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稿
列傳第二十五
○康裡脫脫
康裡脫脫,父曰牙牙,由康國王封雲中王,阿沙不花之弟也。
脫脫姿貌魁梧,少時從其兄斡禿蠻獵於燕南,斡禿蠻使歸獻所獲。
世祖見其骨氣沉雄,步履莊重,歎曰:「後日大用之才,已生於今。」
即命入宿衛。
成宗初,丞相伯顏在北鄙,脫脫奉詔以名鷹賜伯顏。
伯顏見之,驚問曰:「汝為何人子?」
脫脫以實對,伯顏語之曰:「吾老矣,他日可大用者,未見汝比。」
大德三年,武宗以皇子撫軍北鄙,脫脫從行。
五年,叛王海都犯邊,脫脫從武宗討之。
師次杭海,進擊海都,大破其眾,脫脫手斮一士之首,連背胛以獻,武宗壯之。
兵之始交也,武宗銳欲出戰,脫脫執轡力諫,武宗怒,揮鞭抶其手,不退,乃止。
已而武宗與大將朵兒答哈語及之,朵兒答哈曰:「太子在軍中,如身有首,如衣有領,脫有不虞,眾安所附?脫脫之諫,可謂忠矣。」
武宗深然之。
成宗大漸,丞相哈剌哈孫答剌罕稱疾臥直廬中。
脫脫適以使事至京師,即俾馳告武宗以國恤,語在《阿沙不花傳》。
時仁宗奉興聖太后至自懷孟,既定內難,而太后以兩太子星命付一陰陽一家推算,問所宜立者,曰:「重光大荒落有災,旃蒙作噩長久。」
重光為武宗年干,旃蒙為仁宗年干。
於是太后頗惑其言,遣近臣朵耳諭旨武宗曰:「汝兄弟二人皆我所出,豈有親疏?一陰陽一家所言運祚修短,不容不思。」
武宗聞之,默然,進脫脫而言曰:「我捍御邊陲,勤勞十年,又次序居長,神器所歸,灼然何疑。
今太后以星命休咎為言,天道茫昧,誰能豫知?設使我即位之後,所設施者上合天心,下副民望,則雖一日之短,亦足垂名萬年,何可以一陰陽一之言而乖祖宗之托哉!此蓋近日任事之臣,擅權專殺,恐我他日或治其罪,故為是一奸一謀動搖大本耳。
脫脫,汝為我往察事機,疾歸報我。」
脫脫承命即行。
武宗親率大軍由西道進,按灰由中道,一床一兀兒由東道,各以勁卒一萬從。
脫脫馳至大都,入見太后,道武宗所授旨以聞。
太后愕然曰:「修短之說雖出術家,為太子周思遠慮乃出我深一愛一。
貪憝已除,宗王大臣議已定,太子不速來何為?」
時諸王禿列等侍,鹹曰:「臣下翊戴嗣君,無二心者。」
既而太后、仁宗屏左右,留脫脫與語曰:「太子天一性一孝友,中外屬望。
今聞汝所致言,殆有讒間。
汝歸速為我彌縫闕失,使我骨肉無間,相見怡愉,則汝功為不細矣。」
脫脫頓首謝曰:「太母、太弟不煩過慮,臣侍籓邸歷年,頗見信任,今歸當即推誠竭忠以開釋太子。
後日三宮共處,一靡一有嫌隙,斯為脫脫所報效矣。」
先是,太后以武宗遲回不至,已遣阿沙不花往道諸王群臣推戴之意。
及是脫脫繼往,行至旺古察,武宗在馬轎中望見其來,趣使疾馳,與之共載。
脫脫具致太后、仁宗之語,武宗乃大感悟,釋然無疑。
遂遣阿沙不花還報。
仁宗即日命駕奉迎於上都。
武宗正位宸極,尊太后為皇太后,立仁宗為皇太子,三宮協和,脫脫兄弟之力為多。
脫脫之至京師也,武宗嘗命其同知樞密院,比還,問曾視事否,脫脫對曰:「今正殿未御,宗親未見,為扈從之臣攙取名位,誠恐有累聖德,是以未敢祗事。」
武宗嘉歎久之。
知樞密院只兒哈忽在潛邸時嘗有不遜語,將置於法,脫脫諫曰:「陛下新正位,大信未立而輒行誅戮,知者以為彼自有罪,不知者以為報仇,恐人人自危。
況只兒哈忽習於先朝典故,今固不可少也。」
乃宥之。
繼海都而王者曰察八兒,素服武宗威名,至是率諸王內附,詔特設宴於大庭。
故事,凡大宴,必命近臣敷宣王度,以為告戒。
脫脫薦只兒哈忽,令具其言以進,果稱旨。
武宗歎曰:「博爾忽、博爾術前朝人傑,脫脫今世人傑也。」
即以所進之言授脫脫。
及諸王大臣被宴服就列,脫脫即席陳西北諸籓始終離合之由、去逆效順之義,辭旨明暢,聽者傾服。
自同知樞密院事進中書平章政事,拜御史大夫。
遷江南行台御史大夫。
尋召拜錄軍國重事、中書左丞相。
脫脫知無不言,言無不行,中外翕然稱為賢相。
至大三年,尚書省立,遷右丞相。
三寶奴等勸武宗立皇子為皇太子。
脫脫方獵於柳林,遣使亟召之還。
三寶奴曰:「建儲議急,故相召耳。」
脫脫驚曰:「何謂也?」
曰:「皇子浸長,聖體近日倦勤,儲副所宜早定。」
脫脫曰:「國家大計,不可不慎。
曩者太弟躬定大事,功在宗社,位居東宮,已有定命,自是兄弟叔侄世世相承,孰敢紊其序者!我輩臣子,於國憲章縱不能有所匡贊,何可隳其成。」
三寶奴曰:「今日兄已授弟,後日叔當授侄,能保之乎?」
脫脫曰:「在我不可渝,彼失其信,天實鑒之。」
三寶奴雖不以為然,而莫能奪其議也。
是時,尚書省賜予無節,遷敘無法,財用日耗,名爵日濫。
脫脫進言曰:「爵賞者,帝王所以用人也。
今爵及比德,賞及罔功,緩急之際何所賴乎!中書所掌,錢糧、工役、選法、刑獄十有二事。
若從臣言,恪遵舊制,則臣願與諸賢黽勉從事。
不然,用臣何補!」遂有詔俾濫受宣敕者赴所屬繳納。
僥倖之路既塞,奔兢之風頓衰。
中台有贓罰鈔五百萬緡,脫脫請出以賑孤寡老疾諸窮而無告者。
宗王南忽裡部人告其主為不軌,脫脫辯其誣,抵告者罪。
