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卷八十五 谷永杜鄴傳 第五十五
(谷永,杜鄴)
【原文】
谷永字子雲,長安人也。
父吉,為衛司馬,使送郅支單于侍子,為郅支所殺,語在《陳湯傳》。
永少為長安小史,後博學經書。
建昭中,御史大夫繁延壽聞其有茂材,除補屬,舉為太常丞,數上疏言得失。
建始三年冬,日食、地震同日俱發,詔舉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太常陽城侯劉慶忌舉永待詔公車。
對曰:
陛下秉至聖之純德,懼天地之戒異,飭身修政,納問公卿,又下明詔,帥舉直言,燕見?繹,以求咎愆,使臣等得造明朝,承聖問。
臣材朽學淺,不通政事。
竊聞明王即位,正五事,建大中,以承天心,則庶征序於下,日月理於上;如人君一婬一溺後宮,船樂游田,五事失於躬,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降而六極至。
凡災異之發,各象過失,以類告人。
乃十二月朔戊申,日食婺女之分,地震蕭牆之內,二者同日俱發,以丁寧陛下,厥咎不遠,宜厚求諸身。
意豈陛下志在閨門,未恤政事,不慎舉錯,婁失中與?內一寵一大盛,女不遵道,嫉妨專上,妨繼嗣與?古之王者廢五事之中,失夫婦之紀,妻妾得意,謁行於內,勢行於外,至覆傾國家,或亂陰陽。
昔褒姒用國,宗周以喪;閻妻驕扇,日以不臧。
此其效也。
經曰:「皇極,皇建其有極。」
傳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時則有日月亂行。」
陛下踐至尊之祚為天下主,奉帝王之職以統群生,方內之治亂,在陛下所執。
誠留意於正身,勉強於力行,損燕私之閒以勞天下,放去一婬一溺之樂,罷歸倡優之笑,絕卻不享之義,慎節游田之虞,起居有常,循禮而動,躬親政事,致行無倦,安服若一性一。
經曰:「繼自今嗣王,其毋一婬一於酒,毋逸於游田,惟正之共。」
未有身治正而臣下邪者也。
夫妻之際,王事綱紀,安危之機,聖王所致慎也。
昔舜飭正二女,以崇至德;楚莊忍絕丹姬,以成伯功;幽王惑於褒姒,周德降亡;魯桓脅於齊女,社稷以傾。
誠修後宮之政,明尊卑之序,貴者不得嫉妨專龐,以絕驕嫚之端,抑褒、閻之亂,賤者鹹得秩進,各得厥職,以廣繼嗣之統,息《白華》之怨,後宮親屬,饒之以財,勿與政事,以遠皇父之類,損妻一黨一之權,未有閨門治而天下亂者也。
治遠自近始,習善在左右。
昔龍管納言,而帝命惟允;四輔既備,成王一靡一有過事。
誠敕正左右齊栗之臣,戴金貂之飾、執常伯之職者,皆使學先王之道,知君臣之義,濟濟謹孚,無敖戲驕恣之地,則左右肅艾,群僚仰法,化流四方。
經曰:「亦惟先正克左右。」
未有左右正而百官枉者也。
治天下者尊賢考功則治,簡賢違功則亂。
誠審思治人之術,歡樂得賢之福,論材選士,必試於職,明度量以程能,考功實以定德,無用比周之虛譽,毋聽浸一潤之譖訴,則抱功修職之吏無蔽傷之憂,比周邪偽之徒不得即工,小人日銷,俊艾日隆。
經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
又曰:「九德鹹事,俊艾在官。」
未有功賞得於前眾賢佈於官而不治者也。
堯遭洪水之災,天下分絕為十二州,制遠之道微而無乖畔之難者,德厚恩深,無怨於下也。
秦居平土,一夫大呼而海內崩析者,刑罰深酷,吏行殘賊也。
夫違天害德,為上取怨於下,莫甚乎殘賊之吏。
誠放退殘賊酷暴之吏錮廢勿用,益選溫良上德之士以親萬勝,平刑釋冤以理民命,務省繇役,毋奪民時,薄收賦稅,毋殫民財,使天下黎元鹹安家樂業,不苦逾時之役,不患苛暴之政,不疾酷烈之吏,雖有唐堯之大災,民無離上之心。
經曰:「懷保小人,惠於鰥寡。」
未有德厚吏良而民畔者也。
臣聞災異,皇天所以譴告人君過失,猶嚴父之明誡。
畏懼敬改,則禍銷福降;忽然簡易,則咎罰不除。
經曰:「饗用五福,畏用六極。」
傳曰:「六沴作見,若不共禦,六罰既侵,六極其下。」
今三年之間,災異鋒起,小大畢具,所行不享上帝,上帝不豫,炳然甚著。
不求之身,無所改正,疏舉廣謀,又不用其言,是循不享之跡,無謝過之實也,天責愈深。
此五者,王事之綱紀。
南面之急務,唯陛下留神。
對奏,天子異焉,特召見永。
其夏,皆令諸方正對策,語在《杜欽傳》。
永對畢,因曰:「臣前幸得條對災異之效,禍亂所極,言關於聖聰。
書陳於前,陛下委棄不納,而更使方正對策,背可懼之大異,問不急之常論,廢承天之至言,角無用之虛文,欲末殺災異,滿讕誣天,是故皇天勃然發怒,甲己之間暴風三溱,拔樹折木,此天至明不可欺之效也。」
上特復問永,永對曰:「日食、地震,皇后、貴妾專一寵一所致。」
語在《五行志》。
是時,上初即位,謙讓委政元舅大將軍王鳳,議者多歸咎焉。
永知鳳方見一柄一用,陰欲自托,乃復曰:
方今四夷賓服,皆為臣妾,北無薰粥冒頓之患,南無趙佗、呂嘉之難,三垂晏然,一靡一有兵革之警。
諸侯大者乃食數縣,漢吏制其權一柄一,不得有為,亡吳、楚、燕、梁之勢。
百官盤互,親疏相錯,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洞一洞屬屬,小心畏忌,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
三者無一毛一發之辜,不可歸咎諸舅。
及欲以政事過差丞相父子、中尚書宦官,檻塞大異,皆瞽說欺天者也。
竊恐陛下捨昭昭之白過,忽天地之明戒,聽暗昧之瞽說,歸咎乎無辜,倚異乎政事,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
陛下即位,委任遵舊,未有過政。
元年正月,白氣較然起乎東方,至其四月,黃濁四塞,覆冒京師,申以大水,著以震蝕。
各有占應,相為表裡,百官庶事無所歸倚,陛下獨不怪與?白氣起東方,賤人將興之表也;黃濁冒京師,王道微絕之應也。
夫賤人當起而京師道微,二者已丑。
陛下誠深察愚臣之言,致懼天地之異,長思宗廟之計,改往反過,抗湛溺之意,解偏駁之一愛一,奮乾剛之威,平天覆之施,使列妾得人人更進,猶尚未足也,急復益納宜子婦人,毋擇好醜,毋避嘗字,毋論年齒。
推法言之,陛下得繼嗣於微賤之間,乃反為福。
得繼嗣而已,母非有賤也。
後宮女吏使令有直意者,廣求於微賤之間,以遇天所開右,慰釋皇太后之憂慍,解謝上帝之譴怒,則繼嗣蕃滋,災異訖息。
陛下則不深察愚臣之言,忽於天地之戒,咎根不除,水雨之災,山石之異,將發不久;發則災異已極,天變成形,臣雖欲捐身關策,不及事已。
疏賤之臣,至敢直陳天意,斥譏帷幄之私,欲間離貴後、盛妾,自知忤心逆耳,必不免於湯鑊之誅。
此天保右漢家,使臣敢直言也。
三上封事,然後得召;待詔一旬,然後得見。
夫由疏賤納至忠,甚苦;由至尊聞天意,甚難。
語不可露,願具書所言,因待中奏陛下,以示腹心大臣。
腹心大臣以為非天意,臣當伏妄言之誅;即以為誠天意也,奈何忘國家大本,背天意而從欲!唯陛下省察熟念,厚為宗廟計。
時,對者數十人,永與杜欽為上第焉。
上皆以其書示後宮。
後上嘗賜許皇后書,采永言以責之,語在《外戚傳》。
永既陰為大將軍鳳說矣,能實最高,由是擢為光祿大夫。
永奏書謝鳳曰:「永斗筲之材,質薄學朽,無一日之雅,左右之介,將軍說其狂言,擢之皂衣之吏,廁之爭臣之末,不聽浸一潤之譖,不食膚受之訴,雖齊桓、晉文用士篤密,察父哲兄覆育子弟,誠無以加!昔豫子吞炭壞形以奉見異,齊客隕首公門以報恩施,知氏、孟嘗猶有死士,何況將軍之門!」鳳遂厚之。
數年,出為安定太守。
時,上諸舅皆修經書,任政事。
平阿侯譚年次當繼大將軍鳳輔政,尤與永善。
陽朔中,鳳薨。
鳳病困,薦從弟御史大夫音以自代。
上從之,以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而平阿侯譚位特進,領城門兵。
永聞之,與譚書曰:「君侯躬周、召之德,執管、晏之一操一,敬賢下士,樂善不倦,宜在上將久矣,以大將軍在,故抑鬱於家,不得舒憤。
今大將軍不幸蚤薨,累親疏,序材能,宜在君侯。
拜吏之日,京師士大夫悵然失望。
此皆永等愚劣,不能褒揚萬分。
屬聞以特進領城門兵,是則車騎將軍秉政雍容於內,而至戚賢舅執管籥於外也。
愚竊不為君侯喜。
宜深辭職,自陳淺薄不足以固城門之守,收太伯之讓,保謙謙之路,闔門高枕,為知者首。
願君侯與博覽者參之,小子為君侯安此。」
譚得其書大感,遂辭讓不受領城門職。
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永遠為郡吏,恐為音所危,病滿三月免。
音奏請永補營軍司馬,永數謝罪自陳,得轉為長史。
音用從舅越親輔政,威權損於鳳時,永復說音曰:「將軍覆上將之位,食豪腴之都,任周、召之職,擁天下之樞,可謂富貴之極,人臣無二,天下之責四面至矣,將何以居之?宜夙夜孳孳,執伊尹之強德,以守職匡上,誅惡不避親一愛一,舉善不避仇讎,以章至公,立信四方。
篤行三者,乃可以長堪重任,久享盛一寵一。
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當參天,今已過期,尚在桑榆之間,質弱而行遲,形小而光微。
熒惑角怒明大,逆行守尾。
其逆,常也;守尾,變也。
意豈將軍忘湛漸之義,委曲從順,所執不強,不廣用士,尚有好惡之忌,蕩蕩之德未純,方與將相大臣乖離之萌也?何故始襲司馬之號,俄而金火並有此變?上天至明,不虛見異,唯將軍畏之慎之,深思其故,改求其路,以享天意。」
音猶不平,薦永為護菀使者。
音薨,成都侯商代為大司馬衛將軍,永乃遷為涼州刺史。
奏事京師訖,當之部,時有黑龍見東萊,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
永對曰:
臣聞王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
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寤。
《易》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
