封國,齊人稱他為「王家」,就把王作為自己的姓。
文帝、景帝的時候,王安的孫子王遂字伯紀,居住在束平陵,王遂生了王賀,字翁孺。
翁孺是武帝的繡衣御史,他捉拿魏郡的強盜堅盧等人的同一黨一,以及膽小怯懦停滯不前應當治罪的官吏,翁孺全都放了他們,沒有嚴懲。
而其他的御史如暴勝之等人則是奏請誅殺二千石的官吏,一千石以下的官吏更是任憑他們處置,還有那些有來往而受牽連的人,嚴重的甚至會殺掉上萬人,這些都記載在《酷吏傳》裹。
翁孺由於奉命執行任務不合皇上的心意而被免官,就感歎說:「我聽說救活一千人,子孫便能得到封賞,我救活的有一萬多人,難道是後代將要興旺了嗎!」
翁孺罷官後,和束平陵終氏結下怨仇,就遷到魏郡元城委粟裡,做了三老,魏郡人非常感激他。
元城建公說:「昔日春秋時沙麓崩塌,晉國太史進行占卜,說:『陰盛陽衰,土火相爭,因此沙麓崩塌。
六百四十五年以後,將會有賢德女子出現。
大概是齊田氏一族吧。
,現在王翁孺正好遷到這個地方,時間也和卜辭相符。
元城的東面有五鹿的廢墟,就是沙鹿舊址。
八十年後,王家會有貴女興於天下。」
王翁孺生了王禁,字稚君,年輕時在長安學習法律,做了廷尉史。
本始三年,生下女兒政君,也就是元後。
王禁胸懷大志,不拘小節,沉湎酒色,納了許多妾,一共有四個女兒八個兒子:大女兒君俠,二女兒就是元後政君,三女兒君力,小女兒君弟;大兒子王鳳字孝卿,二兒子王曼字元卿,又有王譚字子元,王崇字少子,王商字子夏,王立字子叔,王根字稚卿,王逢時字季卿。
衹有王鳳、王崇和元後政君是同母所生。
他們的母親是正妻,魏郡李氏的女兒。
後來因為妒嫉被休,又改嫁為河內苟賓的妻子。
當初,李氏懷著政君時,夢到月亮撲入腹中。
等到政君長大了,一性一情柔順,謹守婦道。
曾經許配了人家,還沒有出嫁,對方就死了。
後來,束乎王聘娶政君為姬妾,政君還沒有進宮,束平王也去世了。
王禁覺得奇怪,就請術士給政君相面,說是「貴不可言。」
王禁心裹也認為是這樣,就教女兒讀書,學習彈琴。
五鳳年問,獻政君入宮,當時她已經十八歲了,在掖庭做家人子。
一年多以後,正好皇太子一寵一愛一的司馬良娣生病,將死之際,她對太子說:「我死並非是由於天意,而是你的姬妾們行祝詛之術害死了我。」
太子憐惜她,也認為是這樣。
等到司馬良娣死後,太子悲痛得生了病,悶悶不樂,就把怒氣發洩到眾姬妾身上,沒有人能得到他的召見。
遇了一段時間,孝宣帝聽說太子痛恨眾姬妾,就打算順著他的心意,讓皇后挑選後宮裹能夠令太子高興的家人子,政君就在其中。
等到太子前來朝拜的時候,皇后叫出政君等五個人,暗中派身旁的長御詢問太子喜歡哪一個。
太子本來對造五個人毫無興趣,又不便拂了皇后的美意,就勉強回答說:「其中一人還可以。」
當時政君坐在太子附近,又獨自穿著紅邊的寬大上衣,長御以為太子說的是她。
皇后派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將政君送進太子一宮中,在丙殿被太子召見,得到御幸,就懷了身孕。
原先,太子後宮的姬妾有十幾人,長期御幸有七八年的,卻沒有人生育,到了王妃卻得到一次御幸便懷孕了。
甘露三年,在甲館畫堂生下成帝,是當世的嫡長皇孫。
宣帝很喜歡這個孫子,親自為他取名為劉騖,字太孫,常常把他帶在自己身邊。
三年後,宣帝去世,太子即位,就是孝元帝。
冊立太孫為太子,封太子的母親王妃為婕妤,封王婕妤的父親王禁為陽平侯。
三天之後,冊立王婕妤為皇后,王禁被賜給特進位,王禁的弟弟王弘做到長樂衛尉。
永光二年,王禁死去,謐號為頃侯。
大兒子王鳳繼承侯爵,任衛尉侍中。
皇后自從生下兒子之後,很少被元帝召見。
太子長大後,寬厚通達,恭敬謹慎,這些都記載在《成帝紀》裡。
