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白話版
卷六十四 吳延史盧趙列傳第五十四
(吳祐、延篤、史弼、盧植、趙岐)
◆吳祐傳,吳祐字季英,陳留郡長垣縣人。
父親吳恢,為南海太守。
吳祐十二歲時,隨父親到官舍。
吳恢想用竹簡寫經書,吳祐勸阻說「:現在大人過五嶺,遠處海濱,這裡風俗簡陋,然而,素多珍怪稀有之物,在上為朝廷所疑惑;在下則為權勢貴戚所欲佔有。
您這部書如果寫成了,就要用不少車輛運載。
從前馬援因把薏苡運歸,遭人誣告,說他運歸的都是明珠文犀;王陽好車馬,衣服講究,遷徙轉移,所載不過囊橐,別人說他能作黃金。
所以嫌疑之地,是古代賢人所最慎重的。」
吳恢聽了他的話,便把寫經書的事作罷了,撫一摩著吳祐的背說「:我姓吳的世世代代有季子啊!」年二十,吳祐父親死了,家裡沒有一石糧食的儲蓄,但是他不接受別人的送禮。
經常在長垣澤中牧豬,口裡哼著經書。
碰著他父親的朋友,被問道:「您是二千石的兒子卻幹著這種下賤的工作,即使您自己不以為可恥,怎麼對得起你地下的父親呢?」
吳祐口稱謝謝,牧豬如故。
後來舉為孝廉,將行,郡裡設酒祭道為他送行,吳祐逾壇與小史雍丘黃真談笑多時,結為朋友而別。
郡功曹認為吳祐倨傲無禮,請太守罷斥他。
太守說:「吳季英能認識人,你暫且不要說。」
黃真後來也舉為孝廉,任命為新蔡長。
當世稱讚他清廉有氣節。
這時公沙穆來京師游太學,沒有飯吃,於是換了衣服打工,為吳祐舂米。
吳祐與他談話,大為驚異,就與他定交於舂米的地方。
吳祐舉光祿四行,敦厚、質樸、遜讓、節儉,遷膠東侯相。
這時濟北戴宏的父親為縣丞,戴宏年十六,跟著住在丞捨。
吳祐每行園中,經常聽到諷誦的聲音,奇怪而厚相看待,也與他交為朋友,戴宏終究為儒生所宗,著名東方,官至酒泉太守。
吳祐為政仁一愛一簡易,以身作則。
老百姓有爭訴的,常閉門反省,然後再斷案,用道德曉諭他們,有時親自走到閭裡,力勸和解。
自此以後,老百姓的爭端少了,吏人懷德不相欺詐。
嗇夫孫一性一私自收老百姓的錢,買衣送給他父親,他父親接了衣發怒說:「有這樣好的相,哪能忍心欺騙他?」
督促他去伏罪。
孫一性一又慚愧,又害怕,拿著衣到閣裡自首。
吳祐把左右的人使開,問他為什麼,孫一性一把他父親的話都告訴了他。
吳祐說「:你因父親的緣故,受了不好的名聲,所謂『看了過錯,就知道是怎樣一個人呀。
』」打發他回去感謝他父親,並且把買的衣服還是送了他。
又安丘男子毋丘長與他母親同在市裡行走,碰了個醉漢,侮辱他母親,毋丘長就殺了這個醉漢逃跑了,丘追蹤到膠東捉了毋丘長。
吳祐叫了毋丘長說「:兒子的母親被人侮辱,這是人情引以為恥的。
然而孝子發怒一定要考慮到後果,行動不能連累父母。
現在你背著父母發怒,白日殺人,赦了你,不義;加刑於你,又有些不忍,怎麼辦呢?」
毋丘長用械繫著自己的雙手說:「國家製法,我親自犯法,您雖然可憐我,但這是不能施恩的。」
吳祐問毋丘長有妻子沒有?答說:「有妻沒有兒子。」
於是移文到安丘,逮捕毋丘長的妻子,妻到,把毋丘長的桎梏解除,使她與毋丘長同宿於獄中,妻子因此懷了孕。
