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白話版
卷八十三 逸民列傳第七十三
(向長、逢萌、週一黨一、王霸、嚴光、井丹、梁鴻、高鳳、台佟、韓康、矯慎、戴良、法真、漢陰老父、陳留老父、龐公)
逸民列傳序。
《易經》說:「『遁卦』的含義大得很呀!」又說「:不侍奉王侯大人,保留高尚的名節。」
因此堯帝以天為法則,不能使巢父、許由接受他的王位;周武王可算是一個很完美的人了,最終只能成全孤竹君二子伯夷、叔齊不食周粟的清白名聲。
自此以後,隱逸之風一流傳更盛,多數人的行跡大體相同,而各自隱逸的動機就大不一樣。
有的以隱居來滿足自己的志向;有的迴避大人物的糾纏來成全自己的品德;有的尋求安靜的環境去抑制急躁的情緒;有的躲開危險的紛爭來求得一時的安全;有的憤世嫉俗來建樹自己的節一操一;有的鄙視富貴來保存自己的清白。
然而,看他們甘心在田畝之中一操一勞,辛苦在江海之上垂釣,難道一定對魚鳥林草那麼感興趣嗎?不過各人一性一格不同罷了。
所以柳下惠雖蒙受恥辱,三次被罷免仍不願離開齊國,魯仲連寧肯跳海而死也不願尊秦為帝,即使千乘之國國君地位也不能讓他動心。
如果把他們換個位置,那麼他們也就不會做出各自的行徑了。
他們那股子頑固勁確有些沽名釣譽的模樣,然而他們卻像蟬蛻於塵埃之中,跳出這個惡濁的環境,比那些削尖腦袋去追求名利的人就相距太遠了。
荀子說得好:「志趣高超就瞧不起富貴,講究道義就輕視王公。」
漢朝中道衰微,王莽篡位,有志之士胸懷義憤十分強烈。
當時丟掉烏紗帽相約離開官位的,不知有多少。
揚雄說:「鴻雁飛得很高,獵人的箭射不中了。」
就是比喻那些遠走高飛的人。
光武帝即位,側身而坐等待賢人,如饑似渴,他派人用旌帛、蒲車去徵聘丘園之士,使者在崎嶇山路上絡繹不絕。
像薛方、逢萌等人請他還不肯出來,嚴光、週一黨一、王霸等人出來了但不肯就位。
當時各方面的條件都已具備,志士也在想念聖明的天子,這難道不正是「提拔逸民,使天下人心歸順」的大好時機嗎?肅宗皇帝也禮遇鄭均,聘請高鳳,來完成他們的名節。
自此以後,帝德漸衰,小人當道,隱士們懷著戒心,感到與那班卿相站在一起為可恥,甚至拂袖而去,失去那種中和之道了。
現在記錄那些隱居不出,以及出來以後又相繼歸隱的人,列在這篇裡面。
向長傳,向長字子平,河內朝歌人。
隱居不做官,一性一格尚中和,通曉《老子》、《易經》。
家貧沒有資財飯食,好事的人送給他一些食物,他接受一部分而退回多餘的。
王莽的大司空王邑召他,連年才到,想推薦給王莽,向長堅決辭讓才罷了。
潛隱在家。
讀《易經》至《損》、《益》兩卦,深深歎氣道「:我已經知道富不如貧,貴不如賤,但不知道死比生怎樣。」
建武年間,他的兒子、姑一娘一娶嫁之事辦完,便與家室斷絕關係,說:「就把我當作死了吧。」
於是就隨意行動,與好友北海禽慶一道游五嶽名山,最後不知所終。
逢萌傳,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
家中貧困,給事縣做亭長。
當時縣尉經過亭,逢萌等候迎接拜見,既而丟下木盾歎氣道:「大丈夫怎能替一人當差役呢?」
於是到長安學習,通曉《春秋經》。
這時王莽殺了自己的兒子宇,逢萌對友人說:「三綱斷絕了!不離開,禍將連累別人。」
立即解下帽子掛在東都城門,回來後,將家屬遷往海濱,客居在遼東。
逢萌素來明白陰陽之術,知道王莽不久將敗,於是頭戴瓦盆,在市上哭道:「新呀新呀!」於是就躲藏起來。