後來太子好酒貪杯,宴飲取樂,元帝認為他沒有才能。
而傅昭儀得到皇帝一寵一愛一,生下定陶共王。
共王多才多藝,元帝非常喜歡他,吃飯時讓他坐在身邊,出行時又讓他和自己同乘一輛輦車,常常打算廢掉太子改立共王。
當時王鳳在朝廷居官,和皇后、太子一同擔心此事,幸好侍中史丹擁護太子,這件事記載在史丹的本傳裹。
元帝也覺得皇后一向謹慎,而太子又是先帝所器重的,因此沒有廢掉太子。
元帝去世,太子即位,就是孝成帝。
尊封皇后為皇太后,任命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加封五千戶封邑。
王家的興旺從王鳳開始。
又封太后的同母弟弟王崇為安成侯,食邑一萬戶。
王鳳的庶弟王譚等人都賜爵關內侯,封賞食邑。
這年夏天,終日黃霧滿天。
成帝詢問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人,他們的回答都認為「這是由於陰氣太盛,侵害陽氣。
高祖當年約誓,不是功臣不能封侯,現在太后的那些弟弟都沒有功勞卻封了侯,違背了高祖的約定,外戚裹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所以上天為之呈現出異象。」
進諫的人都認為是這樣。
王鳳就害怕了,上書辭官,說:「陛下繼承皇位,一心守喪,就命我代領尚書事,我對上不能顯揚聖王的德行,對下不能對政治有所裨益。
現在天地發生了災異現象,責任出在我身上,應當伏法就戮,以謝天下之人。
現在陛下孝期已滿,深明大義,應親自處理國政,以順承天意。」
於是請求退職還鄉。
成帝回覆他說:「朕繼承先帝的事業,涉世不深,不懂道理,因此陰陽錯亂,Et月無光,黃色的濃霧遍佈天下。
罪責在朕自己,現在大將軍把過失攬到自己身上,打算交付尚書事,歸還大將軍的印綬,解除大司馬的官職,這分明顯示出我沒有德行。
朕把事務委派給將軍,確實是希望做出一番成就,弘揚先祖的功德。
將軍請安下心來,輔助朕做不到的地方,不要疑心。」
五年後,諸吏散騎安成侯王崇去世,謐號為共侯。
王崇有個遣腹子叫王奉世,繼承了侯位,太后非常哀傷。
第二年,也就是河平二年,成帝將舅舅們全都封為侯,王譚為平阿侯,王商為成都侯,王立為紅陽侯,王根為曲陽侯,王逢時為高平侯。
五個人在同一天封侯,因此人們稱他們為「五侯」。
太后的同父兄弟衹有王曼早死,其餘的都封了侯。
太后的母親李親,是苟氏的妻子,生了一個兒子名叫苟參,李親寡居家中。
頃侯王禁在世時,太后令王禁接回李親。
太后又很可憐苟參,打算按當年田盼的待遇封賞他。
成帝說:「昔日封賞田氏,是不正確的。」
就讓苟參做了侍中水衡都尉。
王氏家族的子弟們都是卿大夫侍中一類的官,分別佔據了各個要害部門,遍佈朝廷。
大將軍王鳳掌握大權,成帝凡事謙讓,不敢自行其是。
左右近臣常常推薦光祿大夫劉向的小兒子劉歆,說他明達博識,才能出眾。
成帝召見劉歆,讓他誦讀詩賦,非常高興,打算讓他做中常侍,命人取來衣帽。
就要拜官的時候,左右都說:「不知大將軍是否同意。」
成帝說:「遣等小事,還需要問大將軍嗎?」
左右叩頭堅持這麼做。
成帝就告訴了王鳳,王鳳認為不可以,就衹得作罷。
成帝忌憚王鳳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成帝即位數年,沒有後嗣,身一體又常常不舒服。
定陶共王前來朝見,太后和成帝順著先帝的心意,厚待共王,賞賜的東西是其他諸侯王的十倍,並不把過去那些幾乎廢掉太子的過節放在心裹。
共王來朝見後,成帝把他留在京師,不讓他回封國。
成帝對共王說:「我至今沒有兒子,而人命無常又不可諱言,一旦發生了變故,我們將不能相見了。