到冬末行刑,毋丘長哭著對他母親說「:辜負了母親,罪該死,應該怎樣報答吳君呢?」
於是咬了一個指頭吞吃了,含血說:「妻若生子,取名『吳生』,說我臨死吞指為誓,囑咐兒子報答吳君。」
自縊而死。
吳祐在膠東九年,調任齊相,大將軍梁冀表薦為長史。
後來梁冀誣奏陷害太尉李固,吳祐聽說了,請見梁冀,為李固爭辯,梁冀不聽。
當時,扶風馬融在坐,為梁冀寫奏章,吳祐對馬融說:「李公的罪,成於您的手下。
李公如果遭到誅殺,您有什麼面目見天下人呢?」
梁冀發怒起身進房子裡去了,吳祐也不辭而去。
梁冀出吳祐為河間相,因此自己辭職歸家,不再出來做官,親自澆灌園蔬,用經書教授門生。
九十八歲卒。
長子吳鳳,官至樂一浪一太守;少子吳愷,新息令;鳳子吳馮,鯛陽侯相;都有名於當世。
◆延篤傳,延篤字叔堅,南陽郡韜人。
少年時從穎川唐溪典學《左氏傳》,僅十來天就能諷誦,唐溪典十分敬重他。
又從馬融學習,博通經傳及百家學說,能寫文章,在京師很有名氣。
推舉為孝廉,任平陽侯相。
到任,修葺龔遂的墳墓,樹立墓銘祭祀,選拔龔遂的後人於田間出來做官,因為老師逝世,棄官奔喪,五府都徵召他,不就。
桓帝按博士徵召,授議郎之職,與朱穆、邊韶在東觀從事著作。
升為侍中,桓帝多次向他問政事,不把實際情況告訴別人,一舉一動,都如典章大義。
升左馮翊,又調京兆尹。
為政主張寬鬆仁一愛一,一愛一惜百姓。
選用有道德修養的人,參加政事,郡裡和一愛一,三輔讚歎他的政績。
以前,陳留邊鳳為京兆尹,也有能幹的名聲,郡裡的人編了一句口語說:「前有照張三王,後有邊延二君。」
這時,皇子有病,下詔郡縣尋求珍貴的藥物,大將軍梁冀派賓客持書到京兆販賣牛黃。
延篤開書逮捕了賓客,說:「大將軍是皇后的外家,皇子有病,必須呈進醫方,難道應該派賓客千里求利嗎?」
於是殺了賓客,梁冀感到慚愧,但又不便說,官吏秉承梁冀的意旨,想因此生事。
延篤因病免職回家,在住的巷子裡教書維持生活。
當時人有的弄不清仁孝孰為先後的問題,延篤於是論之,他說「:看來仁孝先後的爭辯,意見紛紛,各人引經據典,更取事實證據,可以說得上是深論了。
人的仁孝二者同源,統率人的一切言行,不必計較銖兩輕重,分清孰前孰後了。
如果想分清二者的大略,總的說來,孝在養親,仁及萬物。
及物就是對社會作貢獻,養親就是道德的修養在於自己。
在己事少,對社會作貢獻則是多方面的。
由此說來,仁的作用是廣闊的。
然而,物有出於微小而終顯著的,事情有由於隱晦而彰明的。
近的就身軀來說,耳朵有聽聲音之用,眼睛有觀察之明,腳管走路,手施保衛,它們的作用雖然是顯露在外,而發號施令的是心。
遠的就物來說,草木的生,開始於萌芽,終成茂盛,枝葉分披,繁花似錦,末雖如此,而使它長得這樣的是草木的根。
仁人的有孝,正好比身一體之有心腹,枝葉的有本根。
所以古時候的聖人說:『孝是天之經,地之義,人之行。
』『君子專心致力於基礎堡作,基礎樹立了,道就會產生。
孝順爹一娘一,敬一愛一兄長,這就是『仁』的基礎吧。
』(見《論語譯注》楊伯峻)然而這事體大,難得做到全面,物一性一又好偏,所以由於『施』的不同,事情很少兩者得兼。