宗王牙忽禿征其舊民於齊王八不沙部中,鄰境諸王欲奉齊王攻牙忽禿,齊王懼,奔牙忽禿以避之,遂告齊王反。
脫脫簿問得實,乃釋齊王而徙諸王於嶺南。
邊將脫火赤請以新軍萬人益宗王醜漢,廷議俾脫脫往給其資裝。
脫脫謂時方寧謐,不宜挑變生事,辭不行。
遂遣丞相禿忽魯等二人往給之,幾以激變。
四年正月,復為中書左丞相。
仁宗即位,眷待彌篤,欲使均逸於外,二月,拜江浙行省左丞相。
下車,進父老問民利病,鹹謂杭城故有便河通於江滸,堙廢已久,若疏鑿以通舟楫,物價必平。
僚佐或難之,脫脫曰:「吾陛辭之日,密旨許以便宜行一事。
民以為便,行之可也。」
俄有旨禁勿興土功,脫脫曰:「敬天莫先勤民,民蒙其利則災沴自弭,土功何尤。」
不一月而成。
是時,鐵木迭兒為丞相,欲固位取一寵一,乃議立仁宗子英宗為皇太子,而明宗以武宗子封周王,出鎮於雲南。
又譖脫脫為武宗舊臣。
詔逮至京師。
居數日,一床一兀兒、失列門傳兩宮旨諭脫脫曰:「初疑汝親於所事,故召汝。
今察汝無他,其復還鎮。」
脫脫入謝太后曰:「臣雖被先帝知遇,而受太后及今上恩不為不深,豈敢昧所自乎!」還江浙。
未幾,遷江西行省左丞相。
英宗嗣位,召拜御史大夫。
時帖赤先為大夫,一陰一忌之,奏改江南行台御史大夫。
復嗾言者劾其擅離職守,將徙之雲南,會帖赤伏誅,乃解。
家居不出者五年。
泰定四年薨,年五十六。
至正初,贈推誠全德守義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和寧王,謚忠獻。
脫脫嘗即宣德別墅延師以訓子,鄉人化之,皆向學。
朝廷賜其一精一捨額曰景賢書院,為設學官。
其沒也,即其中祠焉。
子九人,其最顯者二人:曰鐵木兒塔識,曰達識帖睦邇,各有傳。
○燕鐵木兒
燕鐵木兒,欽察氏,一床一兀兒第三子,世系見《土土哈傳》。
武宗鎮朔方,備宿衛十餘年,特一愛一幸之。
及即位,拜正奉大夫、同知宣徽院事。
皇慶元年,襲左衛親軍都指揮使。
泰定二年,加太僕卿。
三年,遷同僉樞密院事。
致和元年,進僉書樞密院事。
泰定帝崩於上都,丞相倒剌沙專一政,宗室諸王脫脫、王禪附之,利於立幼。
燕鐵木兒時總環衛事,留大都,自以身受武宗一寵一拔之恩,其子宜纂大位,而一居朔漢,一處南陲,實天之所置,將以啟之。
由是與公主察吉兒、族一黨一阿剌帖木兒及腹心之士孛倫赤、剌剌等議,以八月甲午昧爽,率勇士納只禿魯等入興聖宮,會集百官,執中書平章烏伯都剌、伯顏察兒,兵皆露刃,誓眾曰:「祖宗正統屬在武皇帝之子,敢有不順者斬。」
眾皆潰散。
遂捕一奸一黨一下獄,而與西安王阿剌忒納失裡入守內庭,分處腹心於樞密,自東華門夾道重列軍士,使人傳命往來其中,以防漏洩。
即命前河南行省參知政事明裡董阿、前宣政院使答剌麻失裡乘驛迎文宗於中興,且令密以意喻河南行省平章伯顏選兵備扈從。
於是封府庫,拘百司印,遣兵守諸要害。
推前湖廣行省左丞相別不花為中書左丞相,詹事塔失海涯為平章,前湖廣行省右丞速速為中書左丞,前陝西行省參政王不憐吉台為樞密副使,蕭忙古仍為通政院使,與中書右丞趙世延、樞密同僉燕鐵木兒、通政院使寒食分典庶務。
貸在京寺觀鈔,募死士,買戰馬,運京倉粟以餉守禦士卒,復遣使於各行省征發錢帛兵器。
當時有諸衛軍無統屬者,又有謁選及罷退軍官,皆給之符牌,以待調遣。
既受命,未知所謝,注目而立,乃指使南向拜,眾皆愕然,始知有定向矣。
燕鐵木兒宿衛禁中,夜則更遷無定居,坐以待旦者將一月。
弟撒敦、子唐其勢時留上都,密遣塔失帖木兒召之,皆棄其妻子來歸。
丁酉,再遣撒裡不花、鎖南班往中興趣大駕早發,令塔失帖木兒設為南使云:「諸王帖木兒不花、寬徹普化,湖廣、河南省臣及河南都萬戶合軍扈駕,旦夕且至,民勿疑懼。」
丁未,命撒敦以兵守居庸關,唐其勢屯古北口。
戊申,復令乃馬台為北使,稱明宗從諸王兵整駕南轅,中外乃安。
辛亥,撒裡不花至自中興,雲乘輿已啟途,詔拜燕鐵木兒知樞密院事。
丙辰,率百官備法駕郊迎。
丁巳,文宗至京師,入居大內。
己未,上都王禪及太尉不花、丞相塔失帖木兒、平章買閭、御史大夫紐澤等軍次榆林。
九月庚申,詔燕鐵木兒帥師御之,撒敦先驅,至榆林西,乘其未陣薄之,北軍大敗。
甲子,詔還都。
戊辰,遼東平章禿滿迭兒以兵犯遷民鎮,斬關以入。
遣撒敦往拒,至薊州東沙流河,累戰敗之。
燕鐵木兒以為擾攘之際,不正大名,不足以系天下之志,與諸王大臣伏闕勸進。
文宗固辭曰:「大兄在朔方,朕敢紊天序乎?」
燕鐵木兒曰:「人心向背之機,間不容髮,一或失之,噬臍無及。」
文宗悟,乃曰:「必不得已,當明詔天下,以著予退讓之意而後可。」
壬申,文宗即位,改元天歷,赦天下。
癸酉,封燕鐵木兒為太平王,以太平路為其食邑。
甲戌,加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知樞密院事;賜黃金五百兩、白金二千五百兩、鈔一萬錠、金素織段色繒二千匹、海東白鶻一、青鶻二、豹一、平江官地五百頃。
即日詔將兵出薊州拒禿滿迭兒。
乙亥,次三河,而王禪等軍已破居庸關,遂進屯三塚。