你就長留在京師陪著我吧!」後來成帝的病加重,共王就住在宮中,日夜服侍成帝,成帝對他非常親近倚重。
大將軍王鳳認為共王留在京師對自己不利,正趕上發生了El食,工鳳就說:「日食是陰氣太盛造成的現象,是不同尋常的災異。
定陶王雖然是至親,按禮制還是應當奉守封國。
現在留在京師侍奉陛下,違逆正道,破壞常規,因此上天顯示異象給予告誡。
應當讓定陶王回封國去。」
成帝沒有辦法,就只好答應了。
共王臨走的時候,成帝和他面對面揮淚而別。
京兆尹王章生一性一剛直,敢於直言,他認為王鳳建議讓共王回封國是不對的,就用密奏上書給成帝,論述日食的罪責在誰。
成帝召見王章,詢問這件事,王章回答說:「上天是聖明的,保佑良善,懲罰邪惡,通過祥瑞和災異的天象作為驗證。
現在陛下因沒有後嗣,親近定陶王,以此延續宗廟,以社稷為重,對上順應天意,對下安一撫百姓。
這是符合道義的好事,應當有吉祥符瑞降臨,如何會引出災異?災異的出現,是由於大臣專一政。
如今聽說大將軍競濫將日食的罪責推到定陶王身上,建議遣他回歸封國,是想把陛下孤立於上,自己專權擅政以滿足私慾,這不是忠臣所為。
況且日食的發生,是由於陰氣侵犯陽氣,臣子專君主之權的罪過造成的,現在國家事務無論大小都由王鳳決斷,皇上不能有任何作為,王鳳不反省自己的過失,反而歸咎於好人,推到定陶王身上。
況且王鳳誣陷他人,不忠不義,並非衹是這一件事。
前丞相樂昌侯王商本是先帝的外戚,德行篤厚,素有威望,職位列在將軍和丞相,是國家重臣,為人堅守止義,不肯放棄節一操一迎一合王鳳,終於因為閨門內事被王鳳罷免,憂懼而死,百姓都很憐憫他。
而且王鳳知道他的妾的妹妹張美人曾經嫁過人,按禮制不能再服侍天子,王鳳卻以她宜於生育為托詞,把她送進後宮,想為他的妻子的妹妹弄到好處。
聽說張美人未曾懷孕去外捨生產。
羌胡之類的夷狄尚且殺掉第一個兒子以保證血統純正,何況作為天子怎麼能親近已嫁過的女子!這三條都是大事,陛下自己能夠看到,由此完全可以推知其餘的事,以及那些看不到的事。
王鳳這樣的人不能讓他長期執政,應當讓他退歸府第,另外選擇忠誠賢明的臣子來代替他。」
自從王鳳建議罷免王商後來又遣定陶王回封國,成帝心裹憤慨不滿。
等到聽了王章的話,成帝有所感悟,就採納了王章的意見,對王章說:「若沒有京兆尹直言進諫,我都聽不到這樣的國家大計!況且衹有賢明的人才能瞭解賢明的人,你試著給我找幾個能夠輔佐朝政的人。」
於是王章以密奏上書,推薦中山孝王的舅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先帝時位列二卿,忠誠正直,很有智謀。
馮野王作為孝王的舅舅出任外官,又因為賢德被召回,正可以顯示出聖明的君主喜歡任用賢者」。
成帝在做太子時,就多次聽說馮野王是先帝的名臣,聲譽遠在王鳳之上,就打算讓他代替王鳳。
當初,王章每次被召見時,成帝就屏退左右。
當時太后的堂弟、長樂衛尉王弘的兒子侍中王音卻偷一聽了他們的談話,全部知道了王章的計謀,就告訴了王鳳。
王鳳聽了之後,就稱病回到府第,上疏請求辭職回鄉,向皇上告辭說:「我為人愚笨駑鈍,而能夠以外戚兄弟七人封為列侯,家族蒙受皇恩,得到無數的賞賜。
輔佐朝政七年,皇上委我以重任,有人進言我就聽納,推薦賢士我常常任用。
沒有一件事做得好,致使陰陽不和,災異屢次出現,禍根就在於我任職沒有功績,這是我應當引退的第一個原因。
《五經》記載以及經師所說,都把日食的罪責歸到任用的大臣不合適上,《易》裹說『折斷了右臂,,這是我應當引退的第二個原因。
河平年間以來,我連年生病,多次在家養病,不理政務,徒受秩祿,這是我應當引退的第三個原因。