如果一定要論其優劣,則仁以枝葉扶疏茂盛為大,孝以心體本根為先,這樣,可不用爭論了。
有人說先孝後仁,不是仲尼序次顏回、曾參的意思。
大抵仁孝同源而生,純德既備,或仁或孝,可以聽其所稱而已,如虞舜、顏回就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這樣,就各自為目,不能總稱其美,如公劉以仁紀德,曾參以至孝稱賢。
曾參、閔損把孝悌作為至德,管仲以九合諸侯為仁功,沒有論德不推顏回、曾參為先,考校功勳不以管夷吾為大的。
照這樣說來,各從其稱而已。」
前越..太守李文德平常與延篤相好,這時在京師,他對公卿們說「:延叔堅有王佐之才,千里之足不得馳騁,為之奈何?」
想使公卿們引薦他。
延篤聽說,寫信給李文德阻止他說:「道將廢棄,這是天命啊!聽說您想為我請求回到東觀去,您的意思雖然厚,但實不敢當。
我居常天未曉就起一床一梳洗,梳洗畢,坐在客堂上。
上午誦讀伏羲、文王的《易》,虞、夏之書,歷公旦的典章禮制,瀏覽仲尼的《春秋》。
下午徘徊內階,在南軒裡吟詠《詩經》,閒時還看看百家眾氏之書。
聲音嘹亮,洋洋啊滿耳,文采絢爛啊滿目,萬物紛紛,欣欣然吾獨樂其樂。
在這個時候,我不知天之為蓋,地之為輿;不知世上還有人,自己還有軀體呢。
雖高漸離擊築而歌,旁若無人,高鳳讀書,不知天下暴雨,都是不足與我相比擬的。
我自年幼以來,就認為,做臣子,不能陷於不忠;做兒子,不能墮一落於不孝;與地位高於我的人交朋友,不能諂媚,與地位低於我的人交朋友,不能輕慢。
做到這樣以至於死,在地下與先君遠祖相見,就不會有愧色。
這樣而不知善之所當行,恐怕如教羿射,不能以小技為功一樣。
千萬不能迷失根本,拋棄其所生呢。」
後遭一黨一事禁錮。
永康元年(167),死在家裡。
鄉里把他的形貌繪在屈原廟裡。
延篤對經傳多有校正。
後儒服虔以為標準。
所著詩、論、銘、書、應訊、表、教令,共二十篇。
◆史弼傳,史弼字公謙,陳留郡考城縣人,父親陳敞,順帝時因能說會道,諂媚阿諛,官至尚書、郡守。
史弼少年時好學,聚積同學幾百人。
出仕州郡,徵召公府,升北軍中侯。
這時,桓帝的弟弟渤海王悝平日行為險惡怪僻,不守法制,驕傲放縱。
史弼怕他驕橫為亂,秘密上書桓帝說:「我聽說帝王對於親戚,雖屬至親,也要用威勢相示,雖位居尊貴,也要用法度相禁。
這樣,和睦之道興,骨肉的恩情舒暢。
從前周襄王放縱他弟弟甘昭公,孝景皇帝任梁孝王驕傲自大,這兩個弟弟都由於一寵一愛一,最終導致悖亂,周有流亡之禍,漢有袁盎遭刺殺之變。
我聽說渤海王悝,憑借自己是皇上的至親,依靠皇上的偏一愛一,失去了奉侍皇上的大節,有不遵守法制傲慢之心,在外聚集一些剽悍不法之徒,在內飲酒作樂,沒有節制,出入無常,與他在一起的人,都是一些言行不一致的人,有的是家庭裡不要了的敗家子,有的是朝廷裡放逐的臣子,一定要發生羊勝勸梁孝王求漢嗣,伍被勸淮南王謀反的變亂。
州司對他不敢彈劾糾察,傅相不能盡匡輔的責任。
皇上深於手足之情,不忍阻止他,恐怕這樣發展下去,為害更大。