丙子,燕鐵木兒蓐食倍道而還。
丁丑,抵榆河,聞帝出都城,將親督戰,燕鐵木兒單騎請見,曰:「陛下出,民心必驚,凡剪寇事一以責臣,願陛下亟還宮以安黎庶。」
文宗乃還。
明日丁丑,阿速衛指揮使忽都不花、塔海帖木兒、同知太不花構變,事覺,械送京師,斬以徇。
己卯,與王禪前軍遇於榆河北,我師奮擊,敗之,追至紅橋北。
王禪將樞密副使阿剌帖木兒、指揮忽都帖木兒引兵會戰。
阿剌帖木兒執戈入刺,燕鐵木兒側身以刀格其戈,就斫之,中左臂。
部將和尚馳擊忽都帖木兒,亦中左臂。
二人驍將也,敵為奪氣,遂卻。
因據紅橋。
兩軍阻水而陣,命善射者射之,遂退,師於白浮南。
命知院也速答兒,八都兒、亦訥思等分為三隊,張兩翼以角之,敵軍敗走。
辛巳,敵軍復合,鏖戰於白浮之野,周旋馳突,戈戟戛摩。
燕鐵木兒手斃七人。
會日晡,對壘而宿。
夜二鼓,遣阿剌帖木兒、孛倫赤、岳來吉將一精一銳百騎鼓噪射其營,敵眾驚擾,互自相擊,至旦始悟,人馬死傷無數。
明日,天大霧,獲敵卒二人,雲王禪等脫身竄山谷矣。
癸未,天清明,王禪集散卒成列出山,我師駐白浮西,堅壁不動。
是夜,又命撒敦潛軍繞其後,部曲八都兒壓其前,夾營吹銅角以震盪之,敵不悟而亂,自相撾擊,三鼓後乃西遁。
遲明,追及昌平北,斬首數千級,降者萬餘人。
帝遣賜上尊,諭旨曰:「丞相每戰親冒矢石,脫有不虞,其若宗社何!自今後但憑高督戰,察將士之用命不用命者以賞罰之可也。」
對曰:「臣以身先之,為諸將法。
敢後者軍法從事。
托之諸將,萬一失利,悔將何及!」是日,敵軍再戰再北,王禪單騎亡命。
也速答兒、也不倫、撒敦追之,就命也速答兒及僉院徹裡帖木兒統卒三萬守居庸關,還至昌平南。
俄報古北口不守,上都軍掠石槽。
丙戌,遣撒敦為先驅,燕鐵木兒以大軍繼其後,至石槽。
敵軍方炊,掩其不備,直蹂之,大軍並進,追擊四十里,至牛頭山,擒駙馬孛羅帖木兒,平章蒙古答失、牙失帖木兒,院使撒兒討溫等,獻俘闕下,戮之。
各衛將士降者不可勝紀,余兵奔竄。
夜遣撒敦襲之,逐出古北口。
丁亥,禿滿迭兒及諸王也先帖木兒軍陷通州,將襲京師,燕鐵木兒急引軍還。
十月己丑朔,日將昏,至通州,乘其初至擊之,敵軍狼狽走渡潞河。
庚寅,夾河而軍。
敵列植黍秸,衣以氈衣,然火為疑兵,夜遁。
辛卯,率師渡河追之。
癸巳,駐檀子山之棗林,也先帖木兒、禿滿迭兒合一陽一翟王太平、國王朵羅台、平章塔海軍來鬥,士皆殊死戰。
至晚,唐其勢陷陣,殺太平,死者蔽野,余兵宵潰。
已而撒敦將輕兵要之,弗及而還。
乙未,上都諸王忽剌台,指揮阿剌鐵木兒、安童入紫荊關,犯良鄉,游騎一逼一南城。
燕鐵木兒即率諸將兵循北山而西,令脫銜系囊,盛莝豆以飼馬,士行且食,晨夜兼程,至於盧溝河。
忽剌台聞之,望風西走。
是日凱旋,入自肅清門,都人羅拜馬首,以謝更生之惠。
燕鐵木兒曰:「此皆天子威靈,吾何力焉。」
入見,帝大悅,賜燕興聖殿,盡歡而罷。
賜太平王黃金印,並降制書及賜玉盤、龍衣、珠衣、寶珠、金腰帶等物。
是日,撒敦遣報禿滿迭兒軍復入古北口,燕鐵木兒遂以師赴之,戰於檀州南野,敗之。
東路蒙古萬戶哈剌那懷率麾下萬人降,余兵東潰,禿滿迭兒走還遼東。
獲忽剌台、阿剌帖木兒、安童、朵羅台、塔海等戮之。
先是,齊王月魯帖木兒、東路蒙古元帥不花帖木兒聞文宗即位,乃起兵趨上都圍之。
時上都屢敗勢蹙。
壬寅,倒剌沙肉袒奉皇帝寶出請死。
齊王調兵護送至京師。
庚戌,文宗御興聖殿,受皇帝寶,下倒剌沙於獄。
兩都平。
丁巳,加燕鐵木兒以答剌罕之號,使其世世子孫襲之。
仍賜珠衣二、七寶束帶一、白金甕一、黃金一瓶二、海東白鶻一、青鶻三、白鷹一、豹二十。
十二月,置龍翊衛,命領其事。
先是,至治二年,以欽察衛士多,為千戶所者凡三十五,故分置左右二衛,至是又析為龍翊衛。
二年,立都督府,以統左、右欽察、龍翊三衛,哈剌魯東路蒙古二萬戶府,東路蒙古元帥府,而以燕鐵木兒兼統之,尋升為大都督府。
燕鐵木兒乞解相印還宿衛,帝勉之曰:「卿已為省院,惟未入台,其聽後命。」
二月,遷御史大夫,依前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太平王。
未幾,復拜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知樞密院事、領都督府龍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事,就佩元降虎符,依前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答剌罕、太平王。
先是,文宗以天下既定,可行初志,遣治書侍御史撒迪迎大兄明宗於漠北。
三月辛酉,乃詔燕鐵木兒護璽寶北上。
明宗嘉其功。
五月,特拜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大都督、領龍翊親軍都指揮使事、答剌罕、太平王。
六月,加拜太師,余如故。
從明宗南還。
八月朔,明宗次王忽察都之地,文宗以皇太子見。