陛下因為皇太后的緣故,不忍心將我廢免,我也自知應當流放到遠方,衹是心中又想,我的家族蒙受的聖恩無法計算,應當勤勉王事,不惜粉身碎骨,不能因為自己沒用就生出離開皇上的念頭。
這一年多來,確實病痛加重,一天比一天嚴重,願望也難以實現,衹求辭職回鄉,自行養病,希望仰仗陛下的神明,幸而不死,一月之間,能夠病癒,再見到陛下,否則,一定埋於地下。
我沒有才能卻得到陛下一寵一愛一,天下人都知道我蒙受了深厚的皇恩;我因病辭職回鄉,天下人都知道我被陛下哀憐而降恩,皇恩浩蕩。
我退歸鄉里對國家大有好處,不會引起什麼議論。
請陛下可憐我!」文辭非常哀切,太后聽說之後為他哭泣,吃不下飯。
成帝從小就倚重王鳳,不忍心將他罷免,就回覆王鳳說:「朕不善於理政,處理國政有很多缺漏的地方,所以上天屢次出現災異,這都是朕的責任。
將軍卻把過失都攬到自己身上,打算辭職歸鄉,那麼朕將要依靠誰呢?《書經》上不是說過嗎?『您不要遠去,使我陷入困境。
,一定要打起一精一神,安下心來,克制自己,希望病能夠馬上痊癒,朕也就滿意了。」
於是王鳳又起而主政。
成帝派尚書彈劾王章的罪過,說:「知道馮野王先前作為孝王的舅舅而出京任職,卻私下薦舉他,是想讓在朝的大臣依附諸侯王;又知道張美人侍奉皇上,卻亂引羌胡之人殺掉第一個孩子以純正血統的事,這不是作臣子的應當說的話。」
就把王章交給法官審訊。
廷尉給王章定下大逆不道的罪名,認為「把皇上與夷狄相比,想斷絕皇上的後嗣;背叛皇上,私下裹為定陶王打算。」
王章死在獄裹,妻子兒女被流放到合浦。
從此大臣們見到王鳳,都不敢正視,郡國的地方官員都是他的親信。
又封侍中太僕王音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而封為列侯的五個弟弟,競相揮霍一浪一費,賄賂贈送所得的珍寶,源源不斷,後一庭的姬妾,每家都有幾十名,奴僕則是成百上千,敲鐘擊磬,美一女起舞,觀看雜技,聲色犬馬;大修府第,建起假山高台,門重重相對,廊閣幽深,連綿不絕,望不到盡頭。
老百姓為他們唱著歌謠說:「五侯剛剛發跡的時候,曲陽侯最強,毀壞高都作殿,又衍及外杜一帶,土山漸台高一聳,如同皇帝的白虎殿。」
他們居然奢侈僭越到這種地步。
但這些人都一精一通人情世故,喜歡蓄養賢士,把錢財都花費在這方面,以顯示自己並不卑俗。
王鳳輔佐朝政一共十一年。
陽朔三年秋,王鳳病重,成帝多次親自去他家探視,拉著他的手,哭著說:「將軍病重,如果一旦不行了,就讓平阿侯王譚代替將軍。」
王鳳叩頭,流著眼淚說:「王譚等人雖然是我最近的親人,卻崇尚奢一靡一,無法為天下百姓的表率,比不上御史大夫王音謹慎,我願以死相薦。」
等到王鳳死的時候,上疏辭謝皇上,還是堅持推薦王音代替自己,說王譚等五個人一定不能重用。
成帝同意了。
當初,王譚倨傲不遜,不肯侍奉王鳳,而王音敬重王鳳,態度謙卑就像兒子對待父親,所以王鳳舉薦了他。
王鳳死後,成帝親自前去憑弔以示恩一寵一,贈給王家輕車武士,送葬時軍兵從長安一直排列到渭陵,謐號為敬成侯。
王鳳的兒子王襄繼承侯爵,任衛尉。
御史大夫王音終於代替王鳳做了大司馬車騎將軍,而平阿侯王譚被賜位特進,統領守城的軍隊。
谷永勸說王譚,讓他不要接受守城門的職務,從此對王音不滿,這件事記載在《谷永傳》。
王音以堂舅的身份超越至親掌管政事,小心謹慎,親自治理政事,過了一年多,成帝下韶說:「車騎將軍王音在宮中任職,忠誠純正,為國事一操一勞,原來是御史大夫,作為外親應掌管軍隊,又做了將軍,沒能獲得宰相的封賞,朕非常遺憾!封王音為安陽侯,封邑和五侯一樣,都是三千戶。」
當初,成都侯王商得了病,想去避暑,就向皇上借明光宮。