請把我的奏章公佈,曉示百官,使我能夠在朝廷明說他的過失,然後皇上下詔公卿平處其法。
法決罪定,然後皇上下不忍加刑之詔命,我還固持己見,再少加處罰。
這樣,聖朝沒有損骨肉之親,勃海仍享封國之慶。
否則,怕大獄一興,使者相望於路,就不可挽救了。
我的職務是掌管禁兵,防備發生非常事變,知道藩國的情形,這是干犯至戚,罪不容誅。
心中不勝憤慨,冒著死罪報告皇上。」
帝因骨肉至親,不忍查辦。
後來劉悝竟犯逆謀獲罪,貶為鞼陶王。
史弼升為尚書,出為平原相。
這時朝廷下詔檢舉與一黨一人有關連的人,郡國所奏相連的多達數百人,只有史弼一個人也沒有檢舉。
詔書前後嚴厲責斥州郡,剃髮鞭打掾史。
從事坐在客舍責問史弼:「詔書疾惡一黨一人,旨意懇切。
青州所屬,濟南、樂安、齊國、東萊、平原、北海六郡,其中五郡有一黨一人,近國甘陵,也有南北部之分,平原有什麼理由說獨無一黨一人呢?」
史弼說:「先王界正天下,畫界分境,水土不同,風俗各異。
它郡自有,平原自無,哪裡能相比擬?如果按上司的意旨,誣陷好人,刑訊一逼一供,濫施刑罰,放肆胡為,那平原郡的人,戶戶都是一黨一人。
我平原相只有死罷了,是我所不能做的。」
從事大怒,馬上把郡裡的僚屬逮捕投入監獄,同時把史弼上奏朝廷。
遇上一黨一禁緩解,史弼用工資贖罪得免,他所全活的有千多人。
史弼為政,對那些豪強惡霸,狠狠打擊,而對於小民百姓,如果犯了罪,就寬容他們,赦免他們。
史弼升河東太守,奉權宜詔書,當舉孝廉,史弼知道不少權貴會拉關係,走後門,於是預先命令斷絕來往書信。
中常侍侯覽果然派諸生送信說人情,並且要求借鹽稅,好多日子不被接待。
送信的人於是說有別的事情謁史弼,因此把侯覽的信送給了他。
史弼大怒說「:太守身當重任,應當選士報國,你是什麼人,這樣欺詐無體統!」命令左右的人把他帶出去,打了幾百大板,府丞、掾史十幾個人都在公廷勸諫他,史弼不理。
交安邑監獄,當天就拷問殺了。
侯覽大為怨恨,就假造緊急的詔書下到司隸,誣蔑史弼誹謗朝廷,用囚車載送朝廷。
吏人沒有一人敢於接近他的。
只有前孝廉裴瑜送到崤澠之間,在道路旁邊大聲喊說:「明府摧折暴虐的臣子,選舉有德的人才報效國家,如果這樣犯了罪,可以垂名竹帛,希望你不要害怕。」
史弼說「:『誰說茶味苦,它像薺一樣甜呢。
』昔人割頸,九死無恨。」
及下廷尉詔獄,平原吏人奔走朝廷申訴。
又前孝廉魏勳,毀壞自己的形貌,變換自己的服裝,假作家僮,看護史弼。
史弼受了誣陷,當棄市。
魏勳與同郡人把郡裡的寺邸賣了,向侯覽行一賄,得以減死罪一等,送左校勞動改造,當時人有對此事譏議說:「平原行一賄以免君之罪,豈不是愚蠢。」
陶丘洪說:「從前文王被紂拘於..裡,閔夭、散宜生懷金送紂,紂免了文王的罪。
史弼遭了禍患,正義之士因此獻寶,這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呢!」譏議的人就無話可說了。
史弼刑滿歸里,托病閉門不外出。
多次被公卿推薦,議郎何休又稱讚史弼有治國的才能,應當任以宰相之職,徵召任為議郎。