陛下誠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蕘之臣得盡所聞於前,不懼於後患,直言之路開,則四方眾賢不遠千里,輻湊陳忠,群臣之上願,社稷之長福也。
漢家行夏正,夏正色黑,黑龍,同姓之象也。
龍陽德,由小之大,故為王者瑞應。
未知同姓有見本朝元繼嗣之慶,多危殆之隙,欲因擾亂舉兵而起者邪?將動心冀為後者,殘賊不仁,若廣陵、昌邑之類?臣愚不能處也。
元年九月黑龍見,其晦,日有食之。
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乙酉,日有食之。
六月之間,大異四發,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
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群惡沒湎於酒。
《書》曰:「乃用婦人之言,自絕於天」;「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長,是信是使」。
《詩》云:「燎之方陽,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之!」《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
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奢,奉終泰厚也。
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易》曰:「在中饋,無攸遂」,言婦人不得與事也。
《詩》曰:「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匪降自天,生自婦人」。
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頃動前朝,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一寵一至極,不可上矣;今之後起,天所不饗,什倍於前。
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縱釋王誅,驕其親屬,假之威權,從橫亂政,刺舉之吏,莫敢奉憲。
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榜棰■於炮格,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復怨,反除白罪,建治正吏,多系無辜,掠立迫恐,至為人起責,分利受謝。
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
是以日食再既,以昭其辜。
王者必先自絕,然後天絕之。
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為私客,數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群小相隨,烏集雜會,飲醉吏民之家,亂服共坐,流面媟嫚,混淆無別,閔免遁樂,晝夜在路。
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下畔則下亡。
是以明王一愛一養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
今陛下輕奪民財,不一愛一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捐十年功緒,改作昌陵,反天地之一性一,因下為高,積土為山,發徒起邑,並治宮館,大興繇役,重增賦斂,征發如雨,役百乾溪,費疑驪山,一靡一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後反故。
又廣盱營表,發人塚墓,斷截骸鼻,暴揚一屍一柩,百姓財竭力盡,愁恨感天,災異屢降,饑饉仍臻。
流散冗食,餧死於道,以百萬數。
公家無一年之畜,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
《詩》云:「殷監不遠,在夏後之世。」
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
有不合者,臣當伏妄言之誅。
漢興九世,百九十餘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
至於陛下,獨違道縱一欲,輕身妄行,當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
為人後嗣,守人功業,如此,豈不負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陛下誠肯發明聖之德,昭然遠寤,畏此上天之威怒,深懼危亡之徵兆,蕩滌邪辟之惡志,厲一精一致政,專心反道,絕群小之私客,免不正之詔除,悉罷北宮私奴車馬惰出之具,克己復禮,毋二微行出飲之過,以防迫切之禍,深惟日食再既之意,抑損椒房玉堂之盛一寵一,毋聽後宮之請謁,除掖庭之亂獄,出炮格之陷阱,誅戮邪佞之臣及左右執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且寢初陵之作,止諸繕治宮室,闕更減賦,盡休力役,存恤振救困乏之人以弭遠方,厲崇忠直,放退殘賊,無使素餐之吏久一屍一厚祿,以次貫行,固執無違,夙夜孳孳,屢省無怠,舊愆畢改,新德既章,纖介之邪不復載心,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天命去就庶幾可復,社稷宗廟庶幾可保。
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臣言。
臣幸得備邊部之吏,不知本朝失得,瞽言觸忌諱,罪當萬死。
成帝一性一寬而好文辭,又久無繼嗣,數為微行,多近幸小臣,趙、李從微賤專一寵一,皆皇太后與諸舅夙夜所常憂。
至親難數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勸上納用之。
永自知有內應,展意無所依違,每言事輒見答禮。
至上此對,上大怒。
衛將軍商密擿永令發去。
上使侍御史收永,敕過交道廄者勿追,御史不及永,還,上意亦解,自悔。
明年,征永為太中大夫,遷光祿大夫給事中。
元延元年,為此地太守。
時,災異尤數,永當之官,上使衛尉淳於長受永所欲言。
永對曰:
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為太中大夫,備拾遺之臣,從朝者之後,進不能盡思納忠輔宣聖德,退無被堅執銳討不義之功,猥蒙厚恩,仍遷至北地太過。
絕命隕首,身膏野草,不足以報塞萬分。
陛下聖德寬仁,不遺易忘之臣,垂周文之聽,下及芻蕘之愚,有詔使衛尉受臣永所欲言。
臣聞事君之義,有言責者盡其忠,有官守者修其職。
臣永幸得免於言責之辜,有官守之任,當畢力遵職,養綏百姓而已,不宜復關得失之辭。
忠臣之於上,志在過厚,是故遠不違君,死不忘國。
昔史魚既沒,余忠未訖,委柩後寢,以一屍一達誠;汲黯身外思內,發憤舒憂,遺言李息。
經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
臣永幸得給事中出入三年,雖執干戈守邊垂,思慕之心常存於省闥,是以敢越郡吏之職,陳累年之憂。
臣聞天生蒸民,不能相治,為立王者以統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
垂三統,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博一愛一仁怒,恩及行葦,籍稅取民不過常法,宮室車服不逾制度,事節財足,黎庶和睦,則卦氣理效,五征時序,百姓壽考,庶草蕃滋,符瑞並降,以昭保右。
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窮奢極欲,湛湎荒一婬一,婦言是從,誅逐仁賢,離逖骨肉,群小用事,峻刑重賦,百姓愁怨,則卦氣悖亂,咎徵著郵,上天震怒,災異屢降,日月薄食,五星失行,山崩川潰,水泉踴出,妖孽並見,茀星耀光,饑饉荐臻,百姓短折,萬物夭傷。
終不改寤,惡洽變備,不復譴告,更命有德。
《詩》云:「乃眷四顧,此惟予宅。」
夫去惡奪弱,遷命賢聖,天地之常經,百王之所同也。
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有修短,時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
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數之標季,涉三七之節紀,遭《無妄》之卦運,直百六之災厄。
三難異科,雜焉同會。
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群災大異,交錯鋒起,多於《春秋》所書。
八世著記,久不塞除,重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三朝之會,四月丁酉四方眾星白晝流隕,七月辛未彗星橫天。
乘三難之際會,畜眾多之災異,因之以饑饉,接之以不贍。
彗星,極異也,土一精一所生,流隕之應出於饑變之後,兵亂作矣,厥期不久,隆德積善,懼不克濟。
內則為深宮後一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閒之處徵舒、崔杼之亂;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
內亂朝暮,日戒諸夏,舉兵以火角為期。
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豫言之累年。
下有其萌,然後變見於上,可不致慎!