等到光武即位,便往琅笽勞山,養志修道,人都被他的德行感化。
北海太守素聽說他的高尚品德,派吏去拜見行禮,逢萌不答禮。
太守懷恨在心而派人去逮捕他。
吏叩頭道「:子康是大賢人,天下都聞名,他所在之處,人們敬之如父,去,一定抓不到,只是自取毀辱。」
太守發怒,將吏關在牢中,再派別人前往。
那人走到勞山,人們果然聯合起來用兵一弩一捍衛,吏被傷流血,跑了回來。
後來朝廷用詔書召逢萌,萌托以年太老,迷失道路的東西方向,並對使者說「:朝廷召我的原因,以為我對政治有益處,我連方向都不知道,怎能濟時呢?」
立即就便車回家。
連續徵召都不出來,以壽終。
起初,逢萌與同郡徐房、平原李子雲、王君公是好朋友,都曉得陰陽之學,懷德穢行。
徐房與子雲養學徒各千人,君公遭亂獨不離開,做牛經紀自隱。
當時人評論說「:避世牆東王君公。」
週一黨一傳,週一黨一字伯況,太原廣武人。
家產千金。
少時死了父親,被族人所養,可是遇之不以禮,到了長大,又不還其財產。
週一黨一到鄉縣打官司,主人才歸還給他。
不久,他把家財散與宗族,家中奴婢全部遣散,於是到長安遊學。
起初,鄉佐曾經當著眾人侮辱週一黨一,週一黨一久記在心。
後來讀《春秋》,懂得復仇的意思,便停講而回,通知鄉佐,定日期相鬥。
既交鋒,而週一黨一被鄉佐所傷,困頓了。
鄉佐服其義氣,用車子送他回家養傷,數日才復一活,已醒就離去。
從此束身修志,州里稱讚他品格高尚。
等到王莽篡位,週一黨一托病杜門不出。
以後賊暴縱橫,殘滅郡縣,只有到了廣武,經過城門也不進來。
建武年間,召週一黨一作議郎,因病離職,於是送妻子居澠池。
又被召,不得已,便穿短布單衣,谷皮綃頭,待見尚書。
等到光武引見,週一黨一伏地而謁見,自己陳述願守所志,帝才許可了。
博士范升奏毀週一黨一道「:臣聽說堯帝不須許由、巢父,而建號於天下;周朝不待伯夷、叔齊,而王道以成。
臣見到太原週一黨一、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再三聘請,才肯上車。
等到陛見朝廷,週一黨一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都去了。
週一黨一等人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好名聲,差點列於三公之位。
臣願和他們坐在雲台之下,考試治國的方法。
如不像臣所說的,願伏虛妄之罪。
竟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都是大不敬。」
書奏上,天子把它傳給公卿。
詔書寫道「:自古以來明王聖主一定有不賓之士。
伯夷、叔齊不吃周朝的粟,太原週一黨一不受朕的俸祿,也是各有志向。
賜帛四十匹。」
週一黨一便隱居在澠池,著書上下篇而死去。
邑人認為賢人而建祠紀念。
起初,週一黨一與同郡譚賢伯升、雁門殷謨君長,都守節不給王莽做官。
建武年間,都是召而不到。
王霸傳,王霸字儒仲,太原廣武人。
少時有清節。
等到王莽篡位,棄冠帶,與官宦絕交。
建武年間,召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
有司問其緣故。
霸說「: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
司徒侯霸讓位給王霸。
閻陽毀王霸道:「太原俗一黨一,王儒仲頗有這種風氣。」
於是便中止了。
因病回家。
隱居守志,茅屋蓬戶。