侯覽一班人嫉惡他。
光和中,出為彭城相,因病卒。
裴瑜位至尚書。
史官評論說:剛烈的一性一格,很少能優容寬鬆;仁柔的人,因為重感情,大多缺少貞固正直之氣。
吳季英看到別人有什麼不幸,說話悵然有所失的樣子,完全像個儒者;而心懷憤嫉,激昂慷慨,摧折權勢邪惡,又何等勇一猛啊!仁以一愛一物,義以退身,真是個有道德的人呀!俗語說:「救活千人,子孫必封官受爵。」
史弼是個嚴吏,全活平原受牽連的所謂一黨一人千餘人,而他的後代子孫衰替,這也不可作為定論啊。
◆盧植傳,盧植字子干,涿郡涿縣人。
身長八尺二寸,聲音如鐘。
年輕時與鄭玄同學於馬融,通古今之學,喜歡一精一研,不一愛一雕章琢句。
馬融屬外戚豪家,講席的前面,羅列女倡歌舞,盧植跟馬融學習幾年,眼睛珠子也沒有轉一轉,馬融因此敬重他。
學完歸家,閉門教學。
一性一格剛毅有大節,經常懷抱立功立業之志,不好辭賦,能夠一次飲酒一石。
當時,皇后父親大將軍竇武擁立靈帝,剛剛秉持國家的機要政務,朝廷議論想加盧植的封爵。
盧植雖然是個布衣,認為竇武平日有好的名譽,於是寫信規勸他說「:我曾經聽說寡一婦有不憂緯少的事,漆室女倚柱悲吟,她們所憂傷的不是個人自己的事,都是為國而憂,憂深思遠,這是君子一愛一國的高尚感情。
讀書人要有正直的朋友,在於互相規誡,使自己不致陷於不義。
《書》說『要向老百姓商量。
』《詩》詠『:要問事於采薪的人。
』我盧植讀先王的書很久了,豈敢吝惜我不明事理的話嗎?現在您對於漢朝來說,正如周公旦、召公..在周朝,建立聖主,關係天下,輿論認為您的功勞,以此為重。
天下一注目而視您,傾著耳朵在聽您的,說根據從前的事實,會有景風之福。
按《春秋》的大義,王后無子,要選擇親屬中的年長者以為王子;年齡相同,那就選擇道德修養好的;道德修養相同,那就決定於占卦。
現在同宗繼後,披圖案牒,按秩序建立,有什麼功勞?難道可以叨天功以為己力嗎?應當辭去大賞,保全名聲。
又近來世祚不強,還向外求嗣,可以說是危險了。
而四方不安寧,盜賊乘機而起,恆岳、勃碣、盜賊特別多,可能要發生楚人威脅子比,周卿尹士立王子朝奪王子猛位的變亂。
應當依照古禮,安置諸子的官位,徵召王侯的一愛一子,宗室的賢才,在外推崇訓道大義,在內止息貪求權利的思想,挑選賢能之士,隨時任用封爵,這是強幹弱枝的辦法啊。」
竇武都不能用。
州郡多次召命,盧植都不就。
建寧中,徵召為博士,才開始出來做官。
熹平四年(175),九江蠻反叛,四府選舉盧植才兼文武,任為九江太守。
蠻寇老老實實歸服。
因病辭官。
作《尚書章句》、《三體解詁》。
這時設立太學《石經》,以校正《五經》文字,盧植於是上書說「:我年少時從通儒先南郡太守馬融學古學,稍微知道現在的《禮記》重複雜亂的地方不少。
我以前認為《周禮》諸經論義乖僻,貿然為之作註解,家貧無法繕寫,希望能偕同書生二人,同去東觀,靠公家的財力與糧食,專心研究,整理《尚書》章句,考《禮記》的所失,庶幾審定聖典,刊正碑文。
古文科鬥,接近事實,流俗壓抑,降在小學。
中興以來,通儒達士如班固、賈逵、鄭興父子,都悅禮樂而敦詩書。