禍起細微,一奸一生所易。
願陛下正君臣之義,無復與群小媟黷燕飲;中黃門後一庭素驕慢不謹嘗以醉酒失臣禮者,悉出勿留。
勤三綱之嚴,修後宮之政,抑遠驕妒之憲,崇近婉順之行,加惠失志之人,懷柔怨恨之心。
保至尊之重,秉帝王之威,朝覲法出而後駕,陳兵清道而後行,無復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
三者既除,內亂之路塞矣。
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於百姓困而賦斂重,發於下怨離而上不知。
《易》曰:「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
傳曰:「饑而不損茲謂泰,厥災水,厥咎亡。」
《訞辭》曰:「關動牡飛,闢為無道,臣為非,厥咎亂臣謀篡。」
王者遭衰難之世,有饑饉之災,不損用而大自潤,故凶;百姓困貧無以共求,愁悲怨恨,故水;城關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牡飛。
往年郡國二十一傷於水,災,禾黍不入。
今年蠶麥鹹惡。
百川沸騰,江河溢決,大水氾濫郡國五十有餘。
比年喪稼,時過無宿麥。
百姓失業流散,群輩守關。
大異較炳如彼,水災浩浩,黎庶窮困如此,宜損常稅小自潤之時,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經義,逆於民心,布怨趨禍之道也。
牡飛之狀,殆為此發。
古者谷不登虧膳,災屢至損服,凶年不堲塗,明王之制也《詩》云:「凡民有喪,扶服救之。」
《論語》曰:「百姓不足,君孰予足?」
臣願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大官、導官、中御府、均官、掌畜、廩犧用度,止尚方、織室、京師郡國工服官發輸造作,以助大司農。
流恩廣施,振贍困乏,開關梁,內流民,恣所欲之,以救基急。
立春,遣使者循行風俗,宣佈聖德,存恤孤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敕勸耕桑,毋奪農時,以慰綏元元之心,防塞大一奸一之隙,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臣聞上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
陛下天然之一性一,疏通聰敏,上主之姿也。
少省愚臣之言,感寤三難,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二舊愆,厲一精一致政,至誠應天,則積異塞於上,禍亂伏於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志未專,私好頗存,尚一愛一群小,不肯為耳!對奏,天子甚感其言。
永於經書,泛為疏達,與杜欽、杜鄴略等,不能洽浹如劉向父子及揚雄也。
其於天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災異,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反覆,專攻上身與後宮而已。
一黨一於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
永所居任職,為北地太守歲余,衛將軍商薨,曲陽侯根為票騎將軍,薦永,徵入為大司農。
歲余,永病,三月,有司奏請免。
故事,公卿病,輒賜告,至永獨即時免。
數月,卒於家。
本名並,以尉氏樊並反,更名永雲。
杜鄴字子夏,本魏郡繁陽人也。
祖父及父積功勞皆至郡守,武帝時徙茂陵。
鄴少孤,其母張敞女。
鄴。
鄴壯,從敞子吉學問,得其家書。
以孝廉以郎。
與車騎將軍王音善。
平阿侯譚不受城門職,後薨,上閔悔之,乃復令譚弟成都侯商位特進,領城門兵,得舉吏如將軍府。
鄴見音前與平阿有隙,即說音曰:「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謹,一愛一至者其求詳。
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詩所以作也。
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
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一寵一,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陝,並為弼疑。
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晁,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
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龐也。
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為誠父,出於將軍,則孰敢不說諭?昔文侯寤大雁之獻而父子益親,陳平共一飯之饌而將相加歡,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其於為國折衝厭難,豈不遠哉!竊慕倉唐、陸子之義,所白奧內,唯深察焉。」
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
後以病去郎。
商為大司馬衛將軍,除鄴主簿,以為腹心,舉侍御史。
哀帝即位,遷為涼州刺史。
鄴居職寬舒,少威嚴,數年以病免。
是時,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稱皇太太后,帝母丁姬稱帝太后,而皇后即傅太后從弟子也。
傅氏侯者三人,丁氏侯者二人。
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鄭業為陽信侯。
傅太后尤與政專權。
元壽元年正月朔,上以皇后父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而帝舅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票騎將軍。
臨拜,日食,詔舉方正直言。
扶陽侯韋育舉鄴方正,鄴對曰:
臣聞禽息憂國,碎首不恨;卞和獻寶,刖足願之。
臣幸得奉直言之詔,無二者之危,敢不極陳!臣聞陽尊陰卑,卑者隨尊,尊者兼卑,天之道也。
是以男雖賤,各為其家陽;女雖貴,猶為其國陰。
故禮明三從之義,雖有文母一之德,必繫於子。
《春秋》不書紀侯之母,陰義殺也。
昔鄭伯隨姜氏之欲,終有叔段篡國之禍;周襄王內迫惠後之難,而遭居鄭之危。
漢興,呂太后權私親屬,又以外孫為孝惠後,是時繼嗣不明,凡事多暗,晝昏冬雷之變,不可勝載。
竊見陛下行不偏之政,每事約儉,非禮不動,誠欲正身與天下更始也。
然嘉瑞未應,而日食、地震,民訛言行籌,傳相驚恐。
案《春秋》災異,以指象為言語,故在於得一類而達之也。
日食,明陽為陰所臨,《坤卦》乘《離》,《明夷》之象也。
《坤》以法地,為土為母,以安靜為德。
震,大陰之效也。
占像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
昔曾子問從令之義,孔子曰:「是何言與!」善閔子騫守禮不苟,從親所行,無非理者,故無可間也。
前大司馬新都侯莽退伏弟家,以詔策決,復遣就國。
高昌侯宏去蕃自絕,猶受封土。
制書侍中、駙馬都尉遷不忠巧佞,免歸故郡,間未旬月,則有詔還,大臣奏正其罰,卒不得遣,而反兼官奉使,顯一寵一過故。
及陽信侯業,皆緣私君國,非功義所止。
諸外家昆弟無賢不肖,並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衛,或將軍屯,一寵一意並於一家,積貴之勢,世所稀見所稀聞也。
至乃並置大司馬、將軍之官。
皇甫雖盛,三桓雖隆,魯為作三軍,無以甚此。
當拜之日,闇然日食。
不在前後,臨事而發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非一,所言輒聽,所欲輒隨,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正尤在是,欲令昭昭以覺聖朝。
昔詩人所刺,《春秋》所譏,指象如此,殆不在它。
由後視前,忿邑非之,逮身所行,不自鏡見,則以為可,計之過者。
疏賤獨偏見,疑內亦有此類。
天變不空,保右世主如此之至,奈何不應!