連召幾次不到,以壽終。
嚴光傳,嚴光,字子陵,又名遵,會稽余姚人。
年少時就有名聲,與光武帝一同遊歷學習。
等到光武做了皇帝,嚴光就改名換姓,隱居不出來。
皇帝想念他的才能,就派人拿著圖像去尋找。
後來齊國有人報告「:有一個男子,身披羊裘在澤中釣魚。」
帝懷疑是嚴光,就備了安車和玄黑色綢子,派人去請他。
請了三次才出來。
讓他住在軍營裡,鋪好一床一褥,由太官早晚送飯。
司徒侯霸和嚴光是老朋友,派人送信來。
送信人順便說道「:侯公聽見先生到了,本想馬上來看你,迫於公務在身,所以沒有來。
希望你在黃昏時到他那裡去談談。」
嚴光不答話,就把紙筆給來人,自己口說道:「君房先生,做了三公,很好。
希望你能懷著善心,輔以道義,讓天下人高興,如果阿諛奉承,順著旨意辦事就會遭殺身之禍。」
侯霸看了信,密封送給皇上。
皇帝笑道:「真是狂奴的老樣子。」
於是駕著車馬上到賓館去。
這時嚴光還睡著沒有起來,皇帝走到一床一邊。
摸一著他的肚子道:「唉呀!子陵,就不能幫我治理國家嗎?」
嚴光還是睡著不吱聲,過了好久,才睜開眼睛盯著皇帝,說道:「古時唐堯很有德行,想把帝位讓給巢父,巢父聽完洗了自己的耳朵。
讀書人都各有志向,何必強迫人家!」皇帝又說:「子陵,我竟不能使你屈就嗎?」
於是坐上車子歎息著走了。
另一次,皇帝又請嚴光進來,和他談論過去的事,兩人相對講了幾天。
皇帝從容不迫地對嚴光道:「我比從前怎麼樣?」
答道「:你比過去胖了一點。」
於是一起睡覺,嚴光把腳放在光武的肚子上。
第二天,太史報告,天上有客星侵犯帝座,情況很緊急。
皇帝笑著說:「我和老朋友嚴子陵一同睡覺哩!」光武帝拜嚴光作諫議大夫,嚴光不做,於是在富春山種田。
後人把嚴光釣魚的地方叫作嚴陵瀨。
建武十七年(42),又特地派人去請嚴光,仍不肯出來。
嚴光活到八十歲,死在家裡。
井丹傳,井丹字大春,扶風..人。
少時在太學讀書,通曉《五經》,善於談論,所以京師的人有這麼說法「:五經紛綸井大春。」
一性一清高,從來沒用名片問候過別人。
建武末年,沛王劉輔等五王住在北宮,都好賓客,再次派人請井丹,不能請來。
信陽侯陰就,光烈皇后的弟弟,憑借外戚貴盛的地位,於是騙說五王,求用千萬錢,相約能把井丹請來,而另外使人在半路搶劫他。
井丹不得已,已經來到,陰就故意準備麥飯蔥葉等食物,井丹推去不就,說道:「認為君侯能夠供給甘美的食物,所以來訪,怎麼這樣菲薄呢?」
於是另設盛饌,才進食。
等到陰就起身,左右的人推進一輦車,井丹笑道:「我聽說夏桀曾用人駕車,難道就是這個嗎?」
坐中賓客都變了顏色。
陰就不得已而叫人把輦車換掉。
自此井丹隱居閉門不與人們交往,以壽終。
梁鴻傳,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人。
父親梁讓,王莽時做過守城的小辟,封為..遠伯,王莽叫他祭祀少昊帝,寄居在北地而死去。
梁鴻當時年幼,因遭亂世,就捲著蓆子把父親草草埋葬。
後來,梁鴻進入太學學習,因家貧,很節儉。
他看了很多書,很一精一通,但不喜歡寫文章。
學習之後,就在上林苑裡放豬。
有一次,不慎失火,燒掉別人的房子,梁鴻找到被燒的人家,瞭解損失情況,全部用豬作抵償。
那家主人還嫌少。
梁鴻說「:我再無別的財產,願以自己的勞動作補償。」
主人同意了。
於是早晚勞動很賣力。
鄰居老翁看出梁鴻不是一般人,便一起責備那家主人,而稱梁鴻為長者,從此主人才很敬重梁鴻,把他的豬全部退還。
梁鴻不肯接受,回鄉去了。
有些富豪人家羨慕梁鴻高尚的品德,多想把女兒嫁給他,都被梁鴻謝絕了。