現在《一毛一詩》、《左氏》、《周禮》各有傳記,與《春秋》互相發明,應當置博士,為立學官,以勉後來,推廣聖人的思想。」
值南蠻反叛,因盧植曾經在九江對老百姓有恩信,任命他為廬江太守。
盧植深明為政所應該做的事,不擾民,以清靜為本,弘揚大體罷了。
一年多,再徵召任議郎,與諫議大夫馬日石單、議郎蔡邕、楊彪、韓說等在東觀,校正其中的《五經》記傳,補續《漢記》。
皇上認為這不是當務之急,調為侍中,升尚書。
光和元年(178),發生日蝕,盧植上密奏勸諫說「:我聽說《五行傳》『:日晦暗而月亮現出來,是月行速在日前,叫做月兆。
這是君舒緩則臣下驕慢的反映。
』就是說君政舒緩,所以日食色暗。
《春秋傳》曰『天子避正寢』,是說迴避一下日食的時間。
日食只一會兒就過去了,近來日食自巳時過午時,既食以後,還雲霧掩蔽。
近年地震,彗星孛星互見。
我聽說漢以火德,教化在寬明。
接近女色、相信陷害忠良的話,都是應該著重反對的,因為火怕水的原因啊!查今年的變異,都是陽失其道,被陰侵擾,消除御防災凶,應當有辦法啊。
謹略陳八事:一用良,二原禁,三御癘,四備寇,五修禮,六遵堯,七御下,八散利。
用良,應當使州郡嚴格挑選賢良之士,按才任用,責任選舉。
原禁,所有一黨一錮,絕大多數是沒有罪的,可以赦免寬恕,平反冤假錯案。
御癘,宋後因王甫、程阿陷害,憂憤而死,他的父親兄弟都以無罪被誅死,一屍一體拋棄,不准收葬,疫癘的發生,都由於此。
應當下令收拾,以安遊魂。
備寇,侯王之家,賦稅減削,因為窮困就想為亂,一定要發生非常變故,應當使他們生活供給充足,防止禍患的發生。
修禮,應當徵召有道德的人,如鄭玄一流,講述《洪範》天地的大法,排除收服災咎。
遵堯,現在郡守刺史,一月調動幾次,應當按照考績,升進其明者,黜退其幽者,以分別其能者不能者,即使不能九年考功,三歲考績也行。
御下,請客送禮,拉人情,搞關係,一律禁絕,推賢舉能的事,責成主管部門辦好。
散利,作天子的,按理不應有私人積蓄,應當弘揚大事,除去細微末節。」
皇帝沒有採納。
中平元年(184),黃巾賊起,四府推舉盧植任為北中郎將,持朝廷節,護烏桓中郎將宗員為副,率領北軍五校士,調天下諸郡兵征討黃巾。
連續幾個戰役,把賊帥張角打敗,斬獲萬餘人。
張角等逃到廣宗,盧植築圍鑿壕溝,造作雲梯,廣宗城快攻破了,皇帝派小黃門左豐到軍隊裡觀看賊的形勢,有人勸盧植給左豐送錢物,盧植不肯。
左豐回到朝廷裡對皇上說「:廣宗賊好破呢,盧中郎堅固營壘,停止進攻,等待天誅。」
皇帝聽說,大怒,派囚車把盧植召回,減死罪一等。
車騎將軍皇甫嵩討平黃巾賊之後,盛讚盧植指揮軍隊的謀略,皇甫嵩完全依靠盧植的規劃計謀,因而獲得成功。
這年,盧植又被任為尚書。
皇帝逝世,大將軍何進謀劃誅殺宦官,於是召并州牧董卓,嚇唬太后。
盧植知道董卓兇惡不易控制,一定要發生後患,堅決反對,何進不聽他的。
董卓到達京師,果然踐蹋朝廷,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大會百官於朝堂,想廢帝另立。
百官沒有人出來吭一聲,盧植獨抗議不贊同。