臣聞野雞著怪,高宗深動;大風暴過,成王怛然。
願陛下加致一精一誠,思承始初,事稽諸古,以厭下心,則黎庶群生無不說喜,上帝百神收還威怒,禎祥福祿何嫌不報!
鄴未拜,病卒。
鄴言民訛言行籌,及谷永言王者買私田,彗星隕石牡飛之占,語在《五行志》。
初,鄴從張吉學,吉子竦又幼孤,從鄴學問,亦著於世,尤長小學。
鄴於林,清靜好古,亦有雅材,建武中歷位列卿,至大司空。
其正文字過於鄴、竦,故世言小學者由杜公。
贊曰:孝成之世,委政外家,諸舅持權,重於丁、傅在孝哀時。
故杜鄴敢譏丁、傅,而欽、永不敢言王氏,其勢然也。
及欽欲挹損鳳權,而鄴附會音、商。
永陳三七之戒,斯為忠焉,至其引申伯以阿鳳,隙平阿於車騎,指金、火以求合,可謂諒不足而談有餘者。
孔子稱「友多聞」,三人近之矣。
【白話文】
谷永字子雲,是長安人。
父親谷吉,做衛司馬,作為使節送郅支單于侍子回國,被郅支所殺,這件事記載在《陳湯傳》中。
谷永年輕時作長安小史,後來廣博地學習經書。
建昭中,御史大夫繁延壽聽說他有優秀的才能,拜任他為自己的屬吏,後舉薦他為太常丞,他多次上奏疏談論政治得失。
建始三年冬季,日食和地震同曰發生,皇帝命令選拔正直敢於直言能夠盡力勸諫的士人,太常陽城侯劉慶忌推薦谷永待詔公車。
谷永對答道:陛下具有最為聖明的純正品德,憂懼天地警告的奇特現象,整飭自身修治國政,詢問並採納公卿的建議,又頒下英明的命令,讓眾官推舉敢於直言的人,一抽一空召見他們以探究異變發生的原委,來尋求上天降罪的原因,使我們這些士人得以到聖明的朝廷上來,接受聖上的詢問。
我才能不佳學問淺薄,不通曉政事。
私下裹聽說聖明的君主即位,要端正貌、言、視、聽、思五事,建立帝王統治的準則,來順從天帝的心意,這樣眾多吉祥的徵兆在下面才會序列出現,曰月在天上運行才會有規律;如果君王過分地沉溺在後宮,安於享樂和出遊打獵,自身失掉了對五事的修正,統治的準則不能確立,那麼災禍的徵兆就將降臨而顯示懲誡的六種災異現象就會出現。
凡是災禍異象的出現,各自象徵著過失,按類警告世人。
於是在十二月初一戊申,日食在婺女之時,地震在蕭牆之內,兩者同曰發生,來再三告示陛下,那些過失不算太遠,應當深切地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
天意難道是因為陛下留心女色,不憂慮政事,不慎重舉止,屢次失去中正嗎?是因為一寵一愛一姬妾很過分,女子不遵守婦道,因為嫉妒都想獨自佔有聖上,妨礙承繼子孫的興旺嗎?古代的君王廢止了五事的中正,喪失了夫婦間的道德關係,妻子姬妾得到了一寵一愛一,就可以在內有所請求一定實行,在外擅用權力,以至於傾覆國家,迷惑擾亂陰陽之序。
從前裹姒當權,宗周因此喪國;閻妻驕一寵一曰盛,因此出現日食。
這是異象的征驗啊。
經書上說:「帝王統治的準則,就是要大大地建立起統治的中正。」
經傳上說:「統治準則不中正,這稱作不建,此時就會出現日月運行混亂的現象。」
陛下登上最尊貴的帝位做了天下的君主,接受帝王的職責來統治眾生,四方之內的太平與不太平,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您果真能留意修正自身,努力盡自己的力量做事,減少私人宴飲的空閒來一操一勞天下的事,放棄遠離過分沉溺的逸樂,停止倡優藝人娛樂的享受,杜絕鬼神不享的行為,謹慎地節製出游打獵的玩樂,起居有一定的規律,遵循禮法來做事,親自治理政事,致力於實際行動而沒有倦怠,安心地從事一切像天一性一一樣自然。
經書上說:「從今以後繼承祖業的君王,不要過多沉溺於酒宴,不要放縱於出遊打獵,衹應該恭謹地修正自身。」
沒有主上自身修治中正而臣下一奸一邪的。
夫妻之間的關係,是君王治事的綱紀,社稷安危的關鍵,是聖明的君王最應慎重的。
從前舜告誡二女端正言行,使自己高尚的品德更加崇高;楚莊王忍痛不見丹姬,因此成就了霸主的功業;周幽王被裹姒所迷惑,周德衰敗國家滅亡;魯桓公被齊女姜氏所脅迫,社稷因此傾覆。
您果真能夠修整後宮的事務,明確尊卑的順序,地位高的不能因嫉妒獨佔皇一寵一,以斷絕驕縱輕慢的端倪,抑制裹姒、閻妻之類的禍亂,地位低的都能夠按次序侍奉君主,各自得以盡她們的職責,就可擴大後代子孫的延續,平息《白華》之類的怨恨,後宮親屬,在財用上使他們富足,不要讓他們參與政事,以此來疏遠皇父一類靠一寵一幸得官的人,削弱妻一黨一的權力,沒有閨門修整而天下混亂的。
治服遠方要從治理近處開始,學習好的品行要從左右的人開始。
從前龍主管納言,而舜的命令就很誠信允當;四輔已經完備,成王沒有過失。
您果真能告誡飭正左右掌管萬事的大臣,戴著金貂之飾、掌握常伯職責的人,都讓他們學習先王之道,懂得君臣之間的大義,眾人都學會謹慎守信用,沒有嬉戲驕橫放縱的過失,那麼左右的大臣恭敬平順,群僚仰視傚法,教化就會流傳到四方。
經書上說:「要先整頓制約左右近臣。」
沒有左右近臣正直而百官不正的。
統治天下的人尊重賢才考論功績天下就太平,輕慢賢才不論功績天下就會混亂。
您果真能仔細地考慮統治民眾的方法,為有得到賢能的人的福氣而歡一悅,論才能選拔士人,一定要試用到職位上,明確規定考核標準來衡量他們的能力,考查功績實際來評定他們的德行,不要採用結伙營私的人虛偽的讚美之辭,不要聽受積漸El深的誣陷之言,那麼擁有功績修正職責的官吏沒有優點被隱蔽、受到中傷的憂慮,結一黨一營私邪惡詭詐的人不能得到官位,小人一天天減少,俊傑治能之士一天天多起來。
經書上說:「三年一次考核官吏的功績,考核三次後就罷退那些幽暗無功的,陞遷那些昭明有功的。」
又說:「具有九德的人都任用做事,俊傑治能之士都有官位。」
沒有論功行賞實行在前,眾多有才智的人安置在官位上而國家不太平的。
堯時遭受洪水災害,天下分隔成為十二個州,控制遠方的力量衰微,卻沒有背逆反叛的災患,這是因為堯的德行淳厚恩惠深重,百姓沒有怨恨的啊。
秦處於坦平無阻的大地上,一個人振臂大呼而四海之內崩潰解體,是因為刑罰深重殘酷,官吏的行為殘暴狠毒啊。
違背天意敗壞道德,替君主取怨於百姓的,沒有比殘暴狠毒的官吏更厲害的。
您果真能驅逐撤銷殘暴狠毒嚴酷暴虐的官吏廢止不用,增加選拔溫和善良有上德的人來親撫民眾,平緩刑罰釋放冤屈的人來順理民眾的生命,致力於減少徭役,不要奪占農時,少收賦稅,不要用盡民眾的財力,讓天下黎民都能安居樂業,不因延時的勞役而愁苦,不因苛暴的政治而憂慮,不因殘酷的官吏而痛苦,即使有唐堯時的大災害,百姓也沒有背離君主的心思。