同縣孟家有位姑一娘一,體胖又醜又黑,力能舉起石臼,選擇對像不中意,三十歲還未出嫁。
父親問其緣故,女兒說:「想找一個像梁伯鸞那樣的人。」
梁鴻聽說就去下聘禮。
女方要求用布衣、麻鞋、線筐、紡績等工具作嫁妝。
出嫁時,梳妝打扮進門。
過了七天,梁鴻不和妻子談話。
妻子跪在一床一前說道:「我聽說你品德高尚,選擇對像很嚴,幾位女子你都未同意,我也挑選餅好幾個人。
現在被你選上了,有什麼過失請你明說,我好改正。」
梁鴻說「:我想找一個穿著樸素的人,一同到深山裡隱居。
現在你穿著好衣裳,塗上脂粉,難道是我所希望的人?」
妻說:「我是故意考驗你的,我還有隱居的衣服。」
於是把頭髮改成椎髻,穿上布衣,全身勞動打扮,走上前來。
梁鴻大喜道:「這才真是梁鴻的老婆呀!能和我過一輩子了!」於是替她取字叫德曜,名孟光。
過了不久,妻子說:「常聽說您想隱居避患,現在為什麼默默不言,難道想向權勢低頭嗎?」
梁鴻說「:你講得很對。」
於是一同進入霸陵山中,以耕田織布為業。
平日讀詩書、彈琴作為消遣。
常常羨慕前輩那些高雅的人,替商山四皓以後的二十四位賢者寫讚歌。
有一天,順著東門出去,經過京城,寫了一首《五噫之歌》道「:攀登北芒山呀,看到帝京很華麗,宮室高一聳入雲,人生之辛勞呀,無窮又無盡。」
肅宗聽了很不以為然,派人去找梁鴻,卻未找到。
於是梁鴻就改姓為運期,名耀,字侯光,與妻子一道住在齊魯一帶地方。
過了不久,又到吳國去,將出發了,寫首詩道:「經過舊國奔遠方,前途棲止想東南,心慌意亂多憔悴,志氣菲菲升復降。
想騎駿馬去馳騁,可恨讒言把人傷。
竟舉小人棄賢良,利口佞舌先嚷嚷。
伯鸞無慚身獨立,可能伯樂居他鄉。
暫時逍遙復何求,學習孔子去周遊。
如能見賢我心悅,寧棄車馬改乘舟。
到了延陵求季札,到了海隅見魯連。
即使先賢找不到,遇到神靈也心甘。
陽春三月煙景美,麥秀青青正含苞。
好景不常光陰邁,芳一香轉眼變腥臊。
我心傷悲不痛快,愁腸百結多煩憂。
眾口囂囂不停叫,何處藏身實難求。」
於是到了吳地,找到一家富豪名叫皋伯通的,住在屋簷下,替一人家舂米。
每天回家,妻子替他做好飯,不敢抬著眼看丈夫,常把盤子舉到眉一毛一邊。
伯通見了覺得奇怪,便說:「這個雇工能使老婆這樣敬重,決不是一般的人。」
於是才讓他住在家裡。
梁鴻關起門來寫了十多篇文章。
後來病了十分睏倦,便告訴主人道:「從前延陵季子把兒子埋在嬴博之間,沒有到鄉里,我死後,請不要讓我兒子扶著靈柩回去。」
等到梁鴻死後,伯通等人把他埋在吳國要離的墳旁,都說:「要離是位烈士,而梁伯鸞很清高,可讓他們很接近。」
埋葬完畢,妻子回扶風去了。
起初,梁鴻的朋友京兆人高恢,年輕時喜歡讀《老子》,隱居在華陰山中。
等到梁鴻東遊時想到高恢,寫詩道:「鳥嚶嚶叫著找朋友,我也想到高恢,希望他能到此來。」
兩人再沒見過面。
高恢也是高傲的人,一輩子未作過官。
高鳳傳,高鳳字文通,南陽葉人。
少時做學生,家中以種田為業,而高鳳專一精一誦讀,晝夜不休息。
妻子曾經到田中去勞動,曬了麥子在庭院,叫高鳳護雞。
這時天下暴雨,而高鳳手持竹竿,口誦經書,不覺雨水流到麥子裡。
妻子回來感到奇怪,問他,他才覺悟。
後來就成了名儒,在西唐山中教授門徒。
鄰里有爭財產的,拿著兵器相鬥,高鳳去解勸,不得已,便脫一去頭巾叩頭,堅決請求道:「仁義遜讓,怎麼都忘了呢?」
於是爭鬥者心受感動,放下武器向他謝罪。
高鳳年老了,堅持志向不知疲倦,名聲傳聞很遠。