庚寅,明宗暴崩。
燕鐵木兒以皇后命奉皇帝璽寶授文宗,疾驅而還,晝則率宿衛士以扈從,夜則躬擐甲冑繞幄殿巡護。
癸巳,達上都。
遂與諸王大臣陳勸復正大位。
己亥,文宗復即位於上都。
十二月丁亥,文宗以燕鐵木兒有大勳勞於王室,封其曾祖父班都察溧一陽一王,曾祖妣玉龍徹溧一陽一王夫人,祖父土土哈升王,祖妣太塔你升王夫人,父一床一兀兒揚王,母也先帖你、公主察吉兒並為揚王夫人。
三年二月,文宗欲昭其勳,詔命禮部尚書馬祖常制文立石於北郊。
至順元年五月乙丑,帝又以屢頒一寵一數未足以報大勳,下詔命獨為丞相以尊異之。
略曰:「燕鐵木兒勳勞惟舊,忠勇多謀,奮大義以成功,致治平於期月,宜專獨運,以重秉鈞。
授以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太師、太平王、答剌罕、中書右丞相、錄軍國重事、監修國史、提調燕王宮相府事、大都督、領龍翊親軍都指揮使司事。
凡號令、刑名、選法、錢糧、造作,一切中書政務,悉聽總裁。
諸王、公主、駙馬、近侍人員,大小諸衙門官員人等,敢有隔越聞奏,以違制論。」
六月,知樞密院事闊徹伯、脫脫木兒等十人惡其權勢之重,欲謀害之。
也的迷失、脫迷以其謀告燕鐵木兒,即率欽察軍掩捕按問,皆誅之。
二年二月,為建第於興聖宮之西南。
三月,賜鷹坊百人。
十一月癸未,詔養其子塔剌海為子。
辛酉,以燕鐵木兒兼奎章閣大學士,領奎章閣學士院事。
賜龍慶州之流杯圓池水磑土田。
又賜平江、松江、江一陰一蘆場、OG山、沙塗、沙田等地。
因言平江、松江圩田五百頃有奇,糧七千七百石,願增為萬石入官,以所得余米贍弟撒敦,詔從之。
四年,文宗大漸,遺詔立兄明宗之子。
已而文宗崩,明宗次子懿璘質班即位,四十三日而崩。
文宗後臨朝。
燕鐵木兒與群臣議立文宗子燕帖古思。
文宗後曰:「天位至重,吾兒年方幼沖,豈能任耶!明宗有子妥歡帖睦爾,出居廣西,今年十三矣,可嗣大統。」
於是奉太后命,召還京師,至良鄉,具鹵簿迎之。
燕鐵木兒與之並馬而行,於馬上舉鞭指畫,告以國家多難遣使奉迎之故。
而妥歡帖睦爾卒無一語酬之。
燕鐵木兒疑其意不可測,且明宗之崩,實與逆謀,恐其即位之後追舉前事,故宿留數月,而心志日以瞀亂。
先是,燕鐵木兒自秉大權以來,挾震主之威,肆意無忌。
一宴或宰十三馬,取泰定帝后為夫人,前後尚宗室之女四十人,或有交禮三日遽遣歸者,而後房充斥不能盡識。
一日宴趙世延家,男一女列坐,名鴛鴦會。
見座隅一婦色甚麗,問曰:「此為誰?」
意欲與俱歸。
左右曰:「此太師家人也。」
至是荒一婬一日甚,體羸溺血而薨。
燕鐵木兒既死,妥歡帖睦爾始即位,是為順帝。
乃以撒敦為左丞相,唐其勢為御史大夫。
元統二年四月,命唐其勢總管高麗女直漢軍萬戶府達魯花赤。
授撒敦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答剌罕、榮王、太傅、中書左丞相,賜廬州路為食邑,宥世世子孫九死。
贈燕鐵木兒太師、公忠開濟弘謨同德協運佐命功臣、開府儀同三司、太師、中書右丞相、上柱國,追封德王,謚忠武。
至元元年三月,立燕鐵木兒女伯牙吾氏為皇后。
是時,撒敦已死,唐其勢為中書左丞相,伯顏獨用事。
唐其勢忿曰:「天下本我家天下也,伯顏何人,而位居吾上!」遂與撒敦弟答裡潛蓄異心,交通所親諸王晃火帖木兒,謀援立以危社稷。
帝數召答裡不至。
郯王徹徹禿遂發其謀。
六月三十日,唐其勢伏兵東郊,身率勇士突入宮闕。
伯顏及完者帖木兒、定住、闊裡吉思等掩捕獲之。
唐其勢及其弟塔剌海皆伏誅。
而其一黨一北奔答裡所,答裡即應以兵,殺使者哈兒哈倫、阿魯灰用以禡旗。
帝遣阿弼諭之,又殺阿弼,而率其一黨一和尚、剌剌等逆戰,為搠思監、火兒灰、哈剌那海等所敗,遂奔晃火帖木兒。
命孛羅、晃火兒不花追襲之,力窮勢促,阿魯渾察執答裡等送上都戮之。
晃火帖木兒自一殺。
怯薛官阿察赤亦預唐其勢之謀,欲殺伯顏,後擒付有司,具伏其辜,伏誅。
初,唐其勢事敗被擒,攀折殿檻不肯出。
塔剌海走匿皇后坐下,後蔽之以衣,左右曳出斬之,血濺後衣。
伯顏奏曰:「豈有兄弟為逆而皇后一黨一之者!」並執後。
後呼帝曰:「陛下救我!」帝曰:「汝兄弟為逆,豈能相救邪!」乃遷皇后出宮,尋鴆之於開平民舍,遂簿錄唐其勢家。
○伯顏
伯顏,蔑兒吉氏。
曾大父探馬哈兒,給事宿衛。
大父稱海,從憲宗伐宋,歿於王事。
父謹只兒,總宿衛隆埃太后宮。
伯顏弘毅深沉,明達果斷。
年十五,奉成宗命侍武宗於籓邸。
大德三年,從北征海都。
五年,從至迭怯裡古之地,力戰,又至哈剌塔之地,累捷,功為諸將先。
十年,斡羅思、失班等逃奔察八兒之地,武宗命伯顏追降之。
十一年,武宗大會諸王駙馬於和林,錫號曰伯顏拔都兒。
武宗即位,拜吏部尚書,俄改尚服院使,又拜御史中丞。
至大二年十一月,拜尚書平章政事,特賜蛟龍一虎符,領右衛阿速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
三年,加特進。
延祐三年,仁宗命為周王常侍府常侍。