後來又穿過都城長安,把澧水引入家中大池以行船,樹起翠羽裝飾的傘扒,設置帷帳,令撐船的人唱起越歌。
成帝臨幸王商的府第,看到他穿遇長安城引水,非常生氣,衹是心中忌恨,沒有說出來。
後來微服出行,路過曲陽侯家,又看到庭園中的土山漸台和白虎殿類似。
於是皇上大怒,責備車騎將軍王音。
王商、王根兄弟打算自己在臉上刺字、割鼻子向太后謝罪。
成帝聽說後更為憤怒,就派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明知成都侯王商擅自穿過京城,引入澧水,曲陽侯王根驕侈無度,府第用度僭越帝王,石階漆成紅色,門上鏤刻著青色一圖紋,紅陽侯王立父子窩藏亡命之徒,門客是強盜,司隸、京兆尹卻縱容他們,不肯上奏以正刑法。」
兩人叩頭,回家反省。
又賜給車騎將軍王音一道文書說:「外戚家族哪裹有甘心敗落的,卻要自己施行黥刑劓刑,在太后面前受此刑辱,使慈母一之心受到傷害,以禍亂國家!外戚家族強盛,皇上長期以來勢力越來越弱,現在要動用刑罰了。
你把那些列侯召集起來,在你家等候韶命。」
這一天,又下韶令尚書上奏文帝時誅殺將軍薄昭的舊事。
車騎將軍王音坐在草墊上,請求得到懲罰,王商、王立、王根都背著斧子來請求治罪。
成帝不忍心誅殺他們,就此作罷。
過了一段時間,平阿侯王譚去世,謐號為安侯,兒子王仁繼承侯位。
太后憐惜弟弟王曼早死,單單沒能封侯,王曼的寡妻渠又侍奉自己,兒子王莽年幼喪父,不能和別人相比,就常常在成帝面前提及他。
平阿侯王譚、成都侯王商和一些做官的人都稱讚王莽。
後來,成帝又下詔追封王曼為新都哀侯,他的兒子王莽繼承爵位為新都侯。
後來又封太后姐姐的兒子淳於長為定陵侯。
王氏家族親屬中,一共有十個人封侯。
成帝后悔罷用平阿侯王譚,沒能輔佐朝政就死了,就又賜給成都侯王商特進的稱號,讓他統領守城的軍隊,設置幕府,能像將軍那樣舉薦官吏。
杜鄴勸說車騎將軍王音去親近王商,這件事記載在《杜鄴傳》裹。
王氏家族的官爵越來越高,衹有王音講究法度,屢次直言相勸,有忠臣之品德,輔佐政事八年,去世了。
成帝像對待王鳳那樣親自前去憑弔,贈以榮一寵一,謐號為敬侯。
王音的兒子王舜繼承侯位,做太僕侍中。
特進成都侯王商代替王音做大司馬衛將軍,賜給紅陽侯王立特進的職位,讓他統領守城軍隊。
王商輔佐朝政四年,病重,請求辭官,成帝憐惜他,加封為大將軍,加賞二千戶,賞錢一百萬。
王商去世,成帝按大將軍的舊制親自憑弔,贈以榮一寵一,謐號為景成侯,王商的兒子王況繼承侯爵。
紅陽侯王立按順序應當入朝輔政,但犯過罪作罷,這件事記載在《孫寶傳》裹。
成帝就放棄了王立,任命光祿勳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一年多後又增加了一千七百戶為封邑。
高平侯王逢時沒有才能,也沒有名氣,這一年去世,謐號為戴侯,兒子王買之繼承侯爵。
到了綏和元年,成帝即位已二十多年還沒有後嗣,而定陶共王已經去世,兒子繼承王位。
定陶王的祖母定陶傅太后用厚禮賄賂驃騎將軍王根,希望把定陶王立為太子,王根就替她說話,成帝也打算立定陶王,就召他入京冊立為太子。
這時王根輔佐朝政已經五年了,請求辭官回鄉,成帝就給王根的封邑增加了五千戶,賞賜他安車駟馬,黃金五百斤,罷官回其府第。
先前定陵侯淳於長作為外戚能夠出謀劃策,做了衛尉侍中,處於輔佐朝政的位置上。
這…年,新都侯王莽告發淳於長的往日之罪,曾和紅陽侯王立勾結,淳於長被關進監獄而死,王立回到封地,這件事記載在《淳於長傳》裡。
所以曲陽侯王根推薦王莽代替自己,成帝也認為王莽忠誠正直,就把王莽從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提升為大司馬。