太守連續召請,高鳳恐怕不得免,自稱本是巫家,不應為吏,又假稱與寡嫂為田產打官司,於是不出去做官。
建初年間,將作大匠任隗舉高鳳直言,到公車,托病逃回家。
推讓自己的財產,全部與兄之孤子。
自己隱身漁釣,死在家中。
台佟傳,台佟字孝威,魏郡鄴人。
隱居在武安山,鑿洞為住室,採藥為職業。
建初年間,州里召他不就。
刺史巡視到了鄴,便派從事謁見台佟。
佟載病前往致謝。
刺史便拿著見面禮問佟道:「孝威居身這樣,很苦,怎麼辦?」
佟說「:我幸得保終一性一命,存神養和。
像明使君奉令宣讀詔書,晚上為眾事一操一勞,反而不苦麼?」
於是離去,隱逸,始終不見了。
韓康傳,韓康字伯休,又名恬休,京兆霸陵人。
家世很有名氣。
常到名山採藥,拿到長安市上出賣,價錢常說一不二,共有三十多年。
當時有位姑一娘一向韓康買藥,康堅持原價不變。
姑一娘一發脾氣道「:你是韓伯休嗎?竟不賣兩種價嗎?」
韓康歎氣道「:我本想不讓人家知道名字,如今小泵一娘一都知道我的名字,還賣什麼藥啊!」於是逃到霸陵山裡去了。
博士公車幾次請韓康,韓康不至。
桓帝就備了黑色綢簾之禮,用安車聘請他。
使者奉皇帝詔書到韓康家裡,韓康沒有法子,只好答應了。
但是不坐安車,自己坐著柴車,一清早,在使者動身之前就出發了。
到了亭邊,亭長知道韓徵君將從這裡經過,於是派人牽牛修理道路橋樑。
忽然看見韓康坐著柴車戴著幅巾到來,以為他是一般種田的老頭,便叫人將牛奪走。
韓康就解一開車前的牛給他。
過了不久,官使到來,發現被奪牛的老人正是徵君。
使者想奏明皇上殺掉亭長。
韓康說「:這頭牛是我自己給他的,亭長有什麼罪?」
使者才罷休。
韓康於是半路上逃走了,後來以高壽無疾而終。
矯慎傳,矯慎字仲彥,扶風茂陵人。
少時好黃帝、老子之學,隱居山谷,就著山洞做房子,仰慕松、喬導引之術。
與馬融、蘇章鄉里並時,馬融以才博著名,蘇章以廉直著稱,但都推先於矯慎。
汝南吳蒼很看重他。
於是送信以觀其志道「:仲彥足下:勤處隱約,雖乘雲行泥,棲宿不同,每逢西風吹來,何嘗不歎息!聽說黃、老之言,乘虛入冥,藏身遠遁,也有治國養民,在政治方面有所作為。
至如登山絕跡,神不著其證,人不見其效驗。
我想先生從其可者,於意怎樣呢?從前伊尹不懷道以待堯舜之君。
當今明明之世,四海開闢,巢、許無為於箕山,夷、齊悔入首陽山。
足下就是能夠騎龍弄鳳,翔嬉在雲間的,也不是狐兔燕雀所敢想像得到的。」
矯慎不作回答。
年七十多,竟不肯娶妻,後來忽然回家,自己說出將死之日,到期果然死去。
後來有人看見矯慎在敦煌,所以前世異之,有人說他是神仙。
矯慎同郡人馬瑤,隱居在..山,以捕兔為業。
所居之地俗化,百姓讚美他,叫馬牧先生。
戴良傳,戴良字叔鸞,汝南慎陽人。
曾祖父戴遵,字子高,平帝時,做侍御史。
王莽篡位,稱病回鄉里,家中富有,好施捨,尚俠氣,食客常三四百人。
當時人們這樣講「:關東大豪戴子高。」
戴良少誕節,母親作驢叫,良常學它以娛樂。
等母死後,兄伯鸞居廬喝粥,非禮不行,良卻吃肉飲酒,哀至而哭,而二人都消瘦了。
有人問戴良:「你居喪,合禮麼?」
良說:「對。
禮是為了制情佚,情如果不佚,談什麼禮?吃美味不覺其甘,所以容貌毀了,如果味不存口,吃了也可。」
論者不能說服他。
戴良才既高達,而論議奇特,多使流俗驚訝。
同郡謝季孝問道「:你認為天下人誰可相比?」
良說:「我像孔子生在魯國,大禹出自西羌,獨步於天下,誰與我為偶!」戴良被舉為孝廉,不就。
再召司空府,一年不到,州郡催他,才用謙詞到府,送走妻子,便逃入江夏山中。
優遊不仕,以壽終。