四年,拜江南行台御史中丞。
五年,就升御史大夫。
六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七年,拜陝西行台御史大夫。
至治二年,復遷南台御史大夫。
泰定二年,遷江西行省平章政事。
三年,遷河南行省平章政事。
舊所賜河南田五千頃,以二千頃奉帝師祝釐,八百頃助給宿衛,自取不及其半。
宿一奸一頑豪嘗毒民者,必深治之。
致和元年七月,泰定帝崩。
八月,丞相燕鐵木兒遣明裡董阿迎立武宗子懷王於江陵,道過河南,使以謀密告伯顏。
伯顏歎曰:「此吾君之子也。
吾夙荷武皇厚恩,委以心膂,今爵位至此,非覬萬一為己富貴計,大義所臨,曷敢顧望。」
即集僚屬明告以故。
於是會計倉廩、府庫、谷粟、金帛之數,乘輿供御、牢餼膳羞、徒旅委積、士馬芻供億之須,以及賞賚犒勞之用,一靡一不備至。
不足,則檄州縣募民折輸明年田租,及貸商人貨貲,約倍息以償。
又不足,則邀東南常賦之經河南者,輒止之以給其費。
征發民丁,增置驛馬,補城櫓,浚濠池,修戰守之具,嚴徼邏斥堠,日被堅執銳,與僚佐曹掾籌其便宜。
即遣蒙哥不花以其事馳告懷王。
又使羅裡報燕鐵木兒曰:「公盡力京師,河南事我當自效。」
伯顏別募勇士五千人以迎帝於南,而躬勒兵以俟。
參政脫別台曰:「今蒙古軍馬與宿衛之士皆在上都,而令探馬赤軍守諸隘,吾恐此事之不可成也。
我等圖保一性一命,他何計哉?」
伯顏不從其言。
其夜,脫別台手刃欲殺伯顏為變,伯顏覺,遂拔劍殺之,奪其所部軍器,收馬千二百騎。
懷王命撒裡不花拜伯顏河南行省左丞相。
懷王至河南,伯顏屬櫜健,擐甲冑,與百官父老導入,鹹俯伏稱萬歲,即上前叩頭勸進。
懷王解金鎧、御服、寶刀及海東白鶻、文豹賜伯顏。
明日扈從北行。
九月,懷王即皇帝位,是為文宗,特加伯顏銀青榮祿大夫,仍領宿衛。
尋加太尉,賜黃金二百五十兩、白金一千兩、楮幣二十五萬緡,進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御史大夫、中政院使。
天歷二年正月,拜太保。
二月,加授儲慶使,加賜虎符,特授忠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
未幾,明宗即位,文宗居東宮,拜太子詹事、太保,開府如故。
八月,拜中書左丞相。
明宗崩,文宗嗣位,加儲政院使。
三年正月,拜知樞密院事。
至順元年,文宗以伯顏功大,不有異數不足以報稱,特命尚世祖闊闊出太子女孫曰卜顏的斤,分賜虎士三百:怯薛丹百、默而吉軍百、阿速軍百,隸左右宿衛。
又賜黃金雙龍符,鐫文曰「廣忠宣義正節振武佐運功臣」,組以寶帶,世為明券。
又命凡宴飲視諸宗王禮。
二年八月,進封浚寧王,特加授侍正府侍正,追封其先三世為王。
又加伯顏昭功宣毅萬戶、忠翊侍衛都指揮使。
三年,拜太傅,加徽政使。
八月,文宗崩。
十月,伯顏奉太皇太后命,立明宗之子懿璘質班,是為寧宗。
十一月,寧宗崩。
四年六月,順帝至自南服,入踐大位,嘉伯顏翊戴之功,拜中書右丞相、上柱國、監修國史。
元統二年,進太師、奎章閣大學士,領太史院,兼領司天監、威武、阿速諸衛。
奏復經筵,加知經筵事。
十一月,進封秦王。
繼領太禧宗禋院、中政院、宣政院、隆祥使司、宮相諸內府,總領蒙古、欽察、斡羅思諸衛親軍都指揮使。
三年六月,唐其勢及其弟塔剌海私蓄異志,謀危社稷,伯顏奉詔誅之。
余一黨一稱兵,又親率師往上都,擊破其眾。
七月,伯顏鴆殺皇后伯牙吾氏,為匿唐其勢、塔剌海於後宮。
伯顏怒曰:「豈有兄弟謀不軌而姊妹一黨一之者乎!」遂鴆之。
詔諭天下,用國初故事,賜伯顏以答剌罕之號,俾世襲之。
至元元年,伯顏贊帝率遵舊章,奏寢妨農之務,停海內土木營造四年,息彰德、萊蕪冶鐵一年,蠲京圻漕戶雜徭,減河間、兩淮、福建鹽額歲十八萬五千有奇,賑沙漠貧戶及南北饑民至千萬計,帝允而行之。
其知經筵日,當進講,必與講官敷陳格言,以盡啟沃之道。
太皇太后賜第時雍坊,有旨雄麗視諸王邸,伯顏力辭,制度務從損約。
四年,求解政一柄一,三宮交勉留。
五年十月,詔為大丞相,加號元德上輔,賜七寶玉書龍一虎金符,鐫刻如前。
先數日,伯顏面奏請以賜田歲入所積鈔一萬錠,賑帖列堅、末鄰、納鄰三道驛置,及關北十三驛之困乏者。
然伯顏自誅唐其勢之後,獨秉國鈞,專權自恣,變亂祖宗成憲,虐害天下,漸有一奸一謀。
帝患之。
初,伯顏欲以其侄脫脫宿衛,伺帝起居,懼涉物議,乃以樞密知院汪家奴、翰林承旨沙剌班同侍禁近,實屬意脫脫。
故脫脫政令日修而衛士拱聽約束。
伯顏自領諸衛一精一兵,以燕者不花為屏一蔽,導從之盛,填溢街衢。
而帝側儀衛反落落如晨星。
勢焰薰灼,天下之人惟知有伯顏而已。
脫脫深憂之,乘間自陳忘家徇國之意,帝猶未之信。
遣阿魯、世傑班日以忠義與之往復論難,益知其心無他,遂聞於帝,帝始無疑。
是年,車駕自上都還京,伯顏數以兵巡行紅城諸處,歸輒在後。
三人謀益堅,伯顏不知,益逞兇虐,構陷郯王徹徹篤,奏賜死,帝未允,輒傳旨行刑。