過了一年多,成帝去世,哀帝即位。
太后下詔讓王莽辭官回家,因皇帝的外戚而迴避。
哀帝開始優待王莽,不肯答應。
王莽上書堅持要辭官引退。
哀帝就下韶說:「曲陽侯王根在職期間,曾有治國安邦之策。
侍中太僕安陽侯王舜過去照顧太子家,開導朕,忠誠沒有貳心,有舊Et的恩情。
新都侯王莽為國事一操一勞,堅持正義,有希望能輔佐我治理國家,太皇太后下韶讓他退休回家,朕非常惋惜。
加封王根二千戶封邑,王舜五百戶,王莽三百五十戶。
賜給王莽特進之位,朔日望入宮朝見。」
又讓紅陽侯王立回到京師。
哀帝很年輕,卻聽說王氏家族驕橫貴盛,心裹不高興,因為剛剛登基,所以表示優待他們。
一個月之後,司隸校尉解光上奏說:「曲陽侯王根家族勢力強大,身份尊貴,三代執掌大權,五位將軍把持政事,天下人附炎趨勢獻媚討好。
王根貪婪邪僻,斂財無數,胡作非為,大修府第,府中建起假山,設置兩處市場,殿前台階漆成紅色,門上鏤刻著青色花紋;遊玩打獵時,讓跟從的奴僕身披鍾甲,手拿弓箭,排列成步兵的樣子;他住宿在皇上的離宮,由水衡都尉為他們提一供各種用品,派老百姓修路,百姓對這種差役叫苦連天。
王根內心邪惡不正,打算控制朝政,推舉親近的官吏主簿張業任尚書,蒙蔽聖上的視聽,堵塞臣下的進言,對內遏止成就王業之路,對外結交諸侯王,驕橫奢侈,超越名分。
破壞制度。
王根本是先帝的至親,國家重臣,先帝去世後,王根卻沒有悲哀思念先帝之情,先帝的陵墓還沒有建起,他就公然聘娶以前掖庭歌舞伎五官殷嚴、王飛君等人,大擺酒宴,縱一情歌舞,拋棄了先帝對他的深厚恩德,違背了身為臣子應遵守的禮義。
而王根哥哥的兒子成都侯王況有幸能以外戚的身份繼承父親做了列侯侍中,卻不思念報答深厚的皇恩,也聘娶了原掖庭的貴人為妻,他們都沒有人臣的禮法,公然犯上,大逆不道。」
因此哀帝說:「先帝對待王根和王況父子,恩德深重,現在他們卻背棄了恩義!」因為王根曾經幫助哀帝為太子,讓他回到封地。
把王況免官為庶人,返回原籍。
王根和王況父王商推舉做官的那些人,全都被罷官了。
兩年後,傅太后、哀帝的母親丁姬分別被尊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有司上奏說:「新都侯王莽先前做大司馬,抑制加封尊號的提議,有損於孝道,又有平阿侯王仁窩藏趟昭儀的親屬,這兩個人都應當遷回封地。」
天下很多人都替王氏感到冤枉。
諫大夫楊宣密奏上書說:「孝成皇帝考慮到國家的大計,稱讚陛下的高尚道德而讓陛下繼承皇位,先帝謀略深遠,恩德極厚。
想到先帝的心意,難道不是想讓陛下代替自己,供養太后嗎!太皇太后已經七十高齡,屢次經歷傷心的變故,下令自己的親屬自行退讓以避開丁、傅二家。
行路之人都會為此落淚,何況對於陛下,如果登高遠望,難道就不愧對延陵的先帝嗎!」哀壺被他的話深深地打動了,又封王商的二兒子王邑為盛都侯。
元壽元年,發生了日食。
賢明善良的大臣和儒生應詔陳述政見時,大都為新都侯王莽鳴不平,於是哀帝就召王莽和平阿侯王仁返回京師侍奉太后。
曲陽侯王根去世,封國被廢除。
第二年,哀帝去世,沒有兒子,太皇太后任命王莽為大司馬,和他一同召中山王為哀帝之後,就是平帝。
平帝衹有九歲,那年還生了病,就由太后臨朝聽政,將朝政托付給王莽,王莽就仗勢弄權,擅作威福。
紅陽侯王立是王莽的叔父,平阿侯王仁一向剛直,王莽心中忌憚他們,就指使大臣捏造罪名奏請讓王立、王仁回到封地。
王莽終日欺騙太后,說自己輔佐朝政使天下太平,大臣們上奏請求尊封王莽為安漢公。
後來王莽就派使者一逼一迫王立、王仁自一殺,賜給王立謐號為荒侯,由他的兒子王柱繼承侯位,賜給王仁謐號為剌侯,由他的兒子王術繼承侯位。
造一年,是元始三年。