經書上說:「招撫安置百姓,施仁一愛一於鰥寡。」
沒有君主德行淳厚官吏賢良而百姓叛亂的。
我聽說災禍異象,是皇天用來責備告誡人君過失的,就像慈嚴的父親明白的告誡。
害怕擔憂而恭謹地改正,那麼災禍就會消失,福氣就會降臨;忽視輕慢這些告誡,災禍的懲罰就不會消除。
經書上說:「行一事適合天意,五福就會降臨;行一事違背天意,六極就會降臨。」
經傳上說:「六種災氣興起顯現,如果不恭敬地修德來御災,六種懲罰就會侵入,六種災異的現象就會降臨。」
現今三年之間,災禍異象蜂起,大小都具備了,這是行一事不合天帝的心意,天帝不高興,昭示得很顯著。
不在自身上尋求原因,就無法改正,從速處舉薦士人,廣泛徵求意見,又不採納他們的言論,這是沿循不合天意的軌跡,沒有謝過的實際行動啊,天帝的責罰會因此更重。
這五件事,是君王政事的法度,是南面而治的緊要事務,希望陛下留意。
對策進上,天子對此很驚異,特意召見谷丞。
那年夏天,命令各位方正都來對策,這件事記載在《杜欽傳》中。
谷永對答完畢,接著說道:「我先前有幸得以條陳奏對災異的效驗,禍亂的極至,言辭關係到您聽納的聖明。
奏書陳述在前,陛下捨棄不採納,卻又改讓方正對策,不正視值得憂懼的不尋常的現象,詢問不緊急的平常之論,廢止承合天意的至理之言,競相呈獻無用的空話,想要抹殺災異,欺罔誣蠛天意,因此皇天勃然發怒,甲己之間暴風三次到達,拔起折斷樹木,這是天帝最為聖明不可欺罔的征驗啊。」
皇上特意又詢問谷永,谷永對答道:「日食地震,是皇后貴妾獨佔一寵一幸導致的。」
這件事記載在《五行志》裹。
在這時,皇上剛剛即位,謙虛禮讓,把政事委託給大將軍王鳳,議臣多歸罪於王鳳。
谷永知道王鳳剛剛被信任而掌權,暗中想依附王鳳,於是又說:現今四夷歸服,都成了您的臣妾,北方沒有薰粥冒頓的憂患,南方沒有趙佗、呂嘉的患難,三面邊境安定,沒有動用兵革的警報。
大的諸侯才食俸數縣,朝廷的官吏控制著他們的權力,使他們不能有什麼作為,沒有了吳、楚、燕、梁四面並立的局面。
百官盤根錯結,親疏相互間雜,骨肉大臣有申伯一樣的忠心,虔敬恭謹,小心翼翼有所畏忌,沒有重合、安陽、博陸之類的叛亂。
這三方面沒有一毛一發般纖細的罪過,不可以歸罪於諸舅。
這和想以政事來找丞相父子的過失差錯、中傷尚書宦官,搪塞不尋常的異象的,都是以不合事理的謬論欺罔天帝的人呀。
我私下裹恐怕陛下留下昭然明顯的過失,忽視天地明白的告誡,聽從愚昧的人的不合事理的謬論,歸罪於無辜的人,把災異的發生歸依到政事上,深深地失掉天帝的主意,這是大大不可以的呀。
陛下即位,委任官吏沿循舊例,沒有政事的過失。
元年正月,白氣顯明地從東方升起,到了元年四月,黃色的濁氣四處充塞,覆蓋了京師,又發生大水災,以地震和日食顯示。
各有占I-,應驗,相為表裡,百官諸事沒有什麼可歸屬依賴的,陛下單單不奇怪嗎?白氣從東方升起,是卑賤的人將要興起的標誌啊;黃色的濁氣覆蓋京師,是王道衰敗斷絕的征驗啊。
賤人正當興起而京師裹王道衰微,造兩方面的征驗已很不好。
陛下果真能深察愚臣我的話,致力於憂懼天地的異象,長遠地考慮宗廟的大計,改變以往更正過失,脫離沉溺的心思,消除偏頗的一寵一愛一,振作干剛的威力,平分天帝庇護的恩惠,使眾位姬妾得以人人輪流進侍,好像還不夠,急需再多接納適宜生子的婦人,不要挑揀美醜,不要避諱嘗字,不要講論年齡。
按這個辦法來推論,陛下能夠在卑賤的人中間得到承繼的子孫,還反而是福氣。
祇是為了得到承繼的子孫罷了,母親沒有卑賤的啊。
派後宮女史以及備使喚的人中適合皇上心意的,廣泛地在卑賤的人中間尋求,以遇到天帝所展示的佑助,寬慰排解皇太后的擔憂和怨憤,和解消除天帝的責備和怒氣,那麼承繼的子孫就會繁衍生育,災禍和異象就會止息。
陛下如果不能深察愚臣我的話,忽視天地的警告,災禍的根源不消除,水雨災害,山石異象,不久將會發生;發生了那麼多災異已經到了極點,天象的變異已經形成,我即使想要捨身獻策,也於事無補了。
疏遠卑賤的臣子,能夠敢於直率地陳述天意,斥責譏諷宮帷隱私,要離間尊貴的皇后和一寵一盛的姬妾,自知言語刺耳不合聖上心意,必定不能免除湯鑊之刑的誅殺。
這是天帝保佑漢家,使我敢於直率地說出這些啊。
三次進上密封的奏章,然後得以被召見;待詔一旬,然後得以謁見聖上。
從疏遠卑賤的地位得以進獻忠言,很辛苦;從最尊貴的地位得以聞知天意,很不容易。
這些話不能洩露,希望一五一十地寫下我的話,由侍中來進奏陛下,把它給心腹大臣過目。
心腹大臣認為不是天意,我應當受到妄言之刑的處罰;如果認為果真是天意,為什麼要忘掉國家的根本,違背天意來放縱私慾!請陛下認真察看仔細考慮,多多地替宗廟打算。
當時應對的有數十人,谷永和杜欽是其中最優秀的。
皇上把他們的奏疏都拿給後宮看。
後來皇上曾經賜給許皇后書信,引用谷永的話來責備她,這件事記載在《外戚傳》中。
谷永已經暗中替大將軍王鳳遊說了,才能又的確是最優秀的,因此被提拔為光祿大夫。
谷永進上書信感謝王鳳說:「我衹有斗筲一樣小的才能,資質淺薄學問不佳,與將軍沒有一日的交情,也沒有左右的介紹,將軍賞悅我的狂妄之言,把我從皂衣小吏的位置上提拔起來,置身於諫靜之臣的末位,不聽從積漸!El深的誣陷。
不受納不實的讒言,即使齊桓晉文任用士人篤信親密,明察的父親、聰智的兄長庇護養育子弟,實在也無以復加!從前豫子吞炭毀聲爨面毀形來報答被待見的不尋常,齊門客在公門自到來報答孟嘗君的恩施,知氏、孟嘗還有為他們而死的勇士,何況將軍的門下呢!」王鳳於是厚待谷永。
多年以後,谷永出京師做了安定太守。
那時皇上諸舅都學習經書,掌管政務。
平阿侯王譚按照年齡次序,應當接替大將軍王鳳輔佐政事,尤其與谷永親善。
陽朔年間,王鳳薨。
王鳳病重時,推薦堂弟御史大夫王音來代替自己。
皇上聽從他的建議,任用王音作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而平阿侯王譚賜官位特進,領城門兵。
谷永聽說了這件事,寫給王譚一封信說:您自身具有周公、召公的品德,持有管子、晏子的一操一行,敬重有才德的人並能謙恭地對待他們,喜歡做善事不知疲倦,早就應該位在大將軍了,因為有大將軍在,所以抑鬱在家,不能舒展憂憤。
現在大將軍不幸早薨,累計親疏次序,排列才能高低,應該輪到您了。
拜官那天,京師士大夫悵然失望。
這都是因為我們這些人愚頑才能低下,不能嘉獎表揚萬分之一。