復奏貶宣讓王帖木兒不花、威順王寬徹普化,辭色憤厲,不待旨而行。
帝益忿之。
伯顏且日益立威,鍛煉諸獄,延及無辜。
六年二月,伯顏自領兵衛,請帝出田。
脫脫告帝托疾不往。
伯顏固請太子燕帖古思出次柳林。
脫脫欲有所為,遂與世傑班、阿魯合議,白於帝。
戊戌,脫脫悉拘門鑰,受密旨領軍,阿魯、世傑班侍帝側傳命。
是夜,帝御玉德殿,主符檄,發號令,詳見《脫脫傳》。
中夜二鼓,遣太子怯薛月可察兒率三十騎抵太子營,取之入城,夜半見帝。
四鼓,命只兒瓦歹奉詔往柳林,出伯顏為河南行省左丞相。
己亥,伯顏遣人來城下問故。
脫脫倨城門上宣言,有旨黜丞相一人,諸從官無罪,可各還本衛。
伯顏奏乞陛辭,不許,遂行。
道出真定,父老奉觴酒以進。
伯顏問曰:「爾曾見子殺父事耶?」
父老曰:「不曾見子殺父,惟見臣殺君。」
伯顏俯首有慚色。
三月辛未,詔徙南恩州一陽一春縣安置,病死於龍興路驛捨。
○馬札兒台
馬札兒台,世系見兄伯顏傳。
馬札兒台蚤扈從武宗,後侍仁宗於潛邸,出入恭謹,蒞事敏達,仁宗說之。
及立為皇太子,以為中順大夫、典用太監。
尋遷吏部郎中,升侍郎,進兵部尚書,遷利用卿,進度支卿,轉同知典瑞院事,升院使,歷大都路達魯花赤,佩虎符,領虎賁親軍都指揮使。
泰定四年,拜陝西行台治書侍御史。
關陝大饑,賑貸有不及者,盡出私財以周貧民,所活甚眾。
轉太府卿,又轉都功德使,改宣政使。
三遷皆仍太府卿,佩元降虎符,領高麗女直漢軍萬戶府達魯花赤。
拜御史大夫,仍領高麗女直漢軍,兼右衛阿速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提調承徽寺。
尋遷知樞密院事,兼前職,加提調武備寺事,加金牌,領欽察闖闖帖木兒千戶所;又仍以知樞密院事,加鎮守海口侍衛親軍屯儲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余如故。
至元三年,議進爵封王,辭以兄伯顏既封秦王,兄弟不宜並王,乃拜太保,分樞密院,往鎮北邊。
至鎮,邊民歲有徭役,悉蠲除之,後為定例。
六年,伯顏既罷黜,召拜太師、中書右丞相。
奏罷各處船戶提舉、廣東採珠提舉二司。
兼領右衛阿速軍,又兼領群牧監。
未幾,以疾辭,帝優詔起之。
其請益堅,遂以太師就第。
明年,以其子脫脫為右丞相,而封馬扎兒台為忠王。
至正七年,別兒怯不花讒於帝,詔安置甘肅,以疾薨,年六十三。
馬扎兒台所至不以察察為明,赫赫為威,僚屬各效其勤,至於事功既成,未嘗以為己出也。
以仁宗一寵一遇之深,忌日必先百官詣原廟致敬,或一食一果之美,必持獻廟中。
仁宗嘗建寺雲州九峰山,未成而崩,馬扎兒台以私財成之,曰:「是雖未足以報先帝之恩,而先帝嘗駐蹕於茲,誠不忍過其所而坐視蕪廢也。」
又建寺都城健德門東。
十二年,特命改封德王,令翰林儒臣制詞立碑,仍賜旌忠昭德之額。
長子脫脫,次子也先帖木兒。
○脫脫
脫脫,字大用,生而岐嶷,異於常兒。
及就學,請於其師浦江吳直方曰:「使脫脫終日危坐讀書,不若日記古人嘉言善行服之終身耳。」
稍長,膂力過人,能挽弓一石。
年十五,為皇太子怯憐口怯薛官。
天歷元年,襲授成制提舉司達魯花赤。
二年,入覲,文宗見之悅,曰:「此子後必可大用。」
遷內宰司丞,兼前職。
五月,命為府正司丞。
至順二年,授虎符、忠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
元統二年,同知宣政院事,兼前職。
五月,遷中政使。
六月,遷同知樞密院事。
至元元年,唐其勢一陰一謀不軌,事覺伏誅,其一黨一答裡及剌剌等稱兵外應。
脫脫選一精一銳與之戰,盡禽以獻。
歷太禧宗禋院使,拜御史中丞、虎符親軍都指揮使,提調左阿速衛。
四年,進御史大夫,仍提調前職,大振綱紀,中外肅然。
扈從上都還,至雞鳴山之渾河,帝將畋於保安州,馬蹶。
脫脫諫曰:「古者帝王端居九重之上,日與大臣宿儒講求治道,至於飛鷹走狗,非其事也。」
帝納其言,授金紫光祿大夫,兼紹熙宣撫使。
是時,其伯父伯顏為中書右丞相,既誅唐其勢,益無所忌,擅爵人,赦死罪,任邪佞,殺無辜,諸衛一精一兵收為己用,府庫錢帛聽其出納。
帝積不能平。
脫脫雖幼養於伯顏,常憂其敗,私請於其父曰:「伯父驕縱已甚,萬一天子震怒,則吾族赤矣。
曷若於未敗圖之。」
其父以為然,復懷疑久未決。
質之直方,直方曰:「《傳》有之,『大義滅親』。
大夫但知忠於國家耳,余復何顧焉。」
當是時,帝之左右前後皆伯顏所樹親一黨一,獨世傑班、阿魯為帝腹心,日與之處。
脫脫遂與二人深相結納。
而錢唐楊瑀嘗事帝潛邸,為奎章閣廣成局副使,得出入禁中,帝知其可用,每三人論事,使瑀參焉。
五年秋,車駕留上都,伯顏時出赴應昌。
脫脫與世傑班、阿魯謀欲御之東門外,懼弗勝而止。
會河南范孟矯殺省臣,事連廉訪使段輔,伯顏風台臣言漢人不可為廉訪使。
時別兒怯不花亦為御史大夫,畏人之議己,辭疾不出,故其章未上。
伯顏促之急,監察御史以告脫脫。
脫脫曰:「別兒怯不花位吾上,且掌印,我安敢專邪?」