董卓發怒,解散了大會,準備誅殺盧植,語在《董卓傳》。
盧植素來與蔡邕友好,蔡邕以前被謫徙朔方,盧植獨上書為他申訴。
蔡邕這時為董卓親近,因此去為盧植說情。
又議郎彭伯諫董卓說「:盧尚書是海內的一位大儒,眾望所歸,現在先把他殺了,天下都會為之震驚恐懼。」
董卓才沒有殺害他,只把盧植的官撤了而已。
盧植因年老多病請求回家,怕不免遭到董卓的暗害,於是詐從頧轅道出。
董卓果然派人追他,到懷,沒有追上。
盧植就隱居上谷,不與世人來往。
冀州牧袁紹請他作軍師。
初平三年(192)逝世。
臨死,命令他兒子把他殮葬於土一穴一中,不用棺槨,僅以單帛附體而已。
所著碑、誄、表、記共六篇。
建安中,曹一操一去北方討伐柳城,經過涿郡,告守令說:「已故北中郎將盧植,名著海內,學問為儒者所宗仰,是知識分子的楷模,國家的棟樑。
從前周武王入殷,封商容的閭裡;鄭國子產逝世,仲尼為之流淚。
我到此州,喜其流風餘韻。
《春秋》的大義,賢者的後代,應當待以殊禮。
應急派遣丞掾打掃墳墓,存問其子孫,並進行祭奠,來表彰他的德行。」
盧植的兒子盧毓,也有名於時。
史官評論說:風霜可以識別草木之一性一,國家危亂時,貞良的大節可以顯現出來。
盧公的一片忠心,是昭然若揭的。
蜂蜇起於懷中,雷霆震於身際,雖然勇一猛有力如孟賁、夏育、荊軻、專諸之流,也沒有不猶豫失去常態的。
當盧植一抽一白刃嚴閣之下,追帝河津一帶,冒著戈刃,赴戕折,置死生於不顧,什麼也不考慮。
君子對於忠義,不管在倉卒緊急的情況下,或者是在極為艱難困頓的環境中,都是始終如一,毫不動搖的。
◆趙岐傳,趙岐字邠卿,京兆郡長陵縣人。
開始名趙嘉,生於御史台,因此字台卿,後來避難,自己改名字,表示不忘記本土。
趙岐年輕時通經術,多才多藝,娶扶風馬融哥哥的女兒為妻。
馬融是外戚豪家,趙岐鄙視他們,不與馬融見面。
仕州郡,廉正疾惡,為人所畏。
三十多歲時,患重病,臥一床一七年,自己考慮活不了,於是做了遺囑告訴他哥哥的兒子說「:大丈夫生在世上,隱居沒有許由的一操一守,做官沒有伊尹、呂尚的功勳,老天爺又不予我年壽,還說什麼呢!可立一圓石於墓前,刻碑說:『漢有隱逸人,姓趙名嘉。
有志無時,命啊!奈何』!」後來病好了。
永興二年(154),徵召為司空掾,建議二千石應該去官,為父母親行服,朝廷採納了。
後來被大將軍梁冀所征,向梁冀建議損益求賢的策謀,梁冀沒有採納。
推舉治理繁劇,任為皮氏長。
適值河東太守劉..離郡,中常侍左..的哥哥左勝代替了劉..,趙岐疾惡宦官,並且以與他共事可恥,當天就西歸。
京兆尹延篤再以他為功曹。
起先,中常侍唐衡的哥哥唐王玄為京兆虎牙都尉,郡裡人認為唐王玄任虎牙都尉,不是由於有德,都輕視他,侮慢他。
趙岐及從兄趙襲又多次貶低他,唐王玄恨極了。
延熹元年(158),唐王玄為京兆尹,趙岐害怕大禍來臨,於是與侄兒趙戩逃跑了。
唐王玄果然逮捕趙岐家屬宗親,陷害他們犯了重法,統統殺掉。
趙岐於是逃難四方,歷經江、淮、海、岱,隱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