第二年,王莽暗示群臣奏請冊立他的女兒為皇后。
又奏請尊封王莽為宰衡,王莽的母親和兩個兒子都被封為列侯,這些事記載在《王莽傳》。
王莽對外控制了大臣們的言行,讓他們稱頌自己的功德,對內又巴結太后身旁長御以下的侍者,賄賂她們的錢財成千上萬。
又稟告太后封她的姐妹君俠為廣恩君,君力為廣惠君,君弟為廣施君,都賞賜了食邑,她們一天到晚在太后面前一起讚揚王莽。
王莽又知道太后作為婦人,厭惡久居深宮的生活,就打算取樂太后以換來更大的權力,就讓太后在四時乘著車馬巡遊京城四郊,問候孤兒寡一婦和貞潔的女子。
春天臨幸繭館,率領皇后和列侯的夫人種植桑樹,在霸水邊祈福除災;夏季遊玩於筍宿、鄂、杜之間;秋季游束館,遠望昆明,聚集在黃山宮;冬季在飛羽殿設宴飲酒,在上蘭圍獵,登上長平館,到涇水沿岸遊覽風光。
太后每經過屬縣,就要大施恩惠,賞賜百姓錢帛牛酒,逐漸形成了習慣。
太后容色和緩地說:「我剛剛進太子家的時候,在丙殿被召見,到今天已經五六十年了,還能記得當時的情景。」
王莽就說:「太子的宮殿就在附近,可前去遊玩,沒有什麼麻煩的。」
因此太后臨幸太子的宮殿,非常高興。
太后身邊的弄兒得了病,住在外捨,王莽親自去問候他。
王莽迎一合太后的心意達到了如此地步。
平帝去世,沒有兒子,王莽召宣帝最年幼的玄孫、廣戚侯的兒子劉嬰,衹有兩歲,假托他占卜的卦象最為吉祥。
就暗示大臣們奏請立劉嬰為孺子,讓宰衡安漢公王莽暫居皇帝之位,處理政事,就像周公輔佐成王的故事。
太后認為不可以這樣做,但憑自己的力量又無法阻止,因此王莽就做了攝政皇帝,更改年號,行使皇帝的權力。
不久宗室安眾侯劉崇和束郡太守翟義等人厭惡王莽,相繼起兵要誅殺他。
太后聽到這個消息,說:「人們所想的都差不多。
我雖然是個婦人,也知道王莽一定會擔心自己的安危,不能如此。」
後來,王莽就利用符命自立為真皇帝,先奉上那些祥瑞的徵兆以稟告太后,太后大驚。
當初,漢高祖進入咸陽到了霸上,秦王子嬰在軹道亭投降,送上秦始皇的國璽。
等到高祖誅滅了項籍,即位做了天子,就親自佩帶著這塊國璽,代代相傳,號稱為漠傳國璽。
因為孺子還沒有即位,傳國璽就收藏在長樂宮。
等到王莽即位,要傳國璽,太后不肯給他。
王莽指使安陽侯王舜向太后傳達其意。
王舜一向謹慎周到,太后平時很喜一愛一信任他。
王舜拜見太后,太后知道他是為王莽求傳國璽而來,就發怒罵他說:「你們這些人父子家族蒙受漢家的恩澤,世代得到富貴,不但不報答,接受了托孤的任務,卻乘機會奪取他人國家,不再顧念恩義。
像這樣的人,豬狗不如,天下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兄弟!況且自己利用金匱符命做了新皇帝,更改了曆法和服飾車馬制度,也就應當自己製作國璽,傳之萬代,為什麼還要這方亡國而不吉祥的傳國璽,而來求得呢?我是漢家的老寡一婦,快要死了,想和這方傳國璽一同下葬,你們最終拿不到它!」太后一邊哭泣一邊說,身旁長御以下的侍者都掉了眼淚。
王舜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傷,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對太后說:「我們這些人已經無話可說了。
王莽一定要得到傳國璽,太后難道能始終不給他嗎?」
太后聽到王舜說得懇切,惟恐王莽脅迫自己,就拿出傳國璽,扔在地上給王舜,說:「我年老已經要死了,像你們兄弟這樣,王氏一門就要滅族了!」王舜拿到了傳國璽,獻給王莽,王莽大喜,就為太后在未央宮的漸台擺酒設宴,縱一情取樂。