近來聽說您以特進之位領城門兵,造就是車騎將軍容儀溫文地在朝廷執政,最親的賢舅卻在外面掌管城門鑰匙呀。
我私下裹替您感到不高興。
您應該堅決要求辭職,陳說自己才能淺薄不足以堅固城門的守衛,收取太伯的謙讓之名,保留謙遜的路徑,關上門高枕安臥,做明智人的首領。
希望您與見識廣博的人共同考慮這件事,我替您這樣安排了。」
王譚得到他的信很感動,於是推辭謙讓不接受領城門的職位。
從此王譚和王音相互之間不和睦。
谷永在遠地做郡官,擔憂被王音危害,稱病足足三個月得以免官。
王音奏請委任谷永做營軍司馬,谷永多次謝罪自己陳述情狀,得以遷職作了長史。
王音因逾越至親以堂舅的身份輔佐政事,威勢權力比王鳳的時候降低了。
谷永又遊說王音說:「將軍居任上將的職位,封食土地肥沃的大城,擔負著周公、召公一樣的職責,把握著天下的機要,可以稱得上富貴的極點了,人臣中沒有第二個,天下的責難就會從四面而來了,您將憑藉什麼佔據這種地位呢?您應該朝夕不倦怠,持有伊尹般堅強的品德,來堅守職責輔助皇上,誅除惡人不迴避親近信一愛一的人,推舉賢能不迴避仇視敵對的人,來顯示最大的公正,在四方樹立信用。
專心地實行這三方面,才能夠長期擔負重任,長久地享受深厚的一寵一幸。
太白出現在西方六十天,按規律應當高入天空,現在已經過了Et期,還在桑榆之間,本體虛弱而運行遲緩,形狀小而光亮微弱。
熒惑角氣勢強烈大而明亮,逆行居於尾宿。
火星逆行,是固定不變的;火星居於尾宿,是異變。
天意難道是指將軍忘記了深沉隱伏的大義,委曲順從,執事不堅強,不廣泛任用士人,仍有好惡的忌諱,坦蕩的品德不純粹,正有輿將相大臣背離的開端嗎?為什麼您剛繼承司馬的名號,不久金星和火星一起有這樣的變異?上天最為聖明,不會憑空地顯示異象,希望將軍敬畏而謹慎地看待這一切,深思變異的緣故,更改尋求執政的途徑,來承合天意。」
王音還是不能心平,推薦谷永做了護菀使者。
王音薨,成都侯王商代替他做了大司馬衛將軍,谷永於是陞遷為涼州刺史。
在京師奏事完畢,應當到部裹去,當時有黑龍出現在束萊,皇上派尚書詢問谷永,聽受他要說的話。
谷永對答說:
我聽說稱王天下據有國家的人,憂患在於君主有危身亡國的行為,而告誡危亡的話卻不能夠被君主聽到;假如使告誡危亡的話馬上讓君主聽到,那麼商周就不會改變姓氏而交替興起,三代不變更政治而更相使用。
夏商將要滅亡了,道路上的行人都知道,君主卻安然地自以為像太陽在天上一樣沒有誰能危害他,因此過惡日益嚴重他自己卻不知道,大命傾覆卻不醒悟。
《周易》上說:「能夠考慮到危險的才能保有安定,能夠想到滅亡的才能夠存在。」
陛下果真能注意寬宏英明地聽取意見,沒有因忌諱殺人,使芻莞之臣能夠在您面前陳述全部所聽到的,不擔憂後患,直言的路徑打開了,那麼四方眾多賢士就會不遠千里,像車輻集於軸心一樣聚集到朝廷陳述忠誠,這是群臣的最大願望,社稷的長久福氣啊。
漢家實行夏歷正月,夏歷正月屬黑色,黑龍,是同姓的象徵啊。
龍屬陽德,從小到大,因此是王者的祥瑞之應。
不知是不是同姓有看見本朝沒有繼嗣的福慶,多有危險的裂隙,要趁此侵擾作亂舉兵而起呢?還是啟動心思期望繼嗣君主之後,殘暴不仁,像廬陵、昌邑之類?我很愚鈍不能斷決。
元年九月黑龍出現,九月最後一日,又出現日食。
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體隕落,乙酉,又出現日食。
六個月之間,大的異象四次出現,兩次同月,三代的末年,春秋的混亂時,也不曾有過啊。
我聽說三代社稷滅亡宗廟喪失的原因,都是由於婦人和一些惡人沉湎於酒樂。
《周書》上說:「採用婦人之言,是自絕於天。」
「容納四方逃亡多罪的人,尊崇並抬高他們,親信並使用他們。」
《詩經》中說:「火燒得正烈,難道有能滅掉它的人嗎?赫赫宗周,是褒姒滅亡了它呀!」《周易》中說:「飲酒浸一濕其頭,信用因此喪失。」
秦經歷二世十六年就滅亡的原因,是養生過分奢侈,奉終過分華富啊。
這兩方面陛下兼而有之,我請求大致地陳述一下它們的效應。
《周易》說「居中主食,沒有什麼可成就的」,是說婦人不能參與政事。
《詩經》上說:「以哲婦為美,實際是梟鷓呀;」「不是從天而降,而是由婦人而生。」
建始、河平之際,許、班兩家的尊貴,頃動前朝,氣焰熏灼四方,賞賜無法計算,致使內庫空虛,女一寵一達到頂點,不能再增加了;現在後起的人,天不賜福,比以前更勝十倍。
廢止先帝的法令制度,聽從採用她們的話,授予宮爵和俸祿不恰當,釋放王法當殺的罪人,驕縱他們的親屬,憑藉他們的威勢權力,恣肆橫行擾亂政事,主管偵視揭發的官吏,沒有敢遵循法令的。
又在掖庭獄大量挖掘坑阱,鞭笞拷打比炮烙還痛苦,絕滅人的一性一命,主上替趟、李報答恩德報復仇怨,反而除去罪行明白的人的罪名,建議劾治公正的官吏,往往拘囚無罪的人,拷打一逼一迫威嚇使其屈服來定立罪名,直至替一人放債,分取利息接受報謝。
活著入獄死著出來的人,無法計算。
因此日食兩次出現,來顯明他們的罪過。
帝王一定先自取滅絕,然後天才滅絕他。
陛下拋棄擁有萬乘的最尊貴地位,喜好平民之家的卑賤之事,厭惡高尚美好的尊號,喜好庶民的卑字,推崇聚集淺薄無義的小人把他們作為私客,多次離開防守堅固的深宮,晝夜引身與眾,小人相隨,像烏聚集一樣雜亂會合,飲酒沉醉在官吏百姓家中,服色混亂共坐一榻,放縱狎侮,尊卑混淆沒有區別,盡情遁游尋樂,晝夜出行。
主管門戶奉有值宿守衛職責的大臣持著干戈守護空宮,公卿百官不知道陛下在什麼地方,累計已有幾年了。
帝王以百姓為基礎,百姓以財產為根本,財產枯竭了百姓就會叛亂,百姓叛亂國家就會滅亡。
因此聖明的君主一愛一惜休養根本,不敢讓它們窮盡,使用民力像承辦大祭祀一樣謹慎。
現在陛下輕易地奪取百姓的財產,不一愛一惜民力,聽從邪臣的計謀,離棄高大寬敞的初陵,拋去十年功作的開端,改作昌陵,違反天地本一性一,依著低下的地方來做成高地,堆積土壤作為高山,派遣罰做勞役的人興建城邑,同時修建宮殿賓館,大興徭役,大量增加賦稅和征斂,征發服役像雨密集,勞役之功比干溪多百倍,費用與驪山相比擬,敗壞疲敝天下,五年沒修成而後回到原來的陵地。
又擴大營表,掘開人家的墳墓,截斷骸鼻,暴露一屍一首靈柩。
百姓財產枯竭勞力用盡,愁苦怨憤感動天帝,災禍異象多次降臨,饑荒頻繁出現。
人們四處流散尋找食物,餓死在路上的人,以百萬計算。
公家沒有一年的積蓄,百姓沒有十天的儲藏,上下都匱乏,無法賑救。
《詩經》上說:「殷的借鑒不遠,在夏後之世。」
希望陛下能夠追溯觀察夏、商、周、秦喪國的原因,來借鑒考察自己的行為。