起初,戴良五個女兒都賢惠,每有求姻的,就許嫁,用疏裳布被、竹笥木屐作陪送。
五個女兒能遵父訓,都有隱士的風度。
法真傳,法真字高卿,扶風..人,南郡太守法雄的兒子。
好學而不固定某一家,博通內外經典,是關西的大儒家。
弟子從遠方來的,有陳留范冉等數百人。
法真一性一恬靜寡慾,不大與聞人間事。
太守請見他,法真便幅巾到來。
太守說:「從前魯哀公雖不賢,但仲尼仍稱臣。
太守虛薄,想請你出任功曹,光贊本朝。
怎麼樣?」
法真說:「因為明府這樣待我以禮,所以敢自同賓客之末。
如想用我為吏,我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了。」
太守覺得奇異,不敢再說了。
辟公府,舉賢良,法真都不就。
同郡田弱薦法真道:「處士法真,一精一通詩、書、禮、樂四業,學問盡及典奧,出幽深山,恬泊自娛,樂以忘憂,將追隨老子的高蹤,不被玄熏之禮所屈服。
臣願聖朝就加三公之職,一定能唱出《清廟》之歌,招來鳳凰了。」
碰巧順帝西方巡狩,田弱又推薦他。
帝虛心想請他,前後四次徵召。
法真說「:我既不能遁形離開塵世,豈願飲許由洗耳之水麼?」
於是深自隱居不出。
友人郭正稱之說:「法真的名字可以聽說,身一體就難得一見,逃名而名隨著我,避名而名追著我,可算是百世之師的了。」
於是共刊石頌揚他,叫他玄德先生。
年八十九歲,中平五年(188),以壽終。
漢陰老父傳、漢陰老父,不知是什麼人。
桓帝延熹年間,皇上幸竟陵,過雲夢,臨沔水。
百姓沒有不去看的,有老父獨自耕種不止。
尚書郎南陽張溫覺得奇怪,派人問道「:人們都來觀看,老父獨耕不止,為什麼?」
老父笑而不答。
張溫下來走百步,親自與老父談話。
老父說:「我是野人,不懂這話。
請問天下因亂而立天子呢?還是因治而立天子?立天子是為了作天下人之父呢?還是役使百姓以養天子?從前聖王治世,茅茨采椽,而萬姓得以安寧。
今你之君,勞役百姓而自己放縱,逸游無忌。
我替你羞愧,你何忍心想人觀看呢?」
張溫聽了大慚。
問他的姓名,不告訴而離去。
陳留老父傳、陳留老父,不知是什麼人。
桓帝年代,一黨一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人張升離官位回鄉里。
路上遇友人,共鋪草坐地而談。
張升說:「我聽說趙國人殺了鳴犢,孔子到河濱而回去;覆巢竭淵,龍鳳逝去而不到來。
今日宦豎日亂,陷害忠良之人,賢人君子離開朝廷麼?德之不建,人之無援,將來一性一命難免,怎麼辦?」
於是相抱而哭。
老父急走而過,拄著杖棍,歎息道「:唉,二大夫哭得怎麼這樣悲傷呢?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網羅高懸,去到何方,即使哭泣有什麼用呢?」
二人想和他談話,不顧而去,不知其所終。
龐公傳,龐公,南郡襄陽人。
住峴山之南,從未進過城府,夫妻相敬如賓。
荊州刺史劉表數次請他,不能屈,於是就去訪問他。
對他說:「保全自己一身,何如保全天下呢?」
龐公笑道「:鴻鵠做巢在高林之上,晚上才得有所棲息之處;黿鼉做洞在深淵之下,晚上才得到歸宿,人們的取捨行止,也是人的巢一穴一。
暫且各得其棲宿之處而已,天下非所保哩。」
於是釋耕於壟上,而妻子在前除草。
劉表指而問道:「先生勞動在田畝而不肯受官祿,以後用什麼留給子孫呢?」
龐公說「:世人都用危險留給子孫,今獨用安寧留給子孫,雖然遺留不同,不算沒有遺留吧。」
劉表歎息而去。
後來龐公攜其妻子登鹿門山,因採藥再不回來。
分類:史書