別兒怯不花聞之懼,且將出。
脫脫度不能遏,謀於直方。
直方曰:「此祖宗法度,決不可廢,盍先為上言之?」
脫脫入告於帝,及章上,帝如脫脫言。
伯顏知出於脫脫,大怒,言於帝曰:「脫脫雖臣之子,其心專佑漢人,必當治之。」
帝曰:「此皆朕意,非脫脫罪也。」
及伯顏擅貶宣讓、威順二王,帝不勝其忿,決意逐之。
一日,泣語脫脫,脫脫亦泣下,歸與直方謀。
直方曰:「此宗社安危所繫,不可不密。
議論之際,左右為誰?」
曰:「阿魯及脫脫木兒。」
直方曰:「子之伯父,挾震主之威,此輩苟利富貴,其語一洩,則主危身戮矣。」
脫脫乃延二人於家,置酒張樂,晝夜不令出。
遂與世傑班、阿魯議,候伯顏入朝禽之。
戒衛士嚴宮門出入,螭坳悉為置兵。
伯顏見之大驚,召脫脫責之。
對曰:「天子所居,防禦不得不爾。」
伯顏遂疑脫脫,益增兵自衛。
六年二月,伯顏請太子燕帖古思獵於柳林。
脫脫與世傑班、阿魯合謀以所掌兵及宿衛士拒伯顏。
戊戌,遂拘京城門鑰,命所親信列布城門下。
是夜,奉帝御玉德殿,召近臣汪家奴、沙剌班及省院大臣先後入見,出五門聽命。
又召瑀及江西范匯入草詔,數伯顏罪狀。
詔成,夜已四鼓,命中書平章政事只兒瓦歹繼赴柳林。
己亥,脫脫坐城門上,而伯顏亦遣騎士至城下問故。
脫脫曰:「有旨逐丞相。」
伯顏所領諸衛兵皆散,而伯顏遂南行。
詳見《伯顏傳》中。
事定,詔以馬扎兒台為中書右丞相;脫脫知樞密院事,虎符,忠翊衛親軍都指揮使,提調武備寺、阿速衛千戶所,兼紹熙等處軍民宣撫都總使、宣忠兀羅思護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昭功萬戶府都總使。
十月,馬扎兒台移疾辭相位,詔以太師就第。
至正元年,遂命脫脫為中書右丞相、錄軍國重事,詔天下。
脫脫乃悉更伯顏舊政,復科舉取士法,復行太廟四時祭,雪郯王徹徹禿之冤,召還宣讓、威順二王,使居舊籓,以阿魯圖正親王之位,開馬禁,減鹽額,蠲負逋,又開經筵,遴選儒臣以勸講,而脫脫實領經筵事。
中外翕然稱為賢相。
二年五月,用參議孛羅帖木兒等言,於都城外開河置閘,放金口水,欲引通州船至麗正門,役丁夫數萬,訖無成功。
事見《河渠志》。
三年,詔修遼、金、宋三史,命脫脫為都總裁官。
又請修《至正條格》頒天下。
帝嘗御宣文閣,脫脫前奏曰:「陛下臨御以來,天下無事,宜留心聖學。
頗聞左右多沮撓者,設使經史不足觀,世祖豈以是教裕皇哉?」
即秘書監取裕宗所授書以進,帝大悅。
皇太子一愛一猷識理達臘嘗保育於脫脫家,每有疾飲藥,必嘗之而進。
帝嘗駐蹕雲州,遇烈風暴雨,山水大至,車馬人畜皆漂溺,脫脫抱皇太子單騎登山,乃免。
至六歲還,帝慰撫之曰:「汝之勤勞,朕不忘也。」
脫脫乃以私財造大壽元忠國寺於健德門外,為皇太子祝釐,其費為鈔十二萬二千錠。
四年閏月,領宣政院事。
諸山主僧請復僧司,且曰:「郡縣所苦,如坐地獄。」
脫脫曰:「若復僧司,何異地獄中復置地獄邪?」
時有疾漸羸,且術者亦言年月不利,乃上表辭位。
帝不允,表凡十七上,始從之。
有旨封鄭王,食邑安豐,賞賚巨萬,俱辭不受。
乃賜松江田,為立稻田提領所以領之。
七年,別兒怯不花為右丞相,以宿憾譖其父馬扎兒台。
詔徙甘肅。
脫脫力請俱行,在道則閱騎乘廬帳,食則視其品之一精一粗。
及至其地,馬扎兒台安之。
復移西域撒思之地,至河,召還甘州就養。
十一月,馬扎兒台薨。
帝念脫脫勳勞,召還京師。
八年,命脫脫為太傅,提調宮傅,綜理東宮之事。
九年,朵兒只、太平皆罷相,遂詔脫脫復為中書右丞相,賜上尊、名馬、襲衣、玉帶。
脫脫既復入中書,恩怨無不報。
時開端本堂,皇太子學於其中,命脫脫領端本堂事。
又提調阿速、欽察二衛、內史府、宣政院、太醫院事。
十年五月,居母薊國夫人憂。
帝遣近臣喻之,俾出理庶務。
於是脫脫用烏古孫良楨、龔伯遂、汝中柏、伯帖木兒等為僚屬,皆委以腹心之寄,小大之事悉與之謀,事行而群臣不知也。
吏部尚書偰哲篤建言更造至正交鈔,脫脫信之,詔集樞密院、御史台、翰林、集賢院諸臣議之,皆唯唯而已,獨祭酒呂思誠言其不可,脫脫不悅。
既而終變鈔法,而鈔竟不行。
事見思誠傳。
河決白茅堤,又決金堤,方數千里,民被其患,五年不能塞。
脫脫用賈魯計,請塞之,以身任其事。
出告群臣曰:「皇帝方憂下民,為大臣者職當分憂。
然事有難為,猶疾有難治,自古河患即難治之疾也,今我必欲去其疾。」
而人人異論,皆不聽。
乃奏以賈魯為工部尚書,總治河防,使發河南北兵民十七萬役之,築決堤成,使復故道。
凡八月,功成。
事見《河渠志》。
於是天子嘉其功,賜世襲答剌罕之號。
又敕儒臣歐一陽一玄制《河平碑》以載其功。
仍賜淮安路為其食邑,郡邑長吏聽其自用。
已而汝、穎之間妖寇聚眾反,以紅巾為號,襄、樊、唐、鄧皆起而應之。
十一年,脫脫乃奏以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為知樞密院事,將諸衛兵十餘萬討之。
克上蔡。
既而駐兵沙河,軍中夜驚。
也先帖木兒盡棄軍資器械,北奔汴梁,收散卒,屯硃仙鎮。