我所說有違背事實的,我一定承受妄言的誅罰。
漢興起九世,一百九十餘年,繼位的君主有七個,都承合天意順應天道,遵循先祖的法令制度,有的以在衰落中復興而有名,有的以政治清明國家安定而有名。
到了陛下,單單違背天道放縱私慾,輕賤自身胡妄行動,正當壯年的隆盛,沒有繼嗣的福氣,而有危亡的憂患,積累喪失為君之道,不合天意之處,也已經很多了。
作為先祖的後代子孫,保守先祖的功績事業,像這樣,豈不是辜負了先祖嗎!現在社稷宗廟禍福安危的關鍵都在於陛下,陛下果真願意發揚聖明的品德,明顯而深深地醒悟,畏懼造上天的威嚴和憤怒,深深地戒懼危亡的徵兆,沖洗掉乖戾不正的不一良志趣,振作一精一神致力政事,一心一意地恢復為君之道,杜絕眾小人作私客,避免不公正地任用官員,全部停止北宮私奴車馬惰游外出的備辦,克制自己恢復禮法,不要再犯微行出宮飲宴的過失,來防止即近的災禍,深深思考日食兩次出現的示意,抑制減損椒房玉堂隆盛的一寵一幸,不要聽從後宮的請謁,廢除掖庭不合法的牢獄,填平炮烙般的陷阱,誅殺一奸一邪諂媚之臣以及左右持邪門旁道來奉事皇上的人,以滿足天下的期望,暫且停止初陵的勞作,停止各種修補整治宮室的工程,消減更卒減少賦稅,完全停止微用民力,慰問撫恤賑救貧困的人,以安定遠方,勉勵推崇忠誠正直之人,放逐屏退凶狠暴虐之人,不要讓白吃飯的官吏長久地佔據厚祿,按順序連續實行,堅持不懈沒有違背,早晚勤奮,多次省視不倦怠,舊的過錯全都改正了,新的德行已經顯著了,細小的邪惡不再放在心上,那麼赫赫盛大的異象差不多可以消失了,天命的去無德就有德差不多可以恢復丫,社稷宗廟也就差不多可以保全了。
希望陛下留意不要重複過失,仔細省察我的話。
我有幸得以備位邊署官吏,不瞭解本朝的得失,謬論觸犯忌諱,罪該萬死。
成帝生一性一寬厚而且喜好文章,又長時間沒有繼嗣,多次微服出行,常親近一寵一幸無德之臣,趙、李由微賤而得以獨佔一寵一幸,這都是皇太后和諸舅早晚經常憂慮的。
最親近的人難以多說,因此推舉谷永等讓他們趁著天象的變化來懇切地進諫,勸說皇上採納他們的話。
谷永自知有內應,陳說意見沒有可遲疑的,每次奏事朝廷都加禮應答。
到進上這封奏章,皇上大怒。
衛將軍王商秘密指使谷永要他離去。
皇上派侍御史拘捕谷永,命令過了交道廄就不用追了。
御史趕不上谷永,回來了,皇上的怒氣也消除了,自己懊悔。
第二年,召谷永做太中大夫,升任光祿大夫給事中。
元延元年,谷永做了北地太守。
當時災禍異象特別多,谷永應當赴任,皇上派衛尉淳於長聽受谷永要說的話。
谷永對答道:臣谷永有幸得以愚朽之才做了太中大夫,佔據著拾遣之臣的位置,跟隨在上朝的大臣後面,進不能竭盡心力貢獻忠誠輔佐宣揚聖德,退沒有披著堅固的鏡甲持著銳利的兵器討伐不義的功勞,承蒙厚恩,才陞遷到北地太守。
斷命隕首,以身一體滋潤野草,不足以報答萬分之一。
陛下聖德寬厚仁一愛一,不忽略微賤易忘的臣子,像周文王一樣注意聽察,向下問到割草打柴的愚鈍之人,詔令讓衛尉聽受我谷永要說的話。
我聽說奉事君主的道理,有進言職責的人要竭盡他的忠誠,有官位職守的人要修整他的職責。
臣谷永有幸得以免除擔負進言職責的罪過,擁有居官守職的責任,應當全力遵守職責,教養安一撫百姓罷了,不應該再涉及得失的言詞。
忠誠的大臣對於皇上,志在盡量奉獻自己的忠心,因此雖遠離也不會背叛君主,雖死不會忘記國家。
從前史魚已死,餘存的忠誠沒有終止,就遣命把靈柩放在後堂,用一屍一體傳達忠誠;汲黯身在外而想著朝廷,顯露憤懣舒展憂怨,留言李息。
經書上說:「即使你身在朝廷外,你的心無時不在王室。」
臣谷永有幸做給事中出入朝廷三年,即使是持著干戈守護邊疆之地,思念的心常存在宮中,因此敢於超越郡守的職責,陳述多年的憂慮。
我聽說天生眾民,相互不能治理,就替他們設立君王來統領治理他們,佔有控制海內的不認為是天子,分封土地劃分疆界的不認為是諸侯,都認為是百姓。
流傳三統曆法,排列三正次序,拋棄暴虐無道,擴展仁厚有德,不偏私一姓,明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
君王親自施行道義仁德,承合順應天地,博一愛一寬厚,恩澤布及路邊蘆葦一樣微賤的人,收納賦稅取用民財不超過常行的法度,宮室車馬服用不逾越制度,做事節儉財產富足,百姓和睦,就會卦氣和順,五種自然現象按時間的先後出現,百姓長壽,草木生長繁茂,祥瑞的徵兆一齊降臨,來顯示上天的庇護和扶助。
無道而行為荒誕,違逆天意殘害生物,窮奢極欲,沉湎於逸樂而荒廢政事,聽從婦人之言,誅殺放逐仁厚賢能的人,離棄骨肉,眾小人當權,嚴峻刑法加重賦稅,百姓愁苦怨恨,就會卦氣惑亂,災禍的徵兆顯示過失,上天盛怒,災禍異象多次發生,曰月相掩而食,五星失去正常的運行,大山崩塌江河潰決,泉水湧一出,妖孽同時出現,孛星放光,荒年相連,百姓夭折,萬物早亡。
一直不改悔醒悟,罪過廣佈變異備具,上天不再責備告誡,而另外扶立有德的人。
《詩經》說:「於是眷然西望,而給予他宅居。」
遠離惡人奪去無能的人的王位,轉而扶立賢能聖明的人,是天地不變的規則,歷代帝王都是一樣的,再加上功德有大小,時間有長短,時代有先後,天道有盛衰。
陛下繼承八代的功業,正當陽數的末季,進入三七的端頭,遭受《無妄》的卦運,正值百六的災厄。
三種災難不同類,相雜一處共同會合。
建始元年以來二十年間,眾多的災禍大的異象,交錯蜂起,比《春秋》所記載的還多。
八代的著述記載,長久地沒有消除,又繼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出現日食,正值三朝始會,四月丁酉四方眾多星體白天隕落,七月辛未彗星橫掃天空。
趁三種災難的會合,積聚眾多的災禍異象,接著是荒年,接著是貧困。
彗星,是最大的異象,土一精一所生,隕落的效驗出現在饑荒變亂之後,兵亂興起了,衰敗的時候不遠了,修德積善,恐怕也不能補救。
應驗在內就是深宮後一庭將有驕臣悍妾因醉酒而狂妄背理突發的混亂,北宮園林街巷之中臣妾之家的幽閒之處有征舒、崔杼之類的叛亂;應驗在外就是諸侯邊地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振臂而起的禍患。
內亂,那麼禍患在早晚之間,外亂,則應終日警戒,發兵以火星角氣強烈時作為約定。
安危的分界,是宗廟的最大憂患,臣谷永因此破膽寒心,預言了多年。
下面有禍亂的端倪,然後災變出現在上,怎能不致慎!