王莽又想改變太后的漢朝封號,更換她的璽綬,又怕她不同意,王莽的遠房同宗王諫想奉承王莽,上書說:「上天廢掉漢而建立新室,太皇太后不能再為尊號,應當隨著漢室一同廢掉,以順應天命。」
王莽就乘坐車馬到了東宮,親自把這份奏章的內容稟告給太后。
太后說:「這話說得對!」王莽就說:「這是無德臣子,他犯的罪過應當處以死刑!」因此冠軍張永又獻上刻著符命的銅璧,上面的文字是「太皇太后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王莽就下詔說:「我拿給群臣看,都說『真美啊!上面文字不是刻的也不是畫的,自然天成。
,我自忖上天以天命讓我做天子,又以天命封太皇太后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既與新舊朝代交替相合,又不虧待漠氏。
哀帝的時候,民間盛行傳遞籌策,為西王母供奉酒食,這正是太皇太后應當成為改朝換代的國母的徵兆。
我服從天命,哪裹敢不順從!特意選擇了吉利的月份和It期,親自率領公卿大臣,敬奉上皇太后的璽綬,以j頃應天意,昭示天下。」
太后接受了王莽的建議。
王莽就用毒酒殺死王諫,封張永為貢符子。
當初,王莽做安漢公的時候,向太后獻媚,奏請尊奉元帝的廟號為高宗,等太后去世以後便可以依照禮法配享於元帝廟。
等到王莽將太后的尊號改為新室文母,和漢朝斷絕丁必系,不想讓她配享元帝。
就毀壞了孝元皇帝的寢廟,重新給文母太后修建寢廟,特地把孝元廟原來的正殿作為文母設宴用餐之地,建成之後,命名為長壽宮。
因為太后健在人世,所以沒有稱為廟。
王莽因為太后喜歡出來遊玩觀光,就在長壽宮設擺酒席,用車駕請太后前去。
太后到達之後,看到孝元廟破敗景象,不堪入目,大為震驚,哭著說:「這是漢家的宗廟,都有神靈保佑,和你毫不相干,為什麼毀壞了它!況且若是鬼神沒有知覺,又何必建造寢廟呢!如果鬼神有知,我作為先帝的妃妾,怎麼可以辱沒了先帝的廟堂而為我陳列祭品呢!」就私下裹對左右侍者說:「這個人屢屢輕慢神靈,哪裹能夠長久地得到保佑啊!」這次飲酒也就不歡而散。
王莽自從篡位以後,知道太后心中怨恨,就想盡了一切辦法去奉承太后,然而太后卻越來越不高興了。
王莽更改了漠家侍中穿黑貂的制度,侍中都身著黃貂,又改變了漢家正朔之和伏臘日的日期。
太后讓自己的手下人都身穿黑貂,每到漢朝的元旦和臘曰,就特意和身邊的侍者對坐飲酒食以示不忘漢朝。
太后八十四歲那年,也就是在建國五年二月癸丑逝世。
三月乙酉,和元帝合葬於渭陵。
王莽下詔讓大夫揚雄寫成祭文說:「太陰之一精一,沙麓之靈,天合於漢,配元生成。」
顯示出她正與元城沙麓相合。
太陰之一精一,是說太后乃夢月而生。
太后謝世十年後,漢兵誅滅了王莽。
當初,紅陽侯王立回到封地南陽,和那些劉氏子弟結下恩情,王立的小兒子王丹做了中山太守。
世祖光武帝剛剛起兵的時候,王丹歸降他做了將軍,作戰而死。
世祖非常憐憫他,就封他的兒子王泓為武桓侯,這個爵位一直傳到現在。
司徒掾班彪說:自從三代以來,《春秋》所記載的,王公、國君,他們滅亡的原因,很少有不是因為受一寵一愛一的女子造成的。
漢代興起之後,后妃的家族呂氏、霍氏、上官氏,好幾次險些傾危國家。
等到王莽興起,是由於孝元後經歷了漢朝四代天子,母儀天下,在位六十多年,她的弟弟們相繼掌權,把持朝政,一共封了五個將軍,十名列侯,終於由新都侯王莽實現了野心。
朝代都已經改變了,可是元後還忠心耿耿手握一方傳國璽,不想交給王莽,婦人之仁,真是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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