朝廷以也先帖木兒不習兵,詔別將代之。
也先帖木兒徑歸,昏夜入城,仍為御史大夫。
陝西行台監察御史十二人劾其喪師辱國之罪,脫脫怒,乃遷西行台御史大夫朵兒直班為湖廣行省平章政事,而御史皆除各府添設判官,由是人皆莫敢言事。
十二年,紅巾有號芝麻李者,據徐州。
脫脫請自行討之,以逯魯曾為淮南宣慰使,募鹽丁及城邑趫捷,通二萬人,與所統兵俱發。
九月,師次徐州,攻其西門。
賊出戰,以鐵翎箭射馬首,脫脫不為動,麾軍奮擊之,大破其眾,入其外郛。
明日,大兵四集,亟攻之,賊不能支,城破,芝麻李遁去。
獲其黃傘旗鼓,燒其積聚,追擒其偽千戶數十人,遂屠其城。
帝遣中書平章政事普化等即軍中命脫脫為太師,依前右丞相,趣還朝,而以樞密院同知禿赤等進師平穎、亳。
師還,賜上尊、珠衣、白金、寶鞍。
皇太子錫燕於私第。
詔改徐州為武安州,而立碑以著其績。
十三年三月,脫脫用左丞烏古孫良楨、右丞悟良哈台議,屯田京畿,以二人兼大司農卿,而脫脫領大司農事。
西至西山,東至遷民鎮,南至保定、河間,北至檀、順州,皆引水利,立法佃種,歲乃大稔。
十四年,張士誠據高郵,屢招諭之不降。
詔脫脫總制諸王諸省軍討之。
黜陟予奪一切庶政,悉聽便宜行一事;省台院部諸司,聽選辟屬從行,稟受節制。
西域、西番皆發兵來助。
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師之盛,未有過之者。
師次濟寧,遣官詣闕里祀孔子,過鄒縣祀孟子。
十一月,至高郵。
辛未至乙酉,連戰皆捷。
分遣兵平六一合,賊勢大蹙。
俄有詔罪其老師費財,以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書平章政事月闊察兒、知樞密院事雪雪代將其兵,削其官爵,安置淮安。
先是,脫脫之西行也,別兒怯不花欲陷之死。
哈麻屢言於帝,召還近地,脫脫深德之,至是引為中書右丞。
而是時脫脫信用汝中柏,由左司郎中參議中書省事,平章以下見其議事莫敢異同,惟哈麻不為之下。
汝中柏因譖之脫脫,改為宣政院使,位居第三,於是哈麻深銜之。
哈麻嘗與脫脫議授皇太子冊寶禮,脫脫每言:「中宮有子,將置之何所?」
以故久不行。
脫脫將出師也,以汝中柏為治書侍御史,使輔也先帖木兒居中。
汝中柏恐哈麻必為後患,欲去之。
脫脫猶豫未決,令與也先帖木兒謀。
也先帖木兒以其有功於己,不從。
哈麻知之,遂譖脫脫於皇太子及皇后奇氏。
會也先帖木兒方移疾家居,監察御史袁賽因不花等承哈麻風旨,上章劾之,三奏乃允;奪御史台印,出都門外聽旨,以汪家奴為御史大夫;而脫脫亦有淮安之命。
十二月辛亥,詔至軍中,參議龔伯遂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且丞相出師時,嘗被密旨,今奉密旨一意進討可也。
詔書且勿開,開則大事去矣。」
脫脫曰:「天子詔我而我不從,是與天子抗也,君臣之義何在?」
弗從。
既聽詔,脫脫頓首謝曰:「臣至愚,荷天子一寵一靈,委以軍國重事,蚤夜戰兢,懼弗能勝。
一旦釋此重負,上恩所及者深矣。」
即出兵甲及名馬三千,分賜諸將,俾各帥所部以聽月闊察兒、雪雪節制。
客省氨使哈剌答曰:「丞相此行,我輩必死他人之手,今日寧死丞相前。」
拔刀刎頸而死。
初命脫脫安置淮安,俄有旨移置亦集乃路。
十五年三月,台臣猶以謫輕,列疏其兄弟之罪,於是詔流脫脫於雲南大理宣慰司鎮西路,流也先帖木兒於四川碉門。
脫脫長子哈剌章,肅州安置;次子三寶奴,蘭州安置。
家產簿錄入官。
脫脫行至大理騰沖,知府高惠見脫脫,欲以女事之,許築室一程外以居,雖有加害者可以無虞。
脫脫曰:「吾罪人也,安敢念及此!」巽辭以絕之。
九月,遣官移置阿輕乞之地,高惠以脫脫前不受其女,故首發鐵甲軍圍之。
十二月己未,哈麻矯詔遣使鴆之,死,年四十二。
訃聞,中書遣尚捨卿七十六至其地,易棺衣以殮。
脫脫儀狀雄偉,頎然出於千百人中,而器宏識遠,莫測其蘊。
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極人臣而不驕,輕貨財,遠聲色,好賢禮士,皆出於天一性一。
至於事君之際,始終不失臣節,雖古之有道大臣,何以過之。
惟其惑於群小,急復私仇,君子譏焉。
二十二年,監察御史張沖等上章雪其冤,於是詔復脫脫官爵,並給復其家產。
召哈剌章、三寶奴還朝。
而也先帖木兒先是亦已死,乃授哈剌章中書平章政事,封申國公,分省大同;三寶奴知樞密院事。
二十六年,監察御史聖奴、也先、撒都失裡等復言:「一奸一邪構害大臣,以致臨敵易將,我國家兵機不振從此始,錢糧之耗從此始,盜賊縱橫從此始,生民之塗炭從此始。
設使脫脫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亂哉!乞封一字王爵,定謚及加功臣之號。」
朝廷皆是其言。
然以國家多故,未及報而國亡。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