災禍興起於細微之處,邪惡產生於輕忽之間。
希望陛下端正君臣大義,不要再和那些小人輕慢褻狎宴樂飲酒;中黃門後一庭平曰驕橫傲慢不謹慎曾因醉酒喪失為臣之禮的,都逐出不留。
努力修正三綱的威嚴,整治後宮的事務,抑制遠離驕縱嫉妒的一寵一愛一,推崇親近柔婉順從的行為,加恩施惠失意之人,安慰撫恤怨恨之心。
保有至尊的重位,握有帝王的威嚴,朝覲之臣法車先出而後駕出,陳列衛兵清理道路而後駕行,不要再輕賤自身獨自出行,在臣妾的家中宴樂。
三方面已經修正,內亂之路就堵塞了。
諸侯舉兵作亂,萌發在百姓飢餓而官吏不撫恤的時候,興起在百姓困頓而賦斂沉重的時候,爆發在百姓怨憤背離而君主不知道的時候。
《周易》中說:「屯積膏脂,占卜小事吉,占卜大事凶。」
經傳中說:「饑年而不減少資財為泰,就會發生水災,就會有滅亡的凶險。」
《襖辭》中說:「門閂鬆動鎖簧丟失,君主暴虐無德,大臣行為有失,就有亂臣謀劃篡位的凶險。」
君主遭逢衰敗艱難之世,有饑荒的災害,不減少用度卻加大潤益自己,因此有凶險;百姓困頓貧乏沒有用來供君主所求的,愁苦悲憤怨恨滋生,因此出現水災;城門閂是保守國家安固的,安固將要失去了,因此鎖簧丟失。
去年二十一個郡國由於水災而受損害,莊稼沒有收成。
今年蠶麥都不好。
河流洶湧澎湃,長江黃河漫溢潰決,大水氾濫十五個郡國還多。
連年喪
失莊稼,農時錯過了種不上過冬的麥子,百姓失掉產業流離漂散,群輩官吏把守關口不予接納。
大的異象那樣鮮明,水災浩浩,黎民貧窮困頓如此,這是應該減少平常的稅額和自己潤益的費用的時候,有司卻奏請增加賦稅,很背謬經書的義理,違逆百姓的心意,這是播布怨恨趨向禍患的做法啊。
鎖簧丟失的情形,大概是因為這些才發生的。
古時候稻穀不豐收就減少飯食,災禍屢屢發生就減少服飾,凶年不修建房屋,這是英明君王的制度啊。
《詩經》中說:「百姓有悲傷的事,伏地爬行來賑救他們。」
《論語》中說:「百姓不富足,誰給君主富足?」
我希望陛下不要允許增加賦稅的奏請,還要減少大官、導官、中御府、均官、掌畜、廩犧的費用,停止尚方、織室、京師郡國的工服官的發輸製作,來扶助大司農。
流布仁德廣施恩惠,救濟補助困乏之人,打開關門津梁,接納流散的百姓,任憑他們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來救濟他們的危急。
立春的時候,派遣使者巡視民風習俗,宣揚散佈聖明的恩德,慰問撫恤孤兒寡一婦,詢問百姓疾苦,慰勞勉勵地方官,告誡獎勵農耕植桑,不要奪取農耕的時間,來慰勞安一撫百姓的心,防備阻塞大的一奸一邪產生的空隙。
諸侯的叛亂,差不多就能夠平息了。
我聽說上主可與他一起做善事而不能與他一起做惡事,下主可與他一起做惡事而不能與他一起做善事。
陛下天然的品一性一,通達聰慧,是上主的姿質。
衹要能稍稍省思愚臣的話,感悟三種災難,深深憂懼大的異象,定下心思推行善政,拋棄忘掉邪惡的心志,不要再犯以前的過失,振作一精一神致力治政,最大的誠意感應上天,那麼天上積久的異象遏止了,地下的災禍叛亂降伏了,還有什麼憂慮擔心的呢?我私下裹擔心陛下為公的志向沒能專一,私人的一愛一好很有所存留,還一愛一戀眾小人,不肯去做啊!奏對進上,天子很為他的話所感動。
谷永對於經書,能夠普遍地通明暢達,與杜欽、杜鄴大致相當,但不能像劉向父子和揚雄一樣融會貫通。
他對於天官、《京氏易》最一精一通,因此善於談論災變異象,前後上奏四十多件事,稍有重複,專門指責主上自身和後宮罷了。
被王氏所袒護,主上也知道,不很親近信賴他。
谷永所任之處都很稱職,做北地太守一年多,衛將軍王商薨,曲陽侯王根做了驃騎將軍,推舉谷永,徵召入京做大司農。
一年多後,谷永生病,二個月後,有司上奏請求免去谷永的職位。
先例,公卿生病,皇上就賜予休假,到谷永時單單馬上免職。
幾個月後,谷永死在家裹。
本名谷並,據說因尉氏樊並造**,改名谷永。
杜鄴字子夏,本是魏郡繁陽人。
祖父和父親積累功勞都官至郡守,武帝時遷居茂陵。
杜鄴年少喪父,他的母親是張敞的女兒。
杜鄴壯年時,跟隨張敞的兒子張吉學習請教,得到其家藏
之書。
以舉孝廉做了郎。
杜鄴與車騎將軍王音友善。
平阿侯王譚不領受城門職,後來去世,主上哀傷懊悔這件事,於是又命令王譚的弟弟成都侯王商官位為特進,領城門兵,可以像將軍府一樣舉拔官吏。
杜鄴見王音先前與平阿侯有怨隙,就遊說王音說:「我聽說人之常情,對待恩深的人就奉養謹厚,對待最一愛一的人就有求必應。
親近卻不被特殊對待,誰能沒有怨氣?這是《棠棣》、《角弓》詩創作的目的呀。
從前秦伯擁有千輛兵車的國家,卻不能容納他同母的弟弟,《春秋》也記載並譏諷他。
周公、召公就不這樣,他們忠誠地相互輔助,按照道義相互匡正,同等對待自己的親屬,同等對待自己的地位,不憑藉聖德獨佔國家的尊一寵一,也不因年長獨自承受榮耀的職位,以陝為界劃分職責,共同輔政。
因此在內沒有不滿和怨恨的裂痕,在外沒有遭受侵犯欺侮的恥辱,兩個人都享有上天的庇佑,承受高潔的名聲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這些。
我私下裹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又有韶令得以像五府一樣舉拔官吏,這是皇帝明詔要一寵一幸他呀。
將軍應該奉承順從聖上的心意,更加不同於以前,每件事凡要商議,一定要讓他參與,意旨因忠誠而發,又由將軍提出,那麼誰敢不高興呢?從前文侯感悟趟倉唐進獻大雁而父子更加親近,陳平供給絳侯一餐的飲食而將相更加和悅,這種接觸雖然在楹階俎豆之間,它的目的卻是在於為國家擊退敵人消除患難,這樣的謀略難道不遠大嗎!我私下很仰慕倉唐、陸子的行為,告訴您的這些私下裹的話,衹希望您能好好考慮這件事。」
王音很讚賞他的話,從此與成都侯王商親密起來,兩個人都很重視杜鄴、、後來杜鄴因病辭去郎。
王商做了大司馬衛將軍。
任命杜鄴做主簿,把他當作心腹,推舉他做詩御史。
哀帝即位,升任他做涼州刺史。
杜鄴居官寬舒,缺少威嚴,多年後因病免官。
當時,皇上的祖母定陶傅太后尊稱皇太太后,皇上的母親丁姬尊稱帝太后,皇后就是傅太后堂弟的女兒。
傅氏封侯的有三個人,丁氏封侯的有兩個人。
又封傅太后同母弟的兒子鄭業為陽信侯。
傅太后更是參預政事獨攬大權。
元壽元年正月朔日,皇上任用皇后的父親孔鄉侯傅晏做大司馬衛將軍,任用帝舅陽安侯丁明做大司馬驃騎將軍。
到授官時,發生了It食,皇上下令推舉方正直言的士人。
扶陽侯韋育舉薦杜鄴方正,杜鄴對奏說:我聽說禽息為國憂慮,碰碎頭也不遺憾,卞和進獻寶玉,被砍去雙足而心甘情願。
我有幸得以承奉直言的詔令,沒有前兩者的危險,怎敢不盡力陳說!我聽說陽者尊貴陰者卑賤,卑賤者跟隨尊貴者,尊貴者兼管卑賤者,這是上天的規律。
因此男子雖然卑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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