這時安丘孫嵩,二十餘歲,在市裡閒遊看見趙岐,以為不是平常人,停下車子叫趙岐上車,趙岐嚇得面色如土,孫嵩於是把車上的帷子放下,命令駕車的人把行人趕開。
悄悄地問趙岐:「看你這個人,不是賣餅的,又問你忽然面色都變了,不是有重大的仇怨,就是一個亡命之徒呢。
我北海孫賓石,全家百口,能夠幫助你。」
趙岐平素聽到過孫嵩的名聲,就將實際的情況告訴了孫嵩,一同到了孫家。
孫嵩先告訴他母親說「:出行,得了一個好友。」
再把趙岐迎到上堂,招待他極為歡洽。
把趙岐藏在復壁中幾年,趙岐作《厄屯歌》二十三章。
後來諸唐氏死滅,朝廷大赦,趙岐才得出來。
三府聽說趙岐回來了,同時徵召。
九年(166),才應司徒胡廣之命。
值南匈奴、烏桓、鮮卑反叛,公卿推舉趙岐,升為并州刺史。
趙岐想上奏守禦邊疆的策略,還沒有來得及,因一黨一事免官,撰成《禦寇論》。
靈帝初,又遭一黨一錮十餘年。
中平元年(184),四方兵起,詔選前刺史、二千石中有文武才用的,徵召趙岐任命為議郎。
車騎將軍張溫西征關中,請補趙岐為長史,駐守安定。
大將軍何進舉趙岐為敦煌太守,走到襄武,趙岐與新任命的各郡太守好幾個人,都被賊邊章等人所執。
賊想脅迫趙岐為帥,趙岐用詐詞得免,輾轉回到長安。
獻帝西都,再任為議郎,升為太僕。
李莈專一政,使太傅馬日石單安一撫一慰勞天下,趙岐為副。
馬日石單行到洛陽,別遣趙岐宣揚國家的命令,所到郡縣,老百姓都高興地說「:今天竟見到使者車騎。」
這時袁紹、曹一操一與公孫瓚爭奪冀州,袁紹和曹一操一聽說趙岐到達,都親自率兵在數百里外歡迎他,趙岐宣揚天子的恩德和應當撤兵安人的道理,又寫信給公孫瓚,說明利害得失。
袁紹等各帶兵回去,都與趙岐約在洛陽相會,奉迎皇上。
趙岐南到陳留,得了重病,經歷二年,約會的沒有到。
興平元年(194),詔書徵召趙岐,正好帝要還洛陽,先打發衛將軍董承修理宮室。
趙岐對董承說「:現在海內四分五裂,只有荊州境域闊大,地方形勢也好,西通巴蜀,南當交止,年谷豐收,軍隊戶口還完整。
我趙岐雖然迫於李莈的命令,但志在報效國家,想自己乘牛車往南說劉表,可以使他帶兵來保衛朝廷,與將軍同心同力,共同輔助王室。
這是安上救百姓的辦法。」
董承就上表派趙岐使荊州,督辦租糧。
趙岐到,劉表就派兵去洛陽幫助修理宮室,軍械糧草的運輸,前後絡繹不絕。
這時孫嵩也在劉表那裡作客,劉表不以禮待他,趙岐於是向劉表稱述孫嵩德行非凡,因共上為青州刺史。
趙岐因年老有病,就留在荊州。
曹一操一這時為司空,舉趙岐代自己為司空。
光祿勳桓典、少府孔融上書推薦趙岐,於是任命趙岐為太常。
年九十餘歲,建安六年(201)卒。
趙岐先自己做了土塚壙,繪季札、子產、晏嬰、叔向四像居賓位,又畫自己的像居主位,都作贊詞。
令他的兒子說:「我死的那天,墓中聚沙為一床一,用白衣布簟,散發其上,用單被蓋著,當天就下壙,下放好了,就掩埋。」
趙岐述作很多,著有《孟子章句》、《三輔決錄》,流傳